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一转，我又释然了。
虽说是待在这儿，我心不在。
“这石头，别处可还有？”我又问向两个娃儿。
日夜游神把脑袋摇成了两个小小的拨浪鼓，眼神都痴痴地盯着我手里的那颗石头，像是什么极为稀罕的宝贝。
我手
指一拢，将那颗还浮现着淡淡轮廓的石头收入手心里，转而对两个娃子道“这颗石头，给姑姑可好？”
夜游神倏尔憋紧了一张脸，小鼻子小眼皱得紧巴巴的，眼泪花子从眼缝里挤了出来，瞬间聚成一颗豆大的泪滴。
“哇~”
一声嗷哭，倒是久违了。
坐在另一边的日游神也想哭，眼睛里水汪汪的，强忍着才没哭出声来，抽抽噎噎得点头，“给姑姑。”
我的心揪了一下，感觉自己像是夺了两个孩子的小心肝儿似的，真是天大的罪过。
可这石头……
……
吧嗒。
阎罗大殿后院，书房。
我将石头拍在那张摆满卷宗公文的漆黑木桌上。
一身黑袍的崔珏缓缓抬起头来，先瞥了一眼桌上的石头，又看向我，粗眉微微一动，“这石头，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他知道，这半年来，哪怕天神来串门了我也从不露面。
“石头值不值当另说，你先给我两个大宝贝！”
我急得火烧眉毛似的。
崔珏眉头又皱了皱，那眼神看着我，便是一副‘你到底想干嘛’的意思。
我抢过桌上那杯还飘着余香的茶，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嗓子里畅快了，才继续道“日夜游神还在我院里哭着呢，你赶紧找两个大宝贝给我，我去哄好他们！”
崔珏抬起手指揉开眉心的褶皱，唇角含着笑，勉强还维持着一个地府阎君该有的威严稳重，语气却是无奈道“你怎么又把他们惹哭了。”
“还不是为了它！”我眼神往桌上那颗小石头上递了递。
崔珏拿起石头把玩了两下，不知怎的，笑意又深了些，“藏宝库你不是一向比我熟门熟路？”
言下之意，让我自己去。
“我还有事儿要处理，你看什么，自己取了便是。”他又补充道。
我也没再客气，扭了脸便要离去，可转念又想起了什么，边往出走边念叨着，“石头你先别送过去，等我回来。”
说完，我跨出门槛儿目标明确得向左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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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九十九章 再见石头小人
等我寻了两个稀罕的小东西回到小茅屋的时候，日夜游神果然还在哭。
抽抽搭搭，稀里哗啦，小脸红扑扑的，眼泪鼻涕糊了满脸，那样子好不可怜。
我找了帕子给两个娃娃擦脸，他们倒是配合，仰着头任由我擦眼泪擤鼻涕。
见他们总算不哭了，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水桶才停止了晃荡，转而一笑，“瞧瞧，姑姑给你们寻来更好的玩意儿。”
手掌一翻，便有两块儿光润的红白相间玉石凭空出现。
“哇，小鱼！”
夜游神眼珠子一下子瞪大了，肉乎乎的小手先抓起一块玉石捏在手里。
那两块玉石雕刻成了鲤鱼的模样，也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鱼形活灵活现，扔进水里绝对能以假乱真。
日游神也拿起另外一块玉石，可那小模样看起来还是有几分失落，毕竟这种品质的玉石他们往日里也见过不少，实在没看出来稀罕的。
小孩子嘛，他们眼里的‘价值’与成人终究不同。
路边捡来的石头，价值连城的宝玉，有时候难分高下。
我眨眼一笑，捏了捏日游神的小脸，道“你们跟我来。”
