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之平手物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落木寂无声
“大人说笑了。观望阁下的气量,并不像是浪人之辈啊。”
“处江湖之远,犹心系庙堂,也并不稀奇呀!”
…………
面对这个突然遇上的陌生人,泛秀的言语只是含混不清,模棱两可。对方屡屡试探,渐渐却有些心焦了。
“大人路见不平,仁义之心令人感佩,然而……”少年突然说道,“小人行事,无所不用其极,未可轻忽。”
丸目长惠轻笑,面带不屑:“难道还担心他们报复吗”
“以贵殿的身手,自然是不用担心。”少年沉吟道,“但若那些盗贼将怒气撒在这家无辜的酒屋上面……”
酒屋老板正好递上来新的杯子,此时不免吓得跪倒在地。
“大人救命……”
少年这一席话,虽然是对着泛秀说出来,却也是故意让酒屋的老板听到。
泛秀心里有了一点兴趣,于是对着老板说到:“以前没有遇到上捣乱的野武士吗”
“回大人的话……”老板愁眉苦脸,“近江这里已经有好几年太平日子了,若是有盗贼的话,只要向六角家的武士老爷报告就好了,可是今年……”
“今年如何”泛秀直视着他。
“听说是……六角家的老爷和浅井家的老爷出了一点事情,所以有一点乱……”老板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客人,也不知道他们是哪一边的武士,只能小心翼翼措辞。
“无需担心,我只是路过而已,既不是六角,也不是浅井的武士。”泛秀出言宽慰道,又示意老板起身。
“是,多谢大人。”
或许是泛秀过于面善,老板舒了一口气,起身答话。
据酒屋的老板所言,此前的几年,控制南近江的六角家一直很注意商业,专门派人保护通商的道路,领内几乎见不到盗贼的身影。只是最近六角和浅井关系突然紧张起来,自然也无力关注细微的事情。
平手泛秀当然知道这是怎样一回事情,目前的浅井家主,浅井久政,只是个守成之辈,向六角家称臣才保住近江的和平。而刚刚成年不久的浅井少主,浅井长政(此时还叫做贤政)却是不甘臣服,企图摆脱六角的控制。
这么说来,浅井久政虽然暗弱
第八章 夜谈
泛秀持着马缰,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继而轻轻一笑。
“那么,就跟上来吧。”
少年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但还未忘记施礼,之后才跑回酒屋,叫出自己的同伴。
丸目长惠盯了这个少年看了几眼,面色有些不耐,不过最终也没有说话。
为了照顾这两个没有马的少年,泛秀刻意放慢了速度,直到日落,也没有到达目的地佐和山城。
于是就在观音寺城的附近,找到一处宿屋,休整下来之后,才开始有时间问询起河田长亲的事情。
狭小的空间之内,点燃两盏昏暗的灯火。
四人围坐,中间是一张矮小的茶几。
“……因为被怀疑与浅井家相善,受到六角的讨伐,只能弃城而逃,但也有半数的族人,葬身城中。”河田长亲神色十分平静,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而他身边那个“族弟”,脸色满是黯然——这个人叫做河田基亲,面相有些木讷,不过却十分老实,一直看着族兄的眼色行事。
“数月之内,虽然极尽节省,也花光了几乎所有的存款……”
“那接下来,又是抱了什么打算呢又为何会流落数月”泛秀举起茶杯轻饮了一口,与其说是好奇的问询,倒不如说是例行公事。
“去年的年末,就听说织田和长尾两家将要上洛的消息。于是在下,就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说是不切实际,但表情却俨然是自信满满。
泛秀轻轻一笑:“织田和长尾,似乎并不是同等级别的大名吧。”
这句话绝非是虚词,此时的织田家虽然名义上占据尾张全境,但领地不过十万贯,换算作石高制大约是三十万石左右;长尾家的总领地,至少是织田的两三倍高,至于二者的威望,更是完全不能比较的。
“织田家正如是潜在弧底的游龙,一日出水,即可遮天避地。”河田长亲恭敬地答道,“在下幼时曾跟随先父前往越前,有幸觐见朝仓家的宗滴大人,还见识到宗滴公指点江山的姿容……”
朝仓宗滴这个人被誉为北陆军神,在战国的中前期,乃是天下屈指可数的名将,民政和文化方面亦颇有建树,可惜生年太早,如今已然仙去了。
