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就在长安注视着的窗后,慕容泓放下手中那道看了小半个时辰还没看完
投亲不成
次日一早, 天还未亮,太尉府后院已经忙碌起来。
钟夫人手中捏着帕子, 眼眶泛红地看着管家钟硕指挥着下人将一口口红木箱子都抬到后门外去装车,不时地提点两句。
钟羡收拾好后来到后院,见此情状, 一时目瞪口呆。
“娘, 您这是在做什么”他来到钟夫人身边。
钟夫人见是他, 道:“都是你吃穿住行要用的一些东西,秋装和冬装还未来得及做, 到时候做好了再给你送去。”
钟羡无奈道:“娘,这些东西我可以到了兖州再添置,何必千里迢迢地带去,既耗人力, 还拖慢我的行程。”
“那能一样吗兖州那是人赵王府的地界, 有什么好东西也早被赵王府搜刮去了,哪儿轮得到你娘给你带的都是最好的, 每个箱子上都贴着条子,你到了兖州之后让人先把那些药材拿出来好生放置,别糟蹋了。别的好买, 这些上品的药材,你有银子也地儿买去, 知道么。”钟夫人道。
“药材带药材做什么”钟羡愈发不解。
钟夫人道:“都是补药, 你新官上任, 又离家甚远, 没人照看着你,必然辛苦。我让厨下的杏姑跟着你去,她擅长做滋补药膳,到了兖州,这些补药都用得上。”
“娘,我是去上任,还带一堆伺候的,这……让人看着像什么样子”钟羡为难道。
“哪来的一堆伺候的加上耿全他们也不过就二十余人罢了。你还说,凭什么姚景砚他们能留在盛京,你就偏得外放啊还去兖州那么远的地方,就不能让你爹上道折子,请陛下将你也留在盛京吗哪怕没知州这么高的官职咱们也无所谓,反正你还年轻,这平步青云也未见得就是什么好事。我本还想着等你考完试就着手给你寻摸亲事的,可你这一去,少说也得四年……诶,这在任上能请假回来成亲吗”钟夫人絮絮叨叨地越说越伤感,忽然想起这个至关紧要的问题,一时又严肃起来。
借着火把的亮光,钟羡看着钟夫人红肿湿润的双眼,一时庆幸钟夫人并不知道自己此行的个中情由,一时又觉自己万分不孝,两厢煎熬下便不愿再在这些小事上让她操心,遂道:“放心吧,能的。”
“那就好。”钟夫人果然松了口气。
眼看着箱子搬得差不多时,钟慕白过来了。他要出府去宫里上朝,临走之前过来见钟羡一面。
“都收拾好了”他问钟夫人。
钟夫人眼看分别在即,又忍不住鼻子泛酸,别过脸去拭泪。钟羡替她答道:“差不多了。”
“那你自己路上当心,到兖州后写封信回来报个平安。”比起钟夫人,钟慕白就显得冷静干脆多了。
“是。”钟羡颔首,顿了顿,向两人跪下道:“爹,娘,圣人云‘父母在,不远游’,孩儿读圣经贤传,知至理名言,于孝道上却终究只能纸上谈兵难以躬亲,实是愧对爹娘一番养育教导之恩。所幸孩儿游而有方,请爹娘不要太过牵挂。也请爹娘千万保重身体,莫让孩儿在外因难以侍奉爹娘膝下而日夜难安。”
“知道了,我跟你爹在家不会有什么事的,你放心好了。倒是你,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吃穿住行,也定要因时而变,好生照顾你自己。”钟夫人拭着泪道。
钟慕白也道:“起来吧,早些启程,行程能宽松些。”
“是,孩儿就此拜别父母大人。”钟羡磕了个头,这才起身,带着耿全和竹喧等人往后门走去。
“羡儿,你有空定要多写信回来。耿全,竹喧,好生伺候少爷。”钟夫人用帕子掩着口鼻,站在原地眼泪汪汪道。
三人都应了。
钟羡见钟夫人如此伤心难舍,心中也不好受,但终究还是硬硬心肠转身就走。
“钟羡。”
他刚走出去几丈远,钟慕白忽然开口唤住他。
钟羡回身。
“无论遇见何事,你,别怕。”
纵然曾是沙场悍将心肠如铁,但钟羡毕竟是钟慕白唯一的一点骨血,作为父亲,眼看着自己挚爱的独子即将远赴险地,又岂能没有半点担忧和离愁
钟羡怔了证,颔首道:“是。”他再次向目送他的双亲拱手作礼,然后转身大步离去,再不回头。
因着天气晴好,钟羡便没有坐车,骑马带着队伍出了城。一天下来,到驿站投宿时已是风尘仆仆。
见众人在驿长的安排下都安顿下来了,钟羡正想命人打水沐浴,一名驿卒进来道:“钟大人,外头有人找您。”
“什么人”钟羡问。
“他没有自报家门,只说是您的表弟。”驿卒道。
“表弟”钟羡眉头一皱,他父族和母族都有表弟,但不管是哪个表弟,都不可能于此时出现在此地。
“少爷,属下出去一观究竟。”耿全看出钟羡的疑虑,遂道。
“不必。”钟羡从楼梯上下来,出了驿站来到院外。
“表哥,不是说好带我一起走的吗你怎么先走了害我一顿好撵!”
