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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当然在,并且,杂家还知道她是谁。”长安道。

    韩京拱手,然而不等他开口,长安又道:“但杂家不会告诉你。”

    韩京一愣。

    长安道:“杂家虽然喜欢交朋友,但每个朋友都不是随便交的。要做杂家的朋友,他不仅要有这个良心,还得有这个资格。韩大人,你小心呐,若是这次再办砸了,杂家可不会再为你求第二回情。”言讫,她留给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转身走了。

    接下来几日,是省试开考的日子,全国各地的学子云集盛京,朝中中高级文官都得将精力放在此事上,慕容泓便暂停了夜朝,只在午后召钟慕白与慕容怀瑾等人商议对云州用兵之事。

    这日,嘉言偷摸地塞给长安一张纸条。

    长安展开一看,却是燕喜约她见面。

    “哟,想不到你堂堂长乐宫侍女总管,却也肯做这等替人跑腿之事。”长安打趣嘉言。

    嘉言伸手轻抚发髻上一支新添的荷花金簪,道:“自然是看在它的面子上。”

    长安恍然。

    “哎,你何时与燕喜勾搭上的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嘉容呢。”嘉言道。

    长安吊儿郎当道:“嘉容在我面前时,我眼里自然只有她。但她不在我面前时,我这眼睛也不能不看别人不是就比如现在,我眼里就只有你。”

    嘉言闻言,刚想笑,下一刻神色却又黯淡下来。

    长安心思一转,就知她定是想起了赵合那厮。

    “看起来只要是男人,不管有根没根,都是一样的。乱花渐欲迷人眼,谁能单恋一枝花”嘉言叹道。

    “既然你都知道,何不看开点难道你还指望赵合能爱你一辈子不成。找个机缘让陛下将你赐给他,然后跟他生几个孩子,在侯府里当个不大不小的主子,余生不必伺候别人,还有别人来伺候你,锦衣玉食优哉游哉,不就得了嘛。”长安道。

    “你们这些负心人,又怎会懂得我们身为女子的苦处!”嘉言啐她一句,转身走了。

    长安看着她的背影愣了半晌,喃喃道:“是啊,我不懂身为女子的苦处,因为我是个太监嘛。”

    午后,长安来到燕喜约她见面的地方,见燕喜面有忧色地站在一排石榴树后头,连她到了都没发现。

    “怎么卫尉所的人查到你头上了”长安抱着双臂往墙壁上一靠,曲起一腿脚底向后抵着墙面,闲闲道。

    燕喜惊了一跳,回身看是她,咬了咬唇,走过来道:“你能帮我吗”

    “一个出卖过我的人,我为何要帮她我又不是姓贱。”长安道。

    “我并非是出卖你,我只是想拆穿你,因为我知道你不是……”燕喜有些迟疑道。

    “因为你根本不是那边的人,你只是和闫旭川相好,所以才帮他做事而已,是不是”长安扭过头看着她。

    燕喜悚然一惊,目光惊疑不定地盯着长安,猜测道:“你……你……莫非是你……”

    “一次教训还不够么没证据的话,不要乱说。”长安冷下目光。

    燕喜垂眸不语。

    “怎么,你还想为他报仇啊”长安见她那样,问。

    燕喜摇摇头,道:“我没这个能力。”

    “不是不想,而是没这个能力。想不到你倒还是个有情有义的。”长安站直身子,“我就不明白了,闫旭川四十多岁,以他的身份和年纪,在外头必定已经妻妾成群儿女成行了,你图他什么”

    “他在外头妻妾成群儿女成行,与我何干难不成我还能嫁给他吗这辈子我是别想出宫了,可是不能出宫,还不兴我为自己找个依靠吗”燕喜表情有些怔忪的黯然道。

    &




两难的抉择
    次日, 慕容泓下朝回来面色有些不好,长安等人只以为在朝上发生了什么令他生气的事, 也不敢托大多言,只在一旁小心伺候。

    用过早膳,慕容泓在书桌后提笔写字的时候, 窗外微风徐入, 带来一丝隐隐的结香花的香味。

    慕容泓笔一停, 问:“什么味道”

    侍立在侧的长安长福张让等人耸动着鼻子嗅来嗅去,不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而已。

    张让便道:“陛下, 好像是外头有什么花开了。”

    慕容泓下颌绷起隐忍的弧度,想要继续写字,手却微微颤了起来。

    长安惊疑地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笔尖,他忽然头也不抬地手往某个方向一指。

    张让和长福都未反应过来, 长安却立刻转身将放在那边墙角的渣斗给捧了过来。

    慕容泓吐了。

    吐得差不多后, 张让伺候他用茶水漱口,长安则对傻站在一旁的长福道:“快去请御医。”

    “不必。”慕容泓强忍着不适道。

    “可是……”

