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之平手物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落木寂无声
人的思维真的很容易被环境左右。假若周围全部一溃千里,丢盔弃甲的局面,再顽强的硬汉亦不免动摇。反之,友军个个悍不畏死,奋勇争先的时候,平日并不算多么勇敢的人,可能也会热血上头,控制不住情绪。
每一时刻都有数不清多少人被击中而丧命。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惨烈嚎叫与金石撞击的声音来回交映。
没有时间检认首级,也无暇照顾己方的尸身,战死者的躯体被有意无意地踩踏在脚下,与积雪、土壤、泥泞混杂起来,扭曲变形,染上污秽,无声消弭。
生前无论是友军还是敌人,此时血肉都只会交缠渗透在一起,再也没
第一百零六章 胜负百态
“混账!胜负未分,为何拦我!”
得到消息的时候,武田胜赖的脑袋似乎已经被热血所冲晕,正要拔剑上前亲赴一线与士卒们同生共死,丝毫听不见任何意见,甚至用马鞭狠狠向传令者头上抽了去,面目狰狞择人欲噬。
左右噤如寒蝉,无人敢劝。
武田家上上代的家主信虎,面对异见者从来就只有一个杀字了事。上代家主信玄,手段宽容一些但亦是制度森严,目光如炬,不容违逆。
令行禁止,言出法随的风气,经过数十年的延续熏陶下来,已经是所有甲信人习惯性去遵循,而不会有任何质疑的理念。
纵然上层的侧近、一门众和谱代家老勾心斗角明枪暗箭,可是一旦收到军令,依然是会尽量想办法完成而非推脱,更别提中下层的家臣与士兵了。
此刻,二俣城的守军回说河口失守,大势已去,到了尽忠效死之时,建议尽快撤退。
但总大将一意孤行非说“胜负未分”,大家明知没有道理,明知他是冲昏脑袋,却不怎么敢出言劝谏。
唯长坂光坚这个人缘不佳的“奸佞小人”,瘦弱的身躯不知从哪爆发出来力量,毅然挡在正前,将武田胜赖推得后退两步,勃然厉色呵斥道——
“主公!请清醒过来!河口失守,内藤殿的援兵无法到达,我们已经是旦夕难保的孤军!趁着还有人可以帮忙断后的时候赶紧趟河后撤,回到踯躅崎馆去吧,否则传自清河源氏新罗三郎义光的名门,真要完了!这不是逞能的时候了,战死沙场只是小勇,卧薪尝胆才是大丈夫!”
武田胜赖脸色先是愕然,继而大怒,然后灰败。
忽然哇哇大叫着,拼命锤了两下胸膛,听从劝谏转身离去。
一言不发。
……
德川家康已经有好几次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在地,只凭着一股决不放弃的意志强行撑了下来。
他自幼传承了最为正统的武家门第教育,从不懈怠于刀剑弓马之道的学习,乃是足以力敌数人的强手。但受到今川义元、太原雪斋的影响,一向认为总大将应该以坐镇指挥为重,不需要过分前驱。
如此心态,让人多一分冷静理智,也少了些许热血蛮勇。
历来作战之中,德川家康亲自持着铁炮、弓箭射杀敌兵敌将的事迹是不少的,但亲临一线白兵斩获首级的例子并没有。
但今日受限于地形与情势无法使用远程武器,他只能鼓起勇气站在前排,用语言和嗓门的力量给战士们增添斗志、鼓舞士气。
自然而然也吸引了相当多的注意力。
如今很多人认为取得三河、远江的德川家康有资格从今川义元处继承“东海道第一弓取”的名号,讨取“东海道第一弓取”的功名不可谓不显赫。
幸得大须贺、渡边、安藤三名旗本家臣在旁照应,神原康政更是寸步不离地贴身守卫,始终护住了周全。
鏖战多时之后,对手和友军不断倒地身亡,血肉横飞尸残遍野,所有人的耳目和神经都渐渐麻木和模糊之时,看上去十分衰弱的德川家康忽然眼前一亮,豪气漫生,指着前方高声吼道:“武田撤兵了!敌方的总大将抛弃部队独自逃跑了!我看……定然是友军还伏了一支军势,河口易手了!”
过了稍许,在他提醒之下,才渐渐有越来越多人的意识到这一点。
形势正在急转直下!
