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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霸业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渤海郡公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一脸沉着的胡鹤,他不知道这位新人的加强排排长到底是福大命大,还是自己太过于倒霉。

    见到这厮沉着冷静下,竟然时而露出几分兴奋,他就知道,这厮其实早就知道了,倒是他娘的沉得住气。

    “这是老天爷送来的战功。”胡鹤压低了声音,对身边儿的参谋们说道“让探马摸过去,第一大队拦在东口,挖建临时阻马工事。第二、三两个大队,给我带着猛火油从边上摸过去,准备放火烧营”

    王道连按住胡鹤的手臂,低声道“胡排长,对方多少人”

    “数千。”胡鹤瞅了一眼“不过在这种谷地,他们冲不起来,讨不到好。”

    “咱们只有一百多”王道连手上用劲,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

    “我知道。”胡鹤死死盯着前面的蒙鞑营地“可是他们不知道。要是你晚上被人踹了营,你又不知道对方多少人,你怎么办”

    王道连一愣,道“当然是就地集结,服从高级军官指挥,巩固区域,伺机反攻。”

    胡鹤摇了摇头,道“你说的这个是咱们蒙鞑又没照殿下的操典训练过。你看这个西沟里,东口是到迷城镇,往西是退回灵山镇。往西的路好走,东口的路更窄;西面是他们来的路,是走过的熟路;东面是没走过的生路,而且八成是有伏兵要你选,你往哪走”

    王道连脱口而出“自然是回头集结。”

    “那就对了”胡鹤道“咱们今夜就是逼得他们往回走,然后锁住出山之路,等大军来之后,蒙鞑不能出山一步,就是咱们的功劳。”

    王道连脑中瞬间清晰起来,道“我明白了,胡排长说得有理胡排长,你早就知道这股人马过了倒马关”

    胡鹤不置可否,只见前面传出一声凄厉的哨音,知道自己的探马惊动了蒙古人的暗哨或是伏路兵,当即朗声道“打排直属队,跟我杀”说罢已经带着排属队往前冲去。王道连也顾不上追问,按照操典规定,据守军旗,临时指挥全局。

    传令兵当即吹出了总攻击的号声,三枚红色的信号弹尖声嘶叫着冲破夜幕。

    一直小心翼翼运动两个大队放弃隐蔽,以最快地速度冲入蒙鞑营中,将一瓶瓶猛火油朝铺着毛毡的帐篷上扔了过去。毛毡原本就比棉布更容易烧起来,一旦落在身上扑都扑不灭。大部分的蒙古人都还在帐中休息,被这突如其来的火攻打得惊慌失措。

    少部分警醒的蒙鞑也匆匆寻找马匹,在遭遇以小队为编制的明军鸳鸯阵兵之后,也是难以抵挡。

    两个大队六个小队很快就潜入蒙鞑大营之中,在各个营帐之间窜行,如同游走的火龙。所有队长都很识相地规避与蒙鞑交战,只是以猛火油瓶和火把进行阻拦。藤牌手在必要时刻冲破帐篷,开出一条别样的道路,很快就将整个蒙鞑大营搅得天翻地覆。

    火光之中,一个个身影互相窜行,只能从手中的兵器分辨是明军还是蒙古人。有人身上沾了火,嘶声裂肺地哀嚎着在营中翻腾,制造出了更大的恐慌和动乱

    这对明军而言无疑是个极大的启发,渐渐用尽的猛火油瓶开始更明确地针对人和马这类目标,而点燃帐篷只需要火把就可以了。

    拉克申日终于在自己的马奴保护下骑上了战马。这匹十岁大的战马显得有些焦躁,它从未见过这种混乱的场面。拉克申日重重地拍着它的脖颈,总算将它安抚下来。

    “明军有多少人”拉克申日年过五十,不是第一次进入大明。从他曾祖父时候,就一直在大同寇边,

    然而到了他父亲的时候,蒙古人就已经成了满洲女真人的附庸,总是跟在那群野狼后面吃些腐肉。到后来,更是选择对一个已经没落的大明朝臣服,这让充满了骄傲的拉克申日十分不满,所以这回他知道满洲人兵力不足,正好有这么个切入大明腹地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他联合了科尔沁和察哈尔的几个小部族,结成了这支三千骑的联军,从大同南下,穿过太行山麓。

