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亭奇案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布衣廷尉
幸好这桥没什么人走动,否则别人定以为他要跳河轻生了。
李一亭两手交替掰着栏杆,横向挪腾,双脚轻触石桥纵面,跟玩杂技似的缓缓移动起来,就像一只壁虎附壁,乍看却是惊险无比。
他抽空朝下瞄了瞄,瞅准机会突然松开了双
第三十五章 恩怨情仇
陈天宇是收到旷梭和刘紫辰的汇报后,才前往拜访李起泗的。
他向来沉得住气,坚决不打无把握的仗。
李一亭前往邻村,一时半会赶不回来,而且旷梭和刘紫辰找到的线索已然足够,他也便不再等待。
这次,他无论如何都要突破李起泗这道关键障碍,不得已的情况下,他还要出示一些证据,逼其就范。
李村大概没有人真正知道内情,除了族长李起泗。
陈天宇有种强烈的预感,李村的凶杀案还远远没有结束,倘若必要,他得下狠手把嫌疑人等全部控制起来,避免事态升级,目前来看,凶手根本不想善罢甘休。算起来,整个案子已有两人被谋杀,一人侥幸生还,北亭自己也开始出现伤亡,这是从来没有碰到过的困境,以往更多的是有惊无险。
可农村不比城里,倘若万永坤被哑子杀死,或许尸骨无存都说不定,这让他想想都有些后怕,北亭是“黑户”而不是编制人员,嘴上说得再好听,群众再认可,也无济于事。
陈天宇作为北亭真正的负责人,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自己倒还无所谓,但他绝不能拿自己兄弟的性命开玩笑,或者轻易犯险。
他边思考边走近李起泗的大宅。
李起泗见到陈天宇的时候,神色很淡定,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找上门来,所以老早就架起个水烟筒坐在门口咕嘟嘟地吸着,吞云吐雾。
陈天宇也不客套,他点上烟后,开门见山:“大伯,今天我特意赶来,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问,希望您不要隐瞒。”
“这件事可能关系到你们几兄弟的安危。”他补充道。
李起泗呼地一声喷出一团浓烟,清咳几声道:“你想问我家老四的死因”果然是个人精。
“对。”陈天宇也不客气,“越详细越好。”
“嗯。”李起泗点点头,“这件事我隐瞒了二十多年,也是该吐露一二啦。你知道,我是李村的族长,不能讲的事就算死也不能说出口……不过,我现在也只是个老人,老四还是我的亲兄弟,这么多年就像一块石头般压在我的身上,我也寝食难安啊。”
他又重重地咳了几声:“可我跟谁去讲呢只好憋着。”
陈天宇埋头吸烟,静候他讲重点。
“我家老四名叫李丘沅,老四媳妇名叫郑宛秋,当年可是金童玉女,羡煞旁人。但凡事过于完美便是灾祸,真是应了古人一句老话,红颜祸水。”李起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宛秋是城里人,富家千金,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偏偏看上了我家老四,丘沅长得人高马大、容貌俊朗倒是不假,但始终是个庄稼汉,满手的老茧都能吓退大多数城里姑娘。可缘分就是这么奇怪,宛秋死心塌地愿意跟着他,甚至不惜和家里决裂……你要知道,她可是独生女啊,娘家能不把我们当仇人”
李起泗埋头又闷了一口,半天才道:“对于这门亲事,我当然是坚决反对的。”
“那时候我们六兄弟父母早已不在,老四既把我当哥哥,也把我当父亲,看到我反对,他也还算听话,当真回到村里闭门不出。我虽然看着心疼,却也只能强忍着,癞蛤蟆吃到天鹅肉的事,我还没听闻过呢。当时也年轻,心想忍吧忍吧这件事就过去了,过段时间再给老四介绍个乡下姑娘,他指定就忘了这段情。”
“哪曾想,老四被我制住,人家姑娘自己反倒找上门来,你不知道啊,当时宛秋一个瘦瘦小小的闺女,拖着四个比我还大的行李箱,到我家门口跪着的时候,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呀!”
