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长安愣了一下, 下意识道:“哦。”
一旁褚翔张让等人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虽知她得宠, 但在人前连奴才对主上起码的礼仪都不维持,到底还是惊世骇俗了些。
长安反应过来,忙俯首道:“奴才遵命。”
慕容泓倒是因为她那声“哦”而浅浅地勾起了一抹微笑, 连日阴霾的心底犹被娇嫩小手温柔地剥开一角, 阳光便从这一角遍洒进来,和煦温暖。
可惜身边杵着那么些人, 除了那抹转瞬即逝的微笑, 除了道声“去吧”, 他再无法通过别的方式来表达自己这一刻心中的欢愉之情。
长安到了内卫司,那应志珍几乎前后脚就给她送来了早点。她坐在窗下边吃边往外头张望,没多久就把尹衡给张望来了。
他借着打招呼的机会站到长安窗口,瞅着左右无人,便从袖中抽出薄薄几张纸来交给她。
长安动作极快地收下那几张纸,目光却落在他脖子上——他脖子上围了条丝巾,竹青色,衬着他白皙的皮肤显得人儒雅又清秀。
尹衡察觉长安看他脖子上的丝巾,便笑道:“听闻昨日陛下上朝围了一条丝巾。”
长安挑眉。
“为了显得自家朝中有人消息通达,于是大家都围上了,不信你去街市上看看,遍地都是丝巾。”
长安:“……”
尹衡走后,长安回到书桌后翻阅他拿来的资料,上面所记载的事情别说要了郭兴良的命,撸了武定侯的爵位都绰绰有余了。短短两天时间内尹衡能从周光松手中拿到这样一份详尽的资料,如非这地下消息交易网已经完善至不可思议的程度,那便是周光松背后也有一个如“孔”一般的情报刺探机构。会不会与罗泰他们是同一伙儿呢
她从自己怀里拿出另外几张纸,既然慕容泓将一半的“孔”交给她管理,那她就必须尽快与这几个重要头目取得联系了。可是,在有罗泰、周光松等势力盘踞的盛京,她这般引人注目的身份,到底要如何行事,才能不为人察觉呢
她必须尽快买到宅子将纪晴桐等人接来同住,如此她在宫外的活动范围与活动合理性才能大大增加。既然宫城附近的不好买,那她先在离得稍远些的地方买一座宅院解了燃眉之急再说。
长安正筹谋着先去哪里买宅子的问题,孰料谢雍下朝回来就问:“安公公今日上午可有安排”
“谢大人有话不妨直说。”长安道。
谢雍道:“若安公公不忙,可否去看一看本官为你寻摸的宅子”
长安眼中光芒一绽,喜道:“这么快便得了有劳谢大人了。”
谢雍笑道:“安公公还未曾去看过,也不知喜不喜欢,怎就急着道谢”
长安豪迈地一挥手,道:“杂家不挑,能住人就行了。再说了,您谢大人的眼光难道还能有错么”
谢雍不便亲自带她去看宅子,当下便派了个亲近的下属带长安去看。
另一边,寇蓉亲自带着白露去了莲溪寺。迷踪蝶不识赵合一事成了太后的肉中刺,不去想也时不能忘,遂让她自民间找了几对母女,有真有假,要验白露的迷踪蝶是否真有识别母系亲缘的能力。寻常百姓自然不能随便带去宫中,于是便假借烧香之名来了莲溪寺。
一行人抵达莲溪寺时,寺中姑子来禀告说那五对母女已侯在客房。
寇蓉觉着有些想要小解,遂让姑子给白露看茶,以眼神示意随行宫女盯住她,不要让她有做手脚的机会。不料白露却站起道:“寇姑姑要去如厕啊,正好奴婢也有此意,不妨一起吧。”
寇蓉看她两眼,身边尽是自己人,她也没什么可惧的,遂道:“走吧。”
两人在随行宫女及寺中姑子的陪同下来到净房外,寇蓉仗着身份高想先进去解手,白露却又道:“寇姑姑,奴婢有些憋不住了,可否让奴婢先进去”
寇蓉来过这莲溪寺,知道这净房除了正面这扇门外并无其它出口,既不怕她乘隙跑掉,她便想看看她葫芦里到底能卖什么药。
“你先吧。”寇蓉退后一步,瞥着白露道。
白露道了谢,进去一会儿,很快出来。
寇蓉随后进去,刚在净桶上坐下,赫见净桶旁边的地砖上用水写了个井字,井中间那个口中还写了个小小的张字。她心中一揪,近乎本能地伸了一脚过去将那两个字给蹉糊了,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将张昌宗投井的那夜,她回到自己房间时曾看到不远处有黑影一闪,撵之不及,后来更是有人借此事威胁她在尚春台选拔管事之时放水,难道此人,竟是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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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5.鲜花赠美人
一旁钟羡自然也看到了陌生男子写的那个字, 面色瞬间凝重起来。关于当初在益州长安是如何说服赢烨放他们离开的, 长安曾跟他说过, 但他并不认为她说的便是全部真相,只不过,自己在此事上从头至尾充当的不过是累赘角色, 他便没好意思详问。
长安见那男子写完了字,下颌一抬,道:“对不住,在下不识字,有什么话阁下不妨直说。”
男子面色微变, 道:“安公公和钟公子在那边练了一冬天的字,如今却称不识字,难不成在那边所言所行都不作数了”
“阁下说话愈发教人听不明白了,什么那边, 什么练字莫不是在套我的话”长安目光一冷, “趁着爷现在没心情跟你计较, 马上滚, 不然教你去牢里说个够!”