院门外,钟羡看着身穿锦袍腰佩长剑肩挎包袱头上还束了个高辫子、一脸谄笑地蹦到他面前的长安,愣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长安看他木呆呆的,忍着笑伸出一指头戳了戳他的胳膊,唤:“表哥”
钟羡倏然回神,侧过头对耿全道:“你先进去。”
耿全离开后,钟羡将长安扯到一旁,问:“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长安道:“陛下不放心你,让我来保护你啊。”
钟羡:“……好好说话。”
“好吧。”长安面色一正,道“今年赵王不是要过五十大寿嘛,刘光初收到他母亲的来信,说赵王到时候会上书陛下请他放刘光初回去参加寿宴。陛下觉得不让儿子回去参加老子的寿宴有些不厚道,但他又不确定一旦放刘光初回去,赵王会不会又故态萌发,尽干些不着边际之事,所以就派我跟着你去兖州探一探情况。”
钟羡将她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提出疑问:“若是陛下想知道赵王有没有痛改前非,将此事托付给我即可,反正我要去兖州上任,又何须派你跑这一趟”
长安笑道:“那能一样吗你只有一双眼睛,我有十双,我能看到的
凶案
钟羡赶到东来客栈时, 就见门外围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都在指指点点地议论着这桩近年来鲜少发生的凶案。
他欲进门, 门前两位捕快拦住他道:“内有凶案,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因见他穿着气度不俗,可能是个有来历的, 两人才这般客气, 换做一般人, 早一把搡开了。
“我是天字乙号房中客人的朋友。”钟羡心中焦急,但好歹还保有一份理智。
两名捕快一听, 当即便有一人将钟羡带了进去。
耿全等人想跟着进入,又被拦住。耿全也不与他废话,直接掏出钟府的令牌,举到那名捕快面前道:“认识字吗知道当今太尉姓钟吗”
客栈内, 二楼的住客已经全部被集中到一楼大堂内, 有捕快正在一一询问他们对昨夜的这桩凶杀案是否知情。而捕头则正在向客栈掌柜的了解情况。
钟羡到了大堂,一抬头就看到出事的的确是天字乙号房, 而且尸体好像就在门口,因为门外走廊上站了个胥吏正捧着个簿子在做记录,似是有人正在验尸。
这一下钟羡什么理智什么冷静瞬间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头儿, 这有个人说是天字乙号房客人的朋友。”带钟羡进门的捕快上前对捕头道。
正跟捕头说话的客栈掌柜的一看见钟羡,顿时道:“对对, 就是他, 昨天带那个少年郎来投宿的就是他。”
捕头闻言, 正欲上来与钟羡说话, 钟羡却突然拔腿向楼上冲去。
“你站住!”捕头见状不对,伸手扣住钟羡的肩。
钟羡这会儿哪有心思跟他纠缠,肩一沉便从他的掌控中挣了出来。
捕头见他居然还会武,更加不敢小看,然而不等他追上去,却又被后进门的耿全拦住。
客栈中的捕快见竟然有人敢与他们捕头动手,当即便都围了过来。然而小县城里的捕头衙役,如何能与太尉府的高手护院相比没两下子这些人便都被押住。
“你们到底是谁竟敢到凶案现场阻挠官府办案莫非与凶手是一伙的”捕头双手被耿全绞在背后面朝下伏在桌上动弹不得,气急败坏地问。
客栈中的住客和掌柜小二见这帮凶徒连官府的人都敢动,一时吓得战战兢兢,缩头缩脑地站在旁边不敢擅动。
耿全也不理那捕头,只抬头看着已经上了二楼走廊的钟羡。
楼下这番变故自然也引起了楼上正在验尸的差人的注意,如今见钟羡这个悍匪头子面色难看地向他们这边冲过来,县丞及仵作吓得忙闪至一旁,让钟羡一眼就看到了那具脚搭在门槛上,头冲屋里面朝下仆倒在地的男尸。
看那身高体型,不是长安。
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落回原处的感觉,竟让钟羡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浑身都泛起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软感。他几乎是有些踉跄地后退两步,靠在了走廊面向楼下大堂的栏杆上。
气息稍定,他抬手拭了拭额角也不知是吓出来的冷汗还是急出来的虚汗,一抬眼,发现对面几个差人看着自己的眼神甚是奇怪,而客栈中似乎也安静得有些诡异。
他后知后觉地转过身往楼下一看,才发现捕快都让耿全他们押住了。
“耿全,放开他们。”他道。
