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居平遥
话一出口,萧忱突又觉得自己在明知故问地讲废话。
“嗯。”林望奚点头轻应了声。
“看的什么书”话已开了口,萧忱也只得继续下去。
“是叶笙姐姐特意买来让我打发时间的轶事杂集。”林望奚浅笑着开口,眉眼间满是温和,乖顺。
叶笙买的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不是故意的,这么一句简单不过的话,既点明了书的来处,又让他知晓了她对叶笙的感激与满意。
这样的……小心翼翼,是怕行差踏错,惹自己厌恶吗
萧忱望着眼前这个有些清瘦,眸子却亮盈盈的拿着糖人的小姑娘,突然心就有些软了。
鬼使神差地就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温和问道:“那可有看出什么有趣的”
林望奚状若认真地想了想,才缓缓开口道:“世事更迭,左不过那几样。因此,趣事倒是无。”
不过又继续道:“但趣人倒是有一个。”
听及此,萧忱倒是来了兴趣,施施然坐在了软榻上,好整以暇地问道:“谁”
“王爷您的先祖,萧衍。”林望奚缓缓道。
萧忱闻言突然怔了怔。
萧衍……
多久没有人在他面前唤过萧衍了。不,这不是在唤他。
他现在是萧忱,朝和二十年的萧忱。
“王爷您……”林望奚看着萧忱怔了的样子,似是有些困惑。
咿呀一声,一阵冷风裹着院里的梅花香顺着门槛吹了进来。
“无妨,继续……说说你为何觉得……他有趣。”萧忱缓了神色道。
“生于权贵之家,又一直游走于权势之中,还能把自己活得如此随性洒脱的一个人,如何不有趣”林望奚一脸很是赞赏仰慕的样子。
萧忱听及此,失笑了一声,才道:“你如何看到他随性洒脱的世人可都是照着什么淡泊名利,清心寡欲,心有大义,端人正士的说法来评价……他的。”
“难道这本不同于旁人的”说着,萧忱也来了兴趣,拿起案几上的书翻了翻。
林望奚闻言,嘴角噙笑,语气淡淡,却偏偏让人难以反驳:“话是旁人的,脑却是自己的。为何不先过一遍自己的脑子,而选择相信那些传了不知道多少个版本的话呢”
“戏文里还说萧衍王爷身长十尺,臂长过膝,瞳为金色,口能吞山。”
“可,您信吗”少女望着萧忱,笑得无奈。
随即还“咔”地咬了一口手中的糖人。
而后才又继续道:“书上自然也是没变的,写的自然还是那些事。不过……”
只听她又“咔”咬了一口糖人,才道:“若是真的心有大义,就不会等前朝乱了好些年,才突然带着自己的人投身乱世。”
“若是真的端人正士,就会好好恪守君臣之礼。而不是以盟相助。”
“以盟相助”萧忱闻言也来了几分兴趣。
“不像吗萧老爷子当年做的事,难道不是更像在说……唔,我只是来顺手帮你的,可千万别把我当成从属吗”林望奚突然侧过身正对着萧忱疑惑道,眸如点漆,眉若远山,一派湛然。
听及小姑娘口中的“萧老爷子”,萧忱不禁无奈地笑了笑,又应和道:“嗯,的确是。”
得到回应的林望奚又继续道:“至于淡泊名利,与其说淡泊名利,倒不如说他老人家不屑名利。”
老人家
萧忱感觉自己像是又被扎了一下,但也不得不承认,按辈分,自己可不
第十一章 忆往(二)
萧忱看着这般模样的林望奚,又让他想起了曾经那个每次一做错事,就会讨好求饶的萧宁来。
再看着林望奚头上好得差不多了的伤,突然就缓了语气,宽慰道:“不想束,便不束吧。”
转而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喜欢读书”
林望奚虽猜不准这萧忱是想干什么,但还是乖巧道:“嗯。”
“既如此,我便让叶笙先在这院子里给你辟间书房出来。但,可不许喊累,萧王府不养懦夫。”萧忱觉得突然找对了自己要说的话,语气似是严了严。
“多谢王爷。”林望奚眸子只微怔了一瞬,便连忙行礼谢道。
毕竟,她也没想到,还能得如此意外之喜。
