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居平遥
但幸而,世子妃适时尚在孕中,这才使得光耀威风了上百年的萧家不曾落得个绝嗣的下场。
但或许因世子夫妇感情笃深,且世子妃又是个喜好侍弄文墨的多愁善感之人,遂生下萧忱不久后,便也随世子而去了。
于是萧老王爷只得经受着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的同时,咬着牙,一手将萧忱抚养长大。
只不过还不待萧忱及冠,老王爷也……终是抗不过天数……
当年萧忱年少袭位,据说又因祖父去世,久久难以平复心情,便坚持自请——镇西北,承遗志。
而从他之后的表现看,也果然颇具其府之风,直让北祁人气得牙痒。
但,因这些年北祁隐隐透出的议和之意,这昭明帝似乎就有了些召回他的意思。
不过……奇怪的是,萧忱本有些年少轻狂,因而始终不愿回京。还一度以北境仍有敌军作乱,甚至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借口。
怎么……如今却回得如此之干脆甚至还……乖乖交上了兵权。
而且,就从她与萧忱这些日子的相处来看。至少……她所见到的萧忱绝不是所谓的年少轻狂之人。
更何况,个个下属皆训练有素,可以说是战士和死士的结合也不为过。所以如此看来,他应该也是暗暗有所谋划的,当然也绝非是什么默默无争,任人宰割之辈。
不过,不管他所谋为何,所图为何,至少在现在,甚至是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与他都将会,也只会是一条船上的人。
虽然是臣属关系,但托大一点也算得上是以利相交了。
非是林望奚不信人心良善,而是萧忱今日之应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他需要林家的血仇作引,他需要背负着林家血仇的自己作刀。
诚然,林望奚心中对萧忱的感激是真的,谢意也是真的,但并不妨碍她会知道萧忱决定助自己复仇的真实缘由。
也正因为如此,林望奚心中反而更为踏实,因为她知道,萧忱需要的回报是什么。
她借其势,他谋其利。
以利换利,自古以来都是最直接,也是最踏实的合作方式。
诚然,自己如今势如蚍蜉,力若蝼蚁。不过,谁又能断定千里之堤,不可溃于蚁穴呢
“等着吧,等我……来报仇啊。”林望奚半趴在窗台上,微仰着头,伸出手似是在去轻触那个已渐渐挂上青天的寒日,微眯还挂着泪痕的眼,笑了。
……
寒光拆暖意,岁云沉暮色。
入了冬,天也黑得格外快。如今这个时辰,天色早已沉得漆黑一片了。
屋内只留了一盏烛灯,是叶笙今日特意为林望奚留着的。
她虽不知王爷与林望奚今日谈了些什么,但她看得出来,小姑娘今日自正清院出来后,身上虽多了些生气,但神思却有些恍惚。
所以,便特地为小姑娘留了一盏小烛灯,盖上了雀鸟金桂图的纱质灯罩,没有太过明亮,但却影影绰绰,朦朦胧胧地带着股子暖意。
而自叶笙走后,林望奚就一直微曲着腿,抱着膝,散着一头乌发,动也不动地坐在床上,看不清神色。
若有人此刻问林望奚,疼吗她会告诉他,当然疼啊……
那是因为额头上的伤而睡不着吗
当然……不是。
毕竟那些总会关心她疼不疼,饿不饿,冷不冷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直到今日,彻底落定了心,才开始再次整理起这狼狈且灰暗的一年来。
初时她不明白,明明去年生辰前夕,父兄还曾写信回家,说定会赶回给她过生辰。
语气中,似乎有战况极佳,即将收战的意味。按理说,即便战况临时有变,主帅之人也不该落得如此下场才是。
那样惨烈的伤……非大败不能得,可最终军中伤亡却只有千余人。难不成敌军当时全冲着父兄而去了
可有通敌叛国之嫌是怎么一回事有养战功之嫌又是怎么一回事据说这是士兵替父兄整理遗物时偶然发现的,后又经平日里最忠厚正直不过的指挥佥事忍痛揭发。
