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马帮的弟兄们进了城,百姓无不害怕,都是躲得他们远远的,连正眼都不敢直视。
眼前这人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好似只要轻轻一捏就能把他捏死,怎么听他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丝毫没有恐惧之色。更没想到,这少年竟当着他的面承认此事。
他突然哈哈大笑,冷笑道“小子,你倒有胆子做事,有胆子应承。想做英雄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你可知我是谁吗”
这句话语气虽然有所缓和,却充满了威胁和轻蔑之意。
白鸿雁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此地名雾城。至于阁下,我不想知道你是谁。”
洪领队听了,大为错愕,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挥舞皮鞭,往地下狠狠一甩,只听“啪”的一声,响彻了整条街道。
他瞪着眼指向白鸿雁道“毛头小子,老子看你年纪轻轻,倒有点胆量,不想伤你性命。我给你下最后一道命令,刁民让你写的状子,你不能写,不然的话,后果你可想清楚了听懂了么”
四下百姓听了,无不愤然,均在想,这些马匪恐吓白公子,怕是这道万民请愿书要泡汤了。
毕竟,这里的百姓都知道,白公子的父亲,曾在朝中当大官,是唯一可以面见圣上的人。
只见白鸿雁脸上突显刚强之色,胸膛一挺,朗声道“阁下有何权利对我发号施令”
洪领队怒喝道“老子的话你敢不听”
白鸿雁道“白某只听命于天地,听命于圣训,听命于父母”
那洪领队登时勃然大怒,满脸胀得通红,只呼呼喘气,他随即扬起皮鞭,朝向白鸿雁抽打下去。
宋红月在旁瞧着,早已气恼之极,见到这一幕,大出意料之外,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便在这一刹那间,四下百姓实在忍无可忍,忽见七八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哗”的一声,惊呼出来,簇拥而上,一齐用手接住了这记鞭子。
洪领队一惊,大喝道“反了刁民反了”他回身道“弟兄们,镇压刁民”
他虽凶恶,可毕竟只是一个人,一时见到七八个壮汉涌上来,也不免慌张。
白鸿雁本以为自己会挨上这记鞭子,万没想到,四下的百姓竟替他接住了鞭子,他心神略定,向众人说道“乡亲们,千万不要和他们动武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随意打人,已触犯了我朝律法。可乡亲们要是动手了,就说不清楚了。”
众人听了,一齐将鞭子夺了过来,怒视着胡领队,并没有动手。
金树田在旁静静地瞧着,心想,这个白公子能言善辩,他一说话,就能煽动民众,日后必为大患,非得用非常手段将其除掉不可。
后面马帮的那些人,听到胡领队的呼喊,立时全部奔袭而来。
这些人各各手舞鬼头刀,朝向百姓怒喝道“奶奶的,你们这些刁民全部退下,否则,老子的刀可不长眼”
百姓见状,群情激奋,一拥而上,将白鸿雁围了起来,霎时场面乱作一团。
这时,只听宋红月大叫“怎么能随便打人你们拿着刀要干什么”她心里一阵惊诧,一阵惶惑,这些人就是爹爹的马帮吗他们的所作所为,不正是乡亲们口中的恶霸吗
金树良见到宋红月冲了过来,不禁心慌,急忙跑上前,拽着宋红月道“小姐小姐,小心这些刁民”他知道马帮自是认得宋小姐,可眼下马帮和百姓双方正在对峙,若是让百姓知道她是宋府大小姐,难不免会伤害到她。
宋红月一面挣脱他,一面大叫“你放开我雁郎,你在哪里”
金树田见宋红月冲向人群,一时也慌了,飞身冲上前大叫“保护小姐师父,你在哪里”
马帮听到宋红月的叫声,均是一怔,他们听出是大小姐的声音,连连张望,可眼前人潮涌动,乱作一团,根本找不到小姐的身影。
正在混乱之际,宋红月只觉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一个水灵灵的声音说道“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里人太多危险,快离开这里”
宋红月一喜,急忙一回头,眼前这人一双美轮美奂的含情目,正是小月。
宋红月拉着小月的手大叫“妹妹,快去保护雁郎”
小月点点头,向人群横扫一圈,突然一惊,只见一个少年青衫道士远远而来,白皙俊美,风姿潇洒,正是金蛇,柳道长。
第六十章 奈天昏地(一)
金蛇望见小月正和宋红月在一起,微微一怔,说道“白妹妹,既然宋小姐有你保护,我就不插手了。这几日,你可见过黄二太爷?”