“糖人……好吃”萧忱突然觉得自己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迟疑着开口。
摸不着头脑的林望奚,只得笑着点了点头。
“……那下次差叶笙多给你买些。”
“你便继续看书吧。”
萧忱说着便迈出了房门。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刚一走,屋里的人便收起了刚刚挂着的笑容。
林望奚看着吃糖人剩下的竹签子突然无奈一笑。
也不枉自己刚刚装乖卖巧,溜须拍马一番。
从第一次见到萧忱起,她便知道,萧忱不时地在透过她看一个人。
林家的事可能是让他冒着危险的收留她的原因之一。
但绝不可能成为任由她讨价还价的理由。
他对自己的纵容,妥协……甚至偶尔的怔愣,大概都是因为她像一个对他很重要,或者意义不同的人。
可能是长相,也可能就是那种莫名的感觉。
不过林望奚对此也并不介怀对此,只要能报仇,哪怕是真的当个替身,又如何
但她也发现了,在萧忱面前装乖卖巧也须有策略。
一味地乖顺示弱求饶乃是最下策,偶尔须得把握住度逆着来,这才是上策。
当然,最重要的是更得识趣,要清楚自己的地位——因为自己并不真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
无妨,就当成叔伯父兄来对待好了。
林望奚轻叹一声,转身便回到烟青色蜀锦铺就的软榻上,重新捧起了案几上的集子来。少女背影纤细,却坐得端正,莫名地,带着股韧劲。
劲风击梢,不改其茂。
因叶笙特意差人烧了地暖,遂而屋内也还算暖和。并还一再叮嘱林望奚不要开内室的窗。
许是那日被林望奚开窗,傻傻看雪的样子给惊到了吧。
但她不知道,荆州的冬天可比这盛安冷多了。
而林望奚最喜欢的也是冬天,但却不是因为她今生恰好就生在冬日。
而是因为无论她今生再如何努力地当林家的姑娘,林家的女儿,林家的妹妹。她骨子里还是上辈子那个家破人亡,一身血债的沈言清。
冬日,该阖家团圆,该共叙天伦。
可过冬于她而言,却是自我麻痹的方式。
站在冰天雪地里,感受着肆虐的寒风侵袭,好像就能这样洗去一身污浊,长笑天地宽,俯身尘世外。
好像她就还是那个亲人俱在,活得简单随性的沈言清。
没有一身血仇,没有变得戾气纵横。
还是那个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沈言清。
曾经她也想像前世的母亲那样娴雅恬静,处世温和。
可后来……她好像渐渐变得,没有一点像她了。
在前世拼命挖新闻,做新闻的那些年里,总有不喜欢她的人说,凡她手之新闻,可读性虽极强,但却未免太过刁钻犀利,几乎毫无情面可言。也说若不是她沈言清好命,在全国最权威的报社工作,上头有官
第十二章 名定
寒催户牗开,落落明来目,风色结寒犹料峭。
大半月时日眨眼而过,林望奚也渐渐适应了萧王府的生活。
尽管她至今不知萧忱究竟要如何安排于她,不过……他不言,她亦不问。
毕竟她在十日期限已至那日就给出了最后的决定,而他既已应下,那总不至于毁了自己这个小丫头的约。
再者,那般无赖缠人之事险行过一次便可了,若重施其法,便会适得其反了。
萧忱之所以应她,也不过是六分在道义,三分在利益,还余一分……还是从别人那儿沾光来的情义。
这一点,她林望奚看得明白。
因此,不言不语,不急不躁,才是最好的应对之法。也是她目前能给出的最有分量的诚意——绝对的信任与服从。
所以林望奚整日除了读书、习字和看望已醒过来的奚五外,也并无他事可做。
这在旁人看来可能有些单调无聊,但于林望奚而言,却是亡家以来不曾想过的幸事。
安稳平和得就像阿爹阿娘还在身边一样。
一切都在变好,不是吗
“姑娘,王爷唤您过去。”正思绪间,便听推门而入的叶笙缓声道。
“好。”听罢,林望奚浅笑着轻放下书,系上素纹斗篷,随叶笙走了出去。
穿过回廊,踏过园径,伴着一园子的冷梅香,便来到了萧忱所在的正清院。