意识到这一点,德川家康捏紧手中刀柄,大有跃跃欲试之意。
但他刚刚踏出一步,只见神原康政疾行如飞,一声轻呵,挺枪上前,戳死一个心慌意乱回首顾盼的武田家臣,掀起反击的浪潮。
并且有意无意地把己方总大将堵在了身后。
……
佐佐秀成看着面前那个倒在血泊中的敌将,心中五味陈杂,不知是什么滋味,甚至有些惶然出神了。
此个死者,就是被称作“不死身鬼美浓”,“武田四天王”之一,身历六十战而无伤,声名远播列国,令人无法不视之劲敌的马场信房。
但同时也是一个年级已近花甲,年迈体衰的老者,是一个在缺衣少食的城里坚守了四个多月的疲兵。
士兵们已经欣喜地割下了人头,送到马前等待处理。
望着对方满是血污泥尘,完全看不出原有颜色的胴丸,以及面甲缝隙漏出银白色的头发与胡须,佐佐秀成心情略微有些压抑。
刚才就是这个家伙,在连连被击退之后,忽然带着仅仅二三十个残兵杀了个回马枪,被团团围在水边,激烈奋战了大约一刻钟之后,尽数见诛。
这段时间,战况渐渐冷清下来,武田胜赖的本阵,很可能……已经从别的什么地方趟河过去,成功潜逃了——佐佐秀成对自己的战场经验不够有自信,不过敌人正在全面撤退这一点,还是看得出来的。
现在究竟是该为了讨取敌方名将感到高兴呢还是该为错过获取更大功勋的机会而心生悔恨呢
第一百零七章 他日之范
平手汎秀在三河、远江边境之处的海岸边上,渡过了跨年。
不能返乡原本是令将士不满的,但胜利的喜庆足以冲淡一切怨言。
胜利就意味着更显的功名,更多的知行,更高的权力,更大的宅邸,更棒的衣食,更美的侧室……意味着一切的一切。
能有锦绣前程作为补偿的话,别说是东海道,就算让人到北海道过年,大概也是乐此不疲的。
十二月二十四日,天龙川合战,平手德川联军约二万四千,对阵武田军约一万五千,以前者的取胜告终。
二俣城再次易主,甲信兵将仓皇逃回。
加上前面白鹰城和长筱城的克复,武田家在美浓、三河、远江的势力堪称是连根拔起,只剩下几个微不足道的小钉子了。
一系列的作战当中,自马场信房、山县昌景以下,超过三十名武田家的足轻大将或有力国人战殁,伤亡数千,溃散过万。武田胜赖折返至踯躅崎馆时,身边可用之人已经不足千数。
如此规模精锐将士的损失,足以让战争潜力下降不止一个档次。
那些溃散的农兵,按道理讲的话,大部分应该也能逃逸回到家乡,不至于全军覆没。但是失去了组织结构以后,想要恢复总是需要费很大工夫的,特别是在武士阶层遭到严重打击的情况下。
德川家的情况同样惨淡,阵亡比例甚至可能说不定比武田更高。织田家的人员损失要少一些不过其他方面的耗费也是很大的。
不过,对他们来讲,“胜利”本身就是最大的收获无疑。至少解决了以前选在脖子上晃来晃去的剑刃,居城不在处于敌方的直接威胁范围之内了。
至于日后,能否彻底掌控住收复的地盘,乃至进一步对甲信发起反攻,则是各凭本事的。
然后平手汎秀这边,从伤亡士兵的绝对数量来讲,那倒不少,亦有数千之多。
所幸在于本钱足够多,分摊来算便不足一提了。
亲卫、旗本总计超过万人的编制,折了约六百人。大和、河内、纪伊的征召兵,各有三百至八百不等的损失。其余诸从属势力的军势,少则百余,多则二三百而已。
对于偌大的近畿地区而言,远远不够伤筋动骨的。
战略的第一要务,不是任何奇策与勇力,而是国力。
当然文吏、谋臣和武将们的表现依然值得嘉奖。
其中的一些“嘉奖”甚至被好事者认为达到了影响未来天下格局的程度。
比如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石田三成,他对于补给的调配令人惊叹,原本伊奈忠次、长束正家等人算出来要花费二十一万贯的项目,最终由于效率的提高,实际只用了十九万六千贯,节省的比例不大,不过足以令老奉行们面目羞愧又无话可说。
还有总大将身边大红人前田玄以,这个相貌滑稽可笑的中年和尚实际上是取下白鹰城、长筱城的幕后最大功臣,成为亲信的速度如同一步登天。学识渊博,循循善诱,人情练达,洞彻人心,加上一种莫名的取信感,是无可取代的外交僧。
两位新星如此闪耀,以至于连二代目的手笔都没有引起太大关注了。平手义光正式指挥山城、南近江的数千军势参与了作战。一批少年近侍奉命集体元服,得到提拔任命。
按职位高低依次是井伊秀直、岩成秀通、加藤嘉明、赤尾清长、平野长泰、户田尊次、加藤清正。
总大将和二代目都关注了这份名单,里面大部分人是二者都认可的,也有少数不是,这是个未公开的私密过程。
预计之中,平手家内部直属领地和军队的权力,将会在未来若干年内逐步开始交接。
而中纳言中将大人,则要关注于与其他武家的沟通。
……
尽管并不是完全出于自身努力,织田信忠终究是收回了全部的失地。
