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更新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观门
同时往前一步,两人松开了握着刀把的手,继而在整洁的官服上抹了又抹,将掌心的汗去除,方弯下腰去,冲着白布伸出了手。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亲眼看见鬼火把整个村子都吞噬了,不可能再有遗留的,不可能的…”
白闹所有的心神都与衙役变化的神情,挪移的脚步,这些自然的举动同步着,而当那多余的抹汗的动作再展现时,风暴彻底搅乱,脑海里轰得一声炸响,他就失去了所有回忆的力气,虚弱到甚至连悲伤都提不起精神来。
事实上,白村事发后,那条通往那个与世无争的小山村的路就没有停歇过,石子被磨的发亮,花草被踏的变形。这些人中,有寻觅商机的商贾,也有找个乐子的平民,有失去自我的信徒,也有敢于冒险的武者,有秉公执法的官兵衙役,也有偷偷摸摸的梁上君子,但所有的人中,唯独没有白闹,那个经历了一切却害怕面对一切的幸存者,所以,他一无所知!
事到如今,关于白村天明之后的桥段,白闹只剩下那一句句重复的“不可能”!
白布毕竟不长,终究是会揭开的。骸骨倒是真的骸骨,不过仅仅几根,依靠着仵作的专业,钉在担架的不同位置,刚够人分清是哪个部分。至于尸体,其实哪有什么尸体,不过就是一摊肉,细碎到分不清位置的肉,只能杂乱的摆出一个人形来。
白闹只是看了一眼,或许眼睛是看到了情形,但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就撇过了头去。
不忍直视,白闹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全尸的样子,在他脑海中,那两具尸体可以是父母,可以是长兄,可以是对门的阿叔,可以是田头的阿伯,他们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在当晚命丧的人。因为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会瞪着一双眼,就瞪着白闹,是追问更是质问。
“怎么看都不敢看一眼别告诉我你这个杀兽如麻的武者还怕血!”看着白闹的样子,先入为主的张有生不会将他理解愧疚,他只会认为白闹做贼心虚,于是,冲了上来,双手一把抓住白闹的肩膀,将白闹的身形扳向那两具尸体,激动的摇晃着,叫喊着:“来!看看呀!看看你的宗亲们!他们就躺在你的跟前,来欣赏你的杰作吧!你猜,他们若是有眼的话,那双眼睛会不会瞪着你这个六亲不认的刽【… …最快更新】
子手!”
或许是口水太多了,喷了脸,又或许是口气太大了,晕了头,白闹忍无可忍的一把推开了张有生的纠缠,然后拖着步缓缓靠近。
鞋磨着地面传出沙沙的声音,一如当晚鬼兵手中拖地的长枪,都是从地平线来,到鬼门关止,划分一道天人的隔阂。
梦里重演千万次,不及打眼瞧一回。白闹自以为哭够了,声哑了,泪干了,可双膝撞地的声音还是那么清脆,清脆到浑浑天地就剩它的回响,可双眼泪崩的趋势还是那么汹涌,汹涌到莘莘百姓就靠它的滋润。
“看看,好好看看,睁大你的狗眼!这是他们的腿骨,裂了!这是他们的肩骨,碎了!这是他们的血肉,模糊了!就这步田地,狗嫌鸦弃啊!白闹,你这个畜生,真是好狠的心啊!”
张有生出言出的很及时,刚好将白闹压在嗓子眼的那声吼给激了出来。于是,一个义愤填膺,一个撕心裂肺,组合成一场完美的话剧!
落幕,嫉恶如仇的张有生将白闹按在那担架上,眼睛正正对着骸骨。
“这是肩骨…”
“这是腿骨…”
“腿骨…”
震耳欲聋的声音扰了白闹的耳膜还不罢休,借着一种想当然的理直气壮缠绕在白闹每一根细小的神经上,白村里关于腿骨的点点滴滴涌了上来:
作为白村上一代顶梁柱中,唯一还能带着他们眼里的晚辈在山林间奔袭的白斩来说,红蝮蛇是他至死都难以原谅的物种,因为,他赖以生存的腿被这阴险的毒蛇恶狠狠的咬了一口,可怕的毒液顺着大腿的经脉开始向上身侵袭。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白斩已经掉着一口气,将匕首狠狠的插进了红蝮蛇的七寸,捎带着,把它的蛇胆也扎了个穿。
毙了敌,白斩迅速从腰间抽出腰绳来,将大腿狠狠的绑住,而后头也不抬,伸出宽阔粗糙的手掌就向众人喊道:“来,拿刀来!”
