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枭林

    秦天放微微向后小退一步，将帕巾递给她道:“婆婆，你的东西掉了。”

    老婆婆伸出乌黑干瘦的爪子，攥紧帕巾大声的说着话，秦天放一句也没听懂，他侧耳仔细聆听，只听懂两个音节:“都马，都马，”

    “你说啥”秦天放无奈笑道:“我不是本地人。”

    老婆婆也不松手，反复的重复着那些音节，秦天放冷汗直下，只得放开手道:“婆婆，你往里面坐一点，不然一不小心，绣帕又掉到楼下去了。”

    老婆婆见他松开手也自松开，帕巾跌落地面，秦天放只得拾起，用手掌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道:“我帮你放好吧。”

    他左右望了一眼，看见老婆婆面前放置的针线筐，便细心的将帕巾叠好，搁在针线筐上面。听得身后来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秦天放回头一望，刘战英已经爬上楼来，她满脸厌色，低声训斥道:“秦天放，你干什么”

    “没干啥，”秦天放轻声道:“这位婆婆的帕巾掉下楼了，我帮她捡上来。”

    “与你有关系”刘战英生气道:“快走。”

    秦天放心梗上喉，赌气道:“我乐意。”

    “滚，”刘战英莫明奇妙的发作起来。

    秦天放突然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他疾步走近刘战英，刘战英快步退开，秦天放一把没抓着人，一股怒意顶上心头，他暗暗攥紧了两只拳头，耳边听得古老的腔调，似喃语，又似低沉的歌调。刘战英脸色一变，急忙转身下楼，她动作很快，一分钟不到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秦天放失去了愤怒的目标，心里徒然一空，这才发现全身的衣裳尽被汗水湿透，他好生怪异，却又说不出那里不对。老婆婆又对他说了几句话，他还是听不明白，只得机械的朝她笑了笑，慢慢转身下楼。离了竹楼阴影，仿佛身体被抽空一般，刘战英好象在躲避着他，与他保持一段很长的距离。秦天放前行一步，她便后退一步，太阳拉长她的影子，本来就消瘦的身子被无限放大，扯成变型的长条，秦天放自心底升起一种孤楚的自怜，他鼻子一抽，眼角隐隐见泪。

    他居然控制不了嘴巴，张口干噎几声:“为什么




第167章 图腾与信仰
    不知是覃伯草药的神奇，还是阿离本身体质强健，不过一个晚上，阿离已经能坐起来吃粥了，虽然还有些虚弱且面色浮白，见到秦天放， 他展开笑颜道：“秦老板回来了”

    秦天放出其不意，伸手拍拍他的胳膊，阿离条件反射的将肩头回缩，看样子肩关节活动还算灵活，那只箭并没有伤及筋骨。

    秦天放放下心来，轻声笑道：“好好休息。”

    “这个。。。耽误你们上山了，”阿离不安道。

    “不着急，”秦天放扯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阿离，这附近的乡话你都能听懂吗”

    “老板你要问那里的话呢”阿离坐直了身子，认真问道。

    “那个，我学一下哈，”秦天放尽量学着老婆婆的口音：“都马，都马。”

    “啊，”阿离茫然的看着他。

    秦天放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暗道：“还是走音了，”

    他极力的回忆着，又试着模仿老婆婆发出几个音节，阿离努力睁大眼晴，听了半响，吃力的摇头道：“没听出来。”

    秦天放无奈的笑道：“算了，是我没听明白，所以学得不像。”

    “老板，你在那里听到这些话的”

    “一个老婆婆说的，”秦天放解释道：“她的帕巾不小心掉了，我帮她拾起来，她是不是想表达谢意”

    秦天放觉得这种理解是比较合理的，阿离尬尴一笑：“老板，谢谢不是这么说的。”

    老婆婆口气急切，像是想要告诉秦天放某些事情，所以秦天放很想知道老婆婆那几句话的意思：“那是啥”

    阿离抬头望了他一眼，好像下了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道：“老板，好像。。。好像是叫你走开的意思。”

