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兰江观鱼
明州知州给洪遵安排的就是一艘宽4米多,长20余米,分上下两层的平底官船。这船中间有帆,两侧各有两只大橹,用船工16人,还可载客50人。
这船原本是送官员提举洞霄宫史才的亲眷去临安的,其实是史才的长子史浚夫妇探亲之后返回临安的座船。只是听说有一位洪官人想要赶回临安覆命,对方才让出了空着的船舱,给他们搭个便船。
结果在码头的一番攀谈之后,这位史衙内才发现所谓的洪官人居然是鄱阳洪氏,这不仅让他大吃一惊,甚至连态度都客气了不少,还将上层的船舱让出了一间给他们。
对于这位史衙内的热情,其实洪遵是有些抗拒的,只是一旁伺立的沈敏一口一个的应承了下来,倒是让他不好再做推辞。沈敏无视了洪遵给他使的眼色,很快就同这位史衙内攀谈了起来,坐惯了空间较大的海船,他对于这种江船的狭小空间还是极为抗拒的,因此他自然是不肯委屈自己的。
而且沈敏已经数过了这位衙内携带的家人和下人,满打满算也就二十余人,船上还不是那么拥挤的,因此这顶层的船舱自然是不要白不要。更何况这位史衙内说话和气,一副书呆子的模样,他觉得还是可以结交一番的。
不过就在沈敏、洪遵、史衙内和送行的官员站在码头上交谈时,距离他们不远处却掀起了一阵喧闹声。沈敏示意胡明泉、毛宗达两人过去看看,却不料洪遵突然向他说道:“三郎,你去看看他们闹腾什么,本地州县官都在这里,可别让他们闹出什么笑话来。”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洪遵要自己去处理这样的小事,不过沈敏还是答应了一声,转身向着发出争吵声的人群走去了。
“都让让,挤在这里凑什么热闹呢赶紧干你们的活去,耽误了开船的时间,看我扣不扣你们的工钱。”毛宗大一边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员,一边驱赶着这些停下来看热闹的挑脚夫子。
当面前的人群被驱赶开后,被他们围起来的场景才暴露在了沈敏面前。齐彦河正抓着一名公人的手腕迫使他跪在地上,地上还躺着一位公人,另外还有一位公人带着三、四名帮闲站在另一边同他对峙着。虽然这些公人和帮闲畏惧于齐彦河的武力不敢上前,口中却又是叫嚷又是谩骂的威胁着他,表示一定会把他抓进州府囚牢中去,让他知道什么是王法。
站在沈敏边上的胡明泉显然很熟悉如何处理这种场面,他快步上前对着这些公人混混喝道:“哪来的泼才,连我家的人都敢恐吓勒索,都给我报上名来。”
在胡明泉平日里似乎在城中颇有名声,在他出声喝骂之后,对面顿时有混混认出了他,对着那名未被制服的公人耳语了几句。这名公人听后虽然变了脸色,却也不肯就这么灰头土脸的离去,他向着胡明泉插手行礼后告诉道:“回胡小官人的话,我等是州院狱押牢,只因为赵节级走失了一名家人,故出来帮忙寻找。有路人指正,那位赵家的家人被这位汉子带上了车,我等才前来索要的。”
胡明泉看了看围观的人群,又看了看躺在地上和被齐彦河抓着跪在那里的两名公人,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误会,却也知道这么公然羞辱公人的行径是不大妥当的。因此便对着齐彦河说道:“二郎,你先把人放了吧。有我们在此,谅这些泼才也诬陷不了你。”
齐彦河瞧了瞧他,并不想理会他,不过看到胡明泉身后沈敏对他作出的手势,他一言不发的甩手向前一推,把人给放开了去。这时那几位混混方才敢上前来,把这两名公人扶起抢了回去。
胡明泉这才对着那位出头说话的公人说道:“我胡家的人断然不会做出这等当街诱拐良人的事,你回去告诉那个什么赵节级,有什么话让他亲自上门跟我说。今日我家为临安贵人送行,本州的官员都在此处,若是惊动了他们,你们的赵节级能不能担待的起”
这位公人听的有些愕然,他顺着胡明泉让开的缺口望去,果然数十步外正是一群官员站在那里。虽然他是想拍上司的马屁,但也没想过要为上司粉身碎骨啊。哪怕他在怎么觉得那块青布盖着的挑子下面有什么猫腻,此刻他也不敢点明了。弄的大家恼羞成怒撕破脸皮,一个小奴的走失就不是什么事情了。
 
第四十二章 高桥镇
洪遵睁开眼睛看着对面的沈敏,脸上有些挂不住的说道:“你知道什么,这史才和李光交好,本是我们中的一员。结果李光被秦太师打压后,他就跑去太师面前献媚,这才让大家愤恨不已…”