一条腿换一条命,听着血渍呼啦的,但山里人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白闹就近就把自己手中的刀交给了白斩。
白斩拿刀在手中掂量了一番,直接甩手扔回了白闹,嚷嚷着:“太轻了,太薄了,换个大的来,换个重的来!”
白闹是第一个小小年纪就跟着进山的村民。没有先例,也就没有准备,枪太长,弓太宽,唯一适合白闹的只有刀了,可惜,也是因为太重,挥舞起来吃力,也幸亏有白父的巧手。
为了不打击白闹这早早觉醒的男子汉的责任感,
白父兴致勃勃的亲手打磨出一把迷你大刀,虽然重量有所欠缺,但锋利程度毫不逊色,也是依靠着这把刀,白闹短短时间就成了白村狩猎队第三梯队的一员。
平日里视如珍宝的兵器被嫌弃,就像自己被嫌弃了一样,白闹不由得沮丧,弯腰低头,落寞的捡起自己的刀,嘟着嘴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没有人去管白闹这突如其来的扭捏姿态,除了白斩。当白斩接过其他人递来的大刀回以欣赏的笑时,他冷不丁的瞥见了白闹哀怨的眼神,于是双臂强撑着身体,平移到了白闹身旁,而后直直的一刀下去,将自己的大腿砍断。
血溅了白闹一脸,白闹惊恐的看向了白斩,眼神里尽是不解之意。
确实很疼,哪怕白斩一生受伤无数,在被旁边的人缠上止血带时也是呲牙咧嘴的,导致他对白闹说的话断断续续的,换了十几口气:
“崽子啊,你可是听好了,咱这世世代代靠山吃山的乡下人比不上那些城里的人。你这些叔伯咱先不提,就你那些婶婶小姨的,上午踩兽骨,下午剥兽皮,一个个的骨头架子那也是又大又粗,哪里是你那么轻的刀就可以砍断的。”
回忆至此,突然被揪了出来,疼痛感从发梢扩散到全身。原是张有生看着白闹若有所思的盯着面前的骸骨,全无一点忏悔的意思,心头有火,手下又添了几分力道,借着头发,将白闹的头狠狠的拉了起来面向自己,呵斥道:
“现在嘴硬,我倒是要看看你下了地狱,对着阎罗,还敢嘴硬不!”
说着,张有生拖着白闹走向前去,顺手从左羊带来的兽骨上扳下一截,搁在呈放着李氏夫人碎尸的盘子上,然后一并端着,一手拖着白闹,来到那两副担架前,说道:“来,看看,骨上的划痕一模一样,你还不认罪”
由不得白闹不看,张有生依旧是强势的把白闹的头在两方之间拉扯。
“好一出戏码,起承转合编排的严丝合缝。”气极反笑,眼看着从爪痕的宽度,深浅,大小,到部位的高低,力道的轻重,都如此一致,白
第一卷 百鬼夜行35 法相神迹定罪状
“因为,你本来就不是白村的人!”
人还隐在暗里,光听见脚步声,不见人影,但白闹知晓是谁,毕竟双方搏杀了数百个回合,期间你一言我一句的狠话漫天飞,已经对那语调再熟悉不过了,于是,直接粗鲁的一转身,骂道:“你放屁!”
再不见回音,只看见人群自后往前的骚动。
来人好像特别喜欢这种避让和簇拥的感觉,每每相见,都是要穿过人群,接受一番虔诚眼神的洗礼,再摆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扮足了主角的彩,方才开始正襟谈相关的事。
“迟朴!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什么叫我不是白村的人!”
没错,来人正是迟朴,那个背着三尾妖狐法相的国教特使。
仇人相见自然是分外眼红,少不了的就是互相打量。白闹是先盯着迟朴看的,自然先发现了迟朴的不同,平日里的三尾赫然变成了四尾,就连眼球的颜色也带了几分妖异的粉红。
感受到白闹注意力的停留,迟朴这才将高傲的目光分散给白闹几分。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不由得整个精神都跟向了白闹的身形,眼神里更是闪烁过一丝惊奇,阔别方几日,对方浑身的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肤,就都好像变成了一头蓄势待出的野兽,馋着嘴的状态确实有够吓唬人的。
“来,你说说清楚,什么叫我不是白村的人!”法相的变化,说明了迟朴实力的提升,但对于刚刚血战过蛇妖的白闹来说,这毫无震慑力,直接叫板。
迟朴冷哼一声,将他那标志的冷笑再度搬到了脸上,而后不紧不慢的自袖口掏出一本泛黄的青色书本扔向了白闹,说道:“好好看看吧,这是十年前,沛城所有的户籍变动记载。第十五页第三行,你的身世写的清清楚楚!”