    “。。。”秦天放一呆，又不明白，他好心帮助了老婆婆，为何招来她恶语相向

    回想前情，那位老婆婆确实有些面色不善，特别对刘战英说的那几句话，口气生硬声调很高，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他抑不住自已的好奇心，继续问道：“这几句呢”

    他虽然学不全，重要的几个音节还是模仿了个大概。

    阿离用手抓了抓头发，一脸做难，似乎不好回答。

    “你听得出来吗”秦天放问道：“是骂人的话也没有关系。”

    阿离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会道：“老板，我不知道对不对，这个几个字是听起来象是在说：你，孩子，没了。”

    “孩子没了”秦天放一头雾水。

    “嗯，”阿离突然咧嘴一笑，道：“秦老板，是不是你和大老板有娃娃了”

    秦天放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愣了半天神，嘘声问阿离道：“阿离，你真的听清楚了”

    “我不知道啊，”阿离道：“如果秦老板听的是那几个字，应该是这个意思。”

    秦天放脸色发青，这是怎么个说道难道刘战英有孩子了他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秘密太吓人了。他下意识摸向口袋，隔着布面，刘子西的身份证硬壳有点扎手，正当他不知所措，叶庭端着一碗药进来道：“阿离，喝药了。”

    秦天放嗅到一股酸味，暂时把杂乱的心思放下，他好奇的道：“叶庭，你也弄起中药来了”

    “是覃伯的药方，”叶庭道：“他可神奇了，懂得很多药方，过两天他想带我上山采草药呢，”言下对覃伯满满的钦佩。

    秦天放勉强笑了笑，他站起身来走出房间，晒台上，左千寻和老婆子正忙着晾晒草药，两人居然有说有笑，秦天放一脸懵逼，不同语言的两个人竟然毫无违合感的鸡同鸭讲。

    左千寻抬眼看到他，笑着招呼道：“天放，过来干点活儿。”

    “你咋变得这么勤快了”

    “免费吃住也得交点费用吧，你顺手儿把那几垛玉米搬过来吧。”

    秦天放也是闲得无聊，便依言将那几垛玉米一点点搬运过去，两人学着老婆子将玉米的苞衣剥开，两两相扎挽成辫子挂在横杆上，初时觉得好玩，两人还一边干活一边嘻嘻嘻哈哈的打闹，当活计快要结束的时候，表面看起来很轻松的活，做久了也一样腰酸背痛胳膊疼。

    “真是想不到啊，这么点活儿也挺累人呐，”左千寻不停的用手指按压胳膊，叱牙道：

    “可能是没干习惯吧”秦天放一面用手捶腰一面看向远处，竹楼虽然只有两层，但楼脚彻得很高，立在上头可观景远眺，新村那座堂皇显目的阁楼笼在夕雾里，如涂渡余阳金辉，暗色中带着奢侈与华贵。秦天放不禁走近围栏凭栏望去，阁楼的四角飞檐好像有什么活物在跳跃，可惜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秦哥，你在看啥”叶庭扶着阿离走过来，好奇问道。



第168章 夜僵行
    虽然山夜悄静，秦天放却睡不安稳，断断续续醒了几次，失眠的痛苦让他头痛欲裂，他索性下床，走到桌旁去倒水喝，突然窗外闪过一道暗影，秦天放心头微跳，猛的抓起桌上的手电筒迅速打开，光线倏的打照窗台之上，那暗影似乎畏光，将身子缩回窗框边上，嘴里发出窣窣的声音。秦天放掂起脚尖，慢慢踱近窗台，将手电筒伸出窗外。

    那物异常灵敏，还未待光线打到身上，赤溜溜的沿着支撑竹楼的柱梁快速向下滑动。秦天放单手撑住窗台，不停的晃动手里的电筒，但光源有限，只能照出它的影子，无法看清它的形状。它爬行速度很快，几秒钟就滑到了楼底，虽然逃离了光源的范围，它并没有离去，而是蜷缩在竹楼的暗影里。秦天放轻叱一声，它似乎受到了惊吓，一对褐色的眼在光线的余辉微闪两下，琉璃光盏涌动在暗夜之中，稍纵便逝。

