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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霸业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渤海郡公

    政治属于上层建筑,数学、天文可以看做是基础科学。对基础科学产生好奇并不意外。但能意识到上层建筑的重要性,那就十分不容易了。

    事实上,考究东西方历史,真正依靠先进科技取代前朝的例子十分罕见。只有掌握了上层建筑,推广先进的行政、军事制度。才有争夺天下的本钱。

    “既然张献忠如此重用二位,让二位冒险前来太原,却所为何事”徐梁占据太原之后,原本在山西和陕西的西方传教士都在汤若望的号召之下东行,前往济南当副教授去了。他们虽然按照大明的习惯投了拜帖,但事务繁忙的徐梁并没有亲自召见,拍个内官询问一下有什么需要就可以了。

    利类思和安文思却坚持要见皇帝本人,这才有了此番会晤。

    安文思的汉语不如利类思,更多处于见证人的地位。利类思行礼道:“陛下,张献忠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宽恕。”

    徐梁哦了一声,良久方才道:“无论是张献忠还是李自成,都是我大明的子民,必然要受到大明律法的约束。而且你们应该能够理解,谋反罪无论是在大明还是泰西,都很难得到宽恕。”

    利类思和安文思都是学者型神职人员,并非站在庙堂之高的枢机主教。他们的政治嗅觉和眼光绝定了他们的反应,那就是没有反应。

    徐梁等了十来秒,终于明白以这两人的水准,完全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得道:“然而圣天子大仁大慈,固然要惩前毖后,同时也不忘治病救人。只是这种宽恕并非人人都能得到的。”

    利类思终于听懂了皇帝的意思:只要有足够的赎金,上帝和皇帝一样会宽恕所有人。

    这让他觉得是一种交易,但因为他已经先入为主认为张献忠是个不错的领导者,所以并不排斥这种交易。

    “陛下认为,什么样的救赎才能获得这种宽恕呢”利类思问道。

    徐梁笑道:“张献忠现在还能跟我讨价还价么我的大军随时可以沿江而上,攻占重庆。李自成的大军也已经从汉中南下,占据了广元,他现在腹背受敌,恐怕日子很不好过。”

    利类思对此心知肚明,而缺乏城府的使者自然将“承认”两字写在了脸上。

    徐梁继续道:“蜀地偏处一隅,有人有物,的确是可以立国图存之地。当年我督军陕西,被李自成逼得一夜数起,也曾有人建言大军入蜀。”

    利类思颇为好奇:“那陛下为何不入蜀呢蜀地还有大明两位国王吧。”

    对于重庆的瑞王和成都的蜀王,徐梁只是一笑而过,道:“为何不入蜀因为有川北的摇黄十三家、有打五蠹的民变,要想平定蜀地,只用杀伐谈何容易当时我若入蜀,非但平不了摇黄十三家,而且还会被张献忠、李自成两头堵住,彻底困死。”

    利类思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现在张献忠便是例子。”徐梁道:“他在蜀地大兴杀戮,而民变不绝。李自成丢了陕西,全军而来,他能抵抗多久一旦我军入川,他只能往云贵跑,就算没人追过去也得脱一层皮。”

    从利类思和安文思的惊讶中,徐梁知道张献忠肯定已经透露过南下滇黔的心思了。这也没办法,张献忠现在兵力满打满算只有二十万,丢了湖广的粮食基地之后,还得从这些人中分一部分出来屯田。

    而四川的摇黄十三家、民变、大明义军、土司军、李自成无论哪一支人马都不是他能轻易平定。而滇黔之地贫瘠难养,蛮夷遍地,是个比四川更大的泥淖。领兵南下,说好听点是壮士断腕,说得难听些就是饮鸩止渴。

    除非能够打通两广。

    徐梁由衷庆幸自己当初听取了程贤的建议,没有凭着后世不靠谱的认知一头扎进四川。

    有道是: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定蜀未定。从形势上看,四川的确是个好地方。然而再好的地方,没有实力也是白搭。不同于山东一窝窝的土贼,四川的土贼源远流长,时至崇祯十六年已经是动辄数万人马,呼啸川北,火器犀利。