于是,她的父兄不仅裹尸沙场,还成了往日好下属,好兄弟眼中误入了一半歧途的罪人,也成了辜负百姓爱戴,辜负帝王青睐的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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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计定
雪纷掩重门,欲滴梅香冻。
窗外下起了大雪,一片万籁俱寂里只听得见簌簌的落雪声,绵长又幽扬。
坐了一夜的林望奚,身子有些发僵,待轻轻活动了下身子,便拨开清月海棠帷帐,径直下了床,微踮着脚,伸手轻轻推开了窗。
因屋内烧着地暖的缘故,所以刺骨又凛人的寒气像是终于觅得了解脱之处似的,一股脑儿地向室内覆去,也径直地在往林望奚身边凑。
够冷,够寒,也够让人清醒。
叶笙刚打水回来,一迈进院门便看到此种场景,房中人就那么清冷冷地立在窗边。而院子里的雪还在纷纷扬扬地落着。
绝似孤山半峰雪,不羡玉井十丈莲。
叶笙从小就浸润于医药中,对诗词只停留在看过的程度上。
但莫名的,看到小姑娘此番模样,这一句诗就跃然眼前了。
叶笙一时间也说不上来这是个什么景,只觉得再没见过比这个叫林望奚的小姑娘还适合让雪景作陪的人了。
一阵恍惚过后,叶笙才反应过来,忙道一声:“姑娘小心着凉了。”
说着,便进了屋子,拿了衣裳给林望奚披上。
“让叶笙姐姐操心了。但因这雪景实在是好看,我这才忍不住开了窗。”林望奚恢复了些人气,笑意吟吟道。
“哧……”叶笙一边笑一边领着林望奚在铜镜前坐下,道:“姑娘莫不是不曾照过镜子,看,这镜子里的人怕是要比那雪景还好看数倍呢。”
林望奚一时间竟愣了愣,不知如何作回。
叶笙怕小姑娘害羞,因此忙扯了别的话来说,“不过姑娘是南方人,难见如此雪景也是正常。日后,姑娘可是年年都能见到了。”
“也是,日后年年……都能见到了呢…”林望奚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意味不明地喃喃道。
脸上挂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
萧王府,正清院。
满地的雪映着刚乍破不久的天,一时间,也不知是雪更明还是天更亮了。
而堂中,有一男子身着华服,唇红齿白,面容俊俏,端的是一副矜贵模样,不过这一切好气度都被他此时的姿态给毁了。
只见这男子先是轻咂了口茶,然后便以手撑颌,笑得骚包。
袖口有些轻滑,露出了连许多女儿家也自叹不如的皓腕,微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堂上的玄衣男子,一副风流模样。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欢场中餍足地赏着美人儿。
“讲完了正事,接下来就该看美人儿了,你方才与我讲的美人儿在哪儿呢
莫不是你看上了小爷我的美色,想要……毛遂自荐”华服男子轻佻地勾着尾音,面上还一副我就知道,果然如此的表情。
堂上的玄衣男子睨了这公子一眼,一副似乎并不想与这骚包公子多费口舌的模样,不为所动地轻呷了口茶,道:“来了便进来吧。”
只见廊下一红衣女子轻收了伞,拢了拢,便婷婷袅袅地向堂内走来。
目之所及,一双如水的杏眸,轻勾着的朱唇,快要与那白茫茫的雪融为一体的肌肤还有那如泼墨晕染般的如瀑落下的乌发。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树。
不过最令人惊叹的还是那通身的气质,柔而不弱,媚而不俗,清而不冷,一切都恰如其分地归在这女子身上。
就像是话本子里所说的那种专门摄人心魂的妖精。
萧忱此时才像将了一军一般,剑眉微斜,也学着那男子适才似笑非笑的模样,含笑道:“如何”
被将了一军的陆珩这才缓过神来,赞道:“着实是好颜色。”
随即便反应过来,“哎,我说你小子哪儿找来的这么个尤……呃……人你那鸟不拉屎的西北能养出这样的人”
没错,这男子就是那被称为老滑头的礼部尚书宠得来通体不勤,四书不懂,五经不管,六艺不通却偏偏入了当年的萧世子之眼,并与之成为“莫逆之交”的陆府嫡次孙——陆珩,字子昀。
瞧瞧这名字,珩,佩上玉也,少而贵也。昀,日光也。
