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见慕容泓似乎陷入了沉思,她暗戳戳地回转身子,想去铺自己的地铺,然而……
“明义殿那边风景好么”身后忽然传来这么一句。
长安转身:“啊”
“你再装傻试试”慕容泓语调轻缓,尾音却曳出了出鞘一半的刀剑之声。
长安立马噗通跪倒在地,小心而虔诚地牵住慕容泓的衣角下摆,仰头看着他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在奴才心里,除了甘露殿之外,别说是明义殿,便是整个宫中,整个天下,再无一处配得上‘风景’二字。陛下,您一定要相信奴才。”
慕容泓低眸看着她,少倾,薄红唇角微微一弯,露出个桃花初绽般的微笑来。
他蹲下-身来,伸指掐住长安尖尖的下颌看着她的眼睛道:“便承认了又何妨不就是看上了钟羡么若你想玩,朕由得你去玩。但若你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的指尖沿着她的下颌往下滑,一点微凉水珠般迤逦至她激烈跳动的颈动脉处,停住。
“那条路,你只能横着去走。”
长安被他划得胳膊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心里暗骂:擦!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干嘛
她讨好地笑道:“奴才没有看上他,奴才虽然现在不男不女,但进宫前好歹也是个带把儿的男人,怎么可能会看上男人呢奴才只是气不过他对陛下不敬,想捉弄捉弄他而已。后路什么的更是无从谈起,奴才是个太监,除非他谋朝篡位,否则他能给奴才什么后路”
“还敢睁眼说瞎话,当朕眼瞎不成”慕容泓猛然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摁倒在地。
长安本来就跪在地上,这么一倒疼倒是不太疼,就是有些吃惊。这、这算什么原形毕露
那个从来都只会抱着猫微微笑,浮生偷闲云淡风轻,连说话都不带半分戾气的少年帝王呢
虽然一直知道那不过是张面具,但……
长安有些崩溃地在心里尖声大叫:陛下,您面具掉啦!要掉也可以,拜托别在我面前掉啊!这般真性情的您,奴才真的承受不住啊!
慕容泓将她按倒之后,表情有瞬间的凝滞,大约也察觉自己失态了。然而看到长安吃惊的目光后,他挑了挑眉,风度宛然地为自己找阶梯下:“老虎不发威,当朕是爱鱼”
长安面色一缓:还好还好,刚掉的面具他又戴上了。见他收了手,她一骨碌爬起来,跪在地上伸出三根手指道:“奴才对天发誓,奴才对陛下所言若有半句虚假,就让奴才余生日日承受净身之痛,永不得解脱!”
这誓发得……慕容泓看着那一脸赤胆忠心可比日月的奴才,冰雪消融清风徐来般笑了起来。
“朕信你。”他语调温存道。
长安还来不及高兴,便听他接着道:“你向来是说到做到的,就如你说会替朕报那一摔之仇,今日便真的替朕报了一样。数月不见,钟羡那厮确实愈发可恶,你说得对,是该整治整治他。来,跟朕说说,你原准备如何捉弄他的”
长安眸中黠光一闪即逝,小声嗫嚅道:“就准备像今天这样捉弄他一下的。毕竟,只要是个正常男子,突然被一个太监示爱,都会如吃了只发臭的死老鼠般恶心吧”
吃了只发臭的死老鼠……钟羡有没有恶心不好说,慕容泓倒是真真切切地被她这个比喻恶心到了。
他横了长安一眼,起身去桌上的瓷罐里拿了颗盐渍梅子含在嘴里,坐在桌边对长安招招手。
长安麻利地爬过去,跪在他腿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慕容泓填了颗梅子在她嘴里,道:“可是照今日情形来看,他似乎以为你之所以有此一举,不过是朕安排的一出戏罢了,并未当真。”
长安酸得直皱眉,腹诽:还不是因为你丫出现得不是时候!让他注意力都转移到你身上去了。
“钟羡此人立身太正,确实不好下手。”长安同仇敌忾地握拳道。
“如此,朕便更想看他狼狈的样子了。长安,朕命你再接再厉,务必要将他拿下!”慕容泓道。
长安目瞪口呆:“……啊”
慕容泓俯下-身来,精致的眸子反射着灯火的温暖光芒,诱哄一般低声道:“你若能成功,朕重重有赏。若不能成功……”他温柔一笑,“如你这般还未成人便进宫的小太监,长大一点就得再去净身房检查一次,若是没长出来也就罢了,若是长出来了,就得进行所谓的‘扫茬’。”
长安瞠大双目:“……!”
“以你的聪慧,不必朕跟你解释什么是‘扫茬’吧。”慕容泓伸指在她颊上轻轻一刮,道。
长安:特么的撩钟羡明明是姐的私事好么慕容泓你丫擅作主张把它变成公事也就算了!还敢威胁姐不成功便送姐去扫茬扫你征西将军府的妹啊扫!
