素手匠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沈碧瓷
不久,墨香微散。高老爷子执笔,在一张绘有莲花的诗笺上落下浓浓一笔。
下笔如若无物,墨遮金箔,墨汁聚而不散,墨迹干得也不慢。
吐了口浊气,高老头顿生悔意:自己还是小瞧练白棠了啊!
上色的雕版一出世,唯他高家急吼吼的冲在了前头。竟未觉城内其余同行竟没有任何动静。他对前阵子浮雕诗笺之事略有了解。只道那些小户人家被练白棠的本事给震住了是以不敢轻举妄动再引来他的报复。但他高家却没将他当一回事。就算练老头出面,他也不惧,何况只是个毛头小子商机啊,就是要先下手为强哪!
谁知,转头练白棠就将他家引以为傲的绝活洒金纸给复制了出来。
不,不仅仅是复制。
他略显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面上朵朵相连缠绕繁复的花枝,这一笔一画,这流畅的线条,完美的构图——练白棠推陈出新,将洒金纸的水准又提高到一个崭新的高度!
从今往后,南京城中再论及洒金纸,谁还记得他高家的抱古轩
他们现在占着彩色雕版的先机大赚了一笔,可是今后呢今后其他铺子相继迎头赶上,这里头的利润必然是要降下来的。可洒金纸的利润,也跟着一起降了许多!他这算不算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高明德五脏六肺搅在一块,痛得几欲吐血。缓了许久才闷声笑了起来,一字一字的念叨:“练、白、
第三十二章 练绍达的算计
“白棠啊,你有出息是好事。”苏氏愁眉深锁,“但是,你太有出息了吧,我心里又慌得不行。这,你将来总要恢复女儿身的呀!”
白棠好不容易呼吸顺畅了,勉强笑道:“娘,你就帮我当成儿子。其余的不用多想。”
苏氏惊叫道:“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白棠换了把拳刀继续镂刻,不以为然的道,“既然已经当了十几年的男人。再让我当女人。我办不到。”
“那——这个可以学的嘛!”
白棠凤目微凝,望定苏氏:“我学不来,也办不到。”
苏氏心中浸了冰水般透凉透凉:“可、可是,你——你总不能一辈子做个男人啊!”
“为什么不能”白棠傲然一笑,“娘,你放心。真到了关键时刻,我知道变通。”
苏氏却没放过她:“但是,你今年十六啦,再拖下去,今后怎么嫁人”
白棠飞快的接口:“我不嫁人。”
“什么!”
“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白棠声色坚定。“所以,娘你不用为我操这个心了。”
就算身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但芯子里男人的骄傲才不会允许自己让男人压呢!
苏氏怔怔的望着白棠,眼泪不知不觉的就落了下来:“是我,是我害了你——当初我就不该帮着练绍达瞒天过海——”
“娘。”白棠握住她的手,耐着性子安慰她,“不怪你。我现在过得很好。活得很开心。身为男人,天高任我飞海阔任我游。如果真让我做女人禁锢在后宅方寸之地,我大概宁愿去死。”
苏氏微微张大嘴,突然间有些怨恨起许丹龄:这位大师教会了女儿太多东西,也教得她一颗心,不知野到了何处!
白棠见她神色不对,温言道:“娘,如若我和白兰都嫁了,留你一人。你怎么过日子就您这脾气,我可不放心。”
苏氏心头骤暖,哽咽道:“傻孩子——”
“我会陪您到老,照顾您一辈子。”白棠沉声道,“嫁人是绝计不可能的。我若嫁人了,你又无儿子养老,我辛苦做大松竹斋岂不是便宜了练绍达和他儿子”
苏氏咬牙犹豫了半天,才道:“便宜他们就便宜他们。你的终身大事更重要。”
白棠哼地一笑:“嫁人就一定过得好了等我能嫁人时,年岁已长,还能寻得什么良人真有肯娶我的人,你确定他不是为了我家的钱财”
苏氏呆了呆,竟无言以对。心中内疚更深。也知道今日是说不过白棠了,只好暂时偃旗息鼓。
“你想得也有道理。”她暂退一步,摸着白棠的手,摸到她指尖新起的嫩茧,心痛难抑,“早些休息吧。”
“嗯。您也别想太多。”白棠送她出门,“船到桥头自然直。”
苏氏走了几步,回首望着窗纱投射的灯光,喟然一叹:这可怎么办哪!
