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亭奇案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布衣廷尉
小卖部有一台座机,这在村里已经很少见了。李庙祝平时不怎么用手机,主要原因也没个打电话的对象,机器是配了一个,但长期处于停电状态。所以情急之下他只能跑到这里来联系罗明,顺便躲一躲。
他试着拨了两个,没有接通。心神不宁的李庙祝只好托老板再给罗明打几个电话,老板看他气色慌张,倒是应承了,可要不提示无法接通,要不打通了也没人接。
李庙祝暗自拍腿,后悔不迭,怎么会派罗明这么不靠谱的人进城办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但世上没有后悔药。
虽说气急败坏,但李庙祝不敢过多停留,他不确定乡亲们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毕竟几十年来,从未发生过此等恶劣的事件。
会不会把庙给拆了
完全有可能!村民们平时温顺得很,可一旦暴怒起来,又是完全不可预料的。
“拆就拆吧。”李庙祝暗暗思忖,但愿不要把自己拆了就行。他佯装刚刚上完厕所,慢腾腾地返回庙里,就在他打算从侧门溜进厨房时,瞅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李庙祝喜出望外:“福齐,你来了那就太好了……我都快愁死了。”
李福齐眉头紧锁,他也同样急道:“三伯,你赶紧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庙祝嘟囔着道:“能有怎么回事,这些人气势汹汹,不问青红皂白,胡搅蛮缠……”
李福齐是又气又好笑,这个三伯,还抱着侥幸心理呢。
作为村支书,他不得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三伯,你就别瞒我了,庙里的观音菩萨是不是不见了”李福齐单刀直入,一针见血。
李庙祝内心却还在挣扎:“哪个嘴没把门的这般胡说八道……哪个王八蛋这样胡说八道啊……”
李福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眼前的老人让他是又佩服又痛恨,佩服的是,这老人几十年如一日守着这家庙宇;痛恨的是,没有谁比这老人更加自欺欺人。
李福齐提议道:“要不要我找大伯他们出面调停”
李庙祝瞬间回过神来,刚开始还有些犹豫,但几番思虑之下,这显然是最好的办法。
这才有了李福齐遍寻李起泗不着,不得不奔着李一亭家而来,改请李起淮出面调停的事。
听完李福齐的述说,李一亭也感到有些棘手,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看村民们是否足够大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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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起淮很快就赶过来了。
发生这样的事,他怎敢怠慢,老三虽然神神叨叨,但毕竟是自家兄弟。大哥李起泗找不见人,等他领着儿子和李福齐赶到观音庙的时候,情况已经变得不太可控了,几个冲动热血的年轻人,揪着李庙祝的衣领逼问,不时还抽他几个嘴巴子。
李庙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角淌着血丝,浑身筛糠似的发抖!就差没尿裤子了。
这些人都是源村的愣头青,素来以彪悍著称,李庙祝做了亏心事,自然怕得要命。
看这架势,其他人不好上前拉架,包括李福齐这个村支书,都不够资格调解。德高望重才是解决农村矛盾的唯一法宝,李起淮其实也不太够格,但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那么多,箭步上前把庙祝李起文拉到自己的身后。
两个年轻仔怒目圆瞪,他们没认出李起淮是谁,正想撒泼,才发现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破口大骂。
李一亭下手还是留了分寸,毕竟他了解情况,知道三叔理亏,只是出于保护父亲的初衷,争取一个调解的机会。
李起淮已经通过李福齐简单了解到事情的经过,所以他尽量语气温和地对大家说:“大家都是乡里乡亲,有话咱好好说,别动手。”
旁边有几位年长的,总算认得李起淮是李家老二,示意几个年轻人说话留点余地,场面气氛这才缓和些许。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粗声粗气地问:“你们李家老大呢……怎么不出来说句话,怂了吗”
李起淮皱着眉头检查了一下李起文的伤势,除了脸上红肿、口鼻充血,并无大碍,不过老庙祝哼哼唧唧,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李起淮是气不打一处来,但现在可不是发火的好时候,一堆人虎视眈眈地准备扑上来呢。
