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确实在。”丁长喜又点点头,话说到这儿,神情中竟显出几许不安与失落。
张丛云赶忙又道:“师伯,我们继续用那金身来化解一段数百年前的孽障,以便救我们一个朋友,若您知道那金身所在,还请您看在同道中人的面子上指点迷津……”
“看样子,你们是想化解方靖远与黑鱼精这两段恩仇吧?”
丁长喜这话出口,白薇顿时惊道:“您连这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也正是因为此事,才在这二十年间一直守在此地的……”
丁长喜说罢从柜台里搬来几个凳子,请我们都坐下之后,又特地为我们每人泡了杯茶,这才又坐回了摇椅上,一声长叹后沉沉说道:“当年我在龙虎山修道时,虽因外姓人的缘故不足以继承天师大位,但当时在山里,也算是同门师兄弟中的佼佼者,正因如此,前任天师,也就是你的爷爷,才将我派到此处,为得正是守护那尊东真师太留下的金身……”
“守护?那金身为何还需龙虎山弟子来守护?”
白薇问完,丁长喜捋了捋胡子,又叹息道:“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
丁长喜款款道来,经他这么一说,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年天师张太和在归安县镇住黑鱼精的真相,早已是历代天师传承中的一个不成文的秘密,只不过一直未对外人透露而已……
那时张太和念及黑鱼精虽化身为方靖远取而代之,但却并未祸害百姓,因此不忍杀之,最后便将黑鱼精镇在了归安县内,并未安抚他的情绪,谎称自己下次经过归安县时,便会放其重获自由,从此张太和再未入过归安县一步。
可那时候,张太和并不完全了解,这起事件之中竟还暗藏着如此之多的隐情,也未料到李芳姑、方靖远以及黑鱼精三者之间竟还藏着一段如此难缠的爱恨纠葛,因此草率地将黑鱼精镇压之后便不再理会。
等张太和得知这些时,已是几年之后,张太和心知不妙,那黑鱼精心怀恨意被镇入地下深潭,又因自己的言而无信怨恨增生,必为后世留下祸端。张太和悔不当初,然而几年之间时过境迁,那时再说什么全都为时已晚……
1486-千秋祸起小泉庵
那时张太和自知有错,自己本该先为黑鱼精、方靖远以及李芳姑三者之间化解怨恨矛盾,却因一时失察而草草结案,事过几年,此错又岂能如此轻易补救?
但又转念一想,也许自己当年的纰漏,正是天命所驱,碌碌世人又岂能轻易参悟得透?
于是张太和自此为下一代天师继承者传下一道口谕:从此之后,每一代龙虎山天师继任之后,都需派遣一名最为亲信的弟子门人前往归安县,秘密盯防被镇压在县中的黑鱼精动向,注意封印井中阴怨之气的变化情况,直至终有一日将这段孽缘化解为止,龙虎山这一使命才算告终
之后又过几年,张太和心中愧疚难当最终郁郁而终,而后代代天师传人也都肩负起了这一传承下来的使命,每一代天师上任之后,都立刻亲选弟子派往归安县检查黑鱼精封镇情况,并试图为张太和了此心结,化此孽障,以慰张太和在天之灵,久而久之,天师们历代相承的这一秘密使命,也逐渐成为了天师们在任时,为自己争取功绩的一个重要手段,每一代天师都希望能由自己来化解此孽障
然而偏偏事与愿违,随着李芳姑的死,方靖远恶魂的失踪,以及归安县镇妖井里的怨气越发浓郁地滋生,历代天师只能派人守在归安县内,利用各种方法试图消减镇妖井中的阴怨之气,但无人敢再将黑鱼精从井中放出,只因那时的黑鱼精已因长年累月的恨,长年累月的怨,魔性大增,彻底失去了理智
后来龙虎山这一秘密使命只能继续代代向下传承,后来一直传到第六十三代天师在位时,亲选出自己最心爱的弟子丁长喜作为这一使命的传承者,命丁长喜前往归安县继续守护镇妖井。
丁长喜这一任务,本该在自己的师弟张碧清道长上任天师时就已结束,将由张碧清门下弟子前来接手,奈何近几十年间驱魔界内事件频发,前有民国之乱,而后有二十年前蠪侄祸世,十几年前天诛府内乱之变又消耗了龙虎山不少杰出人才,导致驱魔界各门各派都有些青黄不接,这让张碧清更难择选出合适的弟子来接手丁长喜的工作
好在丁长喜也非斤斤计较之人,虽年事已高,但常年独居山下也早已习惯了山下自由散漫的生活,并不是太愿意返回龙虎山继续修行,于是向新任天师张碧清自动请缨,愿继续承担守护使命,至死方休
听丁长喜讲完这些前因后果之后,令大家都听得感慨不已,不得不佩服起眼前这位六七旬老先生的忠贞不渝、大仁大义来。
然而这时就听白薇问道:“丁老先生,可您刚刚自己也说了,您在此地守了二十年,按您所说,您至少已肩负了这任务有个五十来年才对,那还有三十来年呢?”