    倒马关刚刚投降明军的守兵,见到了如此旁大的一支人马,理所当然地望风而降。拉克申日生怕他们走漏消息,出其不意地将这些降卒统统杀死。谁知道大军眼看就要走出太行山区了,还是遭到了明军的夜袭。

    拉克申日的胸口隐隐作痛,他在混乱中无法发起号召。别说那些外部族的人马,就是本部人马都未必能召集起来。

    混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渐行渐响。常年与马为伴的蒙古人却能听出来,这些马上并没有骑手。

    “马群惊了。”拉克申日咬着牙道。

    马是群居性动物,跟人类一样存在群体无意识的心理状态。一旦马群受惊,谁都拦不住。

    “走。退回去。”拉克申日大声喊道“退回去”

    马奴们围着自己的贵人,在混乱之中冲开一条路,沿途高声喊着“从来时的路走”

    来时的路上没有明军设伏。这让拉克申日心中有了一些侥幸。他没想到是明军兵力不足,只以为明军不会打仗。从过去所见所闻判断。明军很少有以歼灭大军为目的的作战,就算是那个被叫做戚爷爷的军神,也是以击败、驱逐为作战目的。

    越往西走,周围越发安静。拉克申日被带着浓浓湿气的夜风清洗了肺部,终于驱散了满腔烟火毒气。他刚刚腾起些许兴奋,转眼就被眼前的惨淡情形打击得胸闷口干。

    整整三千蒙古铁骑,此时跟着他逃出来的只有区区百来骑。各个都是烟熏火燎过的黑炭一般。眼神中只留着惶恐和畏惧。

    “其他人呢”拉克申日吼叫着。

    “贵人,怕是还在营中没冲出来呢。”一旁的亲卫上前道。

    虽然是废话,却也让拉克申日平静了不少。突遭夜袭,很少有人能够分辨东西南北。尤其这里是大明的山区。不是辽阔的大草原。马群也受了惊吓,而失去马匹的蒙古人就像是被砍断了腿一般,很难坚持跑到安全地带。

    更何况,整座营帐都在燃烧,映得天空一片火红。

    “派人去喊。让能逃出来的人来这里集合,哪怕没马也要过来”拉克申日下令道。

    几骑亲卫还是执行了主人的命令,策马扬鞭再次朝红红火火的营地跑去。沿途倒是能够看到零散逃出来的蒙人,多少给了他们一些希望。

    胡鹤站在一座明显是主将大帐之中,带着排直属队麻利地收罗其中物品。那些绫罗绸缎、金银铜器。此时都被扔在地上,如同一文不值的垃圾。现在真正值钱的是的主将的印信和书信、地图。

    至于高悬在外面旗杆上的大纛,早已经被明军砍了下来,作为纳入囊中的战利品。

    “胡排长,蒙鞑在西面五里集结。”探马好不容易找打了亲自清理大帐的胡鹤。

    胡鹤停下手上的活,问道“知道有多少人么”

    “百余骑,不过他们有人在营中收拢溃兵。”那探马道“我过来时还遇上了。”

    明军兵士知道自己人少,所以捣乱第一,拼杀次之,只有在绝对有把握的情况下才会杀敌,以免引得蒙鞑狗急跳墙困兽犹斗。

    “刚才找到的地图呢”胡鹤突然道。

    一旁的兵士连忙从筐篓里翻了出来,递给胡鹤。

    这地图是还是最早明军用的,流转到了顺军手里,又给了清军,最后落在蒙人手上。上面的标识十分粗陋,只有两条主道还算靠谱。

    胡鹤要看这地图,就是需要知道蒙古人对这一带的地形地势到底了解多少。如今看来,却也不算什么。

    “走咱们先撤”胡鹤叫道“去找当地向导来”

