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离别
季牧之还有很多个问题没问,还有很多句反驳没有说。然而在宁姒抱住他小声恳求那一刻,所有的话都化为一声叹息。
爱一个人,从来都不是一股脑儿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塞给对方。
她想要奉献,想要成就,想要拔高生命的意义……他爱的这个姑娘,从来就不是笼子里的金丝雀。
“那就去吧!”季牧之很久之后才说出这句话。
每个字都无比艰难。这句话一出口,就意味着她要从他身边离开,去到虎口狼窝。
“色”狼环伺的狼窝。
明明遂了心意,可宁姒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把手臂收紧,恨不得嵌进季牧之的骨血里“我会想你的,每天都想。”
季牧之刚想回抱她,她又松开了“高廷明天就要动身,我得去找他一趟。”
“我陪你去。”
“不用。你忘了绝尘的叮嘱了?”
绝尘让季牧之少在高廷面前晃悠。
一个人最显著的特征往往不是那张脸,而是骨子里透出的气质。容貌可以易换,气质却难以作假,高廷那人精得很,多晃悠几趟,没准儿就让他瞧出端倪了。
最最重要的是,如果季牧之跟她一起去,还不得穿帮了?
没给季牧之继续往下说的机会,宁姒利落转身往外跑去。
季牧之看着空荡荡的手,心也空落落的。
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又非常有成就感。
他见证了宁姒从弱到强的全过程,那种感觉就像在春天种下一颗种子,看着她顶开石子生根抽芽,在风雨中弯腰,在阳光下舒展,最后开出最绚丽的那朵花。
宁姒是花,不是生长在暖阁的那一种;宁姒是鸟,不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他爱她的任性和糊涂,爱她的坚韧和倔强,爱她的爱憎分明,爱她的野蛮生长。
季牧之掏出已经捂热的红玛瑙手链。
再没有人能比她更适合这一抹红了。
……
宁姒来到高廷所住的院落,长驱直入,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她的心里冒起一股邪念若是能在今晚把高廷杀了,她就不用和季牧之分开了。
高廷一死,卫国必然大乱,到时候哪里还有精力东征西讨?
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主意。
“你在想什么?”
早有人向高廷禀告了宁姒的到来。高廷亲手泡了茶,左等右等不见人进门,出去一看,发现宁姒站在院子里发呆。
脸上挂着阴寒狰狞的笑,像个正在谋划坏事的巫婆。
宁姒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一抬眼对上近在咫尺的脸,猛得往后倒退,险些因重心不稳而摔倒。
“靠靠靠那么近干嘛,想吓死人啊?”一紧张,舌头都不听使唤了。
“也不知道谁更吓人。”高廷抬手邀请,“我泡了茶。”
宁姒捂着疯狂跳动的心脏,干涩的咽了口唾沫,抬手指向院中凉亭“晚上喝茶不好入睡,就去哪儿坐坐吧,我有点事想跟你说清楚。”
高廷都依着她“好。”
到亭下就坐,不需要吩咐,马上有人送来灯盏和驱蚊香。
高廷问“什么要紧事非要现在说?明天一早就要启程,该早些休息才是。”
来自并不亲近的人的关心,宁姒怎么听怎么别扭。
果然这一趟来对了,有很多事都得提前跟他说清楚才行。
宁姒正身端坐,郑重的说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答应随你去苍嵇城,却并非是同意当你的王后。”
高廷饶有兴趣的盯着她。入了心的人,怎么都看不够。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
“因为绝念师叔给我下了死命令,他说如果我不去,就把我逐出师门。”这么好个挡箭牌,不用白不用。
高廷微微蹙眉“可是他跟我说,你愿意跟我走,并且当我的王后。”
“这不奇怪啊,我是甲岩师兄在路上救来的,师叔根本不愿意收我。如今有机会将我打发出去,他怎么可能放过?”
高廷的关注点和她不太一样“所以这就是你跟甲岩格外亲近的原因?”