丁长喜听完微微一笑,抿了口茶,答道:“没错,我确实是在此地守了二十年,但我所指得却是湖州,而非归安县,而且我自先师手中接手此任务之后,倒也并非是一直待在湖州一带从未离开,只不过一直定居于此罢了,之前这几十年间我入职天诛府,倒也没少在驱魔界中走动”
“可我还是不明白,”白薇摇摇头,又问道:“既然您接到的任务是在归安县守护镇妖井,为何这二十年间却又转战到湖州市区里来了?”
“这其中原因主要有二”
丁长喜伸出两根手指在白薇面前晃了晃,笑道:“其一,归安县属湖州管辖范围,两地相距也近,市区里更设有天诛府的联络点,因此我待在市区,更容易接收各种驱魔界的信息情报,做起事来方便不少,又能顺便监视归安县一带的风吹草动,那镇妖井若有任何动静,我都能第一时间得知”
“那么其二呢?”我问。
“其二,起先我也以为只需在归安县好好监视镇妖井动静即可算是完成任务,却不料最近这二十年,却出了一件大事,算是彻底改变了这一数百年恩怨的格局,情况也变得越发的不乐观了起来”
“什么大事?”我忙又问。
丁长喜又道:“七四年,也就是距离现在整整将近二十年前,始建于明朝洪武年间、饱经六百多年风霜的湖州古刹小泉庵在那场旷世动荡中毁于一旦,一片打砸抢烧之下被严重破坏,连庵内镇庵之宝明朝东真师太圆寂金身都被暴徒掠夺了去,这是金身自东真师太圆寂后首次离开小泉庵”
丁长喜话说到这儿,白薇问道:“东真师太自修行后一生未离小泉庵,怕是正与当年归安县的事情有关吧”
“我想是的,”丁长喜点点头道:“虽当初归安县所发生之事,乃是东真师太修行前的所作所为,但也足以令东真师太内疚终生,相传当年东真师太健在时,小泉庵外时常阴风阵阵怪声不断,风声之中传来人的哭号声,似有人在外面向东真师太索命,那索命的,无疑是方靖远的无主冤魂。后来我也专程查过一些关于小泉庵的记载,确实曾有古籍记载成,小泉庵虽为佛家古刹,但古时候周边竟时常闹鬼,令人匪夷所思”
我又问道:“东真师太既然满心内疚,为什么还一直躲在小泉庵里不愿出去和方靖远的冤魂把话讲明白?大不了以死谢罪,也算死个心安理得,她后来修成那么高的修为,难道说连这么点儿觉悟都没有吗?”
“有时候,死并不能解决一切,”白龙在旁边叼着烟抠着鼻子嘀咕道:“我虽然当初没到过湖州,但如今细想想,其实也能明白后来东真师太的心情,身为佛家高僧,她必然也想化解这段自己惹下的冤仇,令方靖远以及被镇在归安县的黑鱼精释怀,但恐怕也知道自己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而且,并不是一死了之就足以令方靖远放下这段仇恨的,那又为何要死?”
附在白龙身上的媪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倒是令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聚集了过去,也发现了媪说话时,一只手里正攥着刚抠出来的鼻屎嘎嘎在手里搓呀搓的,已经搓成了个小黑球儿
白薇气得一脚就踹了过去,凶神恶煞地骂道:“你小子再敢乱来,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这一脚可算把媪踹得不轻,坐在地上都没等站起来呢,吓得赶紧将鼻屎球球塞进了嘴里,动都不敢动了
白薇没再搭理他,瞪了他一眼之后,赶紧又转对丁老先生柔声说道:“老先生,您继续说,然后呢?”
