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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所以他让罗泰给郭晴林写了这样一封信。没错,一定是罗泰,因为若是别人,这封信对郭晴林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但郭晴林却让她来替他写回信,为什么是真的决心与她站在一条战线上,还是为了放松她的警惕

    她只知道郭晴林与罗泰之间许是有情感纠葛,但他俩的恩怨情仇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她并不十分清楚。如果对他俩的关系判断失误,就很可能会对郭晴林给她这封信




孔锡之女
    当钟羡从丰乐楼出来时, 已经月上中天了。因着丰乐楼离太尉府并不算太远,而钟羡为了备考在家中闷坐了几个月, 想着趁机活动筋骨也好,他就没有坐车过来。

    辞别了朋友,他沿着街道缓缓向太尉府的方向走去, 竹喧在一旁给他提着灯笼照路。

    今晚月色不错, 走了一段路之后, 钟羡仰头看看夜空中的那轮月亮,忽然发现这一闲下来, 他又开始想起长安了。

    去年中秋他们还互送月饼来着,到了今年中秋,月还是一样的月,人却已经不联系了, 还真是应了那句物是人非。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对长安这般念念不忘, 是因为他这辈子除了长安之外还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位朋友绝交过,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每次想起这件事心口都很堵, 而且这种抑郁的情绪还完全无法用其他方式来排解。

    他知道这件事情的起因就是他不愿意为长安送那封信给陶行妹,他难过,但他不后悔。如果一段友情需要用别人的安危来冒险才能保持的话, 他情愿不要,情愿独自难过。

    念至此, 他稳了稳心神, 摒弃杂念大步向前走去。

    为了抄近路, 主仆二人从长街中段拐进了一条窄巷, 走着走着,钟羡的步子突然慢了下来,最后停了下来。

    “少爷,发生何事”竹喧莫名其妙地问。

    钟羡伸手:“把灯笼给我。”

    竹喧将灯笼交到他手上,他拿着灯笼凑近地面一照,地上有星星点点的深色液体,零散地沿着巷子往前头延伸。

    “少爷,这……”竹喧终于也闻到了血腥味,刚想开口,却被钟羡抬手制止。

    钟羡沿着血迹走到窄巷的十字路口,有户人家门前贴着墙壁种着两株小桂树,那血迹到桂树那儿就不见了。

    “出来。”钟羡看着左边那株桂树靠墙的那侧不停颤抖的枝叶道。

    藏在后头的人不吱声。

    “竹喧,去报官。”

    “不要,求公子开恩,奴不是坏人。”桂树后忽然出来一位背着包袱身形伶仃的女子,跪在地上向钟羡求道。

    “既不是坏人,如此深夜受着伤躲躲藏藏,必是为人所加害,缘何怕见官”钟羡问。

    “奴、奴不能说。”那女子低着头,语调悲苦道。

    钟羡看着那女子沉默了片刻,最后决定既然她什么都不肯说,那他也就不多管闲事了,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

    他将灯笼还给竹喧,转身离开。

    主仆二人走出去也就二十来丈远,忽闻身后传来一声女子惨呼。

    钟羡怔了一怔,转身就向十字路口跑去。路口已不见人影,他正四处张望,竹喧一指右边的巷道道:“少爷,在那儿!”

    钟羡扭头一看,果见右边的巷道中倒着一人。两人奔过去一瞧,正是刚才那女子,腹部中刀,血流了一地,身上挎着的包袱也不见了。

    钟羡探了探她的鼻息,见还有一口气,忙抱起她问竹喧:“附近有医馆吗”

    竹喧也懵了,原地转了两个圈,才一指东边道:“那边街上有个回春堂。”

    “前面带路。”钟羡道。

    主仆二人刚走到半道,那女子醒了,在钟羡怀中声息孱弱道:“公子……”

    “你坚持一下,前面就有医馆了。”钟羡足下生风。

    “公子,不必费这功夫了,奴知道,奴不成了。公子,你能否停一下,奴……有一事相求。”那女子一边说,血一边止不住地沿着她唇角往外溢。

    钟羡见状,知道这女子八成是救不回来了,遂停下脚步,蹲身将她放了下来,让她靠坐在墙边上。原因无他,男女授受不亲,若他不能救她,他也不想在肢体上占她便宜。

    “公子,你我素不相识,你能出手相救,可见你定是个心地纯善的好人。奴本不该将你卷进这件事中来,但事到如今,除了你,奴已没有旁人可以托付了,请你原谅。”说到此处,那女子伸手解下身上系着的腰带,递给钟羡。