    因为其中以摇天动、黄龙两股最为势大,所以称为摇黄十三家。

    张献忠在崇祯十七年八月收服了摇天动,实际上却不能调动这支五万众的人马,甚至还得分兵提防。

    李自成丢了陕西之后,不肯听顾君恩的建言,南下湖广受阻,只得再掉过头来,从汉中入川。先是,李自成任命黎玉田为四川节度使,怀仁伯马科统兵一万从汉中入蜀。这两人都是明朝降官,进占川北重镇阆中之后便驻兵难前。后又传来李自成兵败的消息,这支人马更是缺乏战意。

    然而张献忠也受困于实力不足,又要镇压西南土家势力,虽然在成都立国建号,但要说统合四川却也未必。

    徐梁迟迟没有对四川下手,除了要整编更多的山地师,便于大西南作战,同时也是因为四川局势太过复杂,处理不好难免有失威信。

    现在张献忠派了两个泰西传教士来传达投降的意图,正是因为他也觉得难以为继。

    不到迫不得已,谁都不会愿意去云贵山地。尤其是贵州,自古就是贫瘠之地。别说明代,就是改革开放二十年后,许多山村里都还穷得全家只有一条裤子。云南更是瘴疠之地,西军多是北人,光是水土不服就能死上一片。

    徐梁将消息传给程贤,正是想让程贤试试风向。

    在实用主义眼中。现实利益远远大于面子。张献忠固然挖了朱家祖坟,但那是几辈子的祖宗了况且老子只是朱家的女婿,又不是真姓朱。

    徐梁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要能够尽可能完整地拿下重庆、成都这两个重镇,为什么不能协商解决问题

    当然,像徐梁这样的实用主义者在大明并非主流。

    当年朱慈烺在位,便早就颁诏:张献忠罪在不赦,其他人倒是可以赦免的。

    如果现在说要与西贼媾和,赦免张献忠。政治上势必会陷入被动。

    程贤拿到消息之后,知道皇帝没有私下许诺,总算松了口气。他知道皇帝的意思,如果西贼归顺,拿下四川就可以彻底稳住秦岭以南,设在湖广的第一山地师就能从汉中展开反攻。

    然而要想朝廷公开赦免张献忠,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即便西贼戴罪立功,张献忠也未必能赦免。”李邦华为难道:“凤阳之变,实在是迈不过去的门槛。”

    “如果他擒杀了李自成呢”大眼儿试探道:“李贼玷辱国宝。可不比张献忠罪轻。”

    李邦华眉头更是皱在一起,道:“这两人没一个能得赦的。”

    “二人都不能得免。”有年轻的中书舍人摇头道:“然而照陛下估算,要想彻底平定四川,当动用十万大军,牺牲之数恐近三成。若是张献忠、李自成肯降,只要五万众就能加以收编,牺牲不多于一成。更别说省下的民力、物力、财力。无论怎么看,都是收降为上。”

    “老先生如何看”李邦华问向程贤。

    程贤仿佛才睡醒一般。喝了口茶,方才道:“陛下问的只是朝堂上能否有转圜余地。咱们拘于资质,实在想不到也无可奈何。”

    三人听了都有些轻松,但这几位大明顶尖的人物,又不甘心就此放弃。

    程贤又道:“不妨问问陛下,拿天下孝道来换四川一省,是否上算。想必陛下是能做出这个取舍的。”见众人不语,程贤这才拿出了首辅的架势,道:“税法草案修订稿还要尽快呈给陛下,再有,这东虏送来的国书。咱们也得尽快送去太原。”

    四月二十九,一队东虏使者在明军的押送之下进了济南城。除了所谓的“正使”是满洲镶白旗人,其他都是投降的汉官。这种配置足以说明多尔衮心存猜疑,不敢派出真正的心腹来冒险。

