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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1977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镶黄旗

    其实按理来说,以苏家的手艺,若放在“盔头”行里,为京剧制作戏服也并不算糟蹋。可偏偏京城搞这个行业的只有“三义永戏装店”一家老商号,早已被安排满了人手。

    结果无法协调,政府也就只好委屈老苏进昆曲剧团当修补匠了,不过那里总算还有点绣活儿,苏裁缝并不完全是个废物,所以为了生活,他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但最倒霉的是,没过几年,“运动”又来了。

    这样一来,苏慎针一个大男人天天拿针线修补戏服,就又成了“破四旧”最先受到冲击的对象。而后无论任何与封建意识有关的大会小会,他也统统都要受牵连。所以,他也就成了东院里除了洪家之外的唯一管制对象。

    而与苏裁缝恰恰相反走了大运的,倒是邻居老丁——丁贵如。

    因为按理说,“崩豆丁”当年不大不小也是家铺子,就算最后败落成了个小摊儿,也应该把成分定成小业主才对。

    可偏偏人家老丁会来事儿,“运动”时就防着被“倒旧账”,他在“清理阶级队伍”之前,竟不知从哪儿淘换来一个破得千疮百孔的旧棉袍来,满世界做起“忆苦思甜”的报告来。

    老丁到处讲他当年要饭进京的辛酸,把自己的岳父也说成了剥削压榨自己的“资本家”,那“演义”出来的故事,让一些红卫兵小将和工人,听完了感动得直掉泪。

    结果他便成了解放前苦大仇深的“工人阶级”。未了儿,他还把小业主的成分也改成了“城市贫民”。

    这就叫,一样的花儿结出了两样儿的果儿。人在际遇上,由于不同的运作方式,差距就这么大




第二章金山银海
    清晨六点半,洪家其他的人也陆续开始起床了。

    这个年代还在实行单休日,一个礼拜只有这一天休息,所以这唯一能睡懒觉的一天,也只是“看起来很美”罢了。

    因为家庭主妇们不仅要抓紧时间,把一星期的脏衣服洗出来,作为男人也得在这一天内把家里的修补活和力气活都给干喽。

    大多数的人家,别说陪孩子出去玩儿了,就连上街买趟东西恐怕都得挤时间。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有许多人都感觉这一天休息日要比平日上班还累。

    最自在的人反倒当属像陈力泉这种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主儿。他没那么多的牵肠挂肚,和要尽的义务,想干什么都随便。

    不过陈力泉练功已经习惯成自然,一日不练就憋得慌,因此就在洪衍武扫大街的同时,他也没睡懒觉,而是像平时一样在挥汗如雨地用功。

    其实打昨儿起,为了给陈力泉就伴,洪衍武已经跟王蕴琳说好,将被卧彻底搬到了陈家,陪陈力泉一起住。

    只是人虽睡在陈家,饭还得在家里吃。洪衍武便又说服陈力泉把他的购物本也交给王蕴琳,并说好每月再交十块钱和若干粮票充当伙食费,这样往后俩人的每日三餐就可以一起在洪家吃了。

    所以在练功完毕之后,陈力泉洗漱完毕就来洪家找洪衍武一起吃早饭。只是他还是有点不习惯,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便特意买了些热烧饼带过来,还给洪钧买了个糖油饼,结果反倒因此挨了万蕴琳好一通埋怨。

    王蕴琳倒是好意,她是埋怨陈力泉不懂得过日子。

    说白了,她之所以愿意让陈力泉来家吃饭,可不是为了陈力泉的购物本和每月的十块钱。而是念着陈德元两口旧日的好处,觉得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妈,平日经常冷锅冷灶地实在可怜。

