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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1977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镶黄旗

    更不成想的是,就在“忆苦思甜”时,寿敬方又被翻出民国时期在校念书时曾随大流加入过三青团的历史,这下好了,他就连个普通大夫也当不成了。

    一气之下,寿敬方索性再不诊病,只在家中总结一生所学,想要著书立说。可偏偏随后,“十年运动”又不期而至。他的股息不仅被停,还被抄了家,就连他的妻子都因接受不了现实寻了短见。

    没办法,为了养活妻子留下的一双儿女,寿敬方再也维持不了自己的高傲。最后经过向区里申请,他只好又回到了由原先“衍寿堂”改成的“人民药店”,做了个一个普通的抓药师傅。

    不过,即使是落魄到这步田地,寿敬方也没放弃在医学上的执着。对那些来药店抓中药的顾客,他就像过去药铺里的坐堂大夫一样认真负责。

    如是病人亲自来抓药,他必亲先号脉观色地诊断一番,如是病人家属代为前来,他也总得详细问问病人的具体情况,再谨慎地审视一遍药方才肯抓药。如有不妥,他还必得指出问题所在,劝病人或家属再找大夫重新看过。

    就为了这个,也不知有多少性急的病人家属和医院大夫因误解,对寿敬方大有意见,甚至为此还找过药店的经理。而经理也为此批评过寿敬方好几次,劝他不要多生是非,平白去管闲事。

    可寿敬方却回应,“医者仁心,人命大如天”,照旧我行我素,这自然让药店经理十分恼火。

    不过时间一长,也有人确实因寿敬方的医术获救,或听从其建议治好了多年顽疾的,所以送锦旗写表扬信的顾客也越来越多。

    这样一来,药店经理在对其刮目相看之下,心里的成见便少了许多,具体到这件事上,态度也多少有点松动。

    再加上或许顾忌着谁都有生病的一天,何况寿敬方又不会多拿一分钱,于是经理经过综合考虑后便做了个决定,今后只让寿敬方去接待多年接触的老顾客,其他顾客他一概不用负责,转由他人接待。

    还真别说,如此一来,寿敬方遭到的顾客非议的情况果然就逐渐消失了,锦旗和表扬信却还依然日益增多。而经理为此,竟然还在上级领导那儿有了一个“管理有方”的评价,也算是有了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可即便如此,寿敬方上班时候也忙不过来。这是因为他早已名声在外,那些经他治愈的人不断在替他扬名,还不断介绍其他亲属朋友前来,反而专门找他的顾客就占了中药营业额的一半了。

    所以话说回来,像这样一个既有本事又有操守的人,他和洪家又有着这样的渊源,又怎么可能会为了钱财来欺骗洪家人呢

    听过王蕴琳的这番话以后,洪衍武又沉默了。

    他也觉得如果照母亲所说,这个寿敬方确实是个可信且可敬之人。

    更何况现在他父亲的状况也确实到了走投无路,死马全当活马医的地步了,不去信寿敬方又能信谁呢终归总比没有任何希望的要好。

    可最大的问题是,这笔钱该怎么去筹呢

    说白了吧,他现在最烦恼、最无奈的,还不是觉得这五千块的数字有多么的庞大,更多的其实是因为这个年代基本赚钱无门。

    饶是他有千百般经商的本事又能怎样就算他知道改革开放以后,所有可以在短期内获得暴利的法子又怎么样

    在目前无论上层下层,思想意识都无比僵化禁锢的时期,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合法地去搞到这笔钱。

    就算以后能赚到再多的钱,那也不赶趟了……

    就在洪衍武发愁的时候,王蕴琳开始心疼儿子了,她说这笔钱不是咱们砸锅卖铁,勒紧裤腰带,乃至四处举债求借可以凑来的。便劝儿子别这么白白地劳神忧虑了。

    只不过最后的时候,她又淡淡地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地说,“要是当年咱们没被抄家就好了,被抄走的那个翡翠扁方是宫里的物件儿,其实值不少钱,若是找对路子变卖了,或许多少还有些指望……”(参加第二卷《第五十三章抄检》)

    而王蕴琳这话一出口,洪衍武眼中就猛地闪过了一道光,不由脱口而出。

    “妈,您说的是‘臭茅房’那个亲戚吗您可知道他叫什么,住在哪儿吗”

    洪衍武的询问,最终什么答案也没从母亲那儿得到。

    他也不知是母亲是真不知道,还是顾虑他会去惹事故意说,反正母亲摇摇头叹口气,也只说让他别去胡思乱想,好好在家待着,就匆匆结束了这次谈话。

    随后洪衍武也没再追问,他觉着犯不着为这打听点儿事儿再招得母亲提心吊胆,母亲不说他还可以去外面扫听,于是也就装作没事儿人一样,该干嘛干嘛了。

    直到吃过了午饭,还惦记着这件事的洪衍武,才以去看电影的借口跟母亲说要出去。

    却没想到王蕴琳虽然没有反对,可当时还是明显怔了一下,并且转身的时候,显露出的一个动作,无疑是在抹眼角掉下的泪。

    这也让洪衍武终于确信,母亲其实一直就在替他揪心揪肝。母亲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自打他询问起那抄家的人是谁,她就怕他要去找那个人。

    一时间,他不由有些犹豫了。可片刻后,父亲那痛苦的"sn n"声从套间里一传出来,却又重新坚定了他的信念。

    没办法,父亲的病情已经是火烧眉毛了,真容不得再耽搁了。

    无论如何,他也必须要去!