日夜游神像是小尾巴似的紧跟着我身后，我带着两个小奶团子来到忘川河边，冲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扬了扬下巴，“把小鱼扔进去。”
两个娃子护心肝儿似的把玉石抱紧在怀里，委屈巴巴得望着我。
我弯下腰，安抚似的揉搓着两个娃娃的脸蛋儿，温温柔柔道“放心吧，它们不会丢的。”
小夜鼓着亮晶晶的眼睛，像是心动了，“真的吗？”
“当然，姑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从今年开始计算。
夜游神点点头，小脸因为兴奋有些红扑扑的，穿着小黑布靴的脚丫踩着河滩上软软的黑泥，走到河边细声细气得呼吸了几下。
然后就听到咕咚一声，小家伙手里的小鱼玉石在半空中滑过一道弧线，掉进了水里。
也就那么一声，河面再次沉寂，唯有一圈圈扩散的涟漪荡漾开来。
夜游神当下就愣了，小脑袋缓缓扭转过来，又着急又不敢问的模样，乌溜溜的大眼睛里一下子聚起水汽来。
我赶紧指着河面，“你快看！”
小家伙又转过头去看着忘川河上。
哗啦！
一条红白相间的大胖鲤鱼毫无征兆得跃出水面来！
那鲤鱼滚圆滚圆的，跌
进水里，咕噜噜往下沉，紧跟着又是一个鲤鱼打挺跳了出来，像是在跳舞，又像是欢腾，惊起好些河底的黑鱼一起乱蹦跶，好不热闹！
夜游神看得两眼发亮，聚着小胳膊欢快乱跳，“好漂亮啊！小鲤鱼活了！”
日游神也看呆了，踮着脚跑过去，二话没说便将自己怀里护着的玉石扔进河里。
第二条大胖鲤鱼也从水中跳了出来。
两条鱼像是好兄弟，一同跳跃子半空中时，鱼尾巴还会很亲密得拍着，吐出来的泡泡居然是七彩的，一颗一颗从水里漂浮出来，晃悠着四散开去。
“真漂亮呀！”
日夜游神站在岸边手舞足蹈。
这回是真高兴了，我可算是弥补了自己的过失，也不打扰这两个小娃子的好兴致，反正根据小鱼玉石盒子上的说明来看，等会儿鲤鱼又会变回石头自动回到主人手里。
我转身，悄无声息得溜了。
再次回到阎罗殿后院，崔珏居然正站在花圃旁，像是在等着我。
“事情处理完了？”我与他异口同声。
崔珏就是一笑，“那些公文，没有能看完的时候，不急。”他总是这么气定神闲。
最是慌乱的时刻，大约也就是地府那一战，钟馗与小石头冲撞，邪气震荡，地府差一点天崩地裂。
整个冥界的存亡，都扛在这家伙的肩膀上。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他。”崔珏又道。
嗯。
我点点头，随着他一起往院子右边的门洞走去，顺便问道“宝库里，有一对儿小鱼玉石，我从前没见过，可是新得的？”
“你把它们拿去讨好日夜游神了？”崔珏挑眉。
我自是点头。
崔珏又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飞快闪过一瞬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语气倒是淡淡的，“那是司命星君送给我们大婚的贺礼。”
咳咳……
我耸然一惊，喉咙里卡了鱼刺似的猛咳了几下，肩膀不由自主得打起哆嗦。
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手气。
崔珏表情倒没变，依旧沉稳得开口道“无妨，送了，那便是你的。”
我愣了一下，舔着脸受了这句话。
“我去三十三天城谢恩的时候，会不会收礼？”
崔珏无奈一笑，“你这小算盘倒是打得噼啪响，只可惜，下界鬼神上天宫谢恩，本就是莫大恩赐，你的品级身份太低，只能在天宫们外叩谢天君恩德而
已。”
“三十三天城的规矩真多。”我撇撇嘴，要不是为了叶定稀死而复生的法子，我真不稀罕上天。
崔珏斜睨我一眼，哼了声，“把你这幅嫌弃脸收敛了，七日后，我可不想带着你上去，只剩了我自己回来。”
我搓了搓脸颊，论怂，我还是很认真的。
又转了个弯儿，才到一个黑石叠堆而成的假山下。
