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枝可依

    “趁现在大家都睡着没醒，你去卫生间再测一次吧。”陈鑫荣道。

    沈艾也顾不得埋怨他，连忙起身，进卫生间办正事。

    折腾一回后，一切尘埃落定，沈艾带着茫然回了屋。

    陈鑫荣正眼巴巴等着，见她进来，忙压低声音道:“怎么样了”

    沈艾叹了一口气道:“现在的试纸都是很准的，跟昨天的结果一样。”

    陈鑫荣愣了半天，看着沈艾的脸色道:“看来是确定了，你怎么想的”

    沈艾在床边坐下，咬着唇道:“我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我根本就没想清楚到底要不要二胎。”

    陈鑫荣挪到她身边，轻轻道:“犹豫不决也正常，现在可不比以前，家里多一个孩子，要牵扯的问题太多了。”轻轻摸了摸沈艾的肚子，转而道:“孩子在你肚子里，要是不要太残忍，再说对你的身体也不好。要是你想生，不如……不如就留下吧。”

    这一刻，一大家子人都在沉睡，只有沈艾和陈鑫荣并肩坐在一起，商量着二胎的事情。

    沈艾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

    在生宝宝之前，她跟陈鑫荣的感情还是不错的，即便有些小摩擦，也能互相包容，不是他退让一步，就是她息事宁人。

    等到孩子出生，沈艾自己身体很脆弱，却要照顾一个瓷娃娃一样的小宝宝，度过了人生中最迷茫最无助最混乱的几个月。

    那时，她跟陈鑫荣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

    记得网上有个段子，说是夫妻相处，有时候，你觉得他很好，有时候很恨他，真想一枪崩了他。走在买枪的路上，碰到他爱吃的菜，会忘记买枪而是买了菜。然后到了第二天，还是觉得不行，这样的男人，让人忍无可忍，还是得买把枪……

    难怪大家说，结婚后，娃出生的第一年，是检验婚姻的照妖镜。

    对陈鑫荣，她自然是恨的，觉得他表里不一，明明答应一起带孩子，却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

    那段时光是难熬，但过去了之后，心态转变，夫妻依旧是夫妻，有些事必须一起承担，比如此刻。

    想了又想，沈艾闭着眼睛道:“从我心里来说，是想要这个孩子的，但再生一个孩子，牵扯太多，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活了二十多年，一直都是孤独的，直到认识陈鑫荣，才感受到一丝丝温情。

    孩子出生后，生命中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且这个亲人会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在自己的带领下一点点成长，认识这个世界，蜕变成大人。

    一天天的煎熬，不堪回首，但心底终究是愉悦的。虽然宝宝小，很多事情还不懂，但只要看着她，沈艾就觉得人生有希望，总觉得欢喜大于悲伤。

    二胎宝宝自己来了，虽然不是沈艾期待的，但这是一个小生命，这是陈曦露的弟弟或是妹妹，身为母亲，如何舍得放弃

    陈鑫荣犹豫半晌道:“露露马上要念幼儿园了，按理再要个孩子，也是可以的，这样，这事儿咱们先跟妈说，看她是什么态度。”

    以他们的家庭条件，双方父母都不能给予经济上的支持，自然沈艾不可能离职，必须在岗位上死撑。

    而孩子出生后，必须带到三岁才能上幼儿园。这段时间，必须交给王梅朵来带，沈艾的父母，是不能指望的。

    以肖云的性情，出嫁之女是外人，更何况外孙外孙女，更是外人中的外人。即便开口央求，他们也不可能放下儿子，跑到这边来帮忙带孩子。

    沈艾点头应了下来，自然是要跟王梅朵商量的，他们不能自己拿主意。

    经济实力允许的家庭，添一个孩子完全不叫事儿，甚至会满心期待孩子的到来，觉得多一个孩子，生活会更加美好。

    但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二胎宝宝会改变整个家的生活节奏和条件，不可能轻松自如。

    等吃完早饭，两个宝宝在客厅的角落里玩耍，陈鑫荣结结巴巴将沈艾再次怀孕的事情说了。

    屋里登时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陈妍才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陈鑫荣苦笑道:“我们商量了很久，没有商量出什么结论。”

    王梅朵看了看沈艾，迟疑着道:“这事儿的确难办，之前露露生出来，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你们吵架的场景，我至今还记得。以我们的条件，养两个肯定吃力，但孩子自己来了，不要太残忍了。何况现在二胎开放，你们要考虑清楚再行事。”

    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要是不要这个，以后千万要小心些，别再怀上了。”

    言下之意，这个要是不生，以后就不必要二胎了。

    沈艾咬着唇道:“要是我们将孩子生下来，妈你能帮着带吗”