宁姒愣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总之,我可以跟你去,但不是去当你的王后,明白了吗?”
“为什么不肯当王后?你可知道一国之后母仪天下是何等的殊荣?”
宁姒笑着起身“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有些人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我自己什么斤两心里清楚得很,还母仪天下呢,入宫用不了两天就能死在那些恶毒嫔妃手里。”
随口胡扯,倒是提醒宁姒了。
这家伙随便找个女人去当王后,难不成是有什么阴谋?
比如两妃相斗,都想当正宫,却因牵扯到朝堂势力而无法厚此薄彼,索性随便找个女人当炮灰,好把事情对付过去。
宁姒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她对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可是一国之君就因为她的脸而执意封她为后,可能性也太低了。
宁姒看向高廷的目光多了一分嫌恶。
可怜的高廷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讨厌了。
高廷以为她是在责怪立后之事太过唐突,于是说道“就依你。”
只要她能跟着去苍嵇城,他就有把握一步步攻克她的身心。
……
翌日仍旧是个大晴天。
朝气蓬勃的晨光落在不同人眼里,亦是不同的风景。
高廷回城的队伍已经准备就绪,绝念与另外两位长老送他下山。
丁纯握着宁姒的手,愤愤道“太过分了,仗着自己是皇帝就这样为所欲为。”
宁姒跟着附和“就是,太过分了。”说完又叹气,“可是又能怎么办呢?谁叫人家是这片土地的王呢?”
“小可怜儿,保重啊!”丁纯依依不舍的松开她的手。
宁姒笑了笑,回头望向上山的路。
季牧之没有来。
早上从他床上离开的时候她说不让他送,可这会儿真的不见人,还是忍不住失落。
队伍前方,高廷跨上高头大马,回头看向宁姒。
宁姒收回目光冲丁纯摆手“师姐,我走了。”
“保重。”
季牧之隐在树后,看着马蹄飞踏扬起满天沙尘,离人渐远,只留下无尽的相思和愁绪。
宁姒握紧缰绳,手腕上的红玛瑙随动作微微晃动着。映着日光,如生命一般热烈。
第506章 兽袭
回苍嵇城这一路高廷基本上没怎么来找过宁姒,也不曾因为有女子同行就放慢速度。
又不是第一次‘急行军’,宁姒也没什么不适应,就是路上甲武老拿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她,看得她心里毛毛的。
她不喜欢甲坤,甲坤也不屑于跟她有过多交集,哪怕她有可能会成为王后。
路上唯一能说说话的人就剩甲泰了。这个胖子跟绝念很像,随时都是乐呵呵的,不过他的笑脸可比绝念真诚真实多了。
甲泰是个话痨,无数次向她说起试炼大选时季牧之牺牲自己搭救甲武的事,就跟说书似的绘声绘色。宁姒也愿意听,尤其是他最后总结时对季牧之的夸赞,比听人夸自己还高兴。
历经半月,总算还有最后半天路程就到苍嵇城了。
一行人夜宿一片山石后面,杂乱耸立的丈高巨石刚好可以抵挡凛冽的西风。
宁姒坐在山石顶上,背后身下是环形分布的帐篷和火堆,眼前则是逐渐隐入黑暗的戈壁黄沙。
都说卫国幅员辽阔,然而越深入腹地,才知道这里的环境有多么恶劣。干燥贫瘠的土地只有顽强的针叶草才能扎根存活,这样的土地再是宽广,也比不上南边的十里山水。
还听说卫国兵强马壮,也不晓得就这条件,怎么把兵马养强壮的。
吃土吗?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宁姒回头,对上拂袍坐下的高廷,又马上把目光移开。
她跟他实在没什么话好说。
高廷也望着远方,自顾自说道“我小时候很害怕黑,晚上得点着灯才敢睡觉,生怕黑暗中会窜出什么东西来一口把我吃掉。后来我父亲送我一把匕首,让我压在枕头下。他说,不管黑暗中出现什么,我都可以用这把匕首来保护自己。”
宁姒不解的看他一眼“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高廷就笑“我后宫有八个妃子,还有数不过来的嫔妾,她们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利益关系,或自愿或被迫进宫成为我的女人。有些人我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拢共见面的次数还没见你多。”
或许是夜太安静,又或许是广袤壮阔的戈壁让人心也变得豁达起来。宁姒暂时放下对高廷的反感,静下心和他聊起这些看似无关痛痒的小事来。
“天下人十个里有九个都想当皇帝,可是十个皇帝里,又有几个是真心感到幸福的?”