“那宗滴公是如何评价尾张的”
对于这位老前辈的看法,泛秀突然也生出一点兴趣来。
“天下大名,恶如土岐,大内,良如武田、长尾、毛利、织田,这是宗滴公的原话。”
泛秀微微惊诧:“这是宗滴公何时所说的呢”
“大约是十年之前,当时在下不过是个六岁稚童。”
“如此说来,宗滴公真是世间仅见的高人。”丸目长惠也忍不住插了一句话。
当时那个年代,大内尚处于巅峰的时期,土岐的家业也尚未被篡夺,反倒是长尾和武田,领地不超过一国,并不能算是强力的大名,织田和毛利更不用提。十年之后,织田和毛利都处于迅速的发展之中,而长尾武田则已经是天下少有的强藩。
这份预测能力,真可谓是高明,甚至妖异。
“后来又有传闻说到,宗滴公仙去之前,曾与左右说道,再过上三年,即可看到织田家的崛起。”
“如今离宗滴公仙去,恰好是三年。”泛秀轻轻点了点头。
“是以,在下离家之后,就一直在寻觅织田与长尾上洛的机会了。”河田长亲说道,“长尾大人早在数月前就公开宣布了带领五千人上洛的消息,而织田家却……”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毕竟织田与美浓斋藤是敌非友,掩饰行踪,也是无可奈何的。”泛秀开脱道。
“殿下所言甚是。”河田做出苦笑的表情,“在下一直在东海道进京的路线上等候,却始终一无所获,直到前几日听说织田大人已经到了京都,连朝廷的诏令也已经颁发下来……”
河田作遗憾状,泛秀笑而不语。
“本以为织田已经无望,只能等待上杉,却不料峰回路转。”
即便如此,只见了一面就猜出身份,也很难理解啊。
泛秀问出了此事,河田长亲先是一笑,而后躬身。
“殿下坐在酒屋中的时候,右手若是没有握着酒杯,就会用四指在桌上敲击。而每当说起尾张或者织田这两个字的时候,殿下敲击桌面的节奏就会改变……”
原来是这样自以为已经足够小心掩藏情绪,却不料在手指上暴露了心思。不过对方的观察能力,也的确是细致入微。
“身份可以掩饰,但气度却难以改变,织田家的年轻武士,有殿下这般气度的,唯有丹羽平手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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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浅井(上)
琵琶湖的东岸,时值春日,本应细雨缠mian,而今连霁数日,不免四野清燥。
信步于河畔,不远即可见高耸的佐和山城。
顺水而上,仍是近江国东城郡所属,城北荒野,人烟罕至,隐约可闻兵戈交错之声。
春狩伤及幼兽,本是此间领主所禁止的,然而循声觅去,却有白马少年,游弋林间,更见左右鹰犬偕行,队伍近百人。
微风吹动,树下光斑闪烁,犬吠鹰唳,惊得林中雉鸡麋鹿四散逃去,慌不择路。白马少年箭出如风,竟是鲜有虚发。
城北河边本就荒无人烟,现下贵人出猎,更是人人回避,放眼望去,却又华服青年三人牵马走近,其意甚暇,似是无视于百人春猎的威严。
“久闻备前守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更胜闻名啊!”
“尔等何人!”白马驾前冲出一名黑衣武士,手扶刀柄,阻在二人之前。左右数名侍卫亦随之跃出,只待上峰出声便要兵戈相向。
“贵殿稍安勿躁……”那牵着黑马的青衣武士并不惊惧,反是轻笑了一声,他的口音并非标准的京都腔调,却比那群公卿的言辞顺耳许多,先前出声赞叹的,俨然也是此人了。“在下出身东海鄙乡,久闻浅井备前之名,今日得见,不免失仪,望贵殿海涵。”
“原来如此。”黑衣武士犹疑片刻,终于收刀入鞘。在等级森严而又消息闭塞的时代,身在下位的人的确很容易被所谓的“气量”打动(如此看来,众小说中的王八之气似也是有理的),黑衣武士显然不能免俗,挥令左右撤下,他又向眼前青衣武士微一欠身,以示礼貌,“方才多有得罪,请阁下恕罪。然而在下乃是远藤氏家臣,此行只是陪同少主游猎,二位恐怕今日无缘了……”
“哼哼……”青衣武士正待开口,他身后抱着剑鞘的蓝衣青年却是嗤笑起来,“浅井少主身率百人之众,竟不敢在几个手无寸铁的人面前表明身份吗真是见面不如闻名,难怪……”
青衣的武士是平手汎秀,而蓝衣青年自然是丸目长惠。这份挑衅的话语,河田长亲这种说出来也只会显得诡异。
“贵殿慎言。”黑衣人稍稍提高了音调,恰恰堵住对方的话头,“佐和山城毕竟是浅井领内,阁下非议其主,若是隔墙有耳,岂非不美况且远藤氏亦是浅井姻亲,亦不能坐视不管的,所以……”话毕,他抬头扫视,竟是眼带锋芒。
