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安阳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袭常
“可是,即便是他们伪造了证据,皇上为什么连查也不查就杀了我的父亲”安阳还是不能接受彩碧的说辞。
“皇上没想过要直接杀死侯爷的,他当初是让宋景山去查明真伪的,只是皇上也不知道,宋景山表面上忠于皇上,其实背地里早就与徐幼容他们串通一气了,他接到皇上的密令后根本没有去查证密信的真伪,反而借机暗害了侯爷,消息传到皇上这里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只能将错就错,把这一切都隐瞒下来。郡主以为当初国公爷为何能那么轻易地拿到当初皇上谋害侯爷的证据那是他们一早就串通好的啊,宋景山将当初皇上交给他的密信拿给国公爷,一切罪证自然指向了皇上,皇上百口莫辩,又一直以为真的是自己害死了侯爷他们,在郡主面前只能一死了之,郡主,你与皇上,自始至终都是被骗了。”
彩碧一番话说完,安阳几乎傻掉了一般不停地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只不过是想要为穆泽开脱才编出这样的谎言,简直荒谬,可是心底还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告诉她,彩碧没有必要在此刻骗她,如果她想编故事,她应该更早,甚至在穆泽还没有死的时候,宫变当日就把这些告诉外祖父,可是她没有,她跟自己一样,眼睁睁地看着穆泽死在了自己面前,此刻才告诉她这些,她想不出彩碧在这个时候编出这样的谎话的原因。
可是她还是不敢相信她说的一切,黑暗中她看着彩碧问‘证据呢”没有证据她不会相信的,何其荒谬,一直以来她都恨错了人,她与外祖父被人蒙蔽玩弄于股掌之间,反而以为自己报了仇,如果这一切如彩碧所说,都是假的,安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接受。
“这是我那日偷听宋景山和徐幼容的对话发现的真相,我没有证据,但是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郡主,一直以来你都恨错人了。”她更难过的是皇上,至少在宫变之前,郡主并不知道是皇上杀了她的父兄,她一直天真无邪地享受着他的宠爱,可是皇上不同,他从一开始就以为是自己害死了她的父兄,那些年他陪在她身边的时候,内心该是怎样的煎熬,若不是这种愧疚和煎熬让他最终无法面对她,他也不会如此坚持要她嫁给另外一个人。
“我不信,不信。”
“郡主。”彩碧对她到此刻还是不肯相信自己的话无奈又心痛,只要能还皇上一个清白,郡主不再恨他,她死了也无所谓,可是为什么,她宁愿相信那些由徐幼容和宋景山杜撰的所谓证据,也不肯相信那个陪在她身边十几年,无微不至地照顾了她十几年的人。
“彩碧。”明玉爬过来拉开彩碧,生怕她激动之下会伤了安阳,说实话,今日彩碧忽然拿着簪子杀了徐幼容的时候吓到了明玉,她从来没想过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竟然会如此果断而决绝,而此刻的她似乎又陷入了某种执念和癫狂的状态,她不敢保证她不会伤害郡主,所以连忙过来将她从安阳身边拉开“好了,彩碧,你总要给郡主一些时间,让她好好想一想。”明玉从心底喜欢彩碧说的这些话是真的,毕竟在她心中,皇上虽然有时难免会用些心计,但终究不是那种为了权势无所顾忌的皇帝。
只是她看着安阳的状态,又不敢希望彩碧所说的是真的,如果这才是真相,那当初眼睁睁地看着皇上死在自己面前的郡主该如何自处她的外祖一家参与了宫变,甚至是主导了宫变,直接导致了皇上的惨死,一边是她的亲人,一边是她爱的人,她承受的已经够多了,难道还要再承受这种折磨吗
安阳始终没有说话,她脑子一片混乱,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可是心底又忍不住想要去相信,甚至她现在所寻找的证据都是想要极力证明彩碧所说的才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为什么命运要这样作弄她,她本来以为命运对自己已经足够残忍了,原来,命运还可以这样作弄她,如果不是这些,她现在应该依然陪在穆泽的身边,他还是会在百忙之中每天抽出时间来陪她吃饭,偶尔听她弹弹琴,会在跟她下棋的时候一边无奈地看着她悔棋一边又纵容她一颗棋子换了一次又一次的地方,她依然会住在凤阳宫,那个秋天开满了海棠的宫殿,他特地赐给自己的居所,连里面的海棠都是他亲自找人载进来的,如果身边一直都是他,她可能这一生也不会出宫,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感觉到开心和幸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隐藏身份四处流亡,失去了朋友和所有的亲人,以及那个最爱自己的人。
