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众嫔妃向慕容泓行礼, 慕容瑛扶着大太监福安泽的手与赵宣宜一道从殿内走了出来。
慕容泓上前向慕容瑛行了礼, 又看向一旁的赵宣宜, 道:“皇后也去么”
慕容瑛看了赵宣宜一眼,问慕容泓:“怎么,莫非皇帝不想带皇后同行”
“请陛下切莫因为丞相之事迁怒臣妾。”赵宣宜不等慕容泓说话便红着眼眶上前行礼道,“臣妾自从嫁与陛下,生是慕容家的人死是慕容家的鬼,丞相若念父女之情,便应为臣妾和臣妾腹中孩儿考虑。他若真的做出不忠不义的大逆之事,臣妾,也只当没有这个父亲。”
花坛旁的周信芳闻言,嘴角勾起冷诮的弧度,对一旁的陈棋道:“看见没,为了荣华富贵,都六亲不认了。”
陈棋如今没了家族倚仗,讷讷的没敢接话。
慕容泓伸手搀起赵宣宜,道:“皇后无需多虑,丞相的案子至今尚无定论,朕方才有此一问,不过是担心粹园路远难免跋涉,皇后的身子会吃不消而已。”
赵宣宜道:“谢陛下关心,臣妾问过御医,御医说臣妾胎相稳健,适当行走有益而无害。”
慕容泓闻言,便允了带她同行。
太后皇帝与后妃们坐着规制不同的辇轿,宫人们徒步随行,一路浩浩荡荡出了皇宫往粹园去了。
到了粹园,穿过梨园桃林,便到了烟波浩渺的雁池旁边,丹枫峡就在雁池对面。若沿着雁池岸边绕过去大约要走十几里的路程,坐船横渡雁池则要快上许多,所以雁池的桃花渡上一早备下了一座飞檐翘角富丽堂皇的双层画舫。
太后皇帝与后妃们带着近身伺候的宫人与一众侍卫上了画舫,其余宫人则从雁池边上绕行去丹枫峡。
雁池风景殊丽,虽已入秋,却岸芷汀兰花意正浓。天蓝水碧清风徐来,两岸秋木如画。
长安看着湖面岸边四处乱飞的各种水鸟,心中暗叹:古代生态环境就是好!
后妃们除了皇后略有些心事重重外,其余人都是兴奋得眸如星子颊飞红晕,她们在闺中都鲜少有出门看风景的机会,更遑论是入了宫,只是碍于太后与皇帝都在,不敢大声嬉笑,只敢凑做一堆暗自欢欣。其情其状,颇似牢犯出来放风。
长安看在眼中,只觉可悲又可悯。这些女子哪里还算是人呢她们只是皇权之下男人的所有物而已,男人愿意带你出来才带你出来逛一圈,不愿意,你就只能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你还得为这难得一次的放风机会感恩戴德。
这种日子若换她来过,估计得疯。
她正想得入神,忽觉身边似乎有人靠近,扭头一看,原来是慕容泓也来到了栏杆边上,为免被他看出异样,她指着湖中成片的荷花道:“陛下您看,入秋了这荷花还开得这样好,倒是难得。”
慕容泓随意地瞥了一眼,道:“回光返照罢了,老叶老梗的,风光不了多久了。”
长安:“……”
“这些秋荷花是开不了多久了,但若没有这些老叶老梗擎着莲蓬,明年哪能长出新的荷花来呢这些花啊草的其实跟人一样,忘本最要不到。”慕容瑛也在寇蓉的搀扶下踱过来道。
慕容泓立刻道:“太后说的是,是朕妄语了。”
“有花无诗未免少了几分雅致,你们,谁会念荷花的诗来,念一两首给哀家听听。”慕容瑛在美人靠上坐下,回头看着阁亭中的诸位嫔御道。
嫔御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敢应声。倒不是她们一个都不会念荷花诗,但眼下这情景,若是念意境好的荷花诗,可能得罪陛下,念意境不好的荷花诗,又可能得罪太后,这吃力不讨好之事,谁肯第一个出头