男子豁然起身,看着长安冷笑着说了几个“好”字, 转身拂袖而去。
长安收回目光却正好对上对面钟羡的眼睛,她笑问:“怎么了”
在益州时两人被关在那座小楼里行动受限, 百无聊赖之下, 钟羡确实教过长安画画练字, 方才那人定是从益州来的无疑。
然而面对长安的询问, 钟羡却只摇头,即便心中有疑问,也不该在此处问。
有了这么一出,两人各怀心事,用餐气氛便不复方才的轻松愉悦。待到用过饭后两人回到理政院,临分手,钟羡有待叮嘱她一句有什么事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然想起宫里那位,到口的话终究未能说得出来。慕容泓一旦愿意出手,又哪里还有余地能留给他去发挥
长安这般敏锐的一个人,自然察觉得出钟羡这两日的情绪变化,但她并不准备宽慰他。有些事情错一次足够了,万不能一错再错。
整个下午她都有些心神不宁,她自然知道中午在珍馐馆遇见的那人是从赢烨那边来的,但她不能确定那人到底是赢烨的人还是孟槐序的人又抑或是在赢烨的默认下孟槐序所派的人但观对方此番行事不仅冒失,且完全不避讳钟羡,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不管她和赢烨之间存在怎样的联系或交易,绝不能将钟羡扯入其中,这也是她今日不留情面驱逐那人的根本原因。
赢烨知道她是女儿身,这是最大的隐患,虽然她认为看在她能照顾陶夭的份上他应该不会轻易将此事抖出来,但那样一个为爱而狂、暴躁又神经质的男人,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她必须尽快与之取得联系,以免有人借机发挥借刀杀人。
带着这份急躁,长安等不及下班便提前回了皇宫,到了长乐宫得知慕容泓不在甘露殿,她打发袁冬等人回东寓所,自己直接去西寓所找嘉容。
是时嘉容正坐在窗下拿个小锤子在那儿愁眉苦脸地敲鞋垫,手边的桌上放着七八根被敲弯了的针。长安站在窗外看了一会儿她也没发觉,最后长安咳嗽一声。
“啊!”突来的声音让她惊了一跳,一锤子敲在了手指上,当即痛呼一声,抬起脸一看是长安,那双明媚大眼里的幽怨之情便换成了欢喜之意。
“安公公,你怎么过来了”她捏着手指站起身道。
“过来看看你啊,在给赢烨做鞋”长安问。
嘉容含羞点了点头。
“想给他写信吗”
嘉容双眸顿时灿若晨星,因太过激动而有些结巴道:“可、可以吗”
“当然了,走吧。”长安回身,带着雀跃的嘉容回到东寓所自己的房里。
嘉容在写信时,长安仰在自己榻上闭目养神,不多时,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她坐起身往嘉容那边一看,见那姑娘搁了笔低了头在那抹眼泪呢。
“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长安问。
嘉容回过脸来,红着眼睛看着长安道:“赢烨今年三十有六了,却还没有一儿半女。如今我陷在这儿,也不知今生还能不能有与他团聚的一日。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说,我该不该劝他以子嗣为重,纳几房妾室”
长安挑眉:“你能接受他与别的女人生孩子”
嘉容唇角往下一撇,又垂下小脸去哭,边哭边摇头,道:“不能,光想想心都疼得快要碎了一般。可是……可是总不能叫他为着我一辈子都毁了。以前都是他为我考虑,他总说我还小,他照顾我是应该的。我现在长大了,也该为他考虑一回。”
长安觉着有些幻灭,嘉容和赢烨这一对可算是她的爱情标杆,这标杆竖起来还没多久,这么快就要倒了
“不是说千夫所指都不觉着你与他之间的爱有错么现在是怎么了你变心了”她问。
嘉容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愈发哭得厉害:“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想他想得难过,我希望他能比我好过一点,呜呜呜……”
长安:“……”她感觉自己遇到了一个千古难题:当对方的幸福与爱情的排他性相违背时,另一方是不是应该做出让步如果可以不顾对方的处境与感受,那爱一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为了对方幸福就得往自己心口插刀,那又为何要去爱
好容易等小哭包写完了信,天也黑了,长安自己也给赢烨写了封信,就放在嘉容的信纸下面,装在同一个信封里,用过晚膳之后,她揣着这封信去找慕容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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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6.安哥哥