李福齐替二伯回答道:“各位叔伯兄弟,大家都先冷静冷静,观音菩萨不会自己搬家,肯定是被人请走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领头的那个中年人打断:“你是村支书,一碗水得端平喽,李老三没把神仙守住,坏了我们村的风水,你说该怎么办”
李福齐仔细辨认了一下眼前这个中年人,很快便想起来——原来是岩村的老光棍章坤,他之所以有印象,自然是因为这个人嗜赌如命、四十多岁娶不到老婆。
这样的人出面来讨说法李福齐在心底暗暗奇怪,不过他在城里的时间多,回来落水村还没超过一年,对几个村子的具体状况不熟悉,也没敢妄加判断。
李一亭也一直没说话,他也同样不熟悉近些年村里的情况,但他知道,这里不是个讲理的地方,谁家势力大、兄弟多、拳头硬,谁就能说了算。
三叔吃点皮肉之苦那是在所难免,至于后果能有多严重,李一亭还是比较乐观的,毕竟李家六个兄弟,多少叫得上名号,在李村也是响当当的大家族。
倘若四叔在,谁敢踩在李家头上拉屎四叔号称“拼命三郎”,别说丢了一座观音像,就算没了一座金山,李老四照样能让你服服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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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畏罪自杀
李庙祝服朱砂自尽,严重汞中毒,他吐的大部分不是血,而是红色带着粘液的朱砂。
一罐暗红色的朱砂放置于他的屋内,这本来是祭祀活动常用的道具,而且微量的服用听说还有安神的作用。
但李庙祝服用的量已经不是几克的问题,而是三五两了,那不毒发身亡才怪。
让人称奇的是,李庙祝死后浑身赤红,仿佛被某种传说中的烈火烧过一般,让围观者们忍不住打个寒颤。
李一亭仔细检查了一下三叔的尸僵情况,死亡时间显然已经在十二个小时以上,粗略推算,昨天晚上恐怕就已经服毒了。
他又打量了一下屋内的情况,并没有发现明显打斗的迹象,而且屋里非常整洁,更准确说是简陋: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别无长物。
当然,要认定有没有外人进来过,现在已经非常困难了,村民们一拥而入,早把初始现场破坏殆尽。
为了遵循司法回避的基本原则,同时碍于自己的身份仅仅是个晚辈,李一亭的意见是立即向当地警方报案,没想到这一提议却招来了村民们的一致反对,连大伯和父亲都没有明确表示支持。
大家七手八脚先拿了块庙里闲置的披红给李庙祝盖上,现场一片死寂,没有人再敢出声,偶尔有人低声私语几句,传递的却是神灵降怒、被天火焚烧而死这类信息,聊以解释尸体的异象,克服恐惧。
在他们看来,对观音菩萨大不敬,李庙祝这是遭天谴了!
但许多人也明白,李家真追究起来,也完全可以说成是村民们把人给逼死了!
谁也不想出来担这个责任,昨天叫嚣得最厉害的老赌棍章坤想拔腿开溜,被陈天宇侧身挡住了。章坤倒是不太慌张,唾沫淹死人的事,吐唾沫星子的可不负责。
所以章坤满怀怨恨地瞄了陈天宇一眼后,终究畏缩地退后,偷偷加入了“神灵震怒”言论的阵营中。
李起泗面色阴沉,与落水村的几个老人站在旁边抽烟,屋里烟雾弥漫。
李一亭悄悄把父亲拉到角落,低声问:“爸,你不是说昨天已经和三叔讲通道理了吗”
李起淮丧气地道:“可不是嘛……老三这个人,有时候也是死犟,谈好的事,说变卦就变卦……”
李一亭疑惑道:“要是平常事也就罢了,这可是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三叔还不至于这么糊涂吧”
李起淮无奈地长叹道:“这谁知道呢。”
“我觉得事情还是有些蹊跷,要不让大伯报警吧……”李一亭提议。
“我去问问,毕竟你以前也是干这行的,大哥说不定能同意。”李起淮不敢自己作主,只好领着儿子去找李起泗,忽然回头补充道,“村里的事,能不掺合就别掺合。”。
李一亭会意地点点头。
李起泗始终一言不发,落水村的一位老人终于憋不住了,颤巍巍地道:“起泗哥,你看这事……”
没有回应,旁边一个老者帮腔道:“我听说,这种情况要是找公安局,得切碎了查,到时指定留不下全尸……”
边上的老人纷纷附和地颔首,最先说话的那个老人急道:“起泗哥,不管怎样,起文也救不回来,你就发个话吧……”
李起泗怒目一瞪,终于开口道:“事情肯定不能就这样算!不过我们李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起文失职弄丢了菩萨,理亏在先,大家怪罪他是理所应当的……但话说回来,菩萨无缘无故丢了肯定是有人在中间搞鬼,这些卑鄙小人我们绝对不能轻饶!”
“那是那是……”老者们赞同。
“可是起泗哥啊,到哪去找寻偷这菩萨的人呢你说现在起文命也丢了……有没有个偷东西的谁也说不准了……”他的言下之意颇有点李庙祝监守自盗的意味。
刚刚走过来的李起淮一听就怒了:“说的混账话!偷了就是偷了,你们不抓贼就罢了,还打算污蔑到我三弟身上吗”
李起泗摆手制止了他的继续言语,冷冷地道:“老三想不开,那是他自作自受,但偷东西的人,也别奢望全身而退。”
“大哥,你的意思是”李起淮没明白。
“让公安局把偷观音的人找出来,一命赔一命,还起文一个公道。”李起泗斩钉截铁地道。
又有一位老者嗫嚅道:“我们也活了大半辈子……起文这样子,也不像是人为的呀……”
李起泗厉声道:“天谴也好,也罢,我们李家都不可能就此罢休!”
