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赵宣宜欠身道:“陛下请宽心,妾必定竭尽全力,以保后宫安宁。”
慕容泓点了点头,将宫女奉上的茶喝了一口,起身道:“那你好生歇着吧,朕回去了。”
“妾恭送陛下。”赵宣宜跟着起身,将慕容泓送到慈元殿前,慕容泓忽又回身问:“方才最后上的那道甜汤有名字么”
赵宣宜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愣了一下方道:“有,叫做花好月圆。”
“甚好,朕待会儿要去夜朝,今夜戌时末,可令人送十盏到勤政殿来。”慕容泓道。
赵宣宜领命。
送走了皇帝一行,赵宣宜从娘家带来的贴身婢女秀樾一边伺候赵宣宜卸钗环换常服,一边高兴道:“娘娘,陛下待您很好呢。奴婢一向只听闻有妃子宠冠后宫的,到了您这儿,怕是皇后不仅要母仪天下,还要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呢。”
赵宣宜不置可否,只道:“大龑开国不久,外头民生艰难,咱们虽衣食无忧,却也不可铺张浪费。去,把方才陛下和本宫用剩的菜按着品级赏给各位美人和选侍们。”
秀樾答应着下去督办此事,赵宣宜自己伸手把头上一枚沉甸甸的百鸟朝凤金钗给摘了下来。
百忙之中拨冗前来与她共进晚膳,后宫嫔御们入宫十天连陛下的面都未曾见到,她却给来夜朝的大臣们准备“花好月圆”的甜汤。陛下如此待她,委实是好。
不过这种好,倒是让皇帝在她眼中的形象稍微真实了些。
她无所谓,有些事情,是她的出身和她如今的身份注定了她必须要去面对的,尽全力做到最好,就可以了。
后宫嫔御人数少,所以每人都分到了一道菜。
陶行妹位分最高,分到了一道龙凤呈祥,因食材是鸡和鱼,慕容泓没动过筷子,赵宣宜也没动过。
菜送到时陶行妹正在空旷的殿内拿一根树枝当棍子比比划划,瞥了眼那道菜,便对底下宫人道:“你们拿去分了吧。”
对面,周信芳正和她的闺中好友光禄卿陈钰秋之女陈棋一起用膳,周信芳分到的是金鱼戏莲,陈棋分到的是明珠豆腐。
打发了来送菜的宫人,周信芳看着那盘子金鱼戏莲冷笑道:“皇后娘娘可真是乐善好施,自己吃剩的菜送来给咱们吃。”
“今夜陛下去长秋宫用的晚膳,也可能是陛下吃过的。”陈棋道。
“陛下只吃素,难道你不曾听说么”周信芳用筷子嫌弃地拨拉一下金鱼戏莲中的虾段,又看着陈棋的明珠豆腐道:“你那盘菜里面倒是一点荤腥都没有,可能是陛下吃过的。”
陈棋笑道:“那咱俩换换正好我爱吃虾。”
“你倒是想得开。”
“想不开又能如何既来之,则安之咯。你再生气,气的也不过是你自己而已。”陈棋将自己分到的明珠豆腐推到她面前。
周信芳倒是很想学她的乐观态度,但筷子悬在空中半晌,还是忍不住重重搁了下来,赌气道:“不吃了。不管是谁吃剩的,还不一样都是残羹冷炙么!”
“嘘!”陈棋忙竖起一指在唇边,小心地往门外看了看,对周信芳道:“注意言辞。你进宫前,周伯母难道不曾告诫过你在宫中要注意隔墙有耳么此话若是被有心人传到陛下耳中,你说他会怎么想宫中历来就有将太后或陛下用过的御膳赏赐嫔妃的惯例,皇后如此做法,可是一点错都没有。”
周信芳咬了咬唇,道:“我不过看不惯她这做派罢了。每日早上去请安时,都跟我们说陛下刚亲政,日理万机政务繁忙,要我们体谅陛下。谁怨过陛下来着陛下如此忙碌,还不是拜她父亲所赐陛下不来看我们,她要我们体谅,陛下去她那里用膳,倒也没见她劝着拦着么。”
“你且收收这一肚子怨气吧,她父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她是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目前看来,连太后都是站在她那边的。你此时与她过不去,岂不是自找罪受就算你有这个信心与她平分秋色,那也得等到你有这个能力才行啊。”陈棋轻声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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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中套
慕容泓将被子堆在榻尾, 小心翼翼地将长安往软榻边上移了一点,然后自己坐在她身旁, 扯过被子将两人盖住,这才躺了下来。
软榻狭窄,容不得两人并排平躺, 长安仰面躺着, 慕容泓就只能侧身卧着。姿势不太舒服, 但慕容泓还是挺喜欢这样的,因为这样能看着她。在她清醒的时候, 这样的机会是几乎不可能会有的。
爱情,许是这世上最奇妙的一种感情了,它奇妙就奇妙在,能无限美化你心悦之人在你眼中的形象, 让你百看不厌。
慕容泓脸枕在长安头侧, 彼此间相距不过两寸。这个距离让他逃不开她身上隐隐散发的酒气,但同时, 也能闻到她自身氤氲的气息。一种温温暖暖的,像新织出来的棉布被皂荚洗过又被阳光晒过的味道,不同于他在别的女子身旁闻到的幽香, 但莫名地让人感到安心和舒服。