    “朕说不必就不必!”慕容泓加重语气。

    长安看着他, 敏锐地捕捉到他用帕子捂着嘴撇过脸去的那一刹那,眼里居然闪过了一丝狼狈。

    她从没在他眼中看到过狼狈这种情绪,什么事情能让他这样的人狼狈

    将渣斗拿出去交给宫人去清理的时候, 长安往甘露殿西面走了走,在道旁的灌木丛中看到几株正在盛开的结香。

    她观察了一下今天的风向, 又闻了闻结香的味道, 确定方才在甘露殿中闻到的就是这种花香。

    可是这花香原本就不刺鼻, 被风吹到甘露殿后, 味道就更淡了。而且看这结香有些花序都枯萎了,显见盛开已有一段时日,为何以往慕容泓没事,今日闻到这花香竟然吐了

    长安知道慕容泓是个受心理作用影响甚大的人,晕血,不吃肉,大概都是因为曾经的残酷经历给他造成的心理创伤引起的。那么他今天突如其来的呕吐,会否也是因为这花香激起了他什么不好的难以忍受的记忆,故而如此

    花香……慕容泓自己从不在殿中熏香,甘露殿不管宫女太监都了解他的脾性,近身伺候他的人也都是不抹香的。那么这个让他敏感的香味来源,只能是……来自后宫。

    长安走到甘露殿前时,恰长福出来打发小太监去甜食房拿薄荷糖,长安将他叫到一旁,问:“昨夜陛下去后宫,一切可都正常”

    长福道:“除了陛下半夜就回了甘露殿外,一切都挺正常的。”

    长安知道慕容泓昨晚半夜回甘露殿之事,一开始她没多想,但此时却不由的怀疑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所以他才会半夜回来。

    “陛下没说为何不在昭仁宫过夜”长安问。

    长福摇摇头。

    “那陛下昨夜回来时可有生气的模样”

    长福道:“没有啊,就在刚才他还吩咐张公公去昭仁宫宣旨,封周才人为周美人呢。”

    长安疑惑,难不成自己推断有误

    长福忽又想起一事,对长安道:“安哥,你真是神了,昨天我看到那个撞我的小宫女了,她是周才人身边的,而且果真是周才人从娘家带进宫的。”

    “你跟她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了”长安眯起眼。

    长福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危险,忙澄清道:“没有没有,我听了你的话,再见那小宫女便有了提防之心。她真如你所言,一直想跟我套近乎,我都没理她。”

    长安道:“这还差不多。”

    她心中略一盘算,这侍婢都是个惯用香粉的,那主人必然更甚,会否是这周才人身上的香味让慕容泓心生反感,但他又不想在没见过几次面的女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敏感和脆弱,于是强忍着……

    临幸嫔妃还留下了心理阴影,难怪乎他会在她面前露出那种狼狈的神色。

    长安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或许有做皇帝的智慧和毅力,但他确实不具备做皇帝的性情。

    “日后陛下再临幸后宫,你去传旨时,记得提醒她们殿中不要熏香,所穿的衣服不要熏香,如果可以,最好身上也不要擦香粉,以免陛下不喜。”长安叮嘱长福。

    长福点点头。

    长安看着他道:“这些事情原本你自己就应该想到的,别以为伺候人就是端茶递水传个话,凡事多动动脑子。”

    长福搔着额角憨笑道:“我尽量。”

    三月初,省试成绩出来了。因为上次发生了替考事件,是以这次不仅审查和监考尤其严格,批阅卷子时还采用了糊名和誊录的办法,以杜绝阅卷官员徇情取舍的现象。

    这次第一名是孔仕臻,狄淳第三,钟羡掉到了第五名。

    然而尽管是第五名,但如他这般武将世家出身的公子能在省试中考到第五,也已经是史无前例的惊世之举了。是以虽然还未殿试,钟慕白就高兴得上朝都有了笑面儿,平素与他有过节的大臣们见着他的笑,无不悚然。

    自从慕容泓亲政之后,这甘露殿无嚣几乎是每日必到,今日也不例外。

    “赵王以此番他有平定兖益两州边境战乱的功劳为由为其先父请封王号,陛下为何觉着为难”无嚣将刘璋请封的折子递还慕容泓,问。

    慕容泓道:“禅师有所不知,当初天下大乱之时,刘璋父子与燕王郑澍兄弟几人分数两个不同的起义军阵营,在一次战役中,刘璋的父亲杀死了郑澍的长兄。后来这两支起义军都被先帝收编,他们二人在先帝的调解下才不得不以天下大业为重,暂时放下了私人恩怨。如今刘璋为他父亲请封,朕若是准了,岂非得罪燕王”

    “那陛下就以要一同追封七王先祖的名义将此事先压一压。前几日陛下不是说要开始推行军田制么,不防先将此事提上来,若是赵王在此事上能全力支持陛下的政策,以兖州百姓的生计换一个封号,这笔交易陛下不亏。而他若是与朝廷配合不佳,陛下便有理由将他请封的折子一压再压了。”无嚣提议。

