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命劫:不复卿颜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花街柳少
顾卿颜开口说话的声音让少年一愣,他没想到眼前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的人,声音竟是这样的沙哑如六十老妪。
而这种沙哑中又带着一种无言的沧桑感,如大漠风沙掠过的声音。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原在树上休息,却见着你一个姑娘家却出现在人家墙头上,便多看了一会儿……话说你对自己还真挺狠,故意把自己往墙下摔。”
“你看出来了”顾卿颜的脸上出现些许的冷然,倒也直接承认,“如果不是我坏了腿,要翻过墙头有些碍事,也不至于为了逃脱出此下策,倒让你见笑了。”
顾卿颜的落落大方让这少年的不自在消去了不少,流露出了些许的赞赏,“姑娘聪慧,易凉甚是钦佩。”
“原来你叫易凉。”顾卿颜看向他。
“额,刚才忘了告诉姑娘我的名字了。现在正式的向姑娘介绍一下自己,我叫易凉。”
“烟花易冷,人心易凉。”
“烟花会在一时辉煌的燃烧后毫无寄托的快速冷却。人心亦如此,在失去希望或辉煌后也会如烟火般快速冷却掉。当时为你取名的人又是怀着怎样的心境恐怕已伤心到极致了吧。”
顾卿颜的目光迷茫的落向前方,而前方正是东凌国权倾天下的钰王府邸。
易凉没想到她看起来年纪轻轻,却说出了这样一番感慨。特别是那恍如历经万世沧桑的目光令他动容。
她到底是有过一番怎样的经历,才能体会到母亲当时伤心到极致的绝望。
易凉不动声色的‘呵呵’笑道,“听姑娘这么一说,我的名字倒有几分凄美。不过,母亲说我生于凉气萧萧,落叶萧萧的秋天,才取名易凉的,并无其他含意。”
叶落秋风悲画扇,苍梧乱影冷凄凉。
莫恨西风偏又起,一地枯黄染忧伤。
这时,一片梧桐叶缓缓飘落,顾卿颜伸手接住,端详了一会,却又任它飘落脚下。
任其零落成泥。
最后抬眸,望了望钰王府邸的方向,空余满目凄凉。
接着转身,她拖着瘸腿一高一低的往钰王府邸相反方向走去。
“你去哪里”身后的易凉大声喊道,“是回家吗”
回家
她有家吗
早在她被赶出顾府,被亲生父亲宣布断绝父女关系时,早就没有家了。
想想,真悲凉!
帝都那么大,却没她的容身之地。
她自嘲一笑,眼里充满凄凉无奈,“我没有家。”
继续向前走,头也未回。
空气中悲伤的气息,悄悄蔓延,散发着惆怅与无奈,留下寂寞的痕迹。
空然怅惘的语气更是让易凉微愣。
“你如果没地方可去的话……可以随我一起!”易凉犹豫着说道。
而顾卿颜向前走的脚步顿了顿,易凉明白,他们只是初次见面,而且男女授受不亲,这么说确有唐突之处,很快他不假思索地解释道:“城外有一处破庙,住的都是乞丐,我也住在那里。你若不嫌弃的话,就随我一起去那里吧!好歹有个栖身之地。”
“好。”顾卿颜没有拒绝。
至少免去露宿街头之苦。
易凉跟上她的脚步,定定地看她一会儿,后者抬眼回看过去:“怎么了”
“你这样,怕有不便。”
顾卿颜“哦”了一声就明白了其中含义,她一个姑娘家,那破庙里住的又都是乞丐,各色各样的人,她一个女的确有不方便。
仔细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衣服又破旧又寡淡,深衣长袍,不显山露水。而声音,曾在狱中被人往喉咙里塞砾石,嗓子伤得满是鲜血,后来伤口虽愈,也渐渐地能发声,却已经粗哑不堪了,再不复先前的清脆好听。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能吐露的,也就是痛苦不堪的破碎呻吟。
衣服和声音倒没多大问题。
第十章 天意弄人
上官瑜以前是火云军的副将,师从沈牧将军,后调至京机卫管理帝都秩序和治安,也是沈疏楼的至交好友。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看这架势必定不是为了追捕她。
皇上既已下旨释放她,定不会再派京机卫来抓她了。
能出动京机卫,还让上官瑜亲自出马的,看来不是小事。
稍一思量,她心中便有了底。易凉闻言回头看她,见她眼神之间一片淡静,确认道:“那人你认识”
“不认识。”她左腿用力歪斜着身子从易凉身后出来,望着前方的人流,淡淡地说。
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很多,顾卿颜和易凉混在人群中跟着他们一路出了城门。
在出城门的时候,顾卿颜也未向一旁看一眼,但是余光还是感觉到了上官喻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分外沉重的视线。
易凉看她一眼侧颜,眸中多了几分深思,却并未表现,二人就这样沉默着并肩而行,向东而去。
日头渐渐西斜,田垄之上霞光散布,没有那般迫人的气势,却正应了凄秋的清冷冷氛围。
风不算大,放眼望去那青黄交接的初秋之景也如诗如画,可这温度是实实在在地随着西斜的日光腿下去了。顾卿颜打了一个寒颤,回归宁静大自然的她此时也更能觉出饿了一日的肚子冷硬的疼。