……
萧忱望着方才竹采派人加急送来的一叠信纸,定定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倏忽又失笑出来。
有何可犹豫的本也是那丫头所愿,不是吗
思绪间,已听到院内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王爷,林姑娘到了。”叶笙立在台阶上恭谨道。
“进吧。”一阵沉若无波的声音从房中传来。
莫名的,林望奚觉得,这才是那个说出镇西北,承遗志的,而后以一肩之力撑起将门萧府门楣的萧忱该有的感觉。
林望奚得应后,才把斗篷解下,递给叶笙,随即便轻推开门,抬步迈了进去。
一样的摆设,一如半月前自己无赖挟恩的那次。
还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林望奚俯身行礼道:“参见王爷。”
“免。”不知为何,萧忱看着林望奚模样小小,却一副谨守本分的样子,霎时有些……
罢,果真是他魔怔了。
“今日召你前来,是为再最后问你一次,决心是否当真已定,不容更改”萧忱正容道。
“当真。”林望奚眉宇间满是一往无前的坚定之色。
“不悔”萧忱看着小姑娘这模样,也觉得自己方才是否太过严肃了,便缓了缓面色道。
林望奚闻言,一点点笑开了,淡声道:“不悔。”
“益阳苏氏旁支。父苏年庭年幼失孤,于平宁三十二年中举,却因疾卒于朝和八年。”萧忱这才缓缓开口道。
听及此,林望奚已是有些惊讶,又听萧忱继续道:“母苏李氏,卒于朝宁十三年。遂余苏氏兄妹清宴、清妤二人由族中长老抚养。”萧忱漫不经心地说完最后一个字,才把一本册子扔给了林望奚。
而后才唇角含笑道:“可满意”
林望奚轻只翻了翻册子,眸中惊诧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便恭谨行礼道:“小侄清宴,愿听王爷差遣。”
萧忱见林望奚这副模样,又颇感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丫头,你该知道,人……唯有活着,才有资格谈其他。这一点,你可明白”
“清宴明白。”座下的小姑娘应得干脆,而那虽低垂着眉眼,却挺直了背的样子真是像极了他记忆中那个英气的少女。
“罢了……”萧忱失笑出声。
林望奚闻其失笑声,突然抬眸,望了一眼座上的男子。
那一瞬,林望奚才突然发现,眼前之人的眉眼其实生地极好。
肃时状若蕴了天地,所谓苍崖倚天立,松石盘如峦,一派朗然之态。
笑时则恍若烟火绽于天地,东风夜放花千树,玉壶光转天地间。
……
“嗯”见林望奚此状,萧忱似是有些不明。
不过也不待林望奚作回,便继续道:“好好准备准备,开春便入学景行书院。你要知道,本王愿意养个小姑娘,却不代表愿意养颗废棋。”语气虽淡,但莫名地,却带着股不容质疑的味道。
“好。”听罢,林望奚已回神正色道。
“不过,机会有且只有一次。且限期一年,一年内你要让我知晓——我并非是白费心思,收了颗废棋。”最后萧忱字字顿道。
寒风卷了进来,裹了满室的暖意,洒拓而去,似……催醒了什么。
“若一年内清宴未能做到让您满意的地步,不用王爷开口,清宴也自当……离去。”听罢,林望奚微松了气道。
真正的以利换利,才让人踏实啊。
“不过,可否问王爷一句,家妹……”林望奚几番斟酌,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毕竟,她着实不想有朝一日,和自己名义上的亲妹妹,落得个当面不识的窘然境地。
若只是窘然,那还算是小事,可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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