“是。”耿全松开捕头,余者也纷纷松了手。
捕头整了整衣襟,三两步来到二楼钟羡面前,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钟羡道:“我是天字乙号房住客的朋友,但这名死者,并非是我的朋友。”
“这个我们知道,他是天字甲号房的客人。”捕头道。
“我朋友现在何处”钟羡问。
“不知所踪,所以我们怀疑他便是此案的凶手,突然消失便是畏罪潜逃。看起来,他并没有去投奔你这个朋友。”捕头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钟羡的表情,试图从他的反应里找出蛛丝马迹。
“不可能,他昨日刚到此地,与天字甲号房的客人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他绝不可能是凶手。”钟羡道。
“哦那你是否可以解释,既然你的朋友是来投宿的,为何房中除了他的一双鞋外,没有留下任何他曾在这间房里逗留过的痕迹而他为何又突然消失”捕头说着,朝一旁的差人打个手势,差人便从房里拿出一双鞋来给钟羡看。
捕头问:“这是你朋友的鞋吧”问罢他自己看了看那双鞋,又道:“很明显这是一双男子的鞋,然而这大小……你这位朋友到底是何来历多大年纪”
钟羡不曾注意过长安的鞋,但听捕头之言,他才注意到即便是对长安这般年纪的少年来说,这双鞋的尺码也过于窄小了,至少他在长安这个年纪的时候,脚就不止这一点大。莫非与他太监的身份有关系
“我不知这到底是否是我朋友的鞋。但若这是他的鞋,如你所言,他是杀了人之后畏罪潜逃的话,能将屋里收拾得如此干净,证明他心中不乱,何以会留下一双鞋若是他慌乱得连鞋都来不及穿,又何以能将屋里收拾得这般干净如你回答不出我这两个问题,你就没有资格说我朋友是畏罪潜逃。”钟羡转身往楼下走去。
捕头细想了想,是有矛盾之处,而且这鞋不是新鞋,而是穿过的,所以也不存在大意落下的可能,因为人要走,总得穿鞋。
他将鞋子递与差人,来到楼下,钟羡已在询问客栈掌柜的:“我朋友昨夜可有出去”
掌柜的道:“没看见啊。”
“那昨夜我朋友究竟有没有留宿在此你也不知”钟羡蹙眉。
“这……这位公子,客栈内这么多客人,他们进进出出的,若是不主动跟我说,我也不能大半夜挨个去敲门看他们在不在不是”掌柜苦着脸道。
“掌柜的,那位小公子昨夜应该在客栈里过夜的。”掌柜的身旁一位小二忽然小声道。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小二。
“到底怎么回事,你还不速速跟各位官爷说清楚。”掌柜的十分心烦地将他扯到前面道。
小二迎着众人的目光畏畏缩缩道:“各位官爷,客栈每晚戌时末打烊,这是规矩。为了不影响客人休息,我们到了戌时末就会把客栈大门从里头闩上不再迎客。昨夜正好轮到小的值夜,所以小的记得很清楚,打烊之后,天字乙号房的小公子还曾让小的打水给他洗漱,他当时还在客栈里的。而今日凌晨,被楼上住客的叫声吵醒后,小的开门去报官,当时客栈的大门还是从里头闩着的,证明那位小公子至少没从大门离开,因为他若是偷偷从大门溜出去,大门不可能还从里面闩着啊。”
钟羡与捕头闻言,异口同声地问:“客栈哪里还能供人出入”
掌柜的亲自领着两人及他们的随从来到客栈后院。
客栈的后院地方颇大,有马槽有灶间有柴房,马槽里拴着一匹马,院中卸着一辆马车。
钟羡问:“楼中通往后院的门晚上会闩上吗”
掌柜的道:“因为楼中客人不时要用热水,而水都是在后院灶间烧的,为了进出方便,楼中通往后院的门一般不闩。”
钟羡闻言,对身后耿全等人道:“搜,一定要把长安找到。”
“不必白费功夫了,这客栈内外我们都搜遍了。”捕头在一旁道。
“那就去四周院墙处看一下,有无人出入的痕迹。”钟羡道。
耿全等人领命而去。
捕头见耿全等人令行禁止,身手出众却又对钟羡唯命是从,看着不像是一般护卫和少爷的关系,遂问钟羡:“你到底是什么人”
遇害者虽不是长安,但她无故消失,还是让钟羡忧心忡忡。此等情况下,他自然不希望捕头耽误他的寻人之举,也不想以势压人干涉他们办案,遂对捕头拱手道:“在下钟羡。”
“钟羡这个名字为何这般耳熟”捕头一时想不起来。
一旁的掌柜的却嚷了起来:“哎呀,钟羡,莫非是今科状元,太尉大人家的公子哎呀呀,真是贵客临门呐。”他原本还担心客栈内的凶案会影响自己今后的生意,然而新科状元太尉公子的到来又让他看到了一线希望,顿时激动地要向钟羡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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