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枝可依

    两人谁都没有让步，僵持了一会儿，沈艾只得由着他，一起到街对面等车。

    上车后，陈鑫荣手脚麻利，掏出钱很快买了两张票，带着沈艾坐到最后一排。

    两人在车上压低声音闲聊，谈的话题漫无边际，倒也没冷场。

    因为是老式客车，出了城之后，走的又是旧公路，车子摇摇晃晃，弄得人头晕脑胀。

    沈艾没睡午觉，正困倦之际，突然察觉陈鑫荣伸手过来，将她的手牵住了。

    沈艾登时倦意全无。

    算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跟异性牵手。

    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呢仿佛心漏跳了几拍，整个人紧张、忐忑、不安，脸在瞬间变得滚烫，身体似乎也有僵硬了，还微微颤抖。

    第一次牵手的感觉，沈艾很久之后都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已经不太好表达了，只觉得心悸，跳动得很快很快。

    陈鑫荣显然也有些紧张，躲开她的目光，却没有放开她的手。

    沈艾心底滋味难辨，却没有抗拒。

    接下来，两人都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直到沈艾快到站了，陈鑫荣才开口道:“好了，我就送你到这儿，你回去之后，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

    沈艾低着头，低低“嗯”了一声。

    陈鑫荣深深看她两眼，直到司机开始停车，才将她的手放开。

    沈艾晕晕乎乎下了车，脚仿佛踩在棉花上。

    按她一贯的习惯，这段路是要走回去的。

    但不知是太紧张，还是太兴奋，沈艾觉得浑身没有力气，最后选择出钱坐三轮车。

    等进了厂，回到自己的宿舍，沈艾觉得，脸还是有些微发烫。

    明明身体觉得困倦，脑海里却一遍遍闪过今天跟陈鑫荣相处的种种情景。

    算起来，这是她头一次跟男生一起逛街看衣服，一起看电影吃饭，是头一次有男生开口要送她。

    有很多头一次，似乎很平常，似乎微不足道，但于沈艾而言，还是有意义的。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对于爱情充满了幻想，总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觉得自己这个灰姑娘，会有很美好的际遇，会有一个英俊帅气的王子出现在自己的生命，看出自己的独特，对自己一见钟情、情有独钟。

    渐渐长大了之后，才会明白，童话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它是童话。

    普通人的恋情，哪里有那么多的轰轰烈烈，多半都是平平淡淡，不至于像白开水，却也不可能如自己幻想的那般美好、独特。

    今日种种，起码于沈艾而言，已经算是不寻常了。

    沈艾从未谈过恋爱，只在初中、高中的时候青春萌动，暗恋过成绩优异的男生。

    等到了大学，身体里的荷尔蒙似乎淡了下来，沈艾又忙着看小说、写小说，忙着为自己找钱生存，分不开身，没心情暗恋、明恋谁。

    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沈艾，在面对恋爱时，几乎是个傻白甜。

    偏偏，自己没有任何能交心的朋友。

    自己与陈鑫荣，算是在恋爱吗沈艾不知道答案，却能肯定，这个男子，已经在自己心上留下了痕迹。

    那痕迹极浅，却仿佛成了一个印记，不会很快消失。

    正呆呆想着，手机嗡嗡鸣叫，沈艾拿起来一看，是陈鑫荣的电话。

    愣了片刻后，沈艾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陈鑫荣立刻开口道:“怎么样你到家了吗”

    沈艾“嗯”了一声，问道:“你呢你到了吗”

    陈鑫荣道:“我也到家了。”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之后陈鑫荣继续道:“今天说给你买衣服，你一直不要，哎，你是不是怕我买不起太不给我面子了。”

    沈艾忙解释道:“不是不给你面子，是那里面的衣服太贵，不太适合我。”

    陈鑫荣道:“贵是贵了点，但你穿着好看，我觉得很合适。马上要过年了，这样，我们再约个时间，下次再一起逛一逛。”

    沈艾抿着唇道:“好。”心里却打定主意，即便逛街看中了合心意的衣服，也不能要陈鑫荣结账。

    一直以来，沈艾都独立惯了。陈鑫荣开口愿意送衣服，有这份心就够了，至于钱，沈艾不想让他出，不愿占他的便宜。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陈鑫荣期期艾艾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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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一波三折
    自从崔容提及要当介绍人，沈艾就此上了心，时不时会在脑海里想象一下那个陈鑫荣的长相、性情等。

    只是她素来羞涩，又没有什么朋友，有了心事只能闷在心里，算是自己独有的小秘密吧。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的时间，虽然与崔容时不时碰面，但相亲的事，崔容竟没有提过。