“她在我家门口,一动不动跪了三天,一句话没讲,一口饭没吃。”李起泗眼里竟然噙着泪水,“我不该心软的,可我毕竟是丘沅的亲哥哥,心也是肉长的,我哪里还能再阻拦呢”
“我当时是同意了,但提出两个条件,第一个就是这辈子,宛秋绝不能进城回娘家,第二个就是她至少要帮我弟弟生两个孩子,才允许她踏出李村。”
陈天宇抬头望了李起泗一眼,也不禁动容:“她真答应了”
李起泗沉重地点点头:“她根本就没有犹豫。”
“这是不是太残忍了”陈天宇皱眉。
“是很残忍,不过我当时只是随口说说,考验一下她到底有没有诚意。毕竟咱这是穷乡僻壤,倘若宛秋仅仅是一时心血来潮,被暂时的情义所惑,那岂不把老四的一辈子给毁了吗”李起泗叹道,“老四这个人,比谁都重情义,我还能不知道嘛。”
“宛秋答应后,就昏了过去,还是我老伴照顾她半个多月,才慢慢恢复过来的。我瞒着老四,又让她在我家住了大半年,确定她没想走,也没人到村里找她,才给老四真正把这桩婚事定下来。”
“李四叔没有怪您”陈天宇奇道。
李起泗笑了笑:“我还没那么蠢,自然是没有跟他透露任何事,要不怎么说宛秋是个奇女子呢,她竟然也没有透露半个字。说起来,我挺感激她。”
“他们是什么时候结婚的”陈天宇又问。
“二十九年前吧。”李起泗顿了顿,“那日子我记得可清楚,那时候我家老大刚好周岁。”
“这么说,他们结婚两年多后,才生了李福齐”陈天宇算数还可以。
“呃……应该是。”李起泗支支吾吾地道。
陈天宇有些奇怪,自家兄弟生孩子是件大事,他怎么会不清楚。
李起泗看出来他的疑惑,再次叹道:“老四结婚没多久,我们就分了家,我让老四搬得远远的,就很少来往了。”
“为什么要这样”陈天宇也有些想不明白了。
“说起来你可别见笑。”李起泗伸手抹了抹脸,“我们乡下人见识浅,宛秋又长得真是水灵,三乡五里都挑不出一个的,老话说得好,漂亮女子是非多……大概就是这样。”
陈天宇暗自叹息,却也理解,封建社会的这些糟粕,到现在还深深烙刻在穷人身上,并没有太多改变。
不过他的脑际灵光一闪,想起来旷梭转述的那些事。
“分家之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他一针见血地道。
“呃……那倒没有。”李起泗的眼神略有闪烁。
陈天宇何等人,自然不能放过:“大伯,我晓得家丑不可外扬,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可不能有意瞒我。”
“家丑倒还不至于,宛秋和我家老四那是真情深义重的……”李起泗略作思索,“现在说出来倒也无碍,就是些过往的男女情事,不提也罢。”
陈天宇无奈:“我听说源村有个哑子,对四婶颇为爱慕,有这回事吗”
李起泗诧异道:“你是听谁说的”
他忽然低落起来:“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好瞒你。这个哑子啊,他原来可不哑,也没现在这么胖,称得上一表人才呢。”李起泗的表情似乎有些痛苦,但并没有中断,“他是宛秋在城里的未婚夫,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宛秋跑到咱们李村来了,于是他就一路追来,那时候吧,哑子有个远方亲戚住在源村,他就千里迢迢到源村寻亲来了。”
“原来是这样。”陈天宇也暗自称奇,没想到还有这么传奇的故事,“那他后来怎么变哑的”
李起泗叹道:“哑子也是个痴情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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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另一个版本
秋西搬进了村部,他遵照老刑警李一亭的指示,对李福齐进行监视。这段时间以来,他对李福齐印象不坏,这个人非常敬业,学历也高,常常有自己的新观点、新想法,这对于秋西这种年轻人来讲,颇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触。
现在落水村的案子,实质上已经移交给北亭侦办,关于这点,秋西有自知之明。从刑警队没有如期进山之后,他便知难而退,自己不论是专业还是经验,都比不上北亭的任何一个人,那何不安心当个配角。他是个随性的人,并没有太大的野心,更没有争功的念头。
与其说他是在监视李福齐,不如说他是跟李福齐朝夕相处、促膝谈心,最要命的是,他越是深入了解李福齐,就对这人越是佩服。
李福齐做事有三个与众不同的地方:第一,他作为村支书,没有任何架子,就算是跟一个小孩说话,也非常温和;第二,非常清廉,绝不侵占一分一毫的公共财产,即便是公配的茶叶,李福齐也是分给其它队干部,自己只喝自家种的野茶;第三,村里事不多,但李福齐每天都加班到深夜,有时候是处理些公事,但大多时候却是学习,研究枯燥的法规政策,琢磨落水村的发展方向。
这样一个人,没法不让人肃然起敬。
对于监视李福齐的原因,李一亭并没有细讲,只说可能与某些案情可能牵连,让他尽量找到些端倪或者线索,说实话,秋西心里没有任何把握。
李福齐根本不像是个犯罪分子,叫他如何着手还不如让他审审那几个窃贼去呢,指不定还能有些收获。
他纠结了两天,决定顺其自然,彻底释放自己的佛系天性,没事就找李福齐闲聊,也不提案子,这却把李福齐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不,秋西又端着一杯茶,跑到李福齐的办公室里,一坐就是半天。
李福齐终于忍不住发出疑问:“秋警官,你不用去调查案子吗”
“该调查的都调查完了,等等看吧。”秋西微微一笑,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性格偏于内向,也不怎么擅长交流。
李福齐有些没明白,他焦急地道:“我总感觉村里的几件凶杀案不简单,你这么干等恐怕不行啊。”