白闹一把接住这所谓的记载,按着迟朴的指引,直接翻到了那页。嘴里骂骂咧咧的,身体确实很诚实,那颤颤巍巍的手指和急不可待的眼神一同前行,划过一行,两行,终于落到了第三行,龙飞凤舞的字迹下,隐藏着白闹拨开云雾的难以置信:
“时大夏一千五百八十年,沛城白村白氏六房于雾始山拾得男婴一名,经我部认定,年两岁,确认无病,遂接受白氏六房领养申请,有效期十五年。”
总共就占据了一行半的篇幅,白闹查阅的时间居然足足使用了半柱香,若不是眼神蹦不出真的火星子,这本书怕早就已经化为灰烬了,若不是手指变不成真的尖刀子,这本书怕早就已经化为碎屑了。【…! !最快更新】
“这要是从哪里找来的”白闹把书摊开,手指着上面的记载,逐字逐句的念了出来,而后轻易就将整本书捏成一个球扔向了迟朴,喝骂道:“好你个迟朴,刚开始用赵小姐威胁我接受你们那个什么山贼作乱的狗屁调查,现在又编出这么一本书来。行,你编就编吧,不能弄得整齐一点吗,这么大个案子你栽赃就栽的这么随意”
如果白闹和国教再多大几次交道的话就会明白,那掩藏在信仰背后下的无耻无耻起来能让人发狂!这不,迟朴淡定的接住白闹扔过来的书球,脸色并没有因为白闹所揭露的肮脏而有所变化,依旧是和颜悦色的,向着白闹,当然,更多是向着狂热的信徒解释道:“上次呀,确实是我们侦查时不小心迷了道,不过这本书可是真的,你这不能冤枉我,不信你让府衙编册的人出来检查一下。至于破烂的事情,你就更要谅解一下了,毕竟先后经历了两次妖族入侵,都丢失十年了,也是这两日才辗转流落到我们国教手中,没有时间重新装订也是情有可原嘛!”
安南山本以为迟朴送来解围的证据是国教落井下石的伪证,却不料接收到迟朴确认的眼神,立刻摆出公正严明的样子,下令道:“来呀,传我县所有主簿,辨明真伪!”
所有人都知道百鬼夜行的影响,于是,衙役不敢懈怠,主簿不敢大意,短短时间内,堂下就集结了六名半百老人,那本皱巴巴的人口簿在他们手中传阅着,直到到了最后一名老人手中,他只是打眼一瞧,狭小的眼眶立刻泛起了青幽幽的光,将整本书爱惜的抱紧,向前一步跨,躬身对安南山说道:“大人,这刊人口簿正是出自鄙人之手!”
可以看出来安南山也是紧张,不等这名老人把话说完,就着急忙慌的问道:“你确定”
老人没有再低头翻阅,也没有丝毫停留,立刻回应说:“大人,您这可说笑了,我虽然老了,但也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认不出自己的字啊!”
得到确定的回答,安南山的心算是放了下来,一屁股沾上椅子,又恢复了稳重,不急不缓的问道:“那便好!来,本府问你,你可确定其中内容真实有效尤其是第十五页第三行!”
虽然书就在老人手中,不过好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就是编者一般,这老人并没有直接打开来看,而是低下头去,嘴里嘟囔了半天,才抬头回应说:“您说的可是白村拾孤之事这个确实属实。我记得当年好像是,好像是大夏一千五百八十年,那时候那孩子才两岁,这一晃,九年都过去了,我也老了...”