    冲入敌营左突右冲的明军在鸣金声中脱离了火场,回到了最先出发点。各大队长汇报了人数,除了两个被火燎到的倒霉蛋之外,没有一人受伤。

    胡鹤拉过张参谋,道“东口这边守不住,咱们只能撤到赵家峪布防。我要当地向导给我去找条小路,直通倒马关的。”

    王道连吸了口气道“胡排长咱们只是侵扰蒙鞑大营,真正杀的敌人却不多。等他们集结好了,仍旧是数千铁骑,我们怎么守”

    再者说,能守住就不错了,还指望反攻倒马关你这位胡排长是想军功想疯了吧

    王道连心中暗骂。

    “依你之见又当如何”胡鹤看似随口问道。

    “撤回唐县,踞城而守。我们没有得到阻击蒙鞑的命令,而且实力悬殊太大。”王道连想了想,道“操是允许在这种情况下避战的。”

    胡鹤嘴角抽了抽,本想像个大人一样摆出个耐人寻味的笑容,最终还是没有成功。他冷声道“亏你在军校待的时间还比我长军令本部前往赵家峪布防明日晚间之前,有敢言撤者,以动摇军心治罪”

    幽灵一般的军法官在胡鹤身后突然出声道“胡排长,执行军法乃职部之职。”

    胡鹤被吓出一身毛毛汗,大声道“执行命令列队出发”

    王道连被胡鹤说得满脸通红,却无可奈何。他看到一旁的参谋书记用炭笔将这个小小的沟通会记录在案,胸中更是如同点了一把火。这就意味着,哪怕赵家峪守住了,日后胡鹤独占军功,自己却只能背负着胆小怯弱的名声在一旁看着。

    自己一不小心竟然被这毛头小子给坑了

    然而作战参谋的职责不正是充分给主官意见么

    王道连给自己找到了理由,心中似乎舒缓了许多,快步跟上了队伍。

    来时都是人力步行,此时撤退却多了不少蒙古马。这些顺手牵羊的战利品没有分配,谁占谁得,反正先赶过去的人立刻就要进行布防工事,也不存在占便宜的说法。

    胡鹤谢绝了下面大队长送来的马,仍旧跟带着大队急行军。他还要在跑步时进行思考,看有什么办法能够顶住数千骑兵将近五个时辰的进攻。

    是的,最多只需要顶住五个时辰。

    探马在前往营部报告的时候,他还让人去了阜平。

    阜平有一个驻防排,正是为了防止北兵越过太行山干扰夏季攻势而部署的。那位千总肯定有“临机决断”之权,也肯定会来救他。就算营部抽不出人马前来援助,最多五个时辰,阜平的那支人马也该赶到了。

    到那时,立刻便要从捷径小路,轻兵奇袭倒马关,截断蒙鞑后路,隔绝山西虏兵来援的可能性

    蒙古人的反应要比胡鹤预测的慢得多。

    因为是各部族联军,政出多门,谁都不希望自己的部族勇士死得不明不白。草原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哪家部族缺少了勇士,肯定熬不下去。原本这些科尔沁和察哈尔的部族就互不对付,只是看在高额的红利面前才集聚起来,被胡鹤这一通捣乱,虽然人手损失不大,士气却面临崩溃。

    众人对拉克申日的统领能力也产生了怀疑,有人想回头,有人想谋夺这支人马的统领权,却都忽视了一个重要问题这里还是大明腹地的山区,一旦两头被人截住,这支人马想逃都没机会。

    胡鹤带领本局兵士连夜赶到赵家峪,吓得村民差点逃走。他们才刚刚从满清的顺民变回大明子民,并没有因为丢了祖宗给的头发而被追究罪责,颇有些死里逃生的感觉。现在唐县的县官还是最早大明的官员,降顺降清复降明,只求回家当个富家翁,所以也没着意营建官府的可信度。