    王梅朵叹了一口气，悻悻道:“最近我感觉身体比以前差了，精力也跟不上，但你们要是真将孩子生下来，我怎么可能逃避责任白天我承诺带，晚上得你自己操心。”

    老话说什么多子多福，很多地方，至今也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王梅朵在城里住了多年，知道带孩子的艰辛，慢慢明白活在当下最重要，平时并没有催生。

    如今事到临头，她也不得不表个态，表明立场。

    沈艾连忙道:“晚上自然是归我的，白天妈能搭把手，我已经很满足了。”她说完，便将目光投向陈鑫荣。

    陈鑫荣微微皱眉，不解的道:“你看我做什么”

    沈艾咬唇道:“我为什么看你，你心里不明白吗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也表个态吧。”

    陈鑫荣道:“你要我表什么态孩子你要是想生，生下来就是，我肯定会尽责任的。”

    沈艾轻哼一声道:“你现在嘴上说得好听，只盼着来日你能做到才好。这有了二胎可不比以前，你不搭把手，我就算累死，也没办法将孩子带大。”

    陈鑫荣皱眉道:“你也别说这些话，一般的家庭，都是女人带得多一些。再说，我也不是总是玩，做家务、带孩子我都是承担了的。”

    沈艾听了这些话心里有气，本想提高音量跟他争辩，顾及着是在别人家里，少不得耐着性子道:“我不想跟你吵，算了，现在说那些太远了，咱们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再做决定吧。”

    陈妍颔首道:“是该想清楚再决定。”

    接下来的日子，人人都在欢度春节，沈艾因为心里有事，根本轻松不起来。

    等假期结束，回到县城，沈艾还是拿不定主意。

    就这么犹犹豫豫，拖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沈艾决定，不管了，先去医院做个检查再说。

    陈鑫荣要上班，王梅朵得带宝宝，沈艾只能独自去医院，这待遇跟怀第一胎时比，下降了一个档次。

    妇产科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人群中看到一大堆孕妇，有年轻的，也有几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

    这样的年纪，算是大龄产妇了，且多半是在生二胎。且听她们的意思，这二胎怀起来并不轻松，是吃了很多苦头，才总算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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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日常纠纷
    陈鑫荣再次回家时，得知沈艾已经做出决定，不免吃了一惊。

    “之前你一直犹豫不决，怎么现在听到孩子没有胎心，你反而下定了决心做了决断呢”陈鑫荣满脸困惑。

    沈艾淡淡一笑，倒是很心平气和，缓缓道:“之前是我糊涂了，这个小生命投靠了我，这样信任我，我怎能不给他出生的机会虽然他的到来是意外，但既然来了，也就不用犹豫、担忧了。”

    陈鑫荣虽然是男子，本身却属于没什么主见的，这是性格使然。

    自小，他在父母面前就乖巧一些，比起鬼主意多又调皮的陈妍，反而更让父母喜欢。

    等到慢慢长大，虽然进了城，但家里条件差，他性格又内向，自然一直活在角落里不引人注目，他自己也不想被人重视瞩目，只想静静待着，波澜不惊的活着。

    再者，陈鑫荣的父亲一直奉行大男子主义，不管大事小事都要自己拿主意，弄得陈鑫荣越发胆小如鼠。

    陈妍倒是比他厉害一些，自小就活泼要强，做事有主见。比较起来，两人似乎生错了性别一般。

    等到陈鑫荣的父亲去世，陈鑫荣虽然已经成年，但性格已经成形，遇上大事小情仍旧不能做主，只能摇摆不定、随波逐流。

    此时此刻，眼见得沈艾一脸坚定，陈鑫荣吐出一口气道:“你想清楚了吗生二胎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要承受很多，多一个孩子，对露露也会有影响。”

    沈艾点头，很坚定的道:“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了，这个孩子只要健康，我一定生下来。该我承担的，我一定不会逃避，希望你这个当爸爸的也能说话算话，勇敢担责。”

    陈鑫荣看了她许久，点头道:“孩子在你肚子里，你拿定了主意，我自然只能配合了。”

    见他竟没再唠叨，沈艾有些意外。

    不过，能少费些唇舌，自然是好的。

    沈艾便微微一笑，催促道:“我现在是孕初期，容易疲倦，不能老是抱孩子。你在家休息的时候，就多带一带，好歹也让妈歇一歇。”