丁老先生笑了笑,一指白龙说道:“这位兄弟不愧为当今天诛府十三道御史台的领军之人,果然见识非凡,其实他说得没错,我估么着也应该是如此,所以东真师太一生都未走出过小泉庵一步,只因即便走出去,当面见了方靖远的恶魂,也无非是另方靖远徒增愤怒,更难超度,倒还不如一直躲在小泉庵佛光的庇护下,再想其他的化解之法可是根据记载,就在东真师太圆寂后的两年左右,小泉庵外的闹鬼事件也不翼而飞,再未发生过,那一直纠缠东真师太的方靖远竟也不知去了何处,从此一片太平。起那之后,我们龙虎山的弟子便专心监视着归安县镇妖井的一举一动,无需再估计小泉庵这边的情况可谁想到,二十年前那场变革中,小泉庵被拆之后没多久,湖州突然出了一件怪事,当时搞得全市上下人人自危毛骨悚然”
1488-小泉庵卫道除魔
话没多说,丁老先生起身就带我们走出了古玩店,随后关好店门上了我们的车。
按照丁老先生的指路,没多久我们就出了湖州市区,顺着郊区小路一阵东拐西拐之后,眼看着快中午的时候,竟被丁老先生引进了山中。
我顺着山道又往前开,穿过一片茂密地树林,竟见道路前方两山之间竟隐约现出个足以两辆车并排通行的峡谷来,峡谷里一股股青烟升腾,而已将车开进峡谷我们才反应过来,那不是青烟,而是峡谷内逼人的寒气,只因即便是坐在车里,大家也都开始觉得浑身发凉了起来
我开车时,就听丁老先生坐在副驾上说道:“这是泉州最好的一块风水宝地,但并不适合阴宅,而是建造阳宅的绝妙位置”
丁老先生说话时,就见白薇一直专心致志地打量着周围的山脉,眼望着两侧山峰起起伏伏,不由地开口说道:“这难道就是天眼一线五凤朝阳?,还真是少见”
丁老先生一听这话,点头笑道:“不愧是阴阳家的弟子,小姑娘还真是见识广博。不错,这山脉中的风水局,正是传说中的一五局”
张丛云听罢在一旁问道:“天眼一线,五凤朝阳?这是个什么局?”
白薇答道:“你看周围山丘起起伏伏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山脉之中暗藏五凤,也就是五座动植物最为茂盛的山峰,你仔细看可以观察出,那五座山峰的养分远比其他山峰要好很多,不光山峰更高更峭,而且山峰周围如凤尾般分支极多,山上的植物也长得更为茂盛。五凤合一聚集,聚出了这一条弯弯曲曲的一线天峡谷,这峡谷便能借助周围五凤来积聚阳气,并借峡谷地势储存,因此这峡谷之中虽看似阴寒但却阳气极盛,阳宅若建在此局之中,家中人必心明眼亮身强体壮,福荫后辈儿孙”
话说到这儿,白薇再度看向丁老先生,惊问道:“难道小泉庵被挪到了此处?”
“不错,”丁老先生点点头道:“当年小泉庵被拆除,实在是令人惋惜,后来我和李二奎为找那恶鬼报仇,便四处搜罗当年小泉庵中丢失的各种物件,甚至连当被遗弃在小泉庵原址的断壁残垣甚至周边草木,都花重金请人移到了此处来,随后又按原貌重建了小泉庵,但如今的小泉庵已不再受人香火供奉,而是我们用来安置东真师太金身、并未那恶鬼准备的降魔道场”
丁老先生说话时,我已开着车沿着峡谷往里行进了两百多米,再往前看,就见峡谷尽头的绝路石壁之下,赫然搭建着一座香烟袅袅的寺院,寺院正门牌匾上高悬三个金漆大字小泉庵。
而这小泉庵的庙门并未如一般寺院般大敞四开着,而是紧紧闭合,庙门上、两侧墙壁上更是用红线挂满了形形色色的铜铃、铜镜以及咒文符箓,而且绝不单单仅是佛家一家的法器法咒
丁老先生说道:“十几年来,李二奎一直藏身在这小泉庵中闭关,每日抄经念佛以求心安,而除他之外,庵内更住着十六名来自于驱魔界各门各派的高手,都是李二奎特地请来降服那恶鬼的”
“这么说,那恶鬼想必也知道此处吧?”