说起来,三国国君她都见过了。
燕国戚云晏是她哥哥,善良仁德好脾气,却因出身皇家差点绝后。
晋国季霆是她男人的爹,前期仁心厚德,后因痛失挚爱而变得冷血铁腕……好吧,她并不能肯定季霆的变化一定是因为非雁,但多少会有点关系吧。
至少她是这么觉得。
再就是眼前的卫主高廷。
说实话,宁姒越看越觉得他不像个皇帝。像什么呢?像个恣意妄为的纨绔,但又没有纨绔身上的陋习。
至少目前还没表现出来。
“听起来你似乎认识不少皇帝?”高廷冷不丁的一句反问,让宁姒立马警觉起来。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行不行?”傲娇的把头一扭,不说话了。
高廷笑得有几分苦涩“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等吃到嘴里说不定会发现葡萄不仅酸,还苦,没准儿还有毒。”
……
宁姒和高廷一道从石头上下来,回帐篷的时候遇到甲武,甲武又用那种疑似谴责的目光看她,搞得她莫名其妙的。
等到了苍嵇城,得找他问问才行。
没什么消遣的,宁姒早早就躺下了。外面很安静,只能听到风从山石间吹过的声音,像是诡异的呜咽,又像是野兽的低嚎。
半睡半醒间,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宁姒马上起身出去查看,其他人已经先一步赶到了。
发出惨叫的是一个值夜的狮卫,宁姒赶到的时候他正满地打滚,疼得死去活来。鲜血遍地,定睛一瞧,他的整条右臂都被扯掉了。
从狮卫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得知,他是遭遇了一头猛兽的袭击。此兽体型硕大,动作敏捷来去无踪,牙齿锋利,一口就将他的胳膊给咬断了。
浓烈的血腥随风飘散,绝不是这点血能制造成的效果。狮卫循着气味往西找,在山石后面发现了一大摊血、几根带血的棒骨、撕裂的袍子,以及一只没有啃完的人的脚掌。
显然是有猛兽盯上了他们这群露宿野外的人。可是,什么样的猛兽能一口咬断人的胳膊?
高廷马上下令加强戒备,所有人必须结伴不可落单。
可尽管如此,仍旧又有两人命丧兽口。
尸体上布满恶心的粘液,看起来像是吞进肚子又吐了出来。
宁姒完全想象不出什么样的猛兽能一口吞掉一个人。
高廷的狮卫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哪怕遇上这样的事,仍旧保持令行禁止有条不紊。
夙徒院的三个灵术高手就更不用说了。
高廷摸着下巴望着沾满鲜血还未冷却的尸体,若有所思道“看来它们是吃饱了。”
“依照兽性,若是吃饱了,应该不会再主动袭击人了,可为什么……”宁姒突然噤声,发现西边有微弱的灵力波动传来。
紧接着又有惨叫声传来。一狮卫疾步来报,又有人被猛兽拖走了。
有灵力的猛兽,难道是凶灵?
宁姒想起两年前豫州那只黑熊凶灵,一口咬掉手臂的事就说得通了。
“我去看看。”甲武朝惨叫发出的方向疾奔而去,身影很快被浓浓的暗夜所吞没。
甲泰放心不下跟了上去“哎,你等等我。”
余下甲坤扫一眼宁姒,再对高廷说道“陛下放心,在下誓死护卫陛下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