慕容泓其实并没有闻过新织出来的棉布被皂荚洗过又被阳光晒过是种什么味道,然而爱情总是能让人充满各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知道的, 不管她外表再怎么坚强倔强, 究其本质, 她都不过如她身上的这股气息一般, 是个柔软温暖的女子罢了。
他真希望自己能让她一直这样柔软温暖下去。
慕容泓正想得唇角上弯,长安忽然一个侧身,与他面对面,嫩红的嘴唇差一点就碰到了他的唇瓣。
慕容泓笑容一僵,心脏在胸腔里急促地鼓动起来。
这个姿势,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亲到她了。虽然她酒气熏人,但比起与她唇齿缠绵的**感觉,这一点酒气似乎算不上什么阻碍。
真正的阻碍是——她醉着,昏睡着,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他慕容泓再不济,也不至于沦落到要乘人之危的地步。
脑中浮现出这个念头后,他心跳渐趋平缓,小心翼翼地伸手托住长安的后脑勺和脸颊,将她的脸转了个方向。
做完这个动作,他刚松一口气,长安头一歪,又侧了过来。
慕容泓看着她的瑶鼻红唇,一边再次将她的脸转个方向一边咬牙暗道:“事不过三,你若再来一次,朕就不客气了。”
长安翻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慕容泓:“……”若不是确定方才那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他几乎就要以为长安是在装醉了。
不过既然她侧着睡了,他就有地方平躺了,最近几天委实是累,是故即便长安在身旁,他还是很快便有了睡意。
刚朦朦胧胧欲睡着,长安又翻身平躺了,大约伸腿的时候感觉有阻碍,她以踢开障碍物的姿势踢了他一脚。
慕容泓瞬间惊醒,见她要平躺,大龑的皇帝陛下很是自觉地缩到一旁,侧躺着让开地方。
安静了一会儿后,慕容泓又快睡着时,长安又换睡姿了,他只得配合着她再次调整姿势。就这么反反复复地也不知折腾了多久,慕容泓半梦半醒之间,察觉她又在动,他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一点想让她,殊不知自己本来就已经让到了软榻沿上,这么往后一缩,当即重心失衡翻身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榻上长安猛然坐起身子,抓着一夜辗转睡乱的头发满眼迷糊地开始人生三问: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嘛
求知欲最终被那一阵抓心挠肺的干渴给打败,长安认出这是甘露殿后,熟门熟路地来到龙榻床头摸出一只暖屉从里面取出水壶和杯子一气喝了四杯水,这才缓了口气,伸手捂着额头低语道:“唉,头好痛,刘光初这个王八蛋……”
“刘光初他怎么了”蓦然传来的慕容泓的声音将长安吓了一跳,她站起身,将脑中的浆糊拨到一旁,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睡着前的最后印象,讪讪道:“陛下,您回来了。”
慕容泓光着脚坐在软榻上,面色不虞,道:“朕问你,你醉酒跟刘光初有什么关系”
长安深觉自己醉酒醉到甘露殿来是件十分愚蠢的事,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努力补救了。
她理了下思绪,对慕容泓实话实说道:“是这样的,刘光初接到他母亲的来信,说是赵王准备借今年过五十大寿的机会上疏请您放他回去参加赵王的寿宴。刘光初唯恐您会不准,所以想让奴才到时候帮他说说情,奴才正好也想从他嘴里多挖点赵王府的秘辛,于是就与他多喝了几杯。”
所以,她醉酒其实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慕容泓想起之前自己种种可笑的猜想,一时恼羞成怒,想发作,却又自知这一切都跟她没什么关系,是他自己自作多情而已。
他气鼓鼓地扯过软榻上的被子,一言不发侧过身躺下了。
长安:“……”什么状况
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长安来到软榻边上,看着双眼紧闭的慕容泓道:“陛下,既然已经醒了,起来帮奴才写一首诗如何”
慕容泓不理她。
“虽然奴才不知道您为何生气,但奴才已经想好了明天要找谁来做您的出气筒了。奴才是不是天底下最善解人意的奴才”长安卖萌。
慕容泓睁开眸子瞥了她一眼,嫌弃道:“离朕远些,酒气冲天的,想熏死朕么”
长安忙捂着嘴退后几步。
慕容泓再次闭上眼想入睡,然而虽然看不见,他也知道她还在看着他,那目光让他如同芒刺在背浑身难安,哪里还睡得着
“还不去磨墨!”他闭着眼气恼道。