    钟羡迟疑。

    “公子,那些追杀奴的人想找的东西,就在这腰带里面。奴姓孔,家父乃是原兖州知州孔锡,奴是他的外室女,母亲亡故后,奴就以丫鬟的身份一直侍候在父亲身边。三月前,父亲忽给奴一封信,连夜送奴出城,让奴将这封信送来盛京交予丞相大人,并派了两名孔武有力的家丁随身保护奴的安全。谁知奴启程没多久,便在沿途听闻了父亲的死讯。奴的这趟差事,竟成了父亲的临终嘱托,又因临行前父亲曾一再叮嘱,说兹事体大,让奴务必完成他的托付,奴便没有回去奔丧。不曾想路上竟遭追杀,保护奴的两名家丁先后遇害,奴愈发觉得那封信可能是害死奴父亲的元凶,担心他日奴死了,恐怕也会不明不白,所以就私自拆了信来看。看后才知,为何奴的父亲会突然暴毙,为何一路上都有人追杀奴。奴恐信为贼人窃去,便将信纸一张张折起,缝在了腰带里面。谁料千辛万苦终是到了盛京,却还是未能亲自完成家父的嘱托……”

    那女子强撑着一口气说到这里,终于力不能支,身子一歪便要侧倒。

    钟羡忙伸手扶住她。

    “公子,看在家父一片赤胆忠心为国捐躯的份上,求你……务必将此信交到丞相手中,大恩大德,奴来世……来世必报……”那女子说到此处,头一歪,没了声息。

    钟羡探了探她的鼻息,将她缓缓放倒在地,对一旁的竹喧道:“去报官。”

    女子的尸首被京兆尹的衙役带走后,钟羡回到太尉府



吃醋
    “见长安为何”慕容泓不动声色地问。

    钟羡道:“草民受伤那次, 安公公奉旨前来探望草民,曾借了一本书给草民阅读, 如今书已看完,草民想将此书还与安公公。”为了能名正言顺地与长安说上话,钟羡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什么书”

    钟羡从怀中拿出笑话本子, 递与慕容泓看。

    慕容泓随意一翻, 便翻到了以前长安曾给他讲过的笑话段子,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悦道:“你既知她去探望你乃是奉朕之命,如何就想不到这书也是为朕所有”

    钟羡:“……”

    “是草民愚钝。那此书今日归还陛下, 草民告退。”钟羡行礼道。

    慕容泓点点头,眉眼不抬:“去吧。”

    钟羡刚走到内殿门口,冷不防长安忽然从外头急匆匆地进来,两人差点撞上。长安匆忙中本能地后退一步, 然而脚跟后就是门槛, 这一后退当即重心失衡向后便倒。

    钟羡忙上前一步单手环住她的后背阻住她的后倒之势。

    纵然知道两人都非故意,然而眼看着两人在他面前搂上了, 这一幕还是刺激得慕容泓差点失态地站起来斥钟羡放手。

    若知道长安是女子,或许钟羡还会避忌一些,可惜他与长安相处时间不长, 对人的观察也不及慕容泓敏锐细致,是以他压根就没把长安往女子这一方面想。见她站不稳, 他不仅搂了背, 还伸手拉住她右臂帮助她站稳身子。

    钟羡是背对殿中, 而长安却是面对殿中的, 眼角余光自然看得到慕容泓人虽坐在书桌后不动,但那双眼都快喷出火来了。

    她立刻意识到这是绝好的教育他的机会,于是站稳身子后便对钟羡扬起笑面,道:“多谢钟公子。噫,以往只听说相思使人瘦的,想不到读书也能。数月不见,钟公子清减不少。”

    长安这一路跑得双颊粉红眼眸湿亮,蓬勃的血色从那鲜嫩的皮肤下透出来,容色比之以前未发育时那干瘦的模样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钟羡乍见之下,正惊艳,耳闻她说“相思”一词,又想起这几个月来但凡自己头脑空下来,想的人无一例外总是她,脸上不由一红,有些不自然道:“与读书无关,只是夏天苦热,没什么食欲罢了。”

    “如今秋天到了,正好秋闱也结束了,可以好好贴一层秋膘了吧。”长安古灵精怪道。

    钟羡记得马到了秋天要贴一层秋膘以便过冬,如今见长安以此来打趣,忍不住失笑道:“是啊。”又能与他这样说说笑笑感觉真好,仿佛数月来一直萦绕心中的那点阴霾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钟公子刚考完便进宫来见陛下,想必是来与陛下叙旧的吧,怎的这般快就要走”长安没话找话。

    “我是来还书给陛下的,并非专程来找陛下叙旧。”那封信上的事不好外传,钟羡便寻了个借口。

    “还书给陛下陛下有借书给你么我怎么不知”长安疑问。

    “你俩还要在那儿聒噪多久吵得朕头疼。”慕容泓见他俩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寒暄,心中本已十分不悦,碍于面子强忍着罢了。如今见方才的谎言即将被揭穿,当即也顾不得什么风度涵养了,面色不善地抢在钟羡前头道。

    钟羡当即回身,赔罪道:“是草民失礼,请陛下恕罪。草民告退。”言讫,又对长安拱了拱手,跨过门槛出去了。

    长安看着沉着脸的慕容泓,忽然抬起一脚,作要跨过门槛出去状。

    慕容泓双眉一轩,无声地威胁:“你敢”

    长安下颌一抬,留给他一个挑衅的目光,一转身就出去了,口中道:“钟公子,您慢些走。”