听到这史才居然这么没有节操,沈敏倒也不好为他分辨什么了,只能讪讪说道:“原来如此,看这史衙内的样子,倒是有些可惜了…”
洪遵昨日并没有休息好,因此在闭目养神之余不免昏昏小睡了一会,等他清醒过来时却发觉自己对面床榻上已经空无一人。他不由披上了外衣走出了船舱,这才船行两侧的河岸上酒楼林立,人声鼎沸,许多槽船正停泊于岸边柳树下。
他不免长叹了一声道:“原来是高桥到了啊。”
这时从他身后传来了一个疑惑的声音,“老师何以对这个名字如此感慨所谓高桥不过也就是一座石拱桥而已。我看也高不到什么地方去,这些梢工还要把桅杆给放倒才能过去呢。”
洪遵眺望着远处豁然开阔起来的水面,不由说道:“我岂是为了一座桥而叹息,我是在想建炎三年末在此地发生的高桥之战,那可算是朝廷南渡之后打的第一次胜仗,只可惜当时圣驾出海南下,而张循王又不能担负起责任来,白白浪费了这一次胜利啊。”
沈敏不由好奇的向洪遵请教起了高桥之战的经过,不一会史浚闻声而出,很快便加入了这场讨论。和洪遵相比,这位史衙内对这一战的经过显然更为详细。连金军驻营于何处,宋军和义兵分几路进攻都说的清清楚楚的。
沈敏不由对这位衙内有些刮目相看,不免向他询问道:“衙内如何对这件事如此清楚难道当初你家中有人参与了这场作战吗”
史浚颇为自豪的说道:“我叔父史木当日正是几路义军中的一位头领,可惜官军的统帅并无大志,小胜金军之后居然就弃军而走了,导致军心涣散难以为继,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叔父不得不返回乡里,带着家人和乡人逃亡昌国县去。叔父因此战先胜后败而郁郁寡欢,虽然之后返回明州重建了家园,不过因为这股不平之气郁结于心,正值壮年就积病去世了。”
看着史浚一副扼腕叹息的样子,看起来这位衙内倒是同自己的叔父关系很是不错。不过沈敏想起刚刚对方说高桥之战实败于统帅没有志向时,洪遵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他不由拍着栏杆恍然大悟般的说道:“我看不是张循王没有大志,而是他不敢打下去了。试想官家都畏惧金军跑路了,他却打了个大胜仗出来,这不明摆着打官家的脸,证明他胆怯无能么…”
“就你聪明,你要把这份聪明用在读书上,也就不会连个论语都背不下来了。前面眼看就是大西坝了,你下去看看,我们究竟能不能在天黑之前过坝。”洪遵忙不迭的拦住了口无遮拦的沈敏,让他下去做事去了,史浚见状也知趣的告辞回去准备了。
所谓的大西坝其实类似于后世的橡皮坝,这是用来分隔高低河流的水位,以保证运河各段都能保有足够的水量用于航行的。大西坝的北面就是通往余姚的姚江,南面的坝下两岸有着数十艘船只等着越堰,拖船的绳以剖开的竹子编制而成,拖曳的动力则用水牛,小船用两头,大船则用水牛八头。
虽然拖船过堰看起来很壮观,但是4米多宽,20余米长,将近三米高的官船拖上斜坡的时候,还是相当危险的。站在岸上观看这一景象的沈敏就忍不住感慨道:“还是应该铺设铁路,只有铁路才能解决这样的不方便。”
“什么是铁路”一个好奇的声音突然就在沈敏耳边响了起来,他不禁受到惊吓似的让到了一边,待他看清了身后说话的人后,方才有些无奈的说道:“原来是衙内,衙内不去陪着娘子,怎么跑到岸边来了。”
史浚毫不客气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了一声后说道:“想不到三郎胆子到不大,这也能被我吓到。眼下又没有外人,三郎就不必见外了,叫我一声兄长也可以的。
我父亲现在不过担个虚衔,你这衙内衙内的叫着,让我浑身不得劲,咱们还是放松一些说话吧。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铁路,真的比船只还要方便吗铁路不会是用铁做的路吧它到底是怎么个形状为什么会比船只还要方便…”
沈敏这才发现,这位
第四十三章 罗小娘子
沈敏却不管不顾的喝干了茶碗中茶水,这才按照礼仪把茶碗放回了桌上,这才对着老师认真说道:“夫子曰:发乎情,止乎礼。又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弟子渴了就饮,饮而守礼,又有什么地方不符合礼呢”