    沈艾不免有几分惊讶，也隐约有点担心。毕竟，这几年来她一直没有渠道认识适婚对象，好不容易有人提及，却又没了下文。

    内中缘故，沈艾一点儿都不清楚。

    她跟崔容已经不在同一部门，但吃饭是在一个食堂，低头不见抬头见。

    这般带着心事，度过了一个多月后，沈艾实在耐不住，特意选在吃中饭的时候，与崔容单独坐了一桌。

    说了几句闲话后，沈艾微微红着脸，问道:“崔阿姨，之前你去我宿舍说的事，你还记得吗”

    崔容似乎早就将这桩事忘记了，闻言脸上闪过一抹惊愕。

    见状，沈艾越发觉得不好意思，隐约又有些惊讶。

    明明此事是崔容起的头，为什么过了一个月，她竟完全忘记了呢是她记性不好，还是之前那事，她只是随口一提，根本没放在心上

    想来挺搞笑的，介绍人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却当了真。

    片刻后崔容回神，“哎呀”了一声后道:“不好意思，我最近工作挺忙的，忘记跟你说了，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可能要起变故。”

    她不好意思笑了下，才接口道:“此事说来话长，之前我给王嫂子打电话，哦，王嫂子就是陈鑫荣的妈。我们聊天的时候，王嫂子说她女婿挺重男轻女的，自从得了外孙女之后，女儿、女婿时常吵架，性格也合不来。陈鑫荣去了武汉，是靠了女婿才能有事儿干。女儿、女婿相处得好倒没什么，如今两人有争论，王嫂子就想让那儿子回这边来工作。偏这边的事儿不好找，没有跟陈鑫荣对口的，这段时间女儿、女婿的关系又略微缓和了，可能近期之内他们都不会回来了。”

    沈艾怔怔听着，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之前崔容特意找上门，她还以为，这事儿是十拿九稳的。

    哪里想得到，竟然会起这样的波折。

    见她半天不说话，崔容吃了一惊，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没事吧这事是我没做好，你放心，事无绝对，陈鑫荣的房子在这边，哪里能长期留在武汉还有王嫂子，将来也是要回来的。等他们回来，我一定给你们介绍。”

    沈艾回过神来，忙打了个哈哈道:“那倒不用，他既然留在大城市了，以后自然能交到好对象。至于我，只是随口一问，崔阿姨你不用放在心上。”

    崔容见她脸色渐渐恢复如常，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两人默默吃完饭，就各自散了。

    接下来是午休时间，沈艾因为离得近，可以回宿舍休息，等到两点钟再接着上班。

    躺在柔软的床上，沈艾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在崔容面前时，她表现得云淡风轻毫不介意，但说心里话，对于这次的相亲，沈艾是寄予厚望的。

    人到了一定的年龄阶段，是会向同龄人看齐，想走大多数人走过的路。

    沈艾如今二十五岁了，一直觉得跟父母、弟弟格格不入，身边又没有交到什么朋友。

    可她虽然内向，却也是个正常人，也想跟其他人一样拥有亲情、爱情、友情，她也有情感需要，也会想安稳下来呀。

    想来想去，想得到亲情、爱情、友情，没有别的办法可想，结婚似乎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她跟陈鑫荣面都没见过，要说产生感情，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只是，自从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之后，在工作劳累撑不下去，在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在想起家里一摊子糟心事的时候，她总会想起崔容的话，想起自己其实是有机会获得新生的。

    没成想，崔容在给了自己希望之后，转过身，竟毫不在意的掐断了。

    那个人若是回来，可能还有几分看对眼的机会。

    可他若是留在武汉，自会有一片精彩，自己与他根本不可能有交集的。

    沈艾心乱如麻，却无法可想，只能沉沉叹息。

    看来是缘分未到，不必勉强，不必期待了。

    相亲事宜没有着落，但日子还是要过的。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沈艾从最初的震惊、郁闷、惆怅，到渐渐的不在意。

    转眼到了元旦，按照规矩，沈艾上的这个班，能休息三天。

    到底是过节，沈艾忍着满腹的不舒服，给家里挂了通电话。

    电话接通后，肖云的声音却是淡漠的:“是沈艾呀，你有什么事吗”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问话，哪里像是在亲生女儿对话

    沈艾咬了咬唇道:“没什么事，这不是元旦到了嘛，给你们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肖云“哦”了一声，淡淡道:“你工作还好吧”

    沈艾向来报喜不报忧，何况自己在外地，就算有什么烦心事，父母也帮不着。

    当下沈艾便道:“我挺好的，你和爸的工作怎么样累不累”

