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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安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居平遥

    当时事已至此,明眼人都知道无论如何,历史都是时候替换新的血脉了。

    因为……这个旧的天下,旧的王朝,旧的皇权早已是救无可救了。

    顺势,而为。当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对的选择。

    于是,越来越多的旧臣开始投诚,表忠,甚至……献媚。

    往日标榜着高洁风骨的那些个文臣儒士在生死关头倒开始知变通,明事理起来了。

    而往日高喊着皇恩浩荡的那些个勋贵们也早不记得什么劳什子皇恩了。

    而因前朝重文轻武的传统,又生生冷落了不少报国热情高涨的武将,因此失了不少人才。

    所以等到了用人之际,竟只拉得出齐家一门。

    赋闲多年的齐老爷子这才被前朝皇室真真地放在了心尖上。

    可……当时的西靖朝军队是个什么光景呢缺粮,少钱,怠兵。

    他齐劲松不是神,救不了啊……

    可齐老爷子还是毅然决然地领着一干儿孙带着那样的队伍不停不歇地从西靖都城中京赶赴到了青南关——那个西靖朝最重要的关卡。

    但人,有的时候是真的不能不信命,不信运,不信势的。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与大势对抗的,更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气运赢过大势的。

    所以,曾经战无不胜的齐劲松齐大将军在他人生最后的光景里不知吃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从没吃过的败仗。

    终于,太祖将其逼到了最后一道关卡——靖安关,这个西靖朝最后的关卡,而它一旦被攻破,后方就是一马平川如入无阻之地的平原。

    太祖惜才,在与齐劲松对阵的那些时日,曾无数次派人对其进行招安。

    但均被齐劲松一句“为将者,不事二君。”给挡回去了。

    据说,萧王爷在此过程中竟与齐劲松结为了忘年之交……

    据说,太祖曾被齐劲松夸赞后生可畏……

    据说,齐劲松在人生最后的这段战场生涯里打出了不少能用以添补兵书的漂亮仗,若不是天命不可违……

    然而,无论后人如何戏说,那位值得所有人敬仰的将军终是将他最后的生命奉给了他的国,他的君和那个曾抛弃过他的王朝。

    秋风飒飒,刮过铁血男儿的脸庞,吹动着那面猩红的绣着靖字的大旗。而洒出的血连接着的不是痛感,而是畅快,自豪与最后的倔强。

    那是他们要守着的山川和河流!

    那是他们要护着的国和家!

    最终,齐劲松带着儿孙,于靖安关……死战!且无一人生还……

    所有人都没想到那样的队伍最后竟成为了西靖史上最不朽的一笔重彩。

    太祖之军势如破竹,浩浩荡荡而来。而齐家女眷稚子闻父兄丈夫死讯后,遂纷纷饮毒而亡。

    齐家,将门,不事二君,族灭!

    西靖崇平十四年,西靖末帝自缢于光华殿。

    而整个前朝,除西靖末帝、齐家满门和百官之首沈丞相外,均在不同程度上选择了投诚,接受了招安。

     




第六章 进宫
    盛京的冬日似乎总是这样,一阵雪,一阵风。难得有一日是老老实实的雪,或老老实实的风。

    雪照京都寒光生,风卷深冬秋毫现。

    这一日,宫中来话,昭明帝召侄儿萧忱叙旧。

    于是京中那些个使舵的皆眼观鼻,口观心的思忖着接下来自家对待萧家的态度。

    因为虽说大家面上都知晓天家召萧忱回京,收兵权,而后派李宏勇代其位,领其兵,掌其权是为表与北祁议和之诚心。

    但哪个不晓得这也是解了圣上多年的心头大患呢

    所以,什么叔慈侄孝的,应着就好,千万别傻得真入了心。

    虽萧家车架一向是被特许行至承天门前才停,但萧忱却自朱雀门就下了车。

    不为别的,只为他想好好看看这皇城,看看这曾经让她甘心入住大半生的皇城。

    自朱雀门右侧门而入后,萧忱就一直走得极慢,像是……一个从未进过皇城的外人,又像是……那种行至人生尽头的老者在用最后的力气想尽可能地多看一眼这个他所不舍,所珍视的人世间一般。