洪遵楞了片刻,很快就微笑着说道:“你说的倒也不错,看来倒是为师过于拘谨了。好吧,那么说说正事吧,史衙内怎么说,我们是继续往前赶路呢还是今晚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再启程”
沈敏道:“他们夫妇倒是不想赶路了,觉得在这里住上一晚,总比露宿于郊野安全的多。弟子也让人去岸上的客栈查看了一下,发觉伙食倒也算清洁,不过住宿的地方还不如船上干净。因此弟子的建议是,不如在岸上用了晚餐,然后宿在船上较好。”
洪遵点了点头道:“那就如此办了吧,你去找个好一些的酒家定下宴席,给他们夫妇也送一席过去,算是谢了他们让我们搭船的善意。”
沈敏点头应承之后却开始犹豫了起来,似乎想要同他说什么,又似乎没有想好一般。洪遵不免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位弟子问道:“你有话要对我说有便直说,没有便忙你的事去吧。”
此时掌柜刚好把一壶新茶送了上来,沈敏接过了茶壶替老师到了一盏,又给自己到了一盏,方才放下茶壶说道:“弟子确实有件事要请教老师,不过此地不怎么方便,等用过了晚餐,回船上时弟子再细细同老师分说吧…”
在一支鲸烛的照耀下,洪遵所在的船舱内顿时充满了明亮而温暖的烛光。不过今天洪遵倒是没有时间去赞叹这造物的神奇了,他端坐在床榻上看着面前站立的少女,不由皱着眉头看向沈敏颇为严厉的问道:“这是什么人你带她来船上有何用意”
沈敏对着老师躬身行礼后说道:“老师请勿发火,这事我也是刚知道不久。不如就让这位罗小娘子自己说吧,免得弟子说的不仔细。罗小娘子,这位就是官家面前的洪官人,你把自己的出身来历和为何上船仔细说来,可不要自误。”
虽然面对着这样的场景,可是这位罗小娘子倒是显得很镇静,她先是向洪遵行礼问安之后,方才口齿清晰的说道:“小妮子是四明山人氏,爹爹名唤罗青山,是村中的教书先生,娘亲罗陶氏,家中有薄田两百亩,本来也算是安乐之家。
不过三年前爹爹中了州里的解试,便前往临安赴考,谁料这一去就渺无音讯。娘亲也托了别人前往临安寻找,不过除了花光家中积蓄外,并没有什么好消息传回来。年初时,娘亲想要卖了自家的田地,带着小妮子亲自前往临安寻找爹爹,但是族内几位叔伯却出来阻止。
母亲去和几位叔伯理论时,却不知被谁推倒摔伤,抬回来不到三日就去世了。族内帮着操办了娘亲的后事,却把我家的田宅都收了去,让小妮子舅舅领了小妮子回去。不过舅舅家并不富裕,舅母和舅舅吵了数次之后,舅舅就说要带小妮子去临安找爹爹,把小妮子带去了明州城…”
说到这里,这位少女终于忍不住流泪沉默了下去。站在她身后的齐彦河实在忍不住了,不由插嘴代这少女说道:“她这位舅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拿谎话欺骗自己的外甥女去了明州,结果却是想要把她给卖了,还是那种,那种道德败坏的地方。
幸亏她无意间听到了里面有人议论卖她的事,这才趁着人家不防备从后院的水沟爬了出来。结果她又不怎么认识城里的街道,转了一晚上没走多远,早上就被坏人看到了。之后她就四处乱跑,结果就遇到了我们的车队,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她被坏人抓走,就帮了她一把。
三郎哥哥和洪官人若是有什么处罚就冲我来吧,我绝不抱怨。”
沈敏横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果然是好汉子,我原本倒是没想罚你,不过你既然这么主动要求,我倒是不能不如了你的愿了。嗯,今晚你守整晚的夜好了,现在你可以下去了。”
齐彦河张目结舌,完全没想到沈敏会这么说。不过他看了看沈敏的脸色,终究不敢和对方讨价还价,只能垂头丧气的带着一副纠结的心情下去了。
看到齐彦河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沈敏这才对着洪遵请教道:“老师,弟子对于大宋的法律并不了解,遇到这样的事应当如何处理,还请老师明示。”