    胡鹤一眼可知眼前这个老泪横流的赵姓族长是在装可怜,看似柔弱得如同蒲草,其实顽固得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如果是当年在流民军中,这样的人会被直接斩首,然后挑个跟这里同姓却属于旁支的人来管。只是现在东宫军中另有制度,擅杀百姓的罪责是直接开除军籍,交付地方以杀人罪治罪。

    “不要你家的粮。蒙古鞑子就在不远,你们要想不家破人亡,就出点劳力帮忙修筑工事,日后官府会给工钱。”胡鹤没有打算多劝,他的时间紧张。如果赵家峪的人不识时务,他就带兵继续后撤到下一个伏击点。从地理上看更加易守难攻。

    天作孽,我就拉你一把;你若是自己作孽,别怪哥哥我见死不救。

    胡鹤冷冷地盯着那个颤抖的族长,冷声道“快些。不行我们就走了,你们自己去跟蒙鞑说话。”

    赵家的族长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当年大顺来,明军就说这些那匪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后来大清来。顺军也说这些蛮夷见人就杀。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原本就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何必牵扯进去呢这天下与我等草民有何关系

    原本这位族长就在考虑给多少打点能让胡鹤离开,现在见胡鹤一点耐烦都没有,自然不愿他留下。

    “军爷长官村里都是些老弱妇孺,哪里能有人力啊”族长哭道。

    胡鹤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道“起立出发”

    原本排坐地上的士兵应声而起,在口号声中转而东行。

    王道连追上胡鹤“胡排长,就不管他们了么”

    “我们下唐河布防。沿途村落及时示警,走不走就看他们的了。”胡鹤自己从小跟着父亲在流民队伍里长大,见多的是家破人亡的惨剧,早已经麻木了。在他看来,没有眼光的人死在乱世中也是活该,并不值得怜悯。

    王道连默然无声,看着命令传达,部队毫不停留地将赵家峪抛在了身后。

    唐河发源于恒山。在唐县之西。胡鹤不能渡河,否则蒙古人大可顺河南下。寻找渡口,步兵肯定追不上。所以他决定背水一战,利用现有沟渠,临时挖出一条沟壑,用以阻敌。

    这都是他之前进兵时亲自看过的地方,哪里动手已经有了腹案。而且这里距离唐县更近。很快就能得到唐县的人力、物力支持。唐县目前还没有整肃过,许多人都指望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此时更是不遗余力。

    唐河附近的村子也给了一些支援,主要是热水热饭,正好让兵士们能够略加休整。

    “蒙古人不敢晚上走这山路追咱们。”胡鹤随手扯过一根长草。咬在嘴里,用上面细微的齿锯刺激着舌头。

    “他们若是天亮出发,到这里最多一刻钟。”王道连忧虑道。

    “还是能打。”胡鹤说得十分肯定“陷马坑,壕沟,胸墙,他们要过来没那么容易。可惜没有火药,否则做成地雷他们更惨。”

    王道连很想提醒这位军事主官,他所提到的三个依仗,现在还只有一个雏形,明日能否及时完工还是个未知数。

    好在蒙古人配合。

    当蒙鞑大队人马如同蝗虫过境,屠杀了赵家峪之后,并没有立刻南下。而是就地休整,期间因为分赃不匀又有了争执。这也是他们看出此番深入敌后的消息已经走漏,未来尚不明朗,所以能抢到手的先得到手。而在蒙古人看来,就是一口铁锅也是了不得的宝贝,这个贫瘠的山村,在他们眼里已经是富得流油了。

    胡鹤在工事修筑起来之前曾担心蒙古人来得太早,等胸墙起来之后,又担心蒙古人退回倒马关。直等吃了午饭,探马方才传来消息蒙鞑屠戮了赵家峪,正整队朝防区攻来。

    残存赵家峪百姓被蒙古人当成牲口一样驱赶,在攻城时可以用来冲门,浪费守军箭矢,打击守军士气。在野战的时候,也可以利用他们冲乱明军阵型。

    后世有个专有名词来形容这些百姓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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