    此时的雪,已下得极小。一沾物,便化成了水。落在身上是冰的,凉的……

    若此时有人自高处往下看,便能看到一男子身着墨衣,一步一步地踏雪而来,但踏着的,好像已经不是雪了,而是男子的余生。

    纹路繁复的雕廊画栋,活灵活现的祥瑞之物,庄严肃穆的宫门大殿,新旧交错的时光痕迹,还有这片不经意间流露着皇者之气的土地。

    阿宁,这就是你心甘情愿选择的归宿吗

    当年自大局定后,我便匆匆地将萧家交付给了萧景那孩子。

    旁人都道我生性淡泊名利,清心寡欲,心有大义。可他们怎会知晓,自始至终……我想要的,也不过一个你罢了。

    淡泊名利我想为你奉上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位置,我想让萧家成为你最可靠的后盾。我想让乔稹那小子不敢欺你,负你……

    清心寡欲……自我明了自己绮念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可能了。

    至于大义什么劳什子大义。如若不是你求我帮……他。天下苍生,与我何干争乱社稷,与我何干兵戈肆起,又与我何干

    众生于我皆草木,唯你是青山。

    当年匆匆离开,也不过是怕看到,怕听到你与他如何琴瑟和鸣,如何举案齐眉,如何伉俪情深罢了。

    可阿宁,我今时今日才突然想起,我当年竟一直忘了问,这些,你究竟喜不喜欢……

    ……

    与宫殿的巍峨恢宏不同,皇城里的花园倒是显得更为亲切可人。

    比如这御花园,哪怕是在万物沉睡的冬日,也能借着红梅显出几分俏意。

    这总管太监德海早就侯在这宸华亭边上急得不行,本还冻得不行的身子都热了起来,生怕天家一个不悦就迁怒了自己。

    心下早就对萧忱有了埋怨,不过面上倒是不敢显出来,毕竟……这煞星再如何被卸了兵权,收拾自己一个无根的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尤其是在这天家还要准备安抚这煞神的当口!

    于是还是得乖乖挤出笑道:“奴才见过王爷,王爷万福。王爷您可不知,这圣上一早就盼着您了。”

    萧忱闻言,也只微点了点头。

    呵,盼着

    “嗯,走吧。”随即又微皱了皱眉道。

    看到萧忱皱眉的瞬间,德海心里便咯噔一下,他可还没忘这尊大佛少年时的作风啊。

    不过还不等细想,便看到萧忱自个儿先迈着步子往亭子里走去了。于是他只得赶紧跟了上去。

    因萧家曾得太祖特许可对皇家不行跪拜大礼,所以萧忱只是微屈了身行礼道:“臣,萧忱,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方,上座的昭明帝并未像旁人以为的那样,立马热情地让萧忱免礼,而是轻轻拂了拂茶盖,先缓缓顺入了一口茶,才道:“免礼吧。”

    一切都好像是那么的自然,可只有萧忱知道,这昭明帝是在借此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不过……也并无什可在意的就是了。

    “多谢皇上。”萧忱这才起身道。

    “诶,不是说了吗若是离了朝臣,唤朕皇叔就可。”昭明帝语气和蔼,笑得慈祥,散去了几分特属于天家的威严,一副亲近小辈的模样。

    皇叔朕

    “陛下的好意,臣着实



第七章 旧事
    朝和九年,春日。

    一场蓄谋已久的刺杀于新科状元的琼林宴上爆发了。

    为首之人自称是前太子的人,因不甘昭明帝这个弑兄的忤逆无德之人如今还稳坐宝殿,遂特来替前太子揭穿昭明帝的小人行径并为之报仇。

    谁都没想到,昭明帝都登基快十个年头了,还能窜出此等乱臣。

    但……可以说,这确是一场刺杀又不是一场刺杀。

    因为在少年萧忱的记忆里,那些刺客的武功并不低,即使昭明帝身边有一批羽林卫和迅速赶来的武功高强的羽林军统领护着,也不至于毫发无伤。

    甚至连一个臣子,一个宫女、宦官都没有死,只是零零散散地受了些伤。

    而且,当年的萧老王爷还发现凡是受伤较重的大臣,无一不是不仅手里不干净还或多或少有过伤民害民之举的。

    什么生擒贼首,萧忱知道并不是的,那人是故意让少年萧忱擒住的。

    只是擒住还不待审问,那人就当场自尽了,随即,那些刺客也一个个地自尽了。

    真正意义上的……死无对证。

    还是掀开了昭明帝遮羞布后的死无对证。

    你要反驳可人家连反驳的机会都没给你。

    在场的人均将那刺客的话听得是清清楚楚。

    弑兄……忤逆………无德

    娘诶,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大臣们皆瑟瑟发抖,生怕昭明帝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咔嚓了……