“哦,这个事不有你二哥在调查着嘛,我来落水村名义上是调查,其实也就是来走走亲戚。”秋西说着大实话。
他岔开话题,装作很好奇地问:“支书,要不今天聊点你的家事呗我一直挺好奇的。”
李福齐抬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琢磨不透他的用意。
不过他还是很坦然地道:“其实我就是个大家常说的孤儿,其它的跟别人没什么两样。我的父母亲死得早,我几乎对他们没印象了,但几个叔伯兄弟对我都挺好的,所以我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秋西既然挑起了这个话题,他就不想错过机会了,毕竟这是陈天宇他们都很想了解的。
“你就一点都不想他们”秋西斟酌了一下措辞后,才道。
“真说不想那也是骗人的。”李福齐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钢笔,“谁不想有亲生父母陪伴左右,以前吧,我也曾失落颓废过,村里一些调皮捣蛋的孩子也常常看不起我,甚至出言辱骂。那段时间,我的人生确实很灰暗,但幸运的是,我不还有个好哥哥嘛。”
秋西点点头:“你二哥确实很优秀。”他也很聪明。
“是啊,一亭哥一直是我的榜样,每次想到他为人处事的态度,我就没那么懊恼了,而且这么多年激励着我,靠自己的努力来改变命运。”李福齐两眼望着窗外,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其实人不怕穷,也不怕苦,最怕的是对比。”他忽然感慨道,“你想啊,跟我同龄的那些孩子懂些什么家里也不见得比我好,可他们就是认为自己有父母,而我没有,所以他们就比我有优越感,就可以尽情奚落我、欺凌我……以前我年幼,只感觉到屈辱和不解,现在我早已明白,这只是穷苦人软弱无力的宣泄,把心里的自卑和不满在更加穷苦的人身上找到畸形的补偿。说白了,你让这些孩子到城里去生活,他们同样会被城里的孩子奚落、欺凌,因为事实上又有了新的对比,他们必然成为被比下去的那一类。同理,城里家境稍差的孩子又会被家境好的孩子鄙视,学习差的孩子又会被学习好的孩子看不起。这种行为或许是无意识的,来自自然天性的,但也是悲哀的,被欺凌的孩子悲哀,欺负人的何尝不悲哀”
李福齐异常平静地总结道:“因为他们都没有能力窥破生活本来的面目,都属于可怜的无知者。”
秋西听得入了神,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生命哲学。
他惊讶地道:“这都是你自己感悟出来的吗”
李福齐摇摇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人天生喜欢对比,我也不例外,只是我拿一亭哥进行对比,试着追上他奋斗的步伐,试着模仿他博大的胸襟,很快就明白了这些简单的道理。”
秋西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你真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
“坚强谈不上,但同学们确实都喜欢叫我小强。”李福齐自嘲道。
秋西佩服道:“难怪你能第一个考上研究生,难怪你果断放弃舒适的城里生活回来当个穷乡僻壤的村支书,落水村真是幸运。”
“还不一定是福是祸呢,我现在就感觉很茫然,村里出了这么多事,我却束手无策,感觉很慌很慌。”李福齐丝毫不隐瞒自己的无助,“要不是二哥正好回村来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秋西的思绪也被现实拉了回来,他也是个挺情绪化的年轻人,思维太发散。
他试探地问:“支书,你这么多年,有没有去调查过你父母亲的死因啊”
李福齐愣了一下,半晌才点点头。
“以前有打听过,但大人们都说他们得了重病,据说还是传染病。那时候医疗条件差,普通的疟疾都能致命,何况是传染病。”他顿了顿,“二伯跟我说,当时怕我年幼,抵抗力差,硬生生地把我从爸妈的家里抱出来,不然的话,我恐怕也难以幸免。”
“是这样啊。”秋西恍然大悟。
李福齐点点头:“我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所以应当好好珍惜。二伯一家待我如同亲生,以后我定会好好报答他们的。”
秋西也忍不住感慨,他的眼眶微红,低头喝茶掩饰,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福齐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又道:“很多人总是埋怨这抱怨那,我从来都不。我很感恩,虽然上天没有给我一个完整的家,但赐予了我独自面对生活的勇气,这是金山银山都换不回来的财富。”
秋西继续沉默不语,半天才抬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你知不知道,你二哥派我来这是监视你的。”秋西实话实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想隐瞒,或许是年轻人比较放得开。
没想到李福齐丝毫不意外:“我早就猜到了。”
“那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秋西诧异道。
“因为我相信一亭哥,他会给我一个公道的。”李福齐非常淡定地道,“不管二哥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秋西忍不住问:“为什么你就不怕他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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