    秦天放一愣，感觉这双眼晴似曾相识，他不禁回头望了阿离一眼，他睡意捻熟，刚才的动静并未惊醒他。秦天放沉呤一会，决定出门探个究竟，他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夜风微凉，四周寂静无声，没有路灯照明，只得借着朦胧的月影摸索下楼。暗夜行走十分吃眼力，秦天放努力睁大眼晴，试图辨清泥土路上的坑坑洼洼，可是，夜中视物太久眼力有点吃不消，他揉了揉涨痛的眼晴，微微歇息一会，决定不再用眼看路，他放慢速度，小心用脚板踩实地面，凭着感觉跌跌撞撞向前走行。

    几只乌鸦聒噪的飞过他头顶，秦天放心下一沉，记得老人说过，乌鸦过顶晦气傍身，他停住脚步，学着老人教授的方法，用力跺脚去除晦气。那只怪影不知道躲到那里去了，一路追寻却不见其踪影。秦天放放弃搜索，正想转身回行，突然脚底传出几声闷响，犹如木锤敲击木鼓，沉闷，重厚。秦天放好奇心起，侧耳聆听，那声音虽然低沉却很有节奏感，且断续有章，不像是偶尔为之，而是在演凑着某种乐曲，秦天放起了探究之心，他追索着声音躜躜而行。

    月影渐渐没入云端，周遭归复暗寂，秦天放孤独的走行在空旷的野地里，那种声音时疏时密，好像招魂鼓一般，秦天放虽然心境清明，却控制不住自已的脚步，他莫明的穿过坟堆，进入新村的地界。月亮再度自云端探出头来，带着清冷的辉晕，凄凉的映照出秦天放印在地面上的影子。秦天放盯着自已的影子呆看了几分钟，它叠叠重重印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他猛的打了个冷战，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那木鼓依然在响，秦天放摇了摇头，这应该一种心理暗示，它能将人类的负面情绪无限放大：痛苦，悲伤，厌世，轻生。。。诸多不良气息齐齐涌上心头，他用力按住胸口，那种悲伤不是在做梦，

    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彻骨的绝望，他急喘几口气，强行把所有负面情绪尽量压缩，塞进心的最深处。

    突然，他发现自已停在了阁楼前，空旷平整的广场在冷月光中散发着古祭场的味道。秦天放莫明的心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但很奇怪，他并没有离开的心思，反而平添了猎奇心里，他举着手电筒朝着夹在楼群间的新村直道走去。

    “吭吭吭，”

    一串密集的鼓点响彻夜空，楼群的暗影里闪出许多人影，他们面向阁楼木然向前移动，一个个身体僵直动作缓慢。秦天放吓了一跳，急忙关闭手电筒，直愣愣的看着这群人，回想起白天，小分队进村时路上了无人迹如进，为何夜晚村民诡异的扎堆出行人影越聚越多，秦天放粗略数了一下，大约四五十人，竹楼中，还不断有人自楼上推门而出，虽然手脚僵硬，关节也不能打弯，沿梯下行却无半点阻碍。队伍渐渐聚齐，前行带路者保持队形不变，后来者按序加入到队伍之中，一个个步法整齐行走无声，连呼吸声也不曾



第169章 阁楼失火1
    秦天放吓得大叫一声，丢掉手电筒道：“你是人，是鬼”

    “闭嘴，”一声低斥声传来。

    秦天放一呆，他抖抖耳朵，好像听到了刘战英的声音，他又不确定，迟疑了一下，问道：“是。。。大小姐”

    刘战英身影矫捷，自案台下面钻出，压低嗓音道：“你瞎喊啥想引来外面的僵尸”

    秦天放这才想起，外面还有一波准备进攻的人形僵尸，此时正是夜半时分，没有能喷吐太阳照死僵尸的向日葵，也没有神兵利器，他冷汗直下道：“怎么办”

    刘战英没有回答他的话，她轻步移到窗柩旁，晃动着蒙着纱巾的手电筒，蒙胧的桔光象极冥途的引魂灯，秦天放全身不适，暗自腹诽道：“你就不能换种颜色”