并且以强硬态度,命令长期以来对岐阜城阳奉阴违,与甲斐方面暗通款曲的远山氏搬迁到尾张,以菅屋长赖、前田利家为东美浓二郡代官,进行检地,纳入直辖。
在大雪封山之前,他一度通过苗木城侵入信浓,让家臣们大肆烧杀劫掠,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此时,再令织田信忠屈身对平手汎秀施礼,口头上宣布效忠——而不仅仅是效忠幕府——这个过程就没那么令尾美两国的人愤怒了。
“主从易位”之事,毕竟还是过于敏感。
或者,可能依然有很多人愤怒,却不敢,不方便说出来,也就够了。
德川家康也恢复了三河全境和远江大部的统治。遵循平手中纳言中将的“宽仁之意”,未对奥平、管沼、天野等一众墙头草做出任何强制措施,只要求他们递交人质,宣誓效忠即可。
然而东部的高天神城依然处于沦陷状态。
奉命留守的是一直没有真正受到信任的今川旧将冈部元信,以寡敌众,孤立无援,但没有任何怨言,立即开始整军备战,迅速构筑起坚实的防线。
平手汎秀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一小股“残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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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北条的大胆提议
无论如何,和平总是来之不易的。
平手家已经在思索战后的处理方案,但武田家其实离正式降伏还有一段距离。
信浓木曾、甲斐穴山两家尽管是亲族的身份,独立性都比较强,相应的中枢发言力就有限,能不能真的代表主家嘛……这是相当微妙的话题。
按道理如果不是被默许,他们没可能这么大胆直白,可是道理只是道理,没有真凭实据不行。事情一旦有变,人家大可不认账。
武田胜赖的威望和经济、军事都受到惨痛打击,预计半年之内可能都没有办法重新组织一万以上的部队出来野战了。
然而甲斐框架还在,总大将仍然存活,龟缩防御总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近江六角义治、越前朝仓义景都能挺那么几年,武田胜赖的手段本事怎么说比那两家伙强出一截,本钱也并不比他们少。
总而言之目前只是“松了口”的阶段,指望马上解决问题是不可能的。
军政攻势依然要继续。
以八艘南蛮大帆船为首,平手的海上力量集结了织田、德川的旗下水贼众,对骏河展开持续施压,历十战,击沉大小船只七十余艘,毙敌俘敌一千二百以上。
武田从今川那里继承得来的水军,可算是销毁殆尽。
此过程中,南纪伊国人,熊野水军继承者堀内氏善,由于战场上消极行动,同时爆出领内暗中篡改田界和账目的恶行,遭到严厉的贬斥。其领地被大大缩减,由三万石左右降低到一万五千石。空出来的部分,以及海贼众的指挥权限,都被授予了表现活跃功勋卓著志摩水军首领九鬼嘉隆。
尽管后者理论上,还跟织田家有着一定的君臣情面。
由于信长只看重实际权力,轻视法度名分,他与从属势力之间始终也没构建出简单易懂一目了然的关系,不知该说是“所幸”还是“可惜”了。
九鬼嘉隆很坦然地从平手汎秀手里接过了“志摩所领安堵如原,另嘉以牟娄郡北部四十六村二十八浦”的文书,完成了不动声色的转仕。
同时,他又很聪明地让庶子继续留在尾张为织田信忠效力,并且主动将侄女收为螟蛉嫁给了利益受损的堀内氏善,提前避免了潜在的危机。
专项技能过硬,行事又如此老辣,九鬼嘉隆似乎也有成为“新星”的趋势。
这不禁让人感慨,世上千万人里面,有才具的能者可真是不少,往往缺乏的只是表现的机会,以至于淹没于凡俗中。
不过德川水军就没这个待遇了。
因为他们的序列,基本上是以尾张佐冶家为班底建立的,具体成事时间要追溯到桶狭间合战时期。
船大将千贺重亲,其实是改姓来的。
而平手汎秀跟佐冶家有着非常奇妙的恩怨,见了面很难不尴尬。
或许千贺重亲也有着不逊于九鬼嘉隆的潜力,但短期之内是注定无法兑现了。
陆路上,一月末,大雪融化之后,织田信忠再次奉命东进,自岩村城出阵,来到南信浓的饭田城、高远城附近放火烧讨,武田信廉闭门不敢轻易应战,当地国人众木曾、保科、依田等尽皆望风回避。
这么做的理由,显然不是在于夺城。
真要想取下武田家经营已久的城池,那还是很难的,织田信忠一时半会没有足够的兵力和财力支撑。
真正的目的是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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