    就算不会全部咔嚓,但挑几只倒霉鬼,来个杀鸡儆猴总还是可以的。

    帝王之怒啊………

    但好在,当时昭明帝并未迁怒一人,反而旁若无事地讪笑两声玩笑道,自己都登基快十年了,终于体会了一次刺杀的感觉。可算是不枉帝王生涯了。

    本有几个狗腿的想跟着赔笑,可是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人家圣上笑是想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你笑那弄不好就会被当成真笑,意思是想让圣上多来几次怕是嫌命不够长吧。

    于是有个脑袋灵光的就憋成了面色涨红的样子,义愤填膺地斥责道:“荒唐,可笑!这分明就是在诋毁前太子和陛下您的兄弟情深!也是在侮辱前太子。明摆着让前太子在地下都不安心。此举可恶!此心可诛!”说得那叫一个口沫横飞。

    其他大臣皆面面相觑,他们敢指着皇天,对着后土发誓,与之共事多年,都没见过这人这么正直的一面。

    高手,高手啊。

    瞧瞧着话说的,不仅抢了言官老头儿的活儿,还把话说的如此漂亮。

    至于说的漂不漂亮,满不满意,也只有昭明帝自己知道了。

    “在地下都不安心吗嗤,我的太子哥哥。”昭明帝摩挲了下扳指,在心里不以为然道。

    但无论怎么说,那也是刺杀,对象还是九五至尊的天子!

    所以,轻拿轻放是绝不可能的。

    得查!

    得彻查!

    前太子已逝世十年了,怎会才突然冒出一群宵小之辈

    于是昭明帝大手一挥就命大理寺、刑部、京兆尹三方协同查案,时限一月。

    而本应“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元郎沈虽安很快也从适才的慌乱中回过神,镇定下来了。

    不过他也知道,尽管此事与他无关,但今日怕是落不到什么好差事了。就连清贵点的京都小官——翰林院修撰怕是都轮不上他了。

    果然,最后只听上首的昭明帝恳切道:“今日是朕扰了沈状元的琼林宴了。”

    但随即又轻笑了一声:“不过朕少时曾遇一老者,他告诉朕,气运也是决定人一生最终造化为何的重中之重。”

    “如今看来,沈状元的气运倒是有些不稳。算得上好,但也算得上不好。不如朕就就赏你去端州任通判吧。唔……你可先别忙着嫌弃。”说罢,还摆了摆手。

    随即继续开口:“要知道,朕当年可就是从端州出来的,旁人只知端州偏远,却不知那儿过山水极为养人,想必也能给你养个扎扎实实的好气运出来。”昭明帝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

    “就是不知沈卿……意下如何”昭明帝还十分给面子地,语调诚恳地问道。

    意下如何

    如何

    能如何

    “劳陛下费心了,说实话,臣如今这心中着实惶恐。不过,陛下的意思自然是好的。臣,端州通判谢主隆恩。”沈随安反应也是极快,一副劳烦了昭明帝,心下有愧的模样。

    果然,昭明帝听后大笑一声,道:“好,待沈卿磨砺归来,朕必与你把酒言欢!”

    后来也不知是谁领的头,总之,最后赴宴大臣均跪下大呼着:“有君如此,实乃社稷之幸,大盛之幸。”

    当然,若是忽略了那日过后引起的波澜,之前那来势汹汹的刺杀在君臣尽欢的此时反倒像是一幕不值一提的插曲了。

    当晚,刑部的人便从每个刺客的尸身上均搜出了一张纸,上面只有一个故事,而且明眼可见地在用化名映射着什么。

    但,事情还没完,第二日,这个扶桑国富商庶子以狠戾手段干掉嫡子的故事就在京都百姓嘴里传开了。

    有的人是一大早刚出房门就看见了院子里的破纸。有的人则是一提着篮子出门,就在街道上看到了。

    刚开始百姓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等后来看到京兆尹的人在挨家挨户让上交破纸还貌似在找着什么人的时候,有脑子快的立马就想到了当年前太子亡于徐州后,当今天子最后应势登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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