不过她的脑子到底也非常人可比,转瞬间便透过轻浮的表象看到了深藏底下的本质。于是她往慕容泓身边挪了一点,仰头看着他低声问了个跟眼下场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陛下,您为何想收买赵椿呢”
慕容泓暗藏戏谑的目光微微一凝。
长安其实很早就在想这个问题了。皇朝新建,赵枢这个丞相又是先帝在世时封的,即便慕容泓再不待见他,只要赵枢不犯什么大错,慕容泓能做的最多不过打压而已,至少在他亲政之初的十年内,他能做的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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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陛下的红耳朵
慕容泓走到长安的地铺边上, 悄无声息地跪坐下来。
刘汾几乎是摒着呼吸在偷看。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慕容泓还只是跪坐在那里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动作。
刘汾瞪得眼珠子发干,正想闭眼缓一缓,忽见他抬手自长安脑后拈了一缕发丝, 凑到鼻端嗅了嗅。
刘汾眼神猥琐起来:看来陛下对长安这奴才果然动了歪心思, 因为如果真的上手去摸,说不定只是想占点便宜罢了。但闻头发,这心里要是没点情意, 还真做不出这等爱屋及乌之事。毕竟一个奴才的头发,还能有香味不成
慕容泓嗅了嗅那发丝上带着点苦味的草木清香,抬眼看向长安的脸。
那双慧黠的长眸闭上之后, 整张脸都失了那份略带狡猾的灵气,显得有些青涩和稚嫩。唇角鲜明而微微上翘, 仿似正做着某种美梦一般。
此等情形之下还能做何美梦莫不是……梦见了钟羡
慕容泓眸光暗换, 伸手去捏她颊上并不丰腴的皮肉。谁知指尖刚刚触及,便见她眉头蹙了蹙,唇角的弧度倒似弯得更大了些, 一侧身就抱住了他的小臂, 脸颊自然而然地在他手心蹭了蹭, 咕哝道:“宝贝儿,别闹。”说完这句又睡得呼呼的。
宝、宝贝儿
这奴才, 醒着的时候舌灿莲花也就罢了, 睡着了还不忘嘴上抹蜜!最关键的是, 这个‘宝贝儿’,到底是在叫谁呢
慕容泓瞪着长安,很想把她掐醒了问一问。然而寻思片刻,却就着被她抱住小臂的姿势,在她身边的金砖上挨着她躺了下来。
眼看着金尊玉贵不可向迩的皇帝陛下居然为了靠近一个奴才席地而卧,刘汾一时忘形,本能地“啧”了一声。
声音一出他便觉着不对,好在这一声“啧”很轻,若不细听,很容易与窗外的虫鸣混在一起。
刘汾正暗自庆幸,那边慕容泓却是霍然起身,大声喝问:“谁在外面”
刘汾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往殿外奔,奔了几步又觉着不对。内殿与外殿殿门之间隔着这般长的距离,他又如何能在慕容泓出来之前就奔出门去若是被他瞧见自己惶惶而逃的模样,岂非更为不妙于是又急忙停步。
果不其然,他刚刚转身,慕容泓便已拉开内殿的门走了出来,散发赤足,面色不虞。
刘汾与两名侍女忙上去行礼。
慕容泓看着刘汾,一双眸子晶灿如火光熹微中将融不融的冰凌,问:“刘汾,你为何在此”
刘汾趴在地上埋着头道:“奴才晚间起夜,一时难以入眠,便过来看看守夜的奴才有无偷懒。”
“今天不是双日么为何没去长信宫西寓所”
慕容泓的语调一贯听不出喜怒,刘汾的汗却唰的下来了。他竟然连他双日去冯氏那儿都知道。
“奴才……”
“不必找借口了,这等小事虽犯不着治你个欺君之罪,打你个半身不遂却还是可以的。说,方才都看见什么了”慕容泓站在殿门前,眉骨精致眼尾冷峭,半边脸庞被烛光照得莹莹生辉,透着股不太真实的华丽质感。
“奴才什么也没看见。”刘汾深恨此番自己太过大意,这等事情交给她们这些值夜宫女就好,他做什么要以身犯险一向好说话的慕容泓如今这般发难,显然是怕国丧期传出他与太监不清不楚的流言,于他名声不利。为防患于未然,真的对他下狠手也未可知。届时他就会像徐良一般,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想到这一点,刘汾只觉心中生寒四肢发凉,几不曾瘫软下去。
“陛下,发生何事”这会儿长安总算胡乱束好了头发戴好了帽子,从内殿出来站在慕容泓身后问道。
“无事,你自去睡你的。”慕容泓声音平白多了三分温和,柔声细语地对长安道。
长安:“……”好,这狗粮简直撒得不动声色。
“去,把殿外卫士叫进来。”慕容泓指着其中一名守夜侍女道。
那侍女忙忙地去将卫士叫了进来。
“从今往后,但凡与守夜无关人等,夜间擅闯甘露殿以行刺论!今夜之事再有下次,尔等同罪!听清了么”慕容泓冷声道。
四名卫士应是,慕容泓便挥挥手让他们出去。
“你们三个今夜就跪在此地,好生反省!”慕容泓抛下这句,转身进了内殿,吩咐长安:“关门。”
长安从门缝中向刘汾投去同情一瞥,待门彻底关上后,立马又换了副喜滋滋的模样,回身冲慕容泓竖起大拇指,用口型道:“陛下您真行!”