眼看气氛要僵,周信芳笑着来到慕容瑛面前道:“太后,这后苑之中若论才情,孔宝林那是当之无愧的魁首,只可惜她身体抱恙未能前来。接下来恐怕就要数尹选侍在诗书方面最为用功了,妾听闻尹选侍好读书,经常读到半夜三更才上床歇息,就差跟书院里那些学子一般悬梁刺股了,陛下不是还曾送过书给尹选侍吗妾等才疏学浅,不敢在太后与陛下面前献丑,少不得要请尹选侍代劳了。”
蓦然被点名的尹蕙万没料到人在亭角坐锅从天上来,一时不免头脑发懵。
慕容瑛却向她投来目光,笑意微微,道:“是吗尹选侍,你且出来,背一首给哀家听听,看应不应景。”
周信芳退至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尹蕙红着脸从人群后走出来。
尹蕙也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不放过她,难道就因为选秀小宴上那一次撞钗,值得她记恨至今又抑或她家世低微,人也不受陛下宠爱,所以她想踩就踩
她很快低了头,冲慕容瑛与慕容泓行个礼,道:“太后,陛下,周婕妤委实是高看妾了,妾正是因为学识不够,才想着闲时多读点书多学一些,不曾想倒教周婕妤误会妾爱读书有才情,妾……”
“好了好了,你也别自谦了,横竖念上一首,也不枉她小嘴叭叭地将你夸了半天。”慕容瑛不待她说完便道。
尹蕙闻言,知无法再推,便又欠了欠身,道:“那妾就献丑了。”她整理了一下情绪,一字一句念道:“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坐看飞霜满,凋此红芳年。结
513.互救
慕容泓察觉身边有变故, 下意识地扭头一瞧。
长安怕他见血,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道:“陛下莫看, 是尹选侍替您挡了一箭。”
褚翔见自己一时分心差点酿成大祸, 羞愧不能自已, 也不管中箭倒地的尹蕙,护着慕容泓飞快地往丹枫峡外退去。
长安一抬眼见陶行妹迎面过来,想起她是会武的, 就松了慕容泓的手转身要往回走, 顺便把位置腾出来给陶行妹。
慕容泓猛地攥住她想要抽走的手,问:“去哪儿”
“奴才去瞧一下尹选侍。”这替人挡箭的滋味, 旁人不知道, 她可是一清二楚的。尹蕙对慕容泓如此忠心, 也是难得,她想着就算眼下救不了尹蕙, 至少也得把她拖到道旁去,免得躺在道上被人踩踏伤上加伤。
慕容泓盯了她一眼,攥紧她的手不放, 却对拼命朝他挤过来的陶行妹道:“去瞧一下尹选侍。”
陶行妹愣了一下,目光滑过慕容泓身边的长安,领命去了。
慕容泓一行退出丹枫峡后就没再遇袭, 很快便出了杏麓到了鸭脚渡边上。
褚翔催促慕容泓赶紧登船离开, 慕容泓却坚持要等一等太后。结果太后没等来, 倒等来了皇后与周信芳等人, 其后不久,陶行妹也带着受伤的尹蕙赶了过来。
“陛下,您就先上船吧,就算您不顾念自己,那皇后娘娘腹中还怀着龙胎呢,尹选侍的伤也需尽快救治。那些刺客既然能埋伏到粹园来行刺,备不住就是卫尉所内部的人作乱,否则又怎能穿过卫尉所的重重布防来到此处此处实在太过危险了,速速离开为妙。”长安劝道。
陶行妹褚翔等人也附和。
慕容泓略作思索,到底是带着众人上了画舫。
画舫驶离鸭脚渡后,长安见尹蕙身边只有陶行妹和其宫女丽香守着,就过去看了看她的伤势。刺客射慕容泓时应是比着要害射的,换矮了一截的尹蕙来挡箭,倒是十分幸运地避过了要害,只被射中了肩头,位置比长安当初中箭的地方还要偏上一些。
长安瞧着尹蕙疼得小脸纸白冷汗直冒,却一直未曾晕过去,暗思这也是个心性坚韧的,这种痛,可不是所有娇娇弱弱的闺阁女子都能生扛不晕的。