    可要是照这么来,陈力泉的工资都得填进去。自然她会觉得是占了陈力泉的便宜,有违她善意的初衷了。

    不过对此,洪衍武的态度倒不是太反对,反倒觉得也挺不错。

    这不光是他与陈力泉的关系完全到了不分彼此的程度。也是因为他觉着,自己身上的钱如果不能光明正大的交给妈妈花用,那还不如按照这种法子,多买些吃用的东西来贴补家里呢。

    洪衍武和陈力泉是最先过来吃早饭的,等洪家的其他人坐上饭桌,他们已经吃完了。洪衍武便又拉着陈力泉一起去了妹妹屋,想用妹妹的文具给薛大爷写封报平安的信。

    这封信洪衍武写得很简单,无非是以两人共同的口吻先问候了一下薛大爷的身体,然后就介绍了一下回家后俩人各自的近况。

    接着,他才特别地写了一下自己准备去公安局五处办理户口迁京手续的打算,这既是为了到日子怕薛大爷见不到自己回农场着急,也有请老头儿在场长面前代为周旋的意思。

    而最后,他又在信中附上了五元钱,并告知薛大爷,他给的钱自己没花,已经好好的保存了起来,作为对老人家好意的纪念。更希望薛大爷能好好保重身体,等着自己安置好一切,好回去看望他。

    这也的确是实情,被薛大爷写上农场电话号码的五元钱,已经被洪衍武小心翼翼地夹在陈力泉家墙上的玻璃相框里了。他昨天晚上睡觉前,还躺在床上看着那张钞票,并因此想起薛大爷那张恨铁不成钢,却又充满慈爱的脸。

    信写到这里,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洪衍武便准备收尾了。可当他要把钢笔转交陈力泉,让泉子也亲笔写上两句的时候,却发现这个老实人已经在旁边看呆了。

    “小武,你……你的字写得真漂亮,还……不查字典,厉害!”

    洪衍武听见陈力泉的夸奖,立时就产生了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也是,在这个年头,他和陈力泉虽然文化水平比大多数同龄人要好一些,那也是因为当初跟着常显璋读过几本书。

    可自打跟玉爷学跤之后,由于没了工夫和书籍来源,他们对文字已生疏久远了。也难怪陈力泉看着自己洋洋洒洒地写了一整篇,会如此意外。

    没办法,他只能用打了一夜腹稿之类的理由,云山雾罩了一通,暂时糊弄过去。

    不过,由于陈力泉已经被洪衍武的“文采”给震住了,他这一拿着笔,倒是怎么也拿不定主意,该跟薛大爷说点儿什么了。

    最终在洪衍武的建议下,陈力泉才写上了一句“祝薛大爷身体健康、和家欢乐,我一定会好好公作”的话。

    可写完了他却更不好意思了,因为他不仅觉得自己的字比洪衍武难看得多,也总觉得写的这句话里有错别字。

    幸好洪衍武又说,“写信重在心意,内容文字都在其次。”

    陈力泉这才心安,和洪衍武一起把信放进信封沾好,贴上了邮票。

    之后,陈力泉主动要求将信送去街口的邮筒投递,而洪家人的早饭这会也刚刚吃好。于是洪衍武就正好趁着王蕴琳这一天不多的空闲,把母亲又拉回妹妹的屋,关好了门,详细地询问起父亲的病情来。

    要知道,洪衍武昨天之所以没找母亲谈这件事,就是不忍心破坏她的好心情。果然,才刚一提及父亲的病,王蕴琳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之极,眼圈也立刻红上来了。

    不过,儿子关心父亲的病毕竟是人之常情,没有不讲清楚的道理。于是沉默了半晌,她终于皱着眉头娓娓道来……

    前面说过,由于陈德元提早过世,洪禄承没了“护法金刚”,在糖业糕点公司的待遇一落千丈。所以他的病因,追本溯源,就出在了“造反派”把他由地面的食品仓库,调到由防空洞改造成的杂物仓库去工作这件事上。

    洪禄承在地下有一段长达半年的完全禁闭期,后来管制略微宽松,允许他每周日可以回家一次。这天长日久地这么下来,直至洪衍武被“强劳”的时候,洪禄承已经累计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工作了长达四年的时光。