“京城富庶,城外的田也长势也甚好,秋曰白藏,本该是何乐丰收之时,你我二人却只能流落破庙”
易凉突然笑嘻嘻说道,顾卿颜听了唇边的笑多少有些勉强。她的肚子已经咕噜噜作响。
虽然声音极小,但易凉感觉到了。他往怀里一伸,拿出个干梆梆的馒头来,稳稳地托在掌心送将过去,体贴的说,“想来你也该饿了,先吃点儿垫垫肚子吧。”
她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易凉黑亮的眼睛,心中一颤,手抬起一点儿又被自己压回去。
都说患难见真情,可她与这少年初次相见素不相识,他是谁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她垂目深深地盯着那慷慨地停在自己面前的馒头,在大牢里的时候被人打过,被人抢过吃的,为了生存吃过馊馒头,也吃过被踩得不成样子的馒头。
一年的牢狱让她明白,在生存面前,什么骄傲什么尊严什么底线,在濒临崩溃的边缘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好。刚刚她的本能反应是要一把把那馒头夺过来狼吞虎咽。
她不知道该怎么伸手拿人家的手中的馒头,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姿态去道谢,她只好整个人僵着,像个没有反应的木头人。
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又有什么东西让心脏变得……算不上是柔软,但就是猝不及防,被暖了那么一下。
易凉挠挠头,被顾卿颜的反应弄得有些莫名其妙,那么审慎又凝重的表情,好像自己做了多么了不得多么难理解的事情一样。
“除了这个馒头……我身上也没什么能填饱肚子的了。”
顾卿颜扫了一眼馒头上面的牙印儿,接过说了声“谢谢”后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也没多长时间,不远处就能望见孤零零的寺庙了。
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他们站到了正门前。
“到了,就是这里。”易凉道。
顾卿颜微微仰头,门匾上被腐蚀的痕迹十分明显,但还是能够清清楚楚的看清门匾上的三个大字——“普渡寺”。
普渡寺
原来这里是普渡寺。
顾卿颜突然很想笑。
但,她笑不出来。
当年,众人一口咬定是她约苏怜心到普渡寺烧香,然后安排刺客杀害苏怜心。
无论自己怎么解释,都没人相信她。
但凡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顾卿颜从不信神佛鬼神,更何况她从未去过普渡寺,连普渡寺在哪都不知道,又怎会约苏怜心去那烧香拜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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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黑夜是秘密的最好掩护色
晚上庙里满满当当挤了一地的人,都和衣躺在地上沉沉睡去,甚至还有个乞丐又脏又臭的一条胳膊搭在了她的侧脖颈上,觉得呼吸都困难。
她也没有挣动,毕竟有了个容身之处就已是不易。况且,她暂且不想惹麻烦,也不能惹麻烦。
地方,虽破旧,乌烟瘴气,但比起刑部大牢,好了又何止千倍。在牢中的一年,她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每次在她刚入睡时,牢里的那些人就冲过来对她一番折腾。她日日夜夜提防着她们的算计,忍受着她们的辱打,精神无数次到了崩溃的边缘。在牢里的一年,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睁眼看着窗外亮起来的月亮,月光还不足以洒到窗前,静静挂在夜空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
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只胳膊移下去,蜷着身体站起身来,捶了捶麻了一半的腿,而后凭着感觉避开地上横七八竖尸体一样躺着的人,扶着墙出了房门。
顺着一颗银杏树悄无声息地爬上房,她就着一片整齐排列的瓦片呈大字型躺了下去,呢喃道:“夜空真美,自由真好。”
一阵清风拂面而过,似在轻声应和,她惬意地阖上了眼睛。
然而在落叶声中,她听到了不属于大自然的声音。
待到那脚步声渐进,她猛地睁开眼:“谁”
武功虽被废,但听力还行。
锐利的视线射过去,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是我。”易凉抱着一捆干草从身后出现。
“那庙勉强可以挡风遮雨,夜里凉,你睡在这岂不是糟践自个儿身子。”
顾卿颜看不清他的表情,可那有规律地铺着干草的动作倒叫人温暖。
糟践
呵呵!