“陛下晕血才未曾来看你,你不要见怪。你的伤不在要害,你且忍着些,到宫里便有大夫了。”陶行妹与尹蕙原本关系就不差,如今听闻尹蕙是为慕容泓挡箭才受的伤,对她态度更是亲切。
尹蕙嘴唇泛白,虚弱道:“我没事,多谢陶姐姐方才来救我。”
“是陛下叫我去救你的……”陶行妹话还没说完,听到外头甲板上有动静,倒似慕容泓从二楼的亭子里下来了。
“朕不能丢下太后独自回宫,百善孝为先,若是朕这么做了,将来还有何面目在天下臣民面前提以孝治天下”这是慕容泓的声音。
“陛下,事急从权,您若此刻回去,万一有个好歹,天下必然再次大乱,黎民百姓不是更受苦了吗”褚翔苦口婆心地劝道。
“朕必须得回去接太后,你现在就去让船工掉头。”慕容泓语带薄怒。
长安走出船舱,恰见赵宣宜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扶着丫鬟秀樾的手从楼梯上下来。
“褚侍卫,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凡事都必须以身作则率先垂范,这是应该的。只是陛下,褚侍卫说的也没错,您乃九五之尊肩负重任,就算要表孝道,也不应拿自己的安危去冒险。臣妾倒是有个主意,可助陛下两全。”赵宣宜道。
“哦什么主意,你速速说来。”慕容泓道。
赵宣宜道:“妾听闻前朝曾有皇族乘坐画舫时不慎落水,因施救不及而身亡,所以后来所有皇族所用的画舫均配备有便于搭救落水之人的小舟。褚侍卫不妨去问一下船工这艘画舫上是否有这样的小舟,若是有,陛下由侍卫护着坐小舟先去桃花渡,褚侍卫代您将画舫开回去接应太后,如此便两不耽误。”
褚翔一听,觉得此法冒险,他并不知慕容泓已经跟长安学会了游泳。即便有小舟,那般不稳当,慕容泓万一落水怎么办他担心的是这个。
“甚好,褚翔,即刻去问船工可有这样的小舟。”慕容泓却十分赞同皇后的提议,“若无,朕还是亲自回去接应太后。”
褚翔见慕容泓态度坚决,只得依命行事。
想不到这画舫上还真藏有小舟,一头尖一头钝,摇橹的那种。
既然是画舫上配备的应急用的小舟,体积自然不大,从头至尾大约也就五六米的长度,船舱中横着两块板子,能坐四个人,加上船首一人,摇橹的一人,最多也就能载六人。
慕容泓选了陪自己下去坐舟的人——长安,吩咐褚翔:“再找两名懂水性会摇橹的侍卫便可。”
褚翔十分不放心,想自己跟着下去保护慕容泓,可如今画舫上除了他之外,唯有皇后能做主,总不能让大着肚子的皇后冒险代慕容泓回去接应太后。
他将跟上船的侍卫召集起来一问,倒是挑出两名既懂水性又会摇橹的,却都是卫尉所的人。褚翔这下更不放心了,虽然知道能跟到这里的人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他还是想再挑两个长乐宫的侍卫下去保护。
“陛下,臣妾不想离开您,请准臣妾与您同行。”皇后忽来到甲板边上对下头小舟里的慕容泓道。
褚翔本欲阻拦,但见皇后手护着肚子,到口的话却又活生生地咽了回去。回去接应太后是要冒风险的,皇后身怀龙裔,不想冒险也是应当。
慕容泓点头,道:“好,你且下来吧。”
于是皇后与贴身侍女秀樾也上了小舟,舟上不多不少正好六人。
褚翔与陶行妹周信芳都站在画舫的甲板上看着下面那叶小舟,个个眼睛里全都写满了担忧。
慕容泓对褚翔道:“速速回去接应太后,不得耽搁。”
褚翔:“……是!”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叮嘱长安:“好好照顾陛下。”
“放心吧。”长安没心没肺地冲他摆了摆手。
小舟与画舫背向而行。