片刻之后,慕容泓铺纸执笔坐于桌前,长安站在他身旁一字一字地念:“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愿无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各种剧情
“朕身边的人, 想抓就抓想搜就搜,韩京, 你是愈发会当差了。”甘露殿,慕容泓坐在窗下,身边的几案上放着那张纸, 面色不悦。
此事长安没跟他通过气, 但以两人的心智和默契, 这种事情也无需事先通气或排练,慕容泓看一眼几人之间的情状, 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陛下,银令党为祸至深,通过微臣这段时间的深入摸查,发现前卫尉卿闫旭川之死, 或许也与银令党有关。微臣心系陛下与太后安危, 一时思虑不周行事鲁莽,还请陛下恕罪。”韩京跪在地上道。
“心系朕之安危于你而言就是踩到朕头上来且不说这线报来源可不可靠, 即便是非常可靠之线报,你抓了长福之后,明知他是御前听差, 为何不将他带到长乐宫来交给朕处置即便朕无暇处置,还有褚翔。上回郭晴林失踪朕由得你从长乐宫带走四名宫人, 让你觉着长乐宫的人是你可以随意拿捏的了简直放肆!”慕容泓怒道。
“臣知错, 请陛下恕罪!”韩京还未领教过慕容泓的脾气, 见他生气, 以为自己认错即可。
“既然你知错,褚翔。”
褚翔上来道:“臣在。”
“把他押到丽正门外廷杖二十。”慕容泓道。
韩京霍然抬头,于一个臣子而言,再没什么惩罚能比光天化日在人来车往的宫门前光着屁股被打板子更使人屈辱的了。
“陛下……”他刚欲开口为自己求情,慕容泓冷冰冰道:“你是觉着朕罚不得你还是你受不起”
认为皇帝罚不得臣子,那不是要谋反而一个臣子如果连皇帝的罚都受不起,那还有什么资格继续为臣最关键的是,这廷杖根本没什么具体的施行标准,唯一的标准可能就是——臣子触怒了皇帝。所以韩京确实没什么理由为自己喊冤。
眼看韩京要被褚翔他们押下去了,长安忽然开口道:“且慢。”
褚翔等人停下来看她。
长安来到慕容泓身边,一副谄媚的样子,道:“陛下,韩大人此番虽然行事有欠妥当,但其本意确实是为了恪尽职守,之所以冒犯陛下,不过是因为他新官上任,还不了解陛下的行事习惯罢了。再者,长福好好的就被人说成了银令党余孽,这个中原因,只怕也没那么简单。”
慕容泓看她:“你什么意思”
“陛下,您说,会否是有人想借您的手给韩大人一些颜色瞧瞧呢”长安道。
慕容泓眉头一皱,道:“何人如此大胆,敢利用朕来设套”
长安瞥着韩京道:“这就得让韩大人回去好好查查,这线报,到底是怎么来的了。还有,方才韩大人提起闫旭川闫大人的死或许与银令党有关,倒是让奴才想起,长信宫似乎还有闫大人的眼线呢,不知此人,会否是银令党余孽陛下,端王和太后都在长信宫,此事轻忽不得。您与其惩罚韩大人,何不让他将功补过,肃清长信宫之隐患呢”
慕容泓想了想,对韩京道:“看在长安的面子上,朕今日权且饶过你。长安所言之事,你务必给朕好生查察清楚,若日后太后或是端王因此而发生什么意外,朕第一个拿你是问!”
韩京好容易逃过一劫,只觉腿都有些发软,当即连连领命谢恩。
众人退出去后,长安默不作声眉开眼笑地冲慕容泓做了个抱拳感谢的手势。
慕容泓:“哼!”转身回了内殿。
长安出了甘露殿,往紫宸门那边走去。
韩京本来就尚未走远,见长安跟在身后,便故意慢下脚步来等她。
“今日之事,多谢安公公援手。”待长安行至近处,韩京冲她作揖道。
长安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道:“韩大人,你别怨我,今日这个套原不是为你设的,是你自己一头栽进来,并且在你栽进来之前,杂家也劝阻过你的,你信不过杂家,杂家也没办法。”
韩京一收之前目中无人的模样,谦和道:“是韩某自己有眼无珠偏听偏信,如何能怪安公公今日若非安公公替在下求情,在下颜面尽扫矣。”
“杂家也不是为了帮你而帮你,杂家不过是想让韩大人明白一个道理。在这宫里,分清对手和朋友,远比你办成多少差事更重要。通过今日之事,韩大人当是知道,你与杂家,怎么也不该成为对手吧。”长安悠悠道。
韩京道:“在下受教了。之前在下立功心切,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安公公海涵。”
“韩大人不必介怀,若是杂家记恨你,方才又如何会为你说话。”
韩京连道了两声“是”,两人便到了紫宸门外,韩京的手下在此处等着他。
“那韩大人你慢走,杂家就不远送了。”长安停下脚步道。
“安公公!”韩京见她转身欲回去了,忙叫住她,凑到近处低声道:“安公公,您方才在甘露殿中所言,确有其事”
长安有些好笑道:“难不成韩大人以为杂家会为了替你求情而欺骗陛下”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既然闫旭川都已经死了那么久了,那眼线还会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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