    多尔衮在“国书”中再次强调了大清入关乃是为大明讨贼平乱,绝无半点非分之想。如果说之前多尔衮还在“国书”中要犬吠几句,抱怨大明不识好人心,那么这回的“国书”中已经是充满了哀怜,再没半点张狂之色。

    “九酋书信中,无非就是开运河换百姓。”李邦华道:“可呈御览”

    李邦华牢牢抱着忠君的原则,虽然知道皇帝主事,但还是认为应该由皇帝拿主意。尤其是税法问题上,他与皇帝有着明显的分歧

    其他三位阁老直接忽视了进呈御览的话题,大眼儿却说道:“运河一开,百姓未必得救,东虏却肯定是得救了。”

    “现在东虏骑虎难下,就算退回关外,也是元气大伤,士气难振。”程贤道:“说不定还会分崩离析。”




第七百四十章 御前军议
    第七百四十章御前军议

    在座的不论是内阁大学士,还是中书舍人,都是大明帝国真正的精英。不过这些精英,在进入内阁值房,与陛下处理政务有所交集之后,才知道自己与皇帝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他们最为擅长的之乎者也对于治国根本没有多大的帮助。

    而那些在他们看来,根本算不得什么本事的微末之计,在陛下那里却显得那么重要。

    那些细致的情报,可以准确的连多尔衮每日睡了几个女人,每顿吃多少饭菜都记在的清清楚楚。更不要说,那透风的跟筛子一般的朝堂,几乎任何信息,都能在半月之内知道的清清楚楚。

    “满清也配与我大明写国书。”李邦华愤慨的说道:“我们应该标明内阁的立场,将所谓的使者赶回去。”

    “我的心情与李大人几乎相同,可有些事情似乎要走程序。”程贤摇摇头说道:“我们内阁可以有自己的态度,但是起码要票拟吧。”

    内阁最初只是个秘书机构,之所以能够夺权,正是因为“票拟”的存在。虽然从法律而言,皇帝可以完全不顾“票拟”,以中旨行事,但结果肯定会遭到群臣抵制,再被六科给事中封驳,丢人现眼,贻笑百年。

    在三杨主政时期,以及弘治、嘉靖、万历诸朝,只要首辅强势,票拟就能直接转为皇帝的“御批”。

    想当年景泰帝欲易立太子,甚至得先行贿赂内阁大臣,才让手诏成功地换成了票拟。

    崇祯一朝中旨凌驾票拟,还得感谢天启时候的魏忠贤擅权。后来文官操守尽丧,后期的阁老根本不愿承担责任,声称“只为票拟,不为宰相”,冯元飙因此而直言说:“夫中外之责,孰大于票拟。”

    现在国家既然还设立内阁,无论皇帝如何强势,甚至是将皇权握在手中,但票拟大权仍旧是内阁的。大明有君尊臣卑,但绝对不可能有满清那般主命奴从。

    现在绝不是遏制君权,扩张臣权的时候。所以票拟的定稿,非但要符合大明社稷的利益,还要符合士大夫的价值观,最后才是让皇帝能够认同。

    内阁众人商议良久,终于拿出一份在各方面都过得去票拟,命舍人誊抄之后封印送往太原。

    简单来说,内阁的意见是:不同意开运河,但允许“因粮换人”,在固定的地方以固定的粮食换取百姓。

    快马在金陵、太原跑了个来回,带回来的批语却是:东虏乃建州叛民,不当以国论。国家可受其降书,诛杀首恶,宽宥平民。

    如此看来,在这个问题上皇权和臣权就此发生了冲突。不过这种事不同于关切自身利益的税法,所以没有拉锯讨论的价值。

    李邦华与程贤两人很快定下基调,以皇帝令旨重新票拟,走完了法定程序,交由司礼监送呈皇帝御批。

    五月,太原行辕迁到了真定府,由总训、总参、第一师参谋部组成了真定行辕,负责北线战事。在有了整个河南作为后盾之后,更多的民力被利用起来,每过一天都有新的进展。

    徐梁自登基称帝以来,亲临一线战场的机会自然也就少了许多。高燕和徐敬业因缘际会走到了军中一线大佬的位置,身份和地位在军中无比尊崇,但是感觉最为快乐的时光,还是在徐梁手底下做个小官的日子。