慕容泓与赵宣宜坐在舱内的同一块横板上,背对船首。长安与秀樾是下人,本来在帝后面前没有他们入座的份儿,更别说还是坐在离帝后这么近的位置上。但两人若是站着,一来容易掉水里,二来也不利于小舟保持平稳,所以在得了慕容泓恩准之后,长安与秀樾并排坐在了帝后对面的横板上,背对摇橹的侍卫。
雁池上风平浪静,莲叶接天荷花映日,一叶小舟穿行其间,如不去考虑前因的话,倒是十分诗情画意的一幕。
舟上无人说话,唯有橹与船舷的摩擦声以及划出的水声,小舟渐渐荡到了雁池中央。
慕容泓与长安对面而坐,一个对着舟首的侍卫,一个对着舟尾摇橹的侍卫,两人都佯装看风景,但眼角余光一霎都未离开过自己关注的目标。
两人这般谨慎,倒不是因为这两名侍卫表现出了什么可疑之处,只是生性使然。
眼看小舟行到了水深处,画舫也已消失在了远处,若舟上人出事绝无旁人可以相援,长安忽从水面倒影上发现慕容泓身后那名侍卫悄悄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刀把上。
“陛下,有追兵!”长安忽然伸手一指左边,大声道。
一舟人都本能地扭头看向她手指的方向。
长安却在此时突然发难,她身子猛地向后一仰,狠狠撞在摇橹那侍卫身上,同时抬起左手对准慕容泓身后侍卫便是一箭。
小小木舟怎经得起这般折腾,顿时剧烈摇晃起来,两名侍卫重心失衡齐齐落水。
“啊!”赵宣宜惊叫一声猛然扑到慕容泓身上。
“小心!”秀樾尖叫。
长安刚才那一仰虽是将两名侍卫都弄下了船,但她自己也仰面摔在了船舱里,正爬起身背对着这边射水里那摇橹的侍卫,听得秀樾尖叫心中一惊,转身一看,却见慕容泓胸前衣襟上一大片血迹。
他猝不及防下似乎看了一眼,正扭头闭眼,赵宣宜却疯了一般表情狰狞地用力将他往水中一推,电光火石的一刹,慕容泓反手抓住她的手腕,转眼间两人竟全都跌入水中。
长安目瞪口呆,不及细想便跟着跳了下去。刚才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没看清慕容泓胸前的血迹是怎么回事,现在只担心他被扎伤和晕血这两件事。
赵宣宜不通水性,下水后死死揪住慕容泓不放。
慕容泓胸前衣襟上的血液到了水中便氤氲开来将他包围其中,这让他痛苦不堪,晕血症状让他四肢无力头脑昏沉,推不开赵宣宜的纠缠,没一会儿就呛了水。
长安游过去,没有试图去扯开赵宣宜,她知道溺水之人在求生本能的支配下力气会大得不可思议,这也是很多在水里救人的人最后会跟着溺水者一同溺死的原因。她直接扯下慕容泓的腰带把人从衣服里剥了出来。
赵宣宜抓着慕容泓染血的外衣胡乱挣扎着往下沉。
长安看了她两眼,心情复杂,但也没有试图去救她。父亲谋反,她想弑君,救上来也是死,那又何必去救
她抱着慕容泓浮上水面。
慕容泓又呛又咳,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能支撑着没晕过去,恐怕还要感谢这冰凉湖水的刺激作用。
长安伸手在他前胸一阵乱摸,见没有新的血液渗出来,心知他没有被扎伤,心中稍安。她抬头四顾,见方才挣扎间离那小舟已有一段距离,舟上如今只剩一个秀樾战战兢兢地跪坐在舱中。
凭心而言她不是很想再回到那舟上去,在靠岸之前,这只小舟都是这片湖面上最明显的目标,危险系数比在水中也差不了多少。可是此处离岸边至少还有四五里的水路,她带着慕容泓这只还在晕血状态的游泳菜鸟游过去也不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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