小月一呆,心道瞧这意思,金蛇已然知道黄先生逃出了洞穴。
她不由得左右张望,深怕黄先生这时出现,再被金蛇抓去。她道“我没有见过黄先生。”
金蛇点点头,望向金树田,大声说道“公子,这里出了什么事?”
金树田一颗心全系在宋红月身上,他看见小月,又有些忌惮,闷闷的道“那个白府公子在煽动民众。”
小月转眼看见金树田,第一个念头便是“他在这里准没什么好事。”
她眼见场面混乱一片,根本看不见白公子的人影,甚是忧急,身后的九条尾巴赫然出现,便欲大施幻术。
金蛇见她神色惶急,身后九条尾巴生了出来,问道“白妹妹,你这是要做什么?”
忽听胡领队大声说道“姓白的小子,你出来!别做缩头乌龟!”
只见他挥舞着鬼头刀,向面前乌央乌央的百姓大叫“你们要是再不让开,我可要大开杀戒了!”
金蛇瞧这情势,心念一转,脸上沉了下来,闷声道“白妹妹,你是要救白府公子?”
正在小月焦急之际,突见一个壮汉飞身冲向胡领队,当即拦腰抱住他,大叫“白公子快跑!”
胡领队一惊,这一下他说什么也想不到,他一惊之下,心想眼下这情势,若不见点血,杀鸡给猴看,怕是震慑不住这些刁民了。
他右手一扬,举起鬼头刀,便要向这人的脑袋砍去。
这生死一瞬间,只听白鸿雁大叫一声“不要伤人!”他猛地从人群之中冲了出来。
胡领队和他相距不过数尺,在这仓卒之际,他手中的刀已砍向那人的脖子,要想他收手,已是万万来不及了。
白鸿雁救人心切,想也不想,提步便向胡领队撞去。他这一撞实是用尽了他浑身力气,一刹那间,胡领队的身子被他这一猛撞,全身后仰,与他一齐摔在地上。
被救下的那人立时吓得脸色煞白,魂飞魄散,适才委实凶险绝伦,白鸿雁若慢了半步,他非得人头落地不可。
胡领队被白鸿雁撞倒在地,又惊又怒,举起刀便向白鸿雁的头砍去。
然而,他倒在地上,臂上使不上劲,手中的刀也拿不稳,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刀背砸在了白鸿雁的后背上。
白鸿雁猛觉一阵难当的剧痛,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宋红月惊见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她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雁郎就在她面前被人用刀劈中。
人生在世,福兮祸兮,往往都只是发生在一瞬之间。
她浑身僵住了,脑中一片空白,突然“啊”的一声大叫,如发了疯一般向白鸿雁扑去,失声大叫“雁郎!你没事吧!你一定没事!你要是有事,我也不活了!”
胡领队见到宋府大小姐,登时傻眼了,呆呆地道“大小姐您怎么在这里?”他是万万想不到,这个要为百姓写状子的少年,竟然和大小姐认识。
这时,只见小月惊惶的冲了过去,右手一挥,一个凌厉之极的巴掌拍打在胡领队的肩上。
这一个巴掌力道自是大的惊奇,胡领队的身躯也被她这么一拍,顿觉一股开山裂石的劲道传遍全身,身子平平飞出,拍的一声,摔在十余丈外,他身子落下后又在地上滚了数圈,这才停住。
他登时口吐鲜血,全身如散架了一般,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了。
他吃惊的指向小月,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在他眼前,小月不过是个娇怯怯的女子,可刚才那一巴掌的力道,便是这世上最彪悍的男子,也远远不及。
小月没理会他,俯身看去,见白鸿雁双目紧闭,脸如金纸,两道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她忙用手探了下白鸿雁的鼻息,只觉气若游丝,时有时无,已命在旦夕。
一时间她一颗心砰砰乱跳,肠子都悔青了,若是早片刻大施幻术,定能救得此厄。
此时此刻,金蛇、金树良、金树田,都是大出意料之外,不约而同的望向白鸿雁,脸上写满了惊诧。
宋红月见到小月来了,知她一定有法子救雁郎,抓住她大叫“妹妹,你快施展法术把雁郎救过来!”
小月呆呆地望着她,迟疑了好一会儿,道“姐姐你要答应我,八月十五,咱们一同去后山见上仙。”
宋红月此刻心忧如焚,哪里还有心思和她掰扯,当即点头道“好!”
小月闭上眼深呼了口气,她知白鸿雁受伤极重,随时会断气,眼下只有保住他一口阳气,暂得不死再图挽救。
只见她张口了嘴,口吐一颗闪闪发亮的白丹托于手中。
金蛇见了,登时心中打翻了一缸醋坛子,他认得这是九尾白狐修炼了千年的狐狸仙丹。狐狸仙丹可以续住这个书生的小命,但那可是白狐最宝贵之物。
金蛇猛地上前按住小月的胳膊,道“白妹妹,这可是你的宝物,怎能随便给人?”