    现在想来,那些岁月,虽然硝烟弥漫,战火纷飞,但是每每听到陛下的教诲,总是感觉心里无比温暖,上战场杀贼也有近。

    可如今不一样了,陛下虽然在自己的身后,但每一场大战下来,要自己拿主意。一个失误,便可能数万人的战死,搞得不论是高燕还是徐敬业每日都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如今能再次面见皇帝,聆听皇帝的教诲,两个人的情绪都很高涨。高燕准备的齐全,来的很是从容,徐敬业却是风尘仆仆,显然是得到消息后星夜前来。

    高燕此来有报功的打算。洪承畴将进攻重点放在了真定和深州一线,都是他高燕的防区。

    一师在大量装备火器之后,远程攻击的短板得以弥补,越发像一块布满了铁钉的盾牌。可以说,清军的每次进攻都像是在送人头,让高燕的战绩越发辉煌,但他们仍旧乐此不疲。

    徐敬业却是来请求扩编之事。徐敬业部在北线一直没有成为敌人的主攻方向,按照总参谋部的逻辑:任务越重,配置越高。扩编的事自然一推再推。

    高燕和徐敬业在行辕大营外见面的时候,两人都保持了起码的礼节。不过刚刚坐下来没一会儿,徐敬业就忍不住找高燕的茬:“将军这头发可理得真好,半点都看不出来是理过的。”他说着,一巴掌抹下了头上包巾,露出让寸许长的头发,以此表明自己对皇帝的追随之心。

    “陛下以髡刑自警,是卧薪尝胆,又不是出家当和尚。”高燕说着也解下头巾,放下披肩长发,朝身后侍从招了招手。后者十分默契地递上一柄木梳。

    高燕一边梳头,一边道:“不过萧营官这头倒是剃得好,说不定陛下会因此派你们潜入东虏内部唔,就是少了一条鼠尾巴。”

    徐敬业见了高燕的发式,心中颇为羡慕。虽然同样是自髡,但高燕留得长发披肩。不用多久就能恢复满发。

    自己好像太激进了些

    “这也难说。”徐敬业嘴硬道:“如今北边百姓都遭东虏髡刑之辱,派我部前往解救,倒是能激发同仇敌忾之心呢。”

    高燕嘿嘿一笑,不上徐敬业的当。他知道二师是来争取北伐主力地位的,但这事跟头发长短没半分关系,必然是谁的战斗力强谁当主力。

    邵一峰很快出现在了二人面前,朗声道:“陛下请二位将军入帐议事。”

    二人同时起身,同时迈步,肩膀撞在了一起。震得铁甲哗啦乱响。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退让,硬顶着又走了两步。

    高燕怒视徐敬业:虽然都是军中老将,但我军职比你高,自然应该走在前面。

    徐敬业斜目以对:你军职再高,又不是我上司,凭什么走在我前头

    邵一峰干咳一声,打破僵局。指了指头上:“二位将军打算光着头去见陛下”

    明人说的光头并非没有头发,而是指没有巾、冠。不戴头巾出门就像是裸奔一样。比没有头发更不成体统。

    这时候就体现出短发的优势了。

    在高燕整理头发戴上头巾的时候,徐敬业只是把头巾往头盔里一铺,再往头上一套,大摇大摆地往军帐内走去。看着一脸怨色的高燕,邵一峰忍不住轻笑道:“将军,陛下是将头发披下来戴头巾的。”

    高燕一愣。飞快地用手将头发捋平,仍由它们披在肩上,带上巾盔朝里走去。

    帐内除了徐敬业之外,还有总参谋部的几个将校,大帐中间摆着一张北直畿辅沙盘。上面已经插满了代表敌我的三角小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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