她也曾贵为千金,也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曾享尽世间荣华。
可现在她早已不是千金之躯,早已什么都不是。
她的一切在一年前全被东皇钰抹杀掉了。
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卑微活着的人。
原来苍老,有时候也只需信仰崩塌过后与世隔绝黑暗且阴霾的一年。
“谈不上什么糟践,不过是一副残躯罢了。”
语气里的悲凉让易凉心没来由的“咯噔”一下,“你的过往,或可说与我听,也许……可以帮你分担一二。”
“这里的哪个人没有过往只是过往从来都不是用来讲的。”
是啊!
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或追悔莫及的过往,而这些过往终将会成为跟随人一生的伤疤。
人为什么要去揭另一个人的伤疤呢
易凉有些尴尬地铺好干草坐下,顾卿颜问道,“秋已深,你从哪里寻的这么干燥的干草”
“庙对面那座香零山里边儿有棵千年的古树,前段时间,我曾无意中发现在古树上面有个树屋,树屋里囤着很多东西,当然也包括干草之类了。我看那好像早就没人住了,放在那里也是浪费,所以我就先‘借’过来用用了。”
说到‘借’,易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问自取即为盗!易凉委婉的说成是‘借’,顾卿颜也没揭穿,只是象征性地轻点头“哦。”
似是想起什么,顾卿颜问道,“这普渡寺不像是没落,更像是经历过一场大火。”
“你看出来了。”易凉顿了顿,说,“这儿确实曾经发生了一起大火,一夜之间寺里的一百零八名僧人全部死于这场大火。”
“怎会这样顾卿颜震诧,“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大火又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僧人为什么会没有一人逃出去”
顾卿颜一连抛出了好几个问题。
“去年七月廿八晚的丑时。”
去年七月廿八丑时
她记得自己被东
第十二章 再见亦余恐惧
旭日东升,京城还是这般模样,跟昨日一样繁华,一路纷繁妙不可言。
顾卿颜跟着易凉入城后走到一处街口,易凉在靠边儿处往地上一坐,摆了个破碗在跟前,靠着墙根就开始闭目假寐。她却开始犯难,自己到底是坐下跟易凉一起还是就这样干站着。
她跟着易凉出来,是因为易凉说别小看这些乞丐,他们可是帝都消息最灵通的。
所以,她才会跟着他一起出来。
因为,她有她的目的,她要找一个人。
易凉见她如此,用力将她一扯,“坐下吧,别干站着。要想打探消息,只要坐在这里看着就行。”
她犹豫了会,坐下,眯着眼余光看着隔了一条对街所在之处。
对街所在之处的那些乞丐,正是昨晚同住在破庙的那些乞丐。
那些乞丐都是男的,老少皆有。
“各位父老乡亲大娘大姐小弟弟小妹妹,求您们行行好吧,我家中还有残疾的兄长未葬身的姐姐和重病在床的父母亲,烦请资助一二,救救那些可怜的人吧!”
他顶着一张小俊脸蹲在地上,发丝散乱着,形容可怜,眸中却不见多少悲戚,更多的是一种干干净净的人世悲悯。
顾卿颜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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