    陈鑫荣点头应了，便去陪着陈曦露玩耍。

    一时无事，沈艾到药店买了叶酸，准备先吃一段时间再论其他。

    煎熬了一个多星期，沈艾再次请了假，到医院做产检。

    这次检查结果倒还不错，说是孩子已经长出胎心，发育正常。

    一切尘埃落定，沈艾长长松了一口气，心里踏实了很多。

    领导得知沈艾再次怀孕，虽然没说什么，但脸色有些奇异。

    沈艾心里清楚，自己这种频繁生育的职工，是不受领导待见的。虽然人家没说，但心里不知有多少想吐槽的话。

    领导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沈艾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只能硬着头皮忽视领导的脸色，继续坚守，尽心尽力完成工作任务。

    再次进入孕期，不过沈艾底子不错，虽然人容易疲倦嗜睡，但并没有出现孕吐现象。

    很快，肖云那边得知沈艾怀孕，在电话里道:“到处都在生二胎，你们也选择生是对的。趁着你婆婆年轻，一把手帮你们带大，不知能省多少力。”

    沈艾嗯了一声，她并没有指望肖云过来帮忙带孩子，果然肖云自己，也没有这个念头。

    这时肖云又道:“现在月份小，什么都看不出来，等大一点是有办法看出男孩女孩的。你们那边要是管得严，就回老家来，我们找熟人……”

    沈艾的心拔凉拔凉，根本听不下去，直接打断道:“性别什么的，我根本就不在乎。产检我会做，但医生不会透露性别，我也不会问。只要孩子健康，我就会把孩子生下来。”

    都什么年代了，还来重男轻女这一套。

    在肖云看来，男孩的地位比女孩高一百倍，家里有个女孩根本不算有娃，只有生了男孩子，才能传承姓氏站稳脚跟，不至于被婆家嫌弃抛弃。

    但沈艾根本不这么想。她生二胎，不是为了要男孩，只是因为这是她的孩子，她不愿舍弃。

    至于性别，她从未在乎过。

    她遭受过重男轻女的伤害，怎么肯让这种伤害，在下一代身上延续

    肖云自然不懂她的心思，对她的回答嗤之以鼻，大刺刺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一儿一女才是最好的，我就不信你不想生儿子，你婆婆和小陈，自然也是盼着你这一胎能生儿子，给他们传宗接代。”

    沈艾淡淡道:“他们可能是这么想的，可能不是，但生男孩、生女孩是注定的，不可能人为决定。”

    肖云啧啧道:“怎么不能决定只要做了检查，自然就能知道性别。我是为你好，你别不当一回事。”

    沈艾哪里听得进去，直接道:“这都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问了问家里的情况，就将电话挂了。

    以前听完肖云这番言论，沈艾总要憋一肚子的气，好半天才能平息。

    可今天，她将电话挂断之后，却并没有继续沉浸其中。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肖云的观念无法改变，但沈艾自己的信念，也无人能动摇。

    老一辈总想着嫁进男方家里，必须生个儿子，才能融入男方的家庭，不至于遭到嫌弃孤独无依。

    但年轻一代不会这么想，她们自己普遍都工作，只要不懒，养活自己和孩子没什么问题，在经济上，有独立的能力。

    新生代的女性，通常都有这样的底气，根本不必为了一席之地放低自己，刻意去迁就男方。

    沈艾性格内向，也自卑，但到底受过十几年的教育，虽然不敢冒然辞职，但心底还是有“天生我材必有用”的信念，觉得以自己的能力，还是能养家糊口的。

    尤其是当了妈之后，沈艾越来越觉得，女人看似柔软，骨子里其实是很坚强的。

    倘若家里不能给助力，丈夫不能为自己遮风挡雨，那么，女人就得自己自立独立，成为自己依靠的同时，为儿女撑起一片天。

    以前，她不敢相信自己有这样的能力，可一步步走过来之后，她觉得自己并不比别人差。旁人能做到的，自己努力一番，其实也是能做到的。

    以前母亲走过的老路，她不会走，她的儿女，也不会重复吃那些永生难忘的苦楚。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因为二胎的带来，家里还是乱了一阵子，起了不少纠纷。

    陈曦露一向乖巧黏人，沈艾上班时孩子愿意跟着奶奶，但沈艾下了班，孩子就直接奔向沈艾，要沈艾抱和陪。

    顾及肚子里的宝宝，沈艾不敢长时间抱着她，在她刻意扑过来的时候，只能蹲下身哄一哄，敷衍一番。

    孩子岁数小，不能理解沈艾这番举动的深意，越发爱缠着沈艾，往她身上爬。

    沈艾刻意避让了几次，见孩子眼睛里流露出失落疑惑，心中又愧疚又疼惜，却又无可奈何。

    眼看着天气转暖，这天吃完晚饭，沈艾、王梅朵带着孩子，下楼放风玩耍。

    旧式居民楼只有楼梯，楼层高下一次楼十分累，但沈艾没办法，只能哄着孩子自己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