洪遵看着面前垂泪的少女,不由便想起了自己许久未见的女儿,心中陡然生起了恻隐之心,自然也就说不出将人交给当地官府送回父族的正确做法。既然舅舅能够想到把这名孤女卖给烟花之地,难道叔父伯父们就卖不得吗
礼崩乐坏,道之不行,正是眼下大宋的
第四十四章 秦府
临安的秋雨一旦下起来,似乎就有着没完没了的倾向。而且随着雨水的浇灌,气温也迅速的从秋老虎的天气向着真正的深秋潜去了。对于临安城内的小民来说,这样的天气不是窝在家里喝上两盅,便是到某个瓦子里耍子去了,谁还有心思在这样的天气干活呢。
不过在望仙桥东的秦太师府中,府内上下人等却依然谨守着自己的本分,不敢因为下雨就脱离值守耍子快活去。往日在外人面前一个个趾高气昂的秦府奴婢,现在一个个都躬起了身子忧愁满面的,还时不时的向主屋方向看去,心中默默为府主祈祷,希望太师能够长命百岁,否则他们都不知自己的未来会变成怎样了。
绿豆大小的雨珠落在屋檐上,顺着檐沟汇聚在黄铜所铸的莲花瓦当上,再落入下方的滴水,然后连成了一条小小的空中水线向地面落下。
沿着房子四面落下的水线直接摔落在了青色石板所铺设的地面上,然后汇聚起来向着低处的排水沟流淌而去。至于那些汇聚于天井四周屋檐的雨水,则成为了堂内人员眼中的别致风景,这些空中连绵的水线就像是千万条小型瀑布一样从屋檐上滚落了下来,落入下方的明沟然后又迅速的排出了天井。
如果是在往日的话,林一飞倒是很喜欢泡上一壶茶,焚上一炉香,再捧上一本书,听着这雨落下的声音读着书,就这么消磨上一整天的时间。
不过今日的话,他却没有了那样的兴致,只能站在一侧的角落里看着那位快要把整个身体都埋入到太师椅中去的老翁,随时听候着这位掌握着大宋权柄的秦府之主的命令。
哪怕这位老翁已经病的连府门都出不去了,代替他执掌朝政的副相礼部侍郎、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汤思退,也是依然恭恭敬敬的每日把国家政事带来府内,一一向着他汇报,不敢私下做出任何决定。
如果是往日的话,围绕着老翁身边的秦府亲朋好友,自然是对这一局面欣然自得的,老翁所掌握的权势,不就是他们的权势吗
但是到了今时今刻,眼看着身体快要支持不下去的老翁,大家不免就有些焦急了起来。老翁固然是要去了,可大家还不想跟着他一起去啊,大家还是希望能够维持住现在的生活和权势,一如老翁生前。
可是直到如今,这位老太师还只抓着清理政敌的案子不放,却始终没有交接权位的举动,不要说那些秦党外围成员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连汤思退、魏师逊这样的秦党中坚也有些无所适从了起来。
至于太师的嗣子秦熺,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太师理所当然的继承人,想要继承太师在政治上的权力,成为秦党的新领袖。但做事一向滴水不漏的太师,唯独在这件事上毫无表示,对于嗣子秦熺的上蹿下跳不置一词。
即便秦党上下都乐于奉承这位秦衙内,可奉承和追随那完全就是两回事了。没有太师的发话,众人自然不会把身家性命都押到这位志大才疏的衙内身上。说到底,嗣子终究不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如果太师有其他想法的话,汤思退、魏师逊这样的太师门生亲信,也是可以接过太师的政治衣钵的。
然而这样的事情,大家也只能在心里盘一盘,没有那个不开眼的会跑去太师面前提出这样的建议。只要太师一日不主动开口,谁会去惹他不开心呢那些一言不合惹恼了太师的人是什么下场,大家可是看的很清楚了。
然而大家却是等待着,太师却越是无动于衷,每日除了问一问赵汾、张祁交结一案外,并无其他话语。这也就使得众人越发不敢稍离太师府,唯恐自己听不到太师的最终决定。
就在林一飞远远望着依偎在锦缎小被里一动不动的秦桧时,汤思退也念到了今日最后的一道奏章,“…秘书省正字洪遵从明州上了一道札子,太师可要听一听”
一直未曾动作过的秦桧终于动了一下,站在边上伺候的秦熺马上回头传话道:“太师说,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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