慕容泓虽是做了这轻浮之举, 但毕竟不是那浪荡惯了的人,是故被长安这一点破, 顿时便耳尖发红,却强撑着颜面道:“是又如何”
“啧,不过是我用老了的招式,没新意。”长安摇头叹息表示嫌弃。
慕容泓愣了一下, 刚欲问她用这招式调戏过谁,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长福换了茶回来了。
进了内殿,长福抬头一看发现长安也在, 一时有点发傻,原因无他,方才他一直在外殿, 并不曾见长安进来。不过在慕容泓身边呆了这么久,耳濡目染的, 此时的长福也再不是当初那个木鱼脑袋的长福了,是以他非但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他还知道不该看的不要看,于是放下茶盏后他便找个借口又退去了殿外,并且顺手将内殿的殿门也关上了。
长安:“……”
“连长福都察觉了, 我的一世英名啊!”长安哀怨一刹,马上抬起头严肃地对慕容泓道“陛下, 奴才的宅子看好了, 奴才明天晚上可以不回宫吗”
“可以, 不过你得替朕办一件事。”慕容泓这回倒是好说话。
“什么事”
“朕需要赵合身上多一枚胎记。”
长安皱眉,道:“这个有点难办啊,即便是刺青,要刺得让人分不清是胎记还是纹身,也相当困难,除非不细看。”
“要细看的。你不必担心,你的任务只是劝说他去纹这样一个胎记,且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慕容泓道。
长安眼珠一转,回过味来,看着慕容泓奸笑道:“陛下,你够坏的啊!”
慕容泓负起双手,淡淡道:“比起他们加诸于朕身上的,这算不了什么。”
“可是,太后会因为一个刺青就怀疑赵合不是她生的会不会适得其反”长安有些怀疑。
“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操作。”慕容泓看她一眼,伸指捻揉一下她轻皱的眉头,笑道“放心,朕都安排好了,你配合这一下便好。”
长安看他笑容隐有春情荡漾之势,忙道:“今日我在外头遇见一人,是赢烨那边的。”
慕容泓眼中原本已经泛滥的桃花色顿时便潮汐般退去,他问:“来找你的”
长安点头,道:“但是我怀疑那人并非是赢烨所派,而是孟槐序所派,所以我让嘉容写了封信给赢烨,我自己也写了封信附在后面,告诫他不要让孟槐序插手这件事。你寻个由头派人将这封信亲手交到赢烨手上。”
慕容泓有些不悦,道:“何必费这功夫,你便不理他,他又能如何”
长安默了一下,知道糊弄不过去,只得实话实说:“他知道我是个女人。”
慕容泓震惊,她刚回来那会儿向他说起她在益州的经历时,可没有提到过这一点。
“怎可能你自己告诉他的你说他就信……”慕容泓话说一半,面色骤变,说不信的话,自然还有别的办法让他相信。
他心中陡然冒出一股足以燎原的火气,却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旁人,扭头就朝外头走去。
长安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他,问:“你要去看他的女人”
慕容泓不回头,只道:“朕稀罕放手!”
“既不稀罕,你做什么去”长安不想连累嘉容,死拽着他不放。
“朕叫褚翔带人去围观!”他郁愤难平道。
长安:“……”
“男人故意为难女人,很没风度。”她清了清嗓子,试图劝说他。
“又不是朕的女人,何必对她讲风度。”慕容泓不为所动,还是想挣开长安的手出去。
“我不希望你这样做。”长安说完,放了手。
慕容泓袖子得了自由,倒不急着走了。他回身看着长安:“为何”
“在整件事中,嘉容有什么错错在嫁给了赢烨,所以就要代他承受这一切折磨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女人,就能保住你我的体面了”
“可是……”
“可是什么你若不在意我对你的看法,尽管派人去好了,反正你是陛下,你要做什么没人拦得住。”长安侧过身不看他。
慕容泓瞧她置了气,心头的火气先是失了三分势头,冷静下来想想,既然赢烨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他再故意为难嘉容,的确是有害无益。只不过想到赢烨那厮居然看了长安……慕容泓深吸一口气,想着将来反正是要杀了他的,遂将心头那点火气暂时全部压住,反过来扯着长安的袖子道:“何必这般自谦,你不就拦得住么”
长安斜他一眼。
慕容泓有些心虚,却厚着脸皮扯着她的袖子将她拉近一些,低声问:“现在跟朕说说看,你对朕是什么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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