    在洪衍武的记忆中,他只记得当年抄他家的那个人是白纸坊街道办的造反小头头。印象里最深的就是这个人和“臭茅房”沾亲带故,且左脸上有一大片恶心的疥瘢。可除了这些以外,他就再也不清楚其他的情况了。

    毛远芳自从上次被他破口大骂之后,虽然这几天夹起了尾巴没敢露面,可对他的记恨是不可能消除的。要去问她,能说实话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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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蛤蟆窝
    这是南城玄武(区)靠近牛街南口的一条小胡同,洪衍武和陈力泉很顺利地找着了那个位于胡同深处的大杂院。

    两个人刚一进院就遭到了一位住家儿老太太盘问,这也是当年很正常的情况,洪衍武一点没心虚,就事儿反倒跟老太太打听起邹顺才住在哪一间屋子。

    当问清楚“邹蛤蟆”家的位置后,他还一连声不住嘴地道谢,显得既有礼貌也有教养,换来了一个老核桃皮样的笑脸。

    和“豁子”说的一样,在院子最深处那两间面积不大的西屋前,果然摆着一些旧报纸、破纸箱和没了底儿的破脸盆、漏了个洞的破水舀子什么的。这里也是老太太指点的地方,应该就是邹顺才住的蜗居确定无疑了。

    于是就在“邹蛤蟆”的蛤蟆窝前,洪衍武先尝试着敲了敲门。

    还好,屋里有人。很快就听见一个烟酒嗓儿的声音回应,“嘿,哪孙子啊什么事儿”

    洪衍武立刻冲陈力泉打手势,想让他出院儿。这是来的路上他们事先说好的,一找着人,陈力泉就去外面等他。

    但让洪衍武没想到的是,事到临头陈力泉竟反悔了。他居然主动冲屋里高叫了一声“我是你爷爷!”,然后一脚就踹开了房门。

    只听“咔嚓”一声,门里头插着的铁插销顿时脱落,就连半边门框也被插销上的钉子带得劈裂开来。

    紧跟着陈力泉二话不说率先迈步就进,这下子洪衍武算是明白陈力泉是铁了心要掺和了,可临时也没什么办法去阻止了,他也只能摇摇头,感叹了一下陈力泉太“局气”,然后快步跟进。

    屋里只有一个正在床上躺着人。此人一见有两个气势汹汹的人一前一后闯进来,就意识到大事不妙。

    他一个激灵,马上翻身下床,但着急忙慌中却找不到鞋了,只好就那么光着脚站在地上,不过嘴里倒是客气了许多。

    “两位爷,瞧着面生呀,你们是谁不是找错地儿了吧我就是个捡破烂的……”

    屋内光线黯淡,到处都黑黢黢的。

    可洪衍武打眼一看,还是认出这个人就是当年明火执仗带人抄自己家的那个横主儿,高挑身材,四肢粗壮,一脸横肉,左脸颊上还有一大片的疥瘢。

    唯一的区别,也就是邹顺才当年意气风发的精神头没了,且现在的样子也太不修边幅了。胡子拉碴,眼底泛红,牙齿焦黄,一副烟酒鬼的德行。

    “别那么客气,先穿上鞋。放心,没错。你不就是‘邹蛤蟆’吗我们就是来找你的。”

    洪衍武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便不再搭理邹顺才了,接着只是自顾自地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地查看起他的“蛤蟆窝”来。

    在洪衍武的眼里,这里外两间小屋无疑是很有些看头儿的。

    别看屋子简陋里得不行,墙黑屋斜,窗帘拉得密不透风,甚至还有好几根粗长的圆木桩子撑在屋里梁上,似乎一阵风就能把房子吹塌了似的。

    可出奇的却是,除了床和一张吃饭的桌子以外,屋子里其余有限的空间,却几乎都让坛坛罐罐和一些旧木家具给挤占了。相对而言,一般捡破烂家里常见的废旧报纸、废铁废铜却不多见。

    而且这些坛坛罐罐、旧家具和桌上摆满了酒瓶子、脏碗的肮脏狼藉绝不相同。尽管大部分东西同样落满了灰尘,但摆放的位置却十分井然有序,相当讲究。

    青花、粉彩、珐琅彩,帽筒、梅瓶、将军罐,每一样东西安置得都很平稳,周围也绝没有放置其他的杂物,无疑是为了避免磕碰之类的意外损伤。就更别说,还有不少的小物件流光水滑地泛着光,一看就是经常被人把玩的。

    这幅景象或许对这个年代大部分人来说,还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甚至或许会有人以为邹顺才更喜欢收集旧家具和旧摆设。但对于洪衍武而言,却无疑能一眼看穿,这个“邹蛤蟆”绝对是个懂行的“玩家”。