    “嗯”刘战英轻哼一声。

    秦天放急忙蹑手蹑脚的凑过去，隔着镂空的花式格窗，隐约看到广场上的部分情景，那些僵尸并没有进入阁楼，而是围聚在广场的中央。彼时鼓声已经停，囚在阁楼里无法看到月亮，却能撇见投掷在地面上的青光，真如幽冥大地，泛着涟漪的光影，众僵尸沐浴在青色的光芒中，摆出各种姿势，有仰头望月，有伏地跪拜，更有甚者像道家打坐，冲着天空，不停的张合嘴巴吞食日月精华。

    然则一切如行尸走肉，寂寥无声。

    秦天放把嘴贴在刘战英的耳边微语道：“他们在修练吗”

    积热的气-息喷入了刘战英的耳道，弄得她耳朵发痒，她回视秦天放一眼，两人的头贴得太近，她刚转头，嘴唇就贴在秦天放的唇上，她急忙抿嘴，两唇相碰，轻轻啄-了秦天放一下。

    秦天放原是目难辨物，这一啄居然让秦天放看清楚了刘战英的眼，琉璃华彩如远浩星辰，他暗吸一口气，情不自禁吻-在了她的唇上，一种香气自唇间-滑-入喉咙，象苹果的芳香，让人忍不住轻-添一口。刘战英拼命挣大眼晴，想推开秦天放却觉全身无力。

    秦天放看着她夸张的大眼晴，呵呵一笑道：“你的眼晴，象小十的卡通动漫。”

    想到小十，他心中一痛，下意识的让出身子。

    手电筒不知何时泯灭，两人站在暗影默默对立。良久，才并肩走回神台前。

    “这是什么神”秦天放轻语问道。

    “不知道，”刘战英声音冷清。

    “你。。。冷吗”

    刘战英浑身一抖，手脚居然颤动起来，秦天放想解下外套替她披上，手指扣到衣扣上才发现只穿了一层衣裳，他不加思索，张臂抱住刘战英道：“不冷，一会。。。就好。”

    怀中的刘战英似乎很害怕，不停的发抖，秦天放莫明的起了怜惜之心，控制不住自已的嘴巴道：“你呀。。。这么要强，一点儿。。。也不像女人。”

    幽暗中传出低低的啜泣声，秦天放以为是错觉，他把脸贴在刘战英的头顶上仔细聆听，好像是错觉又好像不是，脖子上那道浅细的划痕，竟然不合时宜的疼痒起来，他想抻出手指去挠一下，没想到刘战英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他的伤口上，一片阴-凉，如神药般慢慢浸入肌肉中，他惬意的呻-吟一声。

    “小伤口，不是很疼。。。”

    “我不会离开，”

    “。。。我会一直都在。”

    月影渐渐偏西，两人从困倦中醒来，若非微冷的月光还稍许残留在窗柩上，人智恍惚，好像昨夜不曾存在。两人起身走下楼梯，站在大门口向外望去，广场上的那些僵尸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秦天放转望刘战英一眼，低声道：“走吧。”

    两人默然无语，沿着泥土路慢慢向旧村的方向走去，偶尔也会回望一眼，那堆竹楼群了无声息，村落复归死寂，但秦天放知道，每栋楼每间房都存在着几只昼伏夜出的僵尸。

    天光渐渐放白，雾色由蚀转清，纷扬的几丝雨滴打在秦天放的头颈上，他拉紧刘战英的手，带着她跑到树下躲雨，不想，山风卷过树叶倾摇，附着叶片的露珠纷纷坠落，淋湿了两人的衣裳，秦天放有些无奈的望着天空，那种雾雨丝丝绵绵，一时半伙也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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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阁楼失火2
    火势起自二楼，应该是供奉在案台上的香烛倾倒，引燃台布造成的。秦天放与刘战英本无救火的心思，手中又无任何救火器具，便躲在角落里暗中观察。前来救火的村民因无人指挥，只得各自为阵慌乱的奔跑见火就扑，场面慌乱不堪。虽然火势汹汹看似猛烈，由于整个区域空旷无物，燃点只限于案台这处。一盆盆清水泼向火源，火源炸烈青烟四起，救火的村民毫不危惧，前赴后继抬水扑火，一波接着一波，秦天放身边全是奔跑的人影，他们动作敏捷呼吸平稳，和昨夜那群僵尸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