白棠被苏氏这么一搞,也没了干活的兴致。不由沉默呆坐,对着烛光发怔:他身为女子的秘密,能保持多久
他有把握哄住苏氏。但是练绍达那边,却是个异数。
为了顺利分到家产,练绍达可是将戏都做足了,连他的名字也上了族谱。所以,一旦这事泄露,练绍达迎来的,必将是祖父与族内长辈的滔天大怒!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练绍达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抖出他的身份自寻死路。
暂时,他是安全的。
白棠略松了口,目光沉沉:练绍达,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茶会那日,练绍达怎可能不作妖
他志得意满,早早的就到老宅候着。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没得救哇!练白棠这场比试在他看来,必输无疑!他甚至暗地里联系了几位族老,痛陈白棠的荒唐不肖。就等他输了比赛后,以败坏家族声誉、拖累门风为由,将白棠逐出族谱。
是以,他极笃定的坐在老宅的前厅里,喝茶哼曲儿,心情极好。此事一了,他便再无后顾之忧。就算今后练白棠是女子的身份被爆出来,他也有十足的把握将罪责推到苏
第三十三章 白瑾的心思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臭小子不声不响学了这等的本事,今后他还怎么钳制他
练绍达也不知是如何离开的老宅。隐隐只一个感觉:他练家二房,可能要变天了!
何氏与白瑾正在家中等着他的消息,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何氏满心的幸灾乐祸:练白棠害她声名俱毁不说,就算被逐出家门,名份上也是家中的嫡长子。练老爷子的心,偏着哪!只要这次丈夫办成了事,今后那对母子彻底没戏!
谁知练绍达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神色茫然又阴沉。看得他们母子两人顿觉不妙。
“出什么事了”何氏忙扶着他坐下,“是不是老宅那边将你也训斥了一通别气别气。”她给儿子递了个眼色,白瑾已经送了茶到父亲手边。
“爹。大伯的话,您听着就是,不必放在心上。气坏了自己身子不值得。”
练绍达抬头望了眼白瑾,他这辈子唯一的儿子,最大的骄傲,却要被一个臭丫头力压一筹,心中即酸又恼,半晌,摇头叹息道:“事情没成。”
“什么”何氏瞪大眼,怒笑道,“都这样了,老爷子也没动怒大房的心也太偏了吧!”她拉着白瑾,泪眼朦朦,“我可怜的瑾儿啊!你怎么这般命苦!”
“不是。”练绍达皱眉,“他赢了。”
“赢了,赢了又怎么样——什么!”何氏猛的止了哭声,抬头时秀美的面容竟显狰狞!
“不可能!”白瑾惊叫一声。就算是他,想要和高鉴明一试高下,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何况白棠
“真的赢了。”练绍达有气无力的摇摇头,“他做了落霞笺,又开地辟地的在笺上印了红色的竹画。还填了诗。高家以洒金笺应战,输得心服口服,毫无招架之力。”
何氏的脸一时扭曲得不行,手中绢子都要被她揉烂了。
白瑾怔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一定是他那个师傅教他的!”第一次,他心中对白堂升起了妒忌之意:为什么遇到许丹龄的不是自己,而是练白棠自己从小就聪慧过人,差的就是名师指点!若能让他拜许丹龄为师,他的成就必将百倍于白棠!
他这么一想,心中忽的一动,瞧了眼父亲,却没说话。
倒是何氏脑子灵敏,迟疑的道:“既然笺纸上能印红色的竹画,那今后书上岂不是都能上色了绍达,这可是幢了不得的大事啊!”
“嗯。”练绍达瞧了眼白瑾,这轰动雕版界之人,为何不是白瑾呢白白便宜了练白棠那臭丫头啊!
何氏眯了眯眼睛,果断的道:“白瑾,立即挑选合适的雕版,咱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白瑾应了声:“好。”
“等下。你们急什么!”练绍达想起大哥的叮嘱,“这事不能乱来,要听白棠的安排。”
“凭什么听他的安排。他算哪根葱”何氏呵的声冷笑,“再说了,他是你的儿子,咱们本来就是一家!谅他练白棠也不敢冒大不违找亲身父亲的麻烦。”
白瑾也觉得母亲说得有理。怎么讲,大哥都是爹的儿子,就算分出去住了,关系可从来没断过。
“——行!”练绍达本身就是这么想的,又被何氏一激,猛拍大腿咬牙切齿的道,“他要是敢找我麻烦,我便让世人瞧瞧他不孝不悌的真面目!”
一家三人转忧为喜,心中各自算计。
二房的动静自然瞒不过老宅。练绍荣气得又摔了茶盏:混账东西!仗着是白棠的父亲,行事肆无忌惮!还要不要脸面了父子间本已有心结,他不想着回转,反而变本加厉!有心叫弟弟来训斥,但练绍达学乖了,总是推脱事务繁重,不肯到老宅来。
练绍荣瞧他这态度,也看得明白:他是听不进自己劝的了。不由万念惧灰:年纪一把了,越活越糊涂!你既然硬要作尽父子亲情,随你!尽管如此,他还是让平江给白棠带了话:他毕竟是你爹,你看着办吧。
白棠得了这句话,方森然一笑。亲热的对平江道:“总要劳烦堂兄。”他取了小罐兰雪茶,“等秋茶上市,我再给祖父和大伯送去。”
平江笑道:“我们兄弟间,客气什么。”得了千金难寻的兰雪茶,毕竟高兴,忽的想起一事,顺口道:“你那红竹的版画,爷爷说深得文同先生的真味。可是之前见过文同的画作”
白棠微楞,笑问:“怎么了”
“无事。只是最近有人在疯狂搜寻文同的
第三十四章 秦婳病发
叶家的小姐,叶樱!