    慕容泓见她竟然真敢追着钟羡出去,气得差点没把书桌给掀了。心中郁愤难平,他拿起钟羡还来的那笑话本子一阵乱扯,几下便扯得七零八落。

    长安就如以前那般送钟羡出宫,路上问他一些与秋闱有关之事,态度既不亲密也不疏远。

    上次长安将话说得明白,钟羡自觉如果自己再旧事重提,真的是有些死皮赖脸了。

    然而,许是与她这样并肩漫步于艳阳下的感觉太好,以至于让钟羡顾不上自己的面子,走到半道,他还是忍不住停下来问:“安公公,今日陛下并未叫你送我,你为何来送我”

    “怎么钟公子觉着不妥那杂家现在返回也可。”长安道。

    “不,”钟羡生怕他真的转身走了,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安公公如此,未免会让我觉着,你我之间似乎还和以前一般,未曾绝交。”

    “钟公子似乎很介意与杂家绝交一事。”长安斜眼看着他,方才在殿中她说他瘦了并非胡诌,他确实瘦了,身形显得更加挺拔,五官还是那般俊朗,但双颊的消瘦让他的气质显得更锋锐也更凛冽。

    但他此刻的神情却与锋锐凛冽丝毫沾不上边,遣词措句甚至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小心翼翼。

    “许是有生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被朋友绝交吧。”钟羡对此事耿耿于怀许久,但真的到被人问起时,却发现自己并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原是这样。若是面子问题,那就算当日杂家说的不算,今日让钟公子主动与杂家绝交如何”长安笑问。

    钟羡看着她道:“若你当日说的不算,我们便还是朋友。”

    “钟公子,你是明白人,当是知道你我绝交对你有



肺腑之言
    在慕容泓的印象中, 人但凡有什么不光彩的过去,总会尽力遮掩以保全颜面, 出身低微也可算作不光彩过去的一种,就像赵枢一般,轻易是不会在人前提起的。故而长安此言, 不啻于自揭疮疤, 让他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陛下希望女子有妇德您请放心, 还有几天便是选妃之期了,能来宫里参加遴选的女子都是官宦之后世族小姐, 德容言功家世背景乃至容貌性情一样不缺,您就等好吧。”长安说完,没有笑意地勾了勾一侧唇角,行个礼转身欲走。

    “你站住!钟羡不知你是女子, 他与你亲近朕能理解。而你明知自己是女子却也不知避忌, 你还有理了”慕容泓忍着怒意低声道。

    长安脚步一顿,回过身看着慕容泓道:“您也说了, 他只是把奴才当成了内侍,那奴才为何要避忌他他对奴才又没什么龌龊的心思。”

    “你听不懂朕的话么他怎么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自己心里清楚他与你男女有别,而你非但不避忌他, 还故意亲近。你想做什么”

    “陛下以为奴才想做什么男女有别就要避忌, 那您跟奴才还男女有别呢, 奴才要不要也避忌您还要不要伺候您”长安问。

    “你拿朕跟他相提并论”慕容泓蹙眉, 看向长安的目光已透着十分的不可思议。

    长安坦然道:“您不是在说男女大防的问题么您跟他都是男子,奴才将您跟他相提并论有何不妥还是说,您觉着因为您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因为您抱过奴才亲过奴才,所以在奴才心中,您就应该理所当然地区别于其他男子,对么”

    “难道不应该”

    迎着慕容泓的质问,长安重新回到窗边,与慕容泓隔着半堵墙面对面地站定,一手搁上窗棂,反问;“凭什么”

    “你说什么”慕容泓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奴才问,凭什么因为您是皇帝,您亲过奴才抱过奴才,就要奴才在心里将您与其他男子区别看待”长安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地说给他听。

    话音落下没多久,巡逻侍卫经过。

    慕容泓握了握拳,退开一步,面色极差道:“你进来。”

    长安也没迟疑,撑着窗棂跳进殿里。

    慕容泓亲自将窗户关上,转身面对长安,问:“你告诉朕,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朕与他没区别,那是不是说如果他对你做了和朕一样的事,你也可以接受”

    “他已经做过了。”长安道。

    慕容泓一愣。

    “陛下忘了蹴鞠队是怎么来的了您当初不介意,现在介意还有何意义又不是小孩子抢糖葫芦,谁舔了就是谁的。若是这样反倒简单了,奴才是陛下的,陛下也是奴才的。男女有别,今后除了奴才之外,您不得和其他女子讲话,更不得与她们亲近,如何”长安问。

    “终于说出肺腑之言了是吗一句话到底,你不就介意朕将封后纳妃吗朕……”

    “陛下您错了。”长安截断他的话道,“奴才不介意,因为奴才并没有爱上你。奴才如今对自己的定位,依然只是您的奴才,而不是您的女人。所以,您封后纳妃,与奴才何干”

    “那你今天给朕来这一出是何目的”慕容泓双眸焰色盈然,越是愤怒,越是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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