白薇问完,丁老先生点点头道:“那是当然,那恶鬼一直尾随东真师太的金身,金身在哪里,恶鬼便会出现在哪里,只不过向来都是神出鬼没,没有固定的出现时间。不过,小泉庵内既有师太金身镇守,又安置着各种法器法具,那恶鬼断然不敢乱闯,只经常出没在周边一带,或是装神弄鬼,或是悄然等待着一个行凶的机会,好在有此据点在,我们总算能大致寻找到那恶鬼的踪迹,而这阳气极重的峡谷风水局,正好能在我们牵制住恶鬼的同时,不断消耗他身上的阴气,于是乎,这峡谷变成了我们这十几年间与恶鬼无数次交手的主战场”
丁老先生话说到这儿,我已经把车停在了庙门前,丁老先生随后走上台阶,在庙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很快,就见庙门敞开,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中年男人往外一看,见丁老先生站在门外,当即激动笑道:“丁老,您回来了!听说上次那恶鬼伤着了您,您没事吧?”
“小伤小伤,不足挂齿。”丁老先生说完又回头朝我们说道:“这位是全真道崂山派的甄道长,当今崂山派掌门紫中白道长的得意高足”
听丁老先生一介绍,大家赶紧朝那道士深施了一礼,那道士也连忙还礼,问道:“这几位是”
“这几位是来帮咱们忙的,快,带我们去见二爷”
“明白!”
那道士也没多问,说着赶紧将两扇大门推得大敞四开,恭恭敬敬将我们迎进了庵内。
那庵不大,没多久的功夫,丁老先生就把我们带进了后院,随后走进了后院最中间的一个大客厅内,客厅装饰得古色古香,但怎么看都像是古时候寻常有钱人家的宅院,倒是看不出一点像庙堂的样子来
丁老先生叫我们先在客厅里坐了下来,甄道长随后绕过客厅尽头的屏风转进后堂,没多一会儿再出来时,就见他背后跟着一个骨瘦如柴、脸色有些不好看的瘦高老人,大概年纪也得有个五六十岁,正是人称二爷的李二奎。
一见丁老先生坐在堂中,李二奎赶紧略显激动地迎了上去,慌张问道:“长喜大哥,我听说上次那恶鬼来时你受伤了?你怎么没跟我们说呀!怎么样,伤得严重不?”
丁老先生赶忙摆摆手道:“无碍无碍,不过是背上被那恶鬼挠了一爪子而已,如今都快好了”
李二奎听到这话才放下心来,这才扭头看了看我们,问道:“那这几位是”
丁老先生也没含糊,赶忙将我们的身份以及来意说明了一番。
起先丁老先生介绍白薇我俩甚至张丛云时,那李二奎倒是还没表现出什么来,毕竟这十几年间为了对付那恶鬼,李二奎请过不少驱魔界高手,也算是司空见惯,然而那恶鬼至今都没被降服,恐怕李二奎早已对我们这些没用的驱魔术士有些麻木了
然而当丁老先生一介绍到白龙时,李二奎腾地一下就从凳子上坐了起来,走上前一把就握住了白龙刚挖完鼻屎的手,激动地问道:“您,您就是传说中的琥珀主御史白龙?”
“不错不错,正是哥们儿,正是哥们儿。”
一听这话,媪当即翘着二郎腿大言不惭地哈哈笑了起来,气得白薇连忙在旁边狠狠瞪了他一眼。
媪这才记起收敛来,趁着李二奎不注意,悄悄把还粘在手指上的鼻屎球,蹭在了李二奎的衣袖上。
李二奎可没管那么多,仍一脸激动地道:“您来了真是太好了!对您的大名我早有耳闻,这几年也曾三番两次派人去请您,只希望能将您请来,为我们除掉那恶鬼!可是,您几年间一直四处云游,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实在是找不着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