“备前守千金之躯,自然是不愿轻易见客的。”青衣回头看了看恼羞成怒的同伴,眼神直接越过黑衣武士,跨到了白马少年身上,“不过……若是鄙上尾张守的话,必然不会如此。”
“尾张守”黑衣武士眉间忽然闪现出几分异色,踌躇了片刻,终究不敢决断,只向后望去。
“若是尾张守亲临此地,不知他会如何呢”蹄声渐近,白马上说话的,赫然就是那被称为“浅井备前守”的武士。
“若是鄙上的话……”青衣武士抬头望着那个被后世看做悲剧主人公的男子,这是丝毫不带烟火气的人,粉雕玉砌的脸上丝毫不见武家子弟应有的坚毅,反而像是公卿子弟的浮华。
“鄙上是一个尚贤而不尚古的人。”
“噢”此言答非所问,似是而非,但白马少年却毫无异色。
“在下的意思是,即使是父祖所留下的遗命,若是于本家武运无益,尾张大人必会尽皆废除。”
“阁下是想说尾张大人乃是忤逆之人吗”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昔日镰仓公、等持院,岂非皆为忤逆之人”
镰仓公指的是镰仓幕府创始人源赖朝,等持院是指室町幕府创始人足利尊氏,汎秀以此二人类比信长,等于是明言试探对方的野心。
“殿下……”黑衣武士突然插话,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少主。
“左卫门无需担心,我自有分寸。”少年翻身下马,“在下浅井贤政,这位是我的家臣,远藤左卫门,不知阁下……”
青衣武士掸去衣襟上的灰尘,伏身下拜:“尾张织田氏家臣平手汎秀,参见备前守大人。这旁边的二位,乃是在下的侍卫。”
浅井贤政饶有兴致地盯着眼前的人,缓缓开口道:“昔日苏秦衣锦荣归,乡人前倨后恭。如今汎秀殿,为何前恭后倨呢”
平手汎秀徐徐起身:“方才在下只是一届路人,无需多礼,而如今忝列织田家使臣,自然不能失了本家的礼数。”
“噢如汎秀殿所言,鄙人贤政除了作为浅井氏少主之外,就一无是处了”
“恰恰相反,浅井备前乃是畿内闻名的武将,令人钦佩。而浅井家少主的身份……”
“如何”
“并不适合您。”
浅井贤政微微皱眉,面无表情地地看着对方,而平手汎秀却是胸有成竹。
“尾张大人的属下,真是令人羡慕啊。”沉寂片刻,浅井贤政突然轻叹,“左卫门!回城备下筵席,款待尾张的贵客!”
远藤左卫门站立不动,却说出一番不合时宜的话:“主公!恕臣下直言,这几位大人,似乎尚未证实身份。”
这就是浅井家的特色么汎秀心下暗自留意。
要是在织田家遇上这种事情,信长肯定会勃然大怒吧
不过二者并没有什么可比性,织田信长继位近十年来,各方面的作为都无可挑剔,又以武力压服了家中不服从命令的人,建立起无二的威望。反观浅井一直都是豪族联合体的性质,主家实力并不足以号令群雄,浅井长政——现在还叫做贤政,虽然心怀壮志,却毕竟时日尚短。
果然如汎秀所料,浅井贤政并无愠怒之色,只是笑着摆了摆手。
“平手大人以诚相待,本家又岂能小气呢况且织田家会派出使臣的事情,我并不是今日才知道的。”
“殿下
第十章 浅井(下)
接下来,平手泛秀被安置了佐和山的山腰,一处僻静的宅院之中。负责接待的,是浅井贤政的另一个家臣,安养寺经世。而浅井贤政则是借故走开。毕竟他是堂堂浅井少主,需要顾及礼数。
到来之前,已经探听清楚,浅井贤政最亲近的三人,就是远藤直经,安养寺经世,浅井玄番亮。远藤担任军事指挥的任务,浅井玄番负责内政,安养寺则是外交方面的重臣。
两厢坐定,安养寺经世迫不及待地念出开场白:
“尾张守(织田信长)远在东海,却心念浅井家,实在令人感佩不已。”
“安养寺大人何须如此客气呢”泛秀轻轻一笑,随即直起身,面色肃然,义正言辞,“武家门第皆是尽忠于朝廷和幕府,为天下大义而战,虽然相隔千里,操守却是无二,本家亦不过是恪守其职,又何足谬赞呢”
“平手殿大人高义,令人自惭形秽。”安养寺作恍然状,点了点头,“倘若天下武家皆如平手殿所言,何愁乱世不平呢”
泛秀谦虚了两声,继而叹息:
“可惜,当今却是逆贼当道,如美浓斋藤之类……实在令吾辈有心无力。”
“是啊!”安养寺也煞有介事地感慨了一声,“心怀叵测的豪强,又岂止斋藤一家呢甚至连百年名门,幕府石柱,亦深怀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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