这一切是如此的荒谬,她轻笑,告诉自己,这一切绝不能是真的。
黑暗中她看不到一丝光亮,就像此刻她的人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她似乎失去了人生的方向,连复仇也没有了动力。
直到不远处传来锁打开的声音,安阳本能地顺着声音投过去目光的时候,看到了手中举着一盏灯的穆洹,他在搜寻到安阳身影的瞬间便赶到她身边,举着灯将她从上到下照了一遍,看到她脸上的血迹,手腕的於紫,抬手轻轻摸了摸,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中,轻声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安阳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我这就带你离开。”
安阳点点头,看向地上的明玉和彩碧,问他‘能不能带她们一起走”
穆洹却陷入了为难,他来之前求了皇兄和父王许久才允许他来见安阳,其实也并没有答应他让他把人直接带走,可是他想着,既然答应让他见她了,即便将人带走,父王和皇兄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可是这两个人,他现在很难带走,毕竟死的是一国太后,虽然她死的如此仓促和荒谬,被一个激愤的小丫头用簪子杀死,可是大臣们显然不会相信这个看起来有些荒唐的原因,他们宁愿以为这是一场阴谋,也不会相信这个简单的事实,而所谓的阴谋指向的自然是他刚刚登上皇位的皇兄和大权在握的父王,先皇刚死,徐幼容作为掌管朝政许久的太后,手中依然握有实权,并且有不少大臣依然是站在她那一边的,此刻徐幼容突然被人杀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皇兄和父王身上,皇兄在他来之前已经清楚地告诉了他,凶手必须严惩才能平息大家的怀疑,连被徐幼容绑架到那里,差点被她害死的安阳此刻也不能放出地牢。
可是他才不管什么阴谋,什么大臣呢,他只直到地牢不是人待的地方,他必须现在就把安阳带出去。
可是在看向彩碧和明玉的时候,他有些为难了,明玉还好,可是彩碧是亲手杀了徐幼容的人,他若是这个时候把人带出去,皇兄和父王可就彻底没有办法洗脱嫌疑了。
看他犹豫,安阳轻轻推开他,站到了彩碧和明玉面前,看着他说到“多谢你来看我,这里阴暗潮湿,不适合久留,还是快走吧。”
穆洹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阳回头看了彩碧和明玉一眼“我已经丢下她们一次了,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抛下她们。”
“郡主,这一次我走不了了,你跟他离开吧。”彩碧将她推到穆洹身边,明玉也跪在她旁边劝她‘郡主,跟他走吧,我之前自愿留下来,这一次,我还是自愿的。”
安阳却对着她们摇头”不,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把你们两个再丢下。”她抬头看向穆洹,带着感激和歉意告诉他“谢谢你来救我,可是我不能走,不能就这么丢下她们两个,所以你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长乐,你先跟我离开,我会想办法把她们两个也带出来的好不好”穆洹索性也蹲下来,轻声跟她商量着。
安阳看着急迫而担心的穆洹,摇头道“不用了。”
穆洹无奈又无力地闭眼,将手中的灯放在了地上,坐在安阳身边,从手中掏出帕子,凑着昏暗的灯光,轻轻帮她擦拭着脸上和脖子上的血迹,被长长的护甲划破的地方如今已经结了痂,带着暗黑色的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穆洹几乎不敢用力,生怕自己不小心弄疼了她。
安阳看着索性坐下来又掏出帕子给自己擦脸的穆洹也有些搞不懂他打算做什么了,乖乖地由他帮自己擦着脸,轻轻开口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你既然不肯走,我又不放心你,便索性留在这里陪你。”穆洹一边小心翼翼地帮她擦干净脖子上的血迹一边随意地说到。
安阳无奈叹气“这里不是你该来该待的地方,快回去吧。”
“我不。”穆洹显得几乎有些任性地拒绝道’你不走,我是不会离开的。”
彩碧和明玉跟着开口劝她‘郡主,跟他走吧,你身上受了伤,在这样不干净的地方呆着,万一感染了可就不好了。”
“郡主,你不是想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吗,跟他出去,查明真相,昭告天下,还皇上一个清白。”彩碧对着她和穆洹一人磕了一个头。
安阳来不及阻拦,看着她跪倒在地上,听着她的颤音,知道穆泽的清白在她心中比什么都重要,这样看来,她十分惭愧,她甚至还不如彩碧。