    在这个病发作的起初,洪禄承本人并没在意,他只是觉得腿痒。但异常的是,这病发展很快,皮肤一挠就破,也不容易封口。后来越来越严重,不出一个月,就到了溃烂流水,连穿裤子都疼地步的。

    直到这时,他不得不去和“造反派”请示。经验看后,认定病情确实严重,这些人才恩准,放洪禄承去医院看病。

    由于1976年粉碎了四人团伙,医院已不再把“黑五类”拒之门外。于是洪



第三章时代造就
    听完了母亲所述一切,洪衍武半晌没说出来。

    一是他没想到父亲遭过这么多的罪和委屈,二也是那叫什么“挫虎龙”的玩意价格着实惊人。

    五千块!

    在这个大部分人全靠死工资过活的时代那是什么概念

    当时城市居民每人每月的平均生活费仅为10元左右,一个成年人的月工资基本能养活一个三口之家。

    刚刚作古的两位伟人生前工资定为国家行政三级,才不过404.8元。军队中大军区级别的工资标准是360元。京城警务工作者最高的1级工资标准是130元。工人阶级中,工种最牛的八级电工最高待遇是103.35元。

    还有,1977年我国dp是人均186美元,按当时国家官方外汇牌价兑换标准是,1美元兑换1.4962元人民币。

    这也就是说,这五千块相当于当年的美元,是整整18个国人一年内创造的全部财富,可保寻常百姓人家数十年吃喝不愁。而这笔钱,哪怕是当时国家最高领导人不吃不喝,也要干上小两年。

    甚至于在2010年之后,还有一位京城师范大学教授专门对八十年代出现的“万元户”含金量做过评估,并为此发表过一篇权威学术研究报告,这位教授认为随着近三十年通货膨胀的侵蚀,当年的一万元,基本相当于当下的“255万”!

    若是以此标准来衡量,这七十年代五千元的价值至少要等同于今日的150万元,绝对算是一个相当可怖的天价了!

    所以哪怕是曾有过亿万身家的洪衍武,此时听了也难免神色不定,不敢置信。

    于是踌躇了一下,他忍不住就对王蕴琳表示起心中的质疑来。

    “妈,您不是说这个寿敬方和爸有宿怨吗那‘挫虎龙’又是个什么东西我可从没听说过!您说他不会是虚言妄语、落井下石,想借机讹咱们吧”

    可没想到王蕴琳虽然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却对寿敬方的医术及人品深信不疑。

    她甚至告诉儿子,如果非要在医院与寿敬方之间做个选择,无论是洪禄承还是她,都会坚定无疑地选择相信寿敬方。洪衍武父亲的病,也只有寿敬方说能治,才有一线希望。

    至于当年的恩怨,那也不是因为寿敬方和洪禄承之间确有什么根本上的冲突矛盾,而是因为时代造就,世事弄人。

    紧接着,王蕴琳就为洪衍武详细地介绍起寿敬方与洪家渊源来。

    王蕴琳之前已然告诉过洪衍武,说寿敬方是太医院寿家的后人。洪、寿两家自祖上合办“衍寿堂”起,就一直在打交道,他们之间的合作也谈得上亲密无间、和谐默契。

    只是王蕴琳还尚未提及的是,随着洪、寿两家一代代人的感情日益加深,到了寿敬方和洪禄承这一代,两个人不仅自好,一起玩耍长大。而且洪、寿两家还多了一层姻亲关系。

    洪禄承的母亲其实就是寿家的姑奶奶,所以论起来,俩人还有着一层表兄弟的关系。若是洪衍武见到寿敬方,还真得称呼他一声表叔呢。

    另外,寿家也一直有心再亲上加亲,寿敬方的父亲寿药予,当年甚至还想过要把寿敬方的姐姐寿菘蓝许配洪禄承,只是后来洪禄承对王蕴琳一见倾心,这门在两家人口头上提及过多次的亲事才没成了。