白棠立觉不妥,已经退亲的两人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实在有点儿怪异。但已来不及了,人随声至,帘子掀起,一名粉衣少女迈入屋内。抬头见到白棠,顿感意外,飞红了面颊,却不忙不乱的施了个风情万种的礼,款款退了出去。
白棠前世见识过的美人不计其数,自然羞涩还是娇揉造作一眼便瞧得分明。他这位前未婚妻,人如其名风流娥娜,宛若枝头娇粉的花儿般教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实则极富心计。方才她那一抬头、先施礼、再退离,也不知事先采排过多少回。流畅自然,一气呵成,十分到位。可惜,眼底的算计还是逃不过白棠的锐眼。
之前的好感与愧疚灰飞烟灭,白棠对此类女子避如蛇蝎:消受不起!
叶士宏瞧不出白棠的喜怒,笑着解释道:“让贤侄笑话了。阿樱是我从小就当成管事主母教养的。常跟着我到铺子里学生意。城北原本有家小铺子,我命阿樱接手时,那铺子半死不活。结果她只用了半年时间,铺子就开始赢利了!”
白棠满口称赞:“小姐能干。”心思飞转,叶士宏对我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他叶家还想再续前缘不应该吧!
顿时惊吓得不敢再作逗留,匆匆告辞。
他走后,叶士宏转进另一间屋子,女儿正立在窗前,注视着白棠离去的身影,神情怔忡,怅然若失。
“阿樱。”
“爹。”叶樱淡淡的应了声,含笑自若的道,“他怎么和传说中的完全不一样”竟然是这般俊俏英美,气质如玉的翩翩少年!哪有半点传闻中的不堪!
加上他在秦家的茶会上赢了高家公子,声名大作,人人赞他才华横溢,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叶樱的心,立时有了微妙的动摇。
唉,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急着跟他退亲了。仅和秦家合作茶叶这项生意,白棠便能坐拥千金!
“白棠命好。”叶士宏低叹,“遇到了一个化腐朽为神奇的师傅。”
叶樱咬唇不语。
茶会至今已半月有余,向来粘得她极紧的高鉴明却再也没来找过她。想来是输给了练白棠,不好意思来见自己。还是迁怒,恼了她
父亲得知比赛结果后,悔得捶胸顿足,一个劲的念道:“早知他不是池中物,我怎就没耐心再等一等呢唉!”
叶樱原先为白棠竟敢赢了心上人十分的恼怒,今日来此,是因为铺天盖地的溢美之词勾起了她的好奇,不料一见之下,她竟左右为难,难以取舍起来。浑然忘记了,自己已然和白棠退了亲。
叶士宏不欲让女儿太难过:“阿樱,人各有命!”
人各有命叶樱心底忍不住掠过丝冷蔑:真要认命,她早死了!
白棠离了叶家铺子,手心不知不觉捏了一把冷汗。今后叶家,怕是不能再来了!
他暂时寻不到仓库,木料的事只能暂时放下。回到家中,收到了秦简的口信,第一批兰雪茶成功制成,已送往南京,择日请他品验。
白棠大喜:银子啊!憋屈了这么久,总算能大展伸手!
到了约定之日,他换了身新制的淡绿云纹细棉长袍,一只小巧的碧玉发冠拢紧长发,身上挂了枚磨成椭圆状,腻如奶油的鲜黄琥珀,再度来到了秦家的大门前。
不知是不是错觉,今日秦家的门卫仆从个个神情紧张,似乎有些异样。
走在长廊上时,一名酱紫衣袍的老者铁青着脸与他擦肩而过,身边跟着名神情慌恐的年轻女子,单肩背着一只木箱。
秦简步履踉跄的跟在他们身后,双眼通红,面容惨白,竟连迎面走来的白棠也视而不见。
白棠略惊,拦着他道:“秦兄!”
秦简这才恍过神,强自镇定也掩饰不住他的慌乱:“练、练公子。你怎么来了”顿时想起什么,苦笑道,“实在对不住,家中出了些意外,今日不能招待你了!”
白棠想起方才的匆匆离去的两人,心念疾转:“刚才那位是大夫可是家中有人重病”
秦简声音哽咽:“此事不太方便,容我稍候再叙。”
白棠足下不稳,惊退了一步:秦大人若是生病,这府里必然乱成一团。但现在看来仍是井井有条。而秦简这般讳莫如深的态度,只怕生病的人,是秦大小姐!不由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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