崔珏挥袖间便让那山洞浮现了一抹光雾，他先一步走进去，我紧跟其后，穿过结界，便来到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里面空荡荡的，隐约还能听到脚步轻踩土地上的窸窣声。
崔珏轻声道“这还是你第一次进来吧？”
“嗯，听你说了几次，倒没想着过来看看。”我四处张望了一圈，岩壁光秃秃的也没什么可看，倒是在山洞深处有一个小小的人形轮廓，正盘膝而坐在地上。
那是石头小人。
崔珏告诉我，我从虚无黑暗的空间里寻得的石头小人，实则是误打误撞闯入了钟馗的神识，带走了他的善念。
那个时候，钟馗几乎已经被邪气所操控，成了一个纯粹的邪灵，我得到小石头，以邪气在自己体内净化反哺与他的善念，才孕育出这么一个有形态有意识的石头小人。
（本章完）
。
第六百章 神的轮回
善念有了实体，才会脱离钟馗的神识，与我一起重新回到地府。
崔珏挑挑眉，冲我笑道“你也算是地府的福星了。”
“可不是。”我一向没脸没皮，应承着这话继续道“要不是我含辛茹苦孵化他，咱也不见得能打得过钟馗。”
崔珏脸上的笑僵了僵，斜睨我的眼神像极了看着自家不争气的孩儿。
我们在说话的时候，石头小人就一动不动得坐着，我又打量了一眼，发现他周身似有千丝万缕的血线从墙里渗透出来连接着他的身躯。
“这是在做什么？”我问道。
崔珏抬起手，掌心里托着小茅屋里捡回来的石头，那石头像是有所感应，颤抖了几下就飞出去，吸附一般融入了石头小人的身体里。
他才道“钟馗的神识并未完全消散，他仍旧是天地鬼神，或许百年，或许千年，鬼气重塑其血脉之后他会再次复生。”
“复生？”我心尖一紧，压低声音道“那岂不是……”又得大战一场？
崔珏眼睛一眯，神情不自觉得严肃了些，道“前尘往事，将在他神识苏醒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原来，这就是神的轮回。
“遵从天道，顺应天命，直至寿元终结，元神尽散，这就是神的宿命。”崔珏看向我。
我总算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沉默片刻，喃喃问道“若我再做些违逆天意的事情，该当如何？”
“那日天谴，天降雷霆，你亲眼所见。”崔珏下颌绷紧，声音都沉了几分。
我仔细掂量了一下，噗嗤笑出声来，“这一通拐弯抹角，劳您费心了。”
从结界里走出来，我一直没再说话。
崔珏就走在我身旁，靴子踩着小径上的鹅卵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沉沉的，听得我莫名有些烦躁。
“我回去了。”我停下脚步，没回头。
身后传来淡淡‘嗯’的一声。
我继续向前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些，没一会儿就走出了后院，直到踏出阎罗大殿的大门，我才感觉肩头沉沉压着的什么东西被挪开了些。
回茅屋的路上，正遇上几对勾魂使押送阴魂回来，奈何桥上拥挤，阴魂们摩肩接踵，有的骂骂咧咧，有的哭哭啼啼，被勾魂使者们呵斥着，又夹着尾巴似的赶紧向前走。
我就站在桥头迎风飘扬的白幡下等候着。
见到冷汤冷面，那两个一贯面无表情的家伙便停下脚步，走上前来与我打了个招呼
。
“姑姑。”
冷汤还算温和，拱手欠了欠身子，“许久不见姑姑出门了。”
“是啊，我不出来，地府里才少些乱子。”我自嘲一笑。
“过几日姑姑荣升地府勾魂使总管，要上天宫谢恩，我们兄弟俩预备了一份薄礼，明儿给姑姑送去。”冷汤也是见过大世面的，神态自若得转开话题。
我也没拒绝，点点头道“多谢你们了。”
冷汤本该是打算与我打个招呼，便继续压着鬼魂去阎罗大殿，他与一直板着脸装雕塑的冷面再向我拱了拱手，正要转身而去，却又被我突然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