只是她还是没有下定决心离开,毕竟把明玉和彩碧单独留在这里,她实在不放心,之前让她们与红棉一起入宫已经是把她们置于险境了,红棉最终惨死,他们两个侥幸活了下来,安阳不想再一次把他们两个置于危险的境地,虽然她留在这里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可是至少她能看着她们,陪在她们身边,万一出现什么问题,她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
一百七十二章 另一种生活
大概是看她还在犹豫,彩碧看着她说到’郡主,算我求你,求你出去查明真相,还皇上一个清白。”她说着又要跪,这一次安阳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拦住了她,看着彩碧,她是那样的坚定,不容置疑,如果说之前安阳对她的话还有一丝怀疑的话,此刻她几乎已经相信了,彩碧没有说谎,在她心中,穆泽是那样重要,甚至她当初背叛自己也是为了给穆泽报仇。
安阳看着她,最终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出去查出真相,但是我也要你们两个答应我一件事。”
“放心,我们会好好活着等着郡主来救我们的,就像上次一样。”彩碧看着她笑道。
安阳拉过她的手,与明玉的手一起握在自己手中‘说话算话,我一定会救你们出去。”
明玉看着她笑了“郡主当初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说话算话,郡主放心吧。”
安阳还在犹豫,她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把明玉和彩碧留在这里,可是彩碧也提醒了她,她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其实于事无补,最糟的结果就是她们三个一起死,留在这里只能被动地等待着别人宣判自己的命运,出去至少还有翻盘的希望,何况,彩碧说的对,她比谁都更渴望知道真相。
在她犹豫时一直不曾出声的穆洹此刻伸手牵住她的手说到“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把她们两个也救出去的。”
安阳看着他点了点头“谢谢你。”
彩碧笑道“郡主,这下可以放心了,快出去吧。”虽然她觉得没有人能像皇上一样对郡主好,可是眼前这个人对郡主的真心,她看得出来,也没有丝毫作假,既然皇上已经死了,如果郡主愿意开始新的人生,她也会为她感到高兴的。
安阳最终选择了与穆洹一同出去,走出地牢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她总觉得自己在地牢里没有待太久,没想到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
想来穆洹带她出来所有人皆已提前得到消息,所以她这个被禁军亲自送进地牢的人一路出来竟然也没有人阻拦。
当她跟着穆洹走到门外,看到在门口等着的穆长峤时,之前因为穆楚楚发生的那点不愉快瞬间烟消云散,她看着穆长峤冲着自己跑过来,又在穆洹面前停住,看着她,充满愧疚地道歉“是我不好,明知道京城如此危险,不该让你一个人出去的。”
安阳对他轻轻摇头“在这里,你跟我一样危险,即便你在我身边,也不过是多一个人受害而已。”
“我听说,徐幼容死了”穆长峤似乎有些怀疑地问安阳,不怪他即便听到宫中传来的确切消息却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实在是徐幼容死的太过突然和轻松,他复仇的计划还没真正展开,他的仇人竟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这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让他一时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安阳点头“是。”
她死的时候,她也曾与穆长峤一样不敢相信,可是她确实就死在自己面前,她的血流了一地,粘到了她的手上,衣服上,她端着要喂给自己的药潵了一地,药碗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一切都历历在目,做不得假。
穆洹见她神情有些不对劲,连忙上前一步挡在她与穆长峤之间,说到“她受了惊吓,又受了伤,先送她回去休息,有什么话之后再说。”
穆长峤连忙让开挡在他们面前的路,这才看到安阳脸上的伤,连忙让穆洹带着她上了马车。