    抛开其人品不谈,甚至完全可以说,这老小子是不亚于那位知名的“马老师”,在这个年代尚不多见的,具有先见之明和收藏意识的精明人了。

    一旦搞清了这件事,洪衍武心里倒踏实了不少,因为看这意思,老小子应该是把大部分家底都弄出来了,并非净身出户。要是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很大概率,自己母亲的翡翠扁方还在这狗东西手里。

    “这屋里,真够熏人的,臭烘烘的,什么味儿呀”

    陈力泉可看不出房间里面的异样,他只觉得屋里味儿忒大,有点待不住人。

    这也难怪,大概也是怕人窥探,小屋被邹顺才捂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大白天都拉着窗帘。看样子他又喝完酒睡了一觉,烟抽、酒臭、屁抽,都混在了一起,不熏人才怪。

    而听了这带刺儿的话,邹顺才只看了看陈力泉,却没吭声,像是还在琢磨俩人的来意。

    可洪衍武却为了拱火,冷笑着又给了一句。“要是四条腿儿的,就熏不死。也就专熏咱们这样两条腿的大活人。”

    陈力泉忍不住笑起来,他对洪衍武的冷笑话相当欣赏。

    “我说,你笑什么呀,这可是蛤蟆窝!这味儿又有什么不对的”洪衍武却像是唯恐自己的话还不够损似的,仍在继续挤兑人。

    这让邹顺才有点绷不住了,他极为恼怒地瞪视着洪衍武。“你们到底是谁呀怎么张嘴就骂人呀”

    洪衍武一句话顶了回去。“谁听见我骂人了老子骂蛤蟆呢!”

    邹顺才终于露出了一脸凶相,虎视眈眈地威胁上了。

    “小子!就算老子是蛤蟆,那也是钢浇铁铸、摔不碎也砸不烂的金刚蛤蟆。你们今天要是专门来跟我犯葛的,小心蹦掉你们的前门牙。”

    洪衍武一点不怵,冷笑一声,针锋相对地回应。

    “蛤蟆我见得多了,可敢号称摔不碎砸不烂的,还真没见过!就冲这个新鲜,老子今天还非得亲手砸烂了它不可!”

    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敌意确实已经相当明显,不像能好说好了的情形。

    于是邹顺才的混蛋劲儿也上来



第六章虚张声势
    洪衍武刚说完,就一把抄起了墙边条案上摆的一把茶壶。

    邹顺才被触动了最敏感的神经,马上蹿起来扑上前,就想把东西抢回去。

    洪衍武腾地站起身,迎上去只一个泼脚就把邹顺才给踹趴下了。

    可邹顺才随后也不等站起来,就又一把抱住了洪衍武的腿,想要掀倒他。

    洪衍武毫不慌张,只轻巧地捏住邹顺才的手指头,然后反关节再一拧,这老小子就“哎哟”着松开了手。

    洪衍武还不罢休,暗中又加了把劲儿,结果邹顺才一声尖利的惨叫,大脑袋“咚”的一声撞在了砖地上。

    好,这又给磕了一个!

    “泉子,砸!”洪衍武则面无表情地把茶壶递向陈力泉。

    陈力泉也没废话,接过茶壶就直接摔在地上。一声脆响,茶壶粉粉碎!

    “好听,再来几个!”

    配对的那几只茶杯全没能幸免,被陈力泉一胳膊就给胡撸地上去了。

    “哗啦啦”,这叫脆生!

    邹顺才差点没给心疼死。“哎哟唉,你们别砸了!这是要我的命啊……”

    洪衍武示意陈力泉暂时停手。“我就说嘛,还真不信有摔不碎砸不烂的。你一只臭蛤蟆叫什么板啊想明白没有,东西呢”

    “两位小爷,真是没有,我……我拿不出啊……”

    “泉子!再来个大个儿的!”

    随着洪衍武一声叫,陈力泉就抄起一个青花将军罐。一点没犹豫,“咣当”一声,一地渣滓。

    “妈呀……”

    这可真动了命根子了,邹顺才眼泪都下来了。

    其实洪衍武看着也有点心疼,他心说泉子你还真会挑,就这玩意,日后弄不好得上千万。

    可心里虽是这么想,在明面儿上洪衍武却还得保持若无其事。

    “怎么着你表个态。没关系,咱不着急。你要还说没有,我们就一件件地慢慢砸。反正你屋里东西多,有你慢慢想通的机会……”

    “两位爷爷,就我这处境,要真有那东西也早就换钱了。就这些破罐子烂碗的,还真的不值得几个,您费那个力气其实不值当的……就算您二位积德,给我留下换口饭吃吧。”

    见邹顺才还想把自己当“棒槌”糊弄,死不吐口。洪衍武觉得该点醒他了。于是用脚拨开碎渣滓,找出刚才青花将军罐的底子,一见没有年款,便撂在了桌上。

    “是不值得几个,敢情是个民窑……泉子,老家伙还不心疼,你找个底子上、器物上写着年款儿的砸!”

    一听这话,邹顺才就像被火燎了似的,差点没从地上蹦起来,赶紧又磕头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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