小月叹了口气,脸色极为难看,道“没别的法子了,仙丹可以再炼,人死却不能复生。”
金蛇听了,心中又妒又怒,忍不住一把将小月抱起,闷闷的道“我决不能让你犯傻!为了那个凡人,你不值得!”
宋红月见金蛇阻拦小月救人,急得上前拽着他的胳膊大叫“你这蛇精!你松开我妹妹!”
此时此刻,四下的百姓见到白鸿雁昏死过去,只道他已被马帮杀害,各各悲愤、抑郁、绝望,指着马帮那些人破口大骂“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土匪!你们是杀人犯!你们会遭天谴的!”
这些百姓不由得将一腔怒火全部转向了宋红月身上,各各怒目圆瞪的望着她,因为她是宋府大小姐。
金树良和金树田察觉情势不对,一拥争去拉宋红月,齐声道“小姐快走!”
宋红月惟觉郁闷欲死,胸腔之中涌将上来一团真气便要炸裂了似的,她抬起头来,满面泪痕地大吼“你们太过分了!”
霎时之间,只听得呜呜、嗡嗡、轰轰之声大作,金光闪闪,银光烁烁,一道绚丽的彩虹从天而降,直照向宋红月的头顶。
第六十一章 奈天昏地(二)
夜幕寒江,晴云秋月,团圆佳节后,雾城没有宵禁,两岸扰攘一片,驴鸣马嘶,夹着人声车声。
这几日天气乍寒乍暖,夜晚两岸灯火通明,来往的行旅源源不绝。
一艘气派非凡的的官船正缓缓驶入雾城,船舱之内一片寂静,上面赫然矗立着百余名兵勇。
王直的面前,正坐着一位剑眉星眼的中年男子。
男子身后摆放着一副绢画,画中是一个红衣仙女,俊眼修眉,鸾姿凤态。
王直怔怔的望着这幅绢画,久久回不了神。
男子扫了他一眼,一双眸子精光四射,英气逼人。他似乎微感奇怪,低声道“阁下在看什么?”
王直心里一个好大的疑团这人怎么会有仙姑的画像?
他猛地回过神来,道“属下这几日家遭突变,又刚刚死里逃生,现在还是有些心神恍惚。”
只见男子缓缓起身,斟上一杯酒,送到王直面前,道“王捕头,我知道你家里出了些事,我定会给你讨个公道,但是你在我面前,不得有任何隐瞒。”
王直听了,心中踌躇不定“我要不要告诉他,我在古庙门前,见过画中仙姑?”
便在这时,忽见一个锦衣卫走进船舱,向男子行了个礼,道“启禀大人,古庙前死的第三个人,属下已核实清楚。”
男子道“何人?”
那个锦衣卫道“死者名叫金树良,是盐党金树田的同胞兄长。”
男子听了,面不改色,道“知道了,继续监视县衙和那些盐商的一举一动,整座雾城,一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
那个锦衣卫得令,迅速退下了。
王直在旁听得瞠目结舌,他万没想到,整座城已经处在了鹰眼的监视下。
他一只手不自禁的摸向胸口的书卷,心中一凛,瞧向这男子,但是那双眼睛深邃得令人发毛,似乎捕捉不到任何情绪。
一阵冷风吹来,王直机伶伶打个冷战,心道“钦差大人真正的目的是盐党!看来我已经卷入了朝廷的残酷党争漩涡当中!若是一着不慎,可是灭九族的大祸啊!”
一瞬之间,他想到红衣仙姑在古庙门前和他说的一番话,登时心中雪亮,心道“难道仙姑早已经料到了这一切?难道这一切都是仙姑暗中安排的?”
他越想越惊惶,心中惊疑不定“我该不该把书卷给他?”
男子默默地注视着他,沉默了片刻,道“王捕头,有何顾虑?”
王直紧锁眉头,大声道“属下在钦差大人面前,不敢有所隐瞒。县太爷要抓我,并不是认定我是两起命案的凶手,而是因为古庙里有一件他们都想得到的东西!”
男子听了,微微点头,似乎王直终于说到了关键所在。
王直接着道“想必大人已经明察秋毫,掌控全局,只是属下愚钝,有一事不明,还望大人告之。”
男子道“王捕头有何疑问?”
王直道“这么多人想要古庙里的这件东西,为何不直接撞开古庙大门,将它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