    慕容泓想了想,道:“禅师此计可行。只不过,朕现在担心的是,自建朝后,派往兖州的两任知州都不得善终,若第三任还是如此,朕要如何向满朝文武交代”

    “那就派个他轻易动不得的人过去,若是此人还是不能幸免于难,陛下要讨伐赵王,也能在朝中获得支持。”

    “禅师将此事想得太简单了,背景深厚之人,谁不知道兖州就是个龙潭虎穴,轻易怎肯以身犯险若朕硬要派人过去,到时万一出了差池,他背后的势力是会怨恨赵王,还是怨恨朕,难下定论。”慕容泓道。

    “既是如此,陛下就只能等到殿试过后,看看能否有那不怕虎的初生之犊了。”无嚣意有所指道。

    无嚣离开后,慕容泓踱到窗边,看着窗外出神。

    在他亲政之前,这样的场景常有,自他亲政之后,长安却几乎不曾见过他再有这样的动作。不知今日,又是为何

    踟蹰了一阵,长安屏退殿中众人,走过去轻声问:“陛下,方才您与无嚣禅师所议之事,您真的已经决定了么”他与无嚣一问一答,旁人看着,不过是他在向无嚣请教,而无嚣在帮他出主意而已。然而在长安看来,他分明是在诱导无嚣说出他想要的答案罢了。因为不清楚无嚣的来历,所以她目前猜不透他为何要与无嚣演这场戏,然而今天他与无嚣的这番谈话中所透露出来的意思,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有赵王轻易不敢动的深厚背景,又有成为不怕虎的初生牛犊潜质的人,目前朝中除了钟羡之外,不做他想。

    然而派钟羡去兖州,这原本就是柄双刃剑。一方面,慕容泓固然可以借钟慕白的势力压制刘璋,但另一方面,若是钟羡有个好歹……他可是钟慕白的独子,他若遭遇不测,钟慕白就绝了后。一个绝后又手握兵权的太尉,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说不准。

    “你还记得李儂吗”慕容泓不答反问。

    “记得,您当初将他发配去了兖州。”长安记性甚好。

    “他失踪了。”慕容泓道,“他与他可能探知的、朕要他探知的真相,一起失踪了。”

    “兖州,早已不在朕的治下。”慕容泓手握窗棂,白皙通透的手指透出玉石一般的色泽和硬度。

    长安明白,他要对付刘璋,他就必须得到钟慕白的支持。而目前看来,钟慕白也是最有希望被他拉拢的,因为在他尚未亲政的这两年,钟慕白曾对他无礼过,但毕竟不曾真刀真枪地逼迫过他。不管多少,他终究还保留着一份为人臣子的自觉和忠诚。

    她抿了抿唇,



主动请缨
    三月初五, 慕容泓在华辰殿举行殿试,试题是他自己出的, 非常的宽泛和笼统,简单来讲,就是问“你认为朝廷现在所面对的最亟待解决的问题是什么有何应对之策此策利弊如何”

    试题出得越是笼统和不专业, 就越显出他的年轻和没经验。至少在某些大臣眼里, 是这样的。

    殿试这天, 长安和长福跟着张让与慕容泓一起去了华辰殿,这种场合长寿不再被允许踏足, 理由是他识字。

    长安也识字,但她很无耻地对外宣称她不识字。她识不识字皇帝最清楚,连皇帝都默不作声,谁还能猪油蒙心地去戳破这一点所以在慕容泓亲政后, 长安还能再进他的内殿, 还能跟着他来这种场合。

    偌大的华辰殿中坐了百十位贡士,长安一眼就看见了钟羡, 原因无他,百十余人中,他最年轻, 最英俊,最有气质。都是一样执笔端坐的姿势, 他也做得比旁人好看几分。

    这样的学霸男神官二代, 若是放在长安的前世, 走到哪儿都是众人眼中的宠儿。然而在这里, 他的身世背景和聪明才智乃至人品德行,却让他成了被野心家和阴谋者设计利用的最佳目标。

    就算不为他与她之间的交情,长安也绝对不愿意看着这样的男人英年早逝。

    殿试过后,慕容泓亲自阅卷。

    因为试题出得笼统,考生们的答案自然也就各种各样,涉及范围从政治到军事,不一而足。慕容泓花了几天时间阅卷,拟定名次之后又召丞相等文臣入宫就考卷进行了一番商讨,最终钦点主推土地制度改革的钟羡为状元,主张摊丁入亩的孔仕臻为榜眼,提出地方体制改革的姚景砚为探花。

    但是长安却知道,这三人的考卷都不是他琢磨时间最长的考卷,他琢磨时间最长的那份考卷,是在省试中考中第三的狄淳的试卷。狄淳在试卷中提出,要想天下大治,就必须将政事、军务和财政大权收归朝廷,由皇帝直接统辖,而其对策便是——削弱藩镇和丞相的权力。

    慕容泓将他的这份试卷留了下来,却让他本人落了榜。

    不仅是他,几乎所有态度激进但又有真才实学的考生名次都被慕容泓压得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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