话说这当场跳出来去捉偷窥的,绝对比默不作声地演戏让刘汾看好啊。至少跳出来了证明有恼羞成怒的可能,相当于连着演了两场戏,若没有特别坚定的主观意见与特别强大的分辨能力,差不多都会被蒙蔽过去吧而且这么做的另一个好处是,刘汾理亏在先,慕容泓就有理由给他穿小鞋,此等情况之下,她再要打入刘汾的阵营,会相对容易。
最近脑子里事情太多,着实有些累。她本来还惦记着今夜刘汾可能会来偷窥,想着要如何应对才显得真实自然没想到眼睛闭上没多久就睡得如死猪一般,好在慕容泓记得。只不过……方才她被惊醒时,仿佛看到慕容泓是自她身边起身的,这厮也不知对她做了些什么
第49章 接头(修)
长信宫规模比长乐宫稍小一些,里面的宫殿比长乐宫的少, 然而各司各部却甚多。
想来也是, 皇帝有专门供养他的少府,太后可没有, 多养些人来替自己服务也情有可原。
长安向守宫侍卫亮了亮长乐宫的腰牌, 便顺利地进了长信宫。
至于一路上身后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长安只当丝毫未曾察觉。
一路打听着来到四合库门前, 恰一名宫女捧着盒子从院里出来。长安忙迎上前笑嘻嘻地问:“这位姐姐, 请问这里是负责去宫外采买的四合库吗”
那宫女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穿的不是普通太监穿的青布袍子,便多了几分耐心,问:“你哪来的呀”
长安笑眯着眼道:“奴才是长乐宫刘公公的手下。”
“刘公公哪个刘公公”
“中常侍刘公公啊。”
那宫女闻言,面色明显和缓下来,道:“哦, 冯姑姑在里头呢,你进去吧。”
长安进了内堂,抬眼便见一名脸庞圆润的中年女子坐在桌旁提笔记录着什么, 旁边站着一位娃娃脸的宫女,手里捧着一本册子,正一边看那中年女子记录, 一边对照着自己手里的册子, 口中还念念有词。
察觉有人进门, 那中年女子抬眸向长安这边瞥了一眼, 长安忙凑上去作揖道:“请问可是冯姑姑”
冯春将他打量一番, 问:“你是谁啊”
长安面上一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冯春纳头就拜,道:“奴才长安拜见干娘。”
“谁是你干娘”冯春脸放了下来。长安这名字她耳熟,刘汾常提,说是御前得宠的小太监。这御前得宠的小太监莫名其妙跑来叫她干娘,她自然满心戒备。
长安抬头道:“昨天刘公公已经收奴才做干儿子了,他是我干爹,您自然是我干娘。”
冯春眉头一蹙:“他收你当干儿子”往日听刘汾提起这小太监的语气,似乎并无好感,怎会无端地收他当干儿子且刘汾并不似一般太监身世孤苦,他在京中有兄弟有侄孙,且他弟弟还将自己的二儿子过继给了他,他实无必要在宫中收这些没根的当干儿子。
长安面带微笑道:“昨夜刘公公不知为何夤夜去到甘露殿里,似是惊着了陛下。陛下大怒,要将他治罪,是奴才在一旁百般劝说,后来陛下罚他在殿中跪了半夜便作罢了。刘公公念奴才为他说情之恩,说日后会关照奴才。奴才在外头无亲无故无父无母,便求他做奴才的干爹,他应了。”
刘汾触怒了陛下怎会如此求情之后还在殿里跪了半夜,那定然将陛下得罪的不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冯春想不出个所以然,又担心刘汾的处境,有心向这小太监问个仔细,但这四合库人来人往的又不大方便。
“干娘不必担心,陛下气性不长,今日下朝后又带着干爹去明义殿上课了,估摸着昨夜那事就算揭过去了。”长安宽慰她道。
冯春又看了长安一眼,心道刘汾说这小太监极会察言观色见微知著,今日一见,倒还是真的。且不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先打发了他,其余事等见了刘汾再说。
“你今日来此就为了拜我一拜”冯春问。
长安腆着脸道:“拜见干娘自然是第一要紧的,不过奴才听说四合库负责出宫采买之事,奴才也想向干娘讨个便利,拜托四合库的姐姐们替奴才从宫外捎点东西。”
冯春闻言,侧过脸对身边捧着册子与她对账目的娃娃脸宫女道:“冬儿,带他去做个记录。”
“多谢干娘。”长安机灵地道了谢,起身跟着那位名叫冬儿的宫女往偏房去了。
偏房里有张书桌,书桌后有面架子,架子上累累地堆了许多册子。
冬儿想去磨墨,长安忙抢前一步拿过墨锭道:“冬儿姐姐你坐,这等粗活奴才来就行了。”
冬儿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一边在书桌后落座一边道:“你是不是见着个宫女都叫姐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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