穆洹自作主张,将安阳带回了在他看来最安全的地方,如今的摄政王府,当初的靖国公府。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皇兄有一点说得不错,徐幼容虽然死了,但是她那一派的大臣还有不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杀了徐幼容的人,之前在驿站,她被人轻而易举地掳走,他再也不放心让她住在驿站中了,要说这京城之中,还有什么地方最安全,是任何人只要没有得到指令一定无法进入的,除了皇宫,大概就是摄政王府了,某种程度上来说,王府甚至比皇宫还要安全,毕竟皇宫人多眼杂,连皇帝也不可能控制里面的每一个人,但是王府却又不同,这里的人都是父王和温成亲自挑选出来的,绝对可以确保他们的忠诚,只要他们不发话,没有人能在王府中对安阳怎么样。
而要他们保护安阳的安全也很简单,他能把她从地牢中带出来,就能在王府保护好她的安全。
可是他没想到,当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他掀开车帘扶着安阳出来的时候,她在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匾额后便甩开他的手重新回到了马车内,穆洹有些不知所措地连忙跳上马车跟进去解释“长乐你听我说,这里目前来看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已经说服了父王和皇兄,他们会跟我一样保护你的。”
安阳看着他,马车内只有一盏烛灯,发出昏暗的光,将穆洹的脸照的有些模糊,她看着眼前这张因为模糊而更像那个人的脸问道‘你知道这里曾经是什么地方吗”
穆洹有些愧疚地低头轻声回到“我知道,这里曾是你的家。”他匆匆抬头看着她郑重说到“之后也会是你的家,只要你愿意。”
安阳忍不住笑了“你知道什么是家吗”
穆洹有些不解地看着她,这里是靖国公府,是她曾经的家,也是摄政王府,只要她愿意,也可以是她以后的家,难道他说错了什么吗
“不是同一个地方,同样一间房子,就可以称之为家的,这里曾经是我的家,因为这里面住着的是我的亲人,现在它不是了,以后也不会是了,因为我早就没有亲人了,再也不会有家了。“安阳轻声说完‘走吧,送我回驿站。”
穆洹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她的时候,听到她说要回驿站,急忙开口劝她“不行,驿站对你来说太危险了。”只是听她这么一说,他也没有办法坚持让她跟着自己回王府了,这里于她来说的,大概是伤心之地。
“我知道去哪里了。”穆洹很快想到了另一个地方,那是他的皇兄特地为他找的藏身之处,他与父王虽然目的各异,却都派了人在那里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无论是哪一派,至少目前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出事,他带着安阳去那里跟回王府是一样的。
他住的院子在离王府不远的地方,只隔了两条街,马车拐进一个胡同,很快就到了,穆洹掀开帘子扶着安阳出来,她站在马车前看着面前的这个小院子,外面的墙壁上覆盖了满满一层爬山虎,碧绿而茂密的叶子,火红的花朵,在傍晚黄昏中轻轻随风摇曳,安阳轻轻笑了,看向穆洹说到“你知道嘛,其实我一直想要一个这样的小院子。”她不止想要一个这样的院子,她还想要一个普通而幸福的人生,会有平凡而宠爱自己的父母,互相打闹却又最亲近彼此的兄弟姐妹,她还会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玩伴,等到了年纪就由双方的父母作主成婚,然后他们也会有这么一个小院子,院子的一边住着她的父母,她会在傍晚蒸一碟桂花糕隔着墙壁喊自己的爹爹来取,也会在清晨从隔壁的墙头接过一碟母亲刚做好的绿豆酥。
轻轻眨了眨眼睛,安阳将自己心中的难过压了下去,走进了面前这个跟自己梦想中有几分相似的小院子。
里面果然也跟自己想的一样,会有大大的影壁,小小的花园,里面栽着她最喜欢的海棠,旁边会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夏日荷花正在盛开,院子的墙头也是矮矮的,不费力就能从这里看到隔壁院子里的情景,墙边种着几棵柿子树,现在还没到时候,等到了秋天,金黄的柿子将挂满枝头,偶尔还会落到隔壁的院子里,安阳似乎被眼前的一切吸引了,此刻她已经忘记了仇恨,忘记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好像这里就是她的家,隔壁院子里住着的就是她的父母,屋里就有等着她的夫君,直到穆洹的声音响起“你喜欢这里”从一走进院子她便开始四处认真地看着,又对着院墙和旁边的几株树发呆,看着看着,穆洹忽然觉得她神色如此柔和,与他以往所见是那么不同,曾经的她,时时刻刻带着防备与戒心,后来更添了仇恨与敏感,此刻的她却好像放下了所有的仇恨与戒备,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是只要她能放过自己,穆洹就觉得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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