众人噤声,不敢再言语。
李起泗转头对李起淮道:“二弟,你派些人到祖屋里取棺木,把老三装殓一下。”
李一亭欲言又止,他望向陈天宇,求助似的道:“四哥,你看……”
陈天宇淡定地道:“入乡随俗,按大伯说的办吧。”
李一亭闻言不再坚持,怀疑归怀疑,一切还只能遵照农村特有的死亡处理流程来办,由李家几个兄弟运送李起文回村入棺,在室外设灵堂(李庙祝服毒身亡,属于横死,棺材不能入厅堂)。
善后工作安排好,李起淮便打电话通
老家刚刚发生窃案,又是为了古董
艹!
墙壁砸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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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木屋子的传说
李村有个独特的风俗,每户有老人的,都会在生前备一口寿材,而这副寿材不但质地优良,还会存放在一间单独的木屋子里,通常称为祖屋。
村民们并不富裕,祖屋一般选择年久废弃的老屋,往往是老一辈住过,然后闲置不愿拆除的。
木屋子是李村特有,也不知道是何时流传下来,因此落水村的另外三个村都没有,每个来到李村的人往往会觉得木屋子很神秘,李村自己人也敬畏有加。
一方面是因为木屋子阴暗潮湿、常年关闭、置放棺木,让人望而却步;另一方面,关于木屋子流传着许多惊悚的鬼故事,世世代代口口相传。
鬼故事这东西,在老人家和孩子们间流传的广,大部分成年人其实是不信的,但出于某些心照不宣的目的,他们也不会出面戳穿。这或许也是对全家最贵重的财产的一种保护吧(许多老人把一辈子的积蓄用于置办一副寿材),防贼!
在众多鬼故事中,有一个传说因为流传得最久、传播最广,导致大多数人都无从辨别真伪,慢慢地,成了李村一个有鼻子有眼的预言,神乎其神:
据说,每隔一个甲子,也就是六十年,木屋子里就会降临一位开过天眼的祖先,他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巡视所有的木屋子,然后考察这些后代们是否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并根据情节轻重做出相应惩罚。
罪行小的,主要以警告为主,提醒及时改正或者弥补;罪行稍大,但还罪不至死的,在木屋子主人的家中将会发生一些怪事,以示惩戒;至于罪行大的,则会受到诅咒,木屋子主人将会受到金木水火土五种天谴,命硬顶得住的或许可以逃过一劫,不肖子孙们则往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话虽如此,小警告小惩戒似乎曾经出现过,但五行天谴却从未听闻发生过,也没人能够具体说出子丑寅卯。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荒诞的传说居然被原封不动记载进李村的族谱里,作为附件留存(不知道是哪位祖先如此恶搞),其中特别提到一件大不赦的罪行:冒犯祠堂。
祠堂就是李家的祖祠,并不是指所有的祖祠。
也正是这个原因,掌管祠堂的人理所当然地成为李村最高权力者,现代社会设置了村支书这个官方职务,但并不影响掌管祖祠的李起泗在李村举足轻重的地位,一是村支书岗位是整个落水村的村支书,李村是自然村,只设置小组长;二是每一任村支书基本都是落水村原住民,多少知道李村的特殊规矩,在不影响落水村整村管理的情况下,没必要剥夺李村族长的权威;三是每任村支书都是李村族长的晚辈,在这个长幼有序、思想传统的偏僻山村里,谁也不敢斗胆做忘本之事。
时间进入现代,这个传说早已被许多年轻人嗤之以鼻,但老一辈依旧笃信不疑。
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免祸及子孙,还是多积阴德、莫犯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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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亭是不相信这个传说的,但他也是听着这个传说长大的,当他把这个传说复述给北亭众人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笑声。
刘紫辰还稍微捂了一下嘴,沈明月却放肆地笑得屋里屋外都听得见。
李一亭尴尬地干咳数声,瞪了沈明月一眼表示不满,沈明月丝毫没有察觉,继续傻乐。
“乐归乐,我可警告你们,我老爹回来,你们可得严肃点……”李一亭无奈道,这一路,北亭揭破了多少传说谣言,他自然也不会轻易相信,但回到家乡,每个人都会不自觉地犯一些常识性的错误而浑然不知。
话音未落,一亭母亲刚好走了进来,微微一笑道:“你们几个孩子高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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