但看着如今这陆珩的模样,几乎无人不叹一声,真是白瞎了他大……他爷爷的良苦用心。
“扬州洛尘阁。”萧忱语气清淡。
“那不是风……”陆珩一时嘴快道。
闻言,萧忱不可置否地轻笑了一声:“风尘之地如何了”
随即又继续道:“世人皆赞风雅,赏风月,轻风尘。”
然后便定定地望向陆珩,道:“可,子昀,我且问你,何为风雅何为风月何……又为风尘”
陆珩闻言霎时一怔。
似有所悟地喃喃道:“不过……端看局中人自己的心罢了。”
见陆珩缓过了神色,萧忱才对着那红衣女子微微颔首道,“暮影姑娘,有劳了。”
红衣女子闻言也微微福了福身子,行了一礼,道:“那奴家告退。”
“暮影那个唐暮影”陆珩闻言一时又有些惊诧起来了。
听及此,唐暮影停住脚步,却未曾转身,只是轻描淡写道:“是,就是三年前被查出贪赃,还与陈记盐商勾结的……那个唐家。”
“唐姑娘,我……”陆珩抿住了唇,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说什么呢
是他对风尘之地并无他意,还是他方才轻慢的态度
“不妨事的。”好在唐暮影先开口解了陆珩的困窘。
她随即又轻笑了一声,道:“您看,连公子您都知道,这……就已经够了。”
说罢,她便回转身郑重地向他二人福身行了一礼,而后就告退了。
当陆珩从方才的震惊与尴尬中回过神来,才对着萧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什……什么就够了”
萧忱望着初时还有几分气度此时却像个二傻子一样的陆珩,忍不住长叹了一声,才揶揄道:“连你这种名声,这种脑袋的人都知道唐家一事实属冤案,遑论其他这……不就够了吗”
“我……”今日接连的吃瘪让陆珩不禁觉得下次来这煞神府里做客,定得选好日子才行。
第五章 逆否
寒光映积雪,曙色晃冷梅。
待林望奚一如往常地用完了膳,也换完了药,便准备去看看尚在昏迷中的奚五。
许是因为这偌大的萧王府也只有萧忱这一个主人的缘故,府上仆役似乎并不算多。至少比之母亲曾给她讲过的王府该有的规模来看,绝算不上多。
因此,积了一夜的雪就这么素生生地铺在了地上。更衬得院子里的红梅俏生生的。反而别有一番意味。
可惜的是,似乎此时府中并没有哪个人有这个雅兴去赏这个素雪红梅景就是了。
这边,林望奚刚出了和正院,抬眼便看到廊外一个……模样倒是十分清俊,但……感觉有点骚包的公子哥带着随从往府门口方向走去。
至于为什么感觉骚包呢
你看,谁会大冬天在手中握着柄扇子,难不成……扇骨里还能塞炭暖手
“那是礼部陆大人家的小孙子,陆珩,据说他是咱们王爷幼年时的……狐……知己好友。”叶笙看小姑娘一副对生人很感兴趣的样子。
林望奚微笑着了然地点了点头,以示作意。
知己好友这,林望奚信。
不过,萧忱大概不会交真正的傻愣子为好友,所以,陆珩是吗
那……总会打交道的。
一路上,林望奚也在抬眼打量着这个自大盛立国以来就大名鼎鼎的萧王府。
果真,这府邸倒是不堕其府威名,放眼京都,估计也难以找出几个能与之匹敌的府宅来。
不过,倒不是因为它有多气派恢宏,多华贵无比,而是因为这整个宅子数百年积淀下来的那种独属于将门的刚烈之感和铁血之气。
会让人不自觉仰望,甚至臣服的那种将门之风。
相传这是当年萧衍萧王爷进京后特地向太祖讨来的宅子。
有人说这是萧王爷聪明地在以此举向太祖表忠显诚——永世效忠大盛。
因为,这宅子原是前朝武将世家齐家的府邸,而它的最后一位齐姓主人齐劲松则是前朝的名将。
一位可以让人摒弃政治立场,而后肃然起敬的真正的将军。
当然,并非因为他战无不胜,所向披靡,而是因为他真正地在完成着一个将军的使命——忠国,忠君,忠民。
那个年代啊……
皇室奢靡,皇权倾颓,兵戈肆起,但凡有点实力的都在蠢蠢欲动,想着如何才能咬下更多的肉。
本来,如果前朝气运稍好一点,或许也能得个偏安一隅的结果。
谁知太祖这一只队伍在还未被前朝注意到的时候就早已开始在有计划地一点一点地蚕食、吞并其他队伍。
等后来前朝那批老臣终于开始正视起太祖这只队伍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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