    肖云唉声叹气道:“怎么可能不累每天要在大街上搞七八个小时的卫生，责任区的垃圾桶要管，行人丢的垃圾要收拾，我跟你爸每天累得直不起腰，拿到手的钱却只有区区一千多。咱们家的房贷，一个月得扣一千六，一个人的工资都不够。”

    沈艾默了一下道:“你们坚持要买新房子，贷款自然要高一些。算了，不说这个了，已经定了的事，多说无益。”

    肖云哼了一声道:“离上次买房已经过去两三个月了，你攒了多少钱”

    沈艾头皮发麻，默了一下才道:“没多少。”她想转移话题，便问道:“沈耀宗在学校，成绩怎么样”

    肖云哪里肯放过她，很快道:“你弟弟成绩好着呢，就是家里条件太差了，给不了他好衣服好鞋穿，只能买几十块钱的地摊货，搞得他挺自卑的。”

    沈艾嘴唇抿成了一根线，忍着内心的纠结道:“是吗我小的时候，穿的衣服多半是亲戚们不要的，他的待遇比我好太多了。”

    肖云的意图，她不是不清楚，无非是哭穷抱怨，想让她心软，将手头上的钱都交出来。

    听了肖云的话，沈艾的确心里不好受，但白花花的一大笔钱才交回去，沈艾的心空了一块，也就能在这一刻，暂且狠下心来，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松口承诺要打钱，以减轻父母的负担。

    肖云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被噎了一下，回神后才道:“那时候条件差，大家都是穿亲戚们的衣服，算不上什么大事。”

    沈艾沉默未答。

    肖云也默了一下，才接着道:“前段时间我们回村里，大家知道我们在城里买了房，个个都羡慕不已。哼，大家都觉得我们是最穷的，如今咱们却买了房，将大多数人比了下去。他们脸上那表情，啧啧，真是太精彩了……”肖云情绪渐渐亢奋，声音也越发高了，翻来覆去说着房子买得值，有了房人人高看一眼的话儿。

    沈艾静静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根本产生不了共鸣。

    肖云兴奋了好一阵，接着道:“湾子里还有人问起你呢，说你个大学生，一定能赚大钱，找对象也是非富即贵的城里人。哎呀，我算是知道了，大学生只是名声好听，其实你赚的钱也不算多，一个月才三千，比沈慧芳多不了多少。至于对象，我反正是没见着影子的。对了，你班也上了几年了，有人瞧上你没”

    沈艾一阵肝疼，默了默才道:“还没影儿。”

    肖云嗤笑了声道:“我就说嘛，你这样的性格，三辊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只怕难找对象。话说回来，湾子的女孩们差不多都结婚了，就是没嫁的，也差不多都定亲了，哎呀，你还记得沈倩吗”

    之前在沈家湾，肖云没有别的爱好，干完农活之后，最喜欢的就是跟隔壁左右闲聊八卦。

    虽然进了城，找了新工作，但骨子里的爱好一点儿没变。

    如今一聊起湾子里的近况，她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来劲。

    沈艾却没心没绪，敷衍道:“自然是记得的。”

    这个叫沈倩的女孩儿，住在沈艾家附近，但家境却非常不错，只因她爸爸很早就外出打工，赚了不少钱。

    在年少为数不多的几个玩伴中，沈倩是最有钱的，除了一日三餐吃得不错之外，上小学的时候，她每天能从家里领一块钱的零花钱。在当时，让一众小伙伴都羡慕坏了，又因她有不少玩具，自然而然成了孩子王。

    再后来，因为沈艾内向自卑，与沈倩渐渐疏远了。

    虽然不怎么接触，但到底是一个湾子的，每逢过年回家都是能见见面，彼此的近况什么的，自然都是知道的。

    中考时，沈艾的分数线勉强够上二中，沈倩却没有考上高中，只能带着遗憾去读中专。

    沈艾高中毕业时，沈倩已经毕了业参加工作了。虽然工资不算高，但她运气不错，谈了个男朋友，据说是她读大专时认识的同学，条件很好，长得也不错。

    这时，只听得肖云道:“你记得就好，沈倩人长得漂亮，又会来事儿，虽然没有读过大学，但过得比你强多了。人家谈的男朋友是省会的，本来就挺有钱，结婚了之后，正好赶上拆迁，一下子赔了五六套房，还有几十万的现金。据说，他们村子里的土地被承包出去，每年还能得分红，按人头算，以后沈倩生了孩子，也是能得钱的。啧啧，这条件，沈倩就是一辈子不上班，也能有钱用，有吃有喝舒坦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