    至于寿敬方的医术,那自然源于家学。他在其父的倾心传授下,掌握了不少清宫寿药房、内药房的御用秘方。

    并且他在医学研习的道路上,自幼就很有天份。他四岁起已能熟背《汤头歌》、《药性赋》,八岁就能开方子,十四岁时仅靠一根银针就医活了一个倒卧街头的急症病人。

    这就使得他的父亲常常对外炫耀,说自己儿子是百年不遇的医术奇才。偶然的一次酒醉,私下里甚至还曾放言,“若不是儿子年纪轻,恐怕京城四大名医里的一位,那就得换人了。”

    这样的醉话或许说的是有些过了,但寿敬方也确有真材实学,他的医术之高超绝妙,在京城是有口皆碑的。

    因他最喜爱琢磨疑难杂症,又专爱看名医们整治不了的病。并且天长日久下来,也的确治好了不少。以至于当年京城有不少病人专在最后关头来请他,以求一线生机。

    其实,这恰恰是寿敬方最聪明的地方。

    一般这种病人,基本都是到了该准备后事,死马全当活马医的程度了。治好了是“妙手回春”、“起死回生”,如若治不好,也是“死生有命”、“无力回天”,病人家属只有感激的,断然没有来找后账的。

    于是乎,当年寿家的匾额就特别多。不夸张的说,寿家的牌匾收了整整两间大屋子,仅“妙手回春”“岐黄圣手”的大匾,若是一个挨一个地排满喽,比寿家居住的胡同还得长出三块去。

    虽说这些匾不能吃也不能喝,可从某种角度而言却另有奇效,那就是从而抬高了寿敬方的诊费。

    别看京城的四大名医诊病一回要八十大洋,换寿敬方那可是要以金条论价的。再加上他开的方子都要求从“衍寿堂”去抓药,所以实际上,寿敬方恐怕才是京城第一的阔大夫。

    想如今四大名医均已作古,世上若还有人能治好病入膏盲的洪禄承,大概也只有这个寿敬方了。

    可既然有这么好的大夫,何不早些去请呢

    说实话,洪禄承和寿敬方已经近二十年没来往了,而且是负气断交。其中的缘故,说起来也是相当无奈。

    1955年,洪家的饮食业店铺刚完成合营,一位区里主管医药行业的干部就又来找洪禄承帮忙。

    得知这位干部是因为衍寿堂合营的事在寿家碰了大钉子,来找他当说客。于是,洪禄承便带了任务去寿家规劝寿敬方。

    不料进了门后,洪禄承刚一提出来意,这位素来对他礼敬有加的表弟,竟头一次跟他摔了咧子(土语,发脾气,极度情绪化背后还隐含着挑衅性)。不仅冷嘲热讽斥责他“管得太宽”,还阴阳怪气地贬损他的“觉悟太高”,这样一来,自然就谈不下去了。

    几天后,洪禄承再次上门,本打算和寿敬方平心静气好好谈谈,以便帮其认清形势,免得他吃亏。可这次寿敬方却彻底翻了脸,为了保住祖业,不仅横眉立目摔了茶杯,还脸红脖子粗地把洪禄承赶出了家门。

    临了还骂他,“你卖你洪家的祖宗我管不着,寿家可不卖祖宗。”一句话,让洪禄承闹了个没脸。

     



第四章邹蛤蟆
    另一方面,寿敬方在与洪禄承夫妇见面之后,对于自己多年的际遇也做了一番详细的描述。

    敢情由于脾气太过执拗,只关注医药行里的事儿根本不关注时事,自从与洪家断交之后的生活,寿敬方的日子可以说是过得每况愈下。

    就说在“衍寿堂”完成公私合营之后,按政策,政府同样也要给寿敬方安排新工作。

    区里的意思,本来是想让寿敬方去玄武医院华医科出任主任医师的。可没想到寿敬方太过恃才傲物,非要在待遇上与京城四大名医比肩。他更放话说,除了京城华医研究所和京城华医医院,其他地方一概不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公私合营的事彻底得罪了区里,反正寿敬方在家一等几年,上面都没个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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