年龄上来了,一谈起以前的事,这话匣子就管不住,安南山赶忙打断,一挥手让这六人退下。
人口簿还在那名老人的怀中,体制内的人想着尊重,也没有一个出来索要,倒是体制外的白闹上了头,就在那老人路过的瞬间,一把将书夺了下来,而后
第一卷 百鬼夜行36 游街一程杀机伏
关于对答,必然是应对如流,精妙绝伦的,甚至于连语句的停顿升降白闹都已经设想周全,关于宣判,必然是扒耳挠腮,仰屋窃叹的,甚至于连脚步的前踏挪移白闹都已经预演完善,然而,姿态再如何器宇轩昂,也只是幻想中的模样,现实中,依旧是落魄:
“时大夏一千五百八十九年春三十五日,白村人士白闹敲鼓,状告百鬼夜行毁村,经我府与明清殿联合调查,现公布真相于众。案犯白闹,年十一,孤儿,自小怪病缠身,需饮人血以续生机,遂作恶于白村,后被发现,狗急跳墙,杀村民,烧村庄,后自料法网恢恢,编造百鬼犯村一事,企图混淆视听,期间,更是旧病发作,先后害沛城李氏全家,闻道武馆卓一新,共计五条人命。其罪恶罄竹难书,不严惩不以正沛城风貌,现以判处其秋后凌迟处死,望诸位百姓引以为戒,严于律己,共同维护沛城之淳朴民风。”
一路走,一路叫,压过了摊贩的吆喝,盖住了妇人的尖嗓,到最后,整条街道都只剩下了这字正腔圆的官宣。
前有锣鼓开道,中有高头大马,侧有壮汉持刀,尾有官兵相随,气势如虹,引得百姓纷纷驻足,官府的效率和国教的清白出尽了风头,就是可怜了白闹被限制在小小的囚车中,四面八方的尖刺直扎进身体,鲜血顺着铁链脚铐一滴滴砸下,在那古老的青石板上留下两道清晰鲜红的印记。
这是迟朴的主意,也是国教声援的报酬,为了消除百鬼夜行的影响,白闹成为了整个大夏王朝第二个被游街示众的犯人。
“呸,看他小小年纪遭逢如此大难,本来挺同情他的,没想到是这样的畜生。”寂静的人群中,首先传出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的粗鄙之语,说罢,又感觉那一口口水吐得不爽,于是直接跳起身来,顺带着狠狠的抽了一口胸膛的杂物,冲着囚车就是一口浓重恶心的黄痰。也亏得有囚笼的阻拦,这一下没有沾上白闹,而是落在了那棕红的杆上,传出阵阵的恶臭来。
有人带头,自然就有人应和。铺天盖地的口水,在那阳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好似万支锐利的箭,直冲着囚车而来,吓得两侧的壮汉匆匆向一旁一跳,手中的大刀也不知丢在了何处,吓得前面的官兵紧跑了两步,锣鼓也失了半天的声,吓得后面的步兵停住了脚,远远的落了一个宽阔的空间。
白闹对自己的处境漠不关心,即使衣服粘身,即使头发湿漉,即使脸上总有黏黏的水淌,他的思绪还停在堂上,还停在那本泛黄的人口簿上,还停在那第十五页第三行,
白村的点点滴滴就印在那一个个字的背后,一点一钩,一撇一捺,讲的都是可歌可泣的故事。
逆来顺受更激发了这些围观群众的暴虐,有一两个率先从就近的小摊上抄起两颗鸡蛋来,把深色的蛋黄和浅色的蛋清全都浇在了白闹的头上,紧接着,无数的东西,或是烧饼,或是菜叶,或是馒头,或是碗筷,一股脑的都照着白闹的头招呼过来。刹那间,整个街道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热闹来,嫉恶如仇的百姓们骂的尽兴,砸的上瘾,手脚停不下来,耳鼻没了作用,仍由身旁的小贩苦苦哀求,以身遮挡,都不曾给与人道的回应,于是盯着白闹的眼,又多了十几双要吃人的红。
百姓的疯狂,充其量也只是侮辱,或许会有伤,但终究不会闹出什么人命,但信徒的疯狂可就不止于此了。
前面一拐弯,就到了明清殿的教化范围,街道空荡荡,不见人影,飘着刺鼻的腥臭的囚车也总算逃过了围追堵截。
“好嘛,这叫什么事,国教这些狗崽子,让我们哥几个盯着菜叶臭蛋穿到这儿,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游街给谁看,给他们祖宗看呢!”一闭眼,就是臭鱼烂虾满天飞,当先骑马的刀笔吏一想到自己现在狗不理的情况,就对那个出馊主意的迟朴充满了愤怒。
旁边敲锣的小厮听到这刀笔吏的抱怨,马上比了一个静声的手势,劝阻道:“哎呀哥,该念咱就念吧,这是他们的地界,可不敢说别的啊!”
这名刀笔吏看着小厮静若寒蝉的样子,冷哼了一声,不过还是规矩的清了清嗓子,捧着那张纸吆喝道:“时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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