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闫旭川心中一凛,俯身拱手道:“微臣遵命,微臣告退。”
是夜戌时, 刘汾急匆匆来到长信宫西寓所。
冯春刚刚沐浴完毕, 正在屏风后穿衣裳,听到有人敲门,问:“谁”
刘汾低声道:“是我。”
冯春系好腰带过去开了门, 疑惑道:“你今日怎么来了”
刘汾回身关好房门, 顾不得寒暄开口就问:“四合库今天下午是不是死了一名宫女”
“是啊, 一名负责整理库房的宫女而已, 消息这么快就传到长乐宫了”冯春有些惊奇。
刘汾将事情前后一想, 对冯春道:“此事不妙,那宫女可能是去刺杀长安,反被长安所杀。眼下陛下正让闫旭川调查此事,你赶紧去向太后讨个主意。”
冯春懵了:“刺杀长安,就是认你做干爹的那个长安”
刘汾道:“除了他这宫中还有第二个长安不成”
“可那宫女都死了,你怎么确定就是她去刺杀长安,而不是长安刺杀她呢”冯春问。
“长安在长乐宫外遇刺受了重伤,回来时手中紧抓着一根带血的木簪子。他一个太监,哪来的木簪子定是那宫女之物。只要他身上的伤口是木簪子造成的,必是那宫女去刺杀他无疑。若能查出那宫女为何刺杀他便罢了,若是查不出来,而陛下又一定要为他讨回公道,难保就得让你这个四合库的管事来背这个锅。”刘汾道。
冯春听他这样说,有些焦虑起来,道:“听寇蓉说今天太后心情不是很好,此时为了这事去搅扰她,会不会适得其反”
刘汾闻言,思忖一阵,点头道:“说的也是,就算太后愿意为你担保,过后也难免治你个识人不明治下无方之罪。既如此,还不如我们自己先下手调查,实在不行,就给她编个理由出来。事后即便太后要追究,看在你已尽力弥补的份上,许是不会怪罪于你。”
冯春道:“此计可行。只是,若要给她编个理由,编什么理由好呢”
刘汾徘徊两步,有了主意,道:“就往逆首赢烨身上推,正好甘露殿下毒一事那逆王皇后也有嫌疑,如能证明今日宫女之举是受逆王指使,岂非与甘露殿投毒一案前后呼应投毒不成,于是才有了这刺杀之举。你意下如何”
冯春道:“有一点说不通。甘露殿投毒,目标是陛下。若说投毒不成才有了今日这刺杀之举,那刺杀的对象也应该是陛下才对。可按你推测,这宫女的刺杀对象却是长安,这如何解释”
刘汾看着桌角的灯盏,有些失神道:“是啊,为什么要刺杀长安呢”
冯春沉默片刻,道:“你不是收了长安做干儿子了么,若是实在不行,你让他在陛下面前为我澄清几句便是。”
刘汾叹气道:“你不知,他那伤颇重,我来之前刚去探望过他,到现在还没醒呢。若他能醒,一切都好说,只怕他撑不过去,死了,那陛下必然会彻查到底。宫女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就怕陛下查无可查之下,迁怒于你。”
冯春道:“他的生死也不是我们能掌控的,既如此,多想也无益了。明日一早,我先按你说的安排下去,其他的,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刘汾道:“也只能这样了。”
深夜,甘露殿内殿。
长禄早已睡着。龙榻上慕容泓翻个身,睁眼看向墙角。
长禄睡相规矩,不像长安,睡个觉都不老实,仿佛不换个几十种睡姿,这夜便过不去了一般。
今夜,他大约只能老实躺着了。
许晋说:只要能挺过今夜……
慕容泓又翻个身,恢复了他一贯的睡姿。仰面朝上,双臂平放两侧,闭上眼睛。
不到一年的时间,人间地狱他都领教了,魑魅魍魉他都见过了。他的内心不该再有恐惧,至少,不该再恐惧失去任何人。
他不断地麻木自己:一个足智多谋的奴才而已……一个胆大包天的奴才而已……一个厚颜无耻的奴才而已……一个口蜜腹剑的奴才而已……一个连自保都做不到的奴才而已……一个……
他有些痛苦地皱了皱眉,睁开眼睛,自己与自己僵持片刻,终究还是披衣起身,打开殿门走了出去。
拒绝卫士们的跟随,也不提灯笼,慕容泓迎着初夏沁凉的晚风,独自一人向东寓所走去。
东寓所,长安刚醒没一会儿,一直守着他的长福长长地松了口气,一开口却又掉下两滴泪来,道:“安哥,你总算挺过来了。我好怕你就这么死了。
第74章 见鬼
次日一早, 嘉容收拾整齐,正准备去茶室当差, 刚出门便遇到长福。
“福公公, 你怎么来了”她眨巴着一双恢复了美貌的大眼睛,问。
长福上气不接下气道:“快、快跟我走!”
“怎么了发生何事”嘉容见他那惶急样, 也跟着紧张起来。
“别问了!安哥快不行了!”长福跺脚道。
“什么……什么不行了是我想的那种不行了吗可是他昨天来看我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嘉容呆了一呆,那泪珠子就不要钱似的滚了下来, 一把扯住长福的袖子连连问道。
看她那样, 长福真是心中负罪感爆棚,但想起长安的威胁, 又只得硬着心肠道:“就是昨天来看了你, 安哥说你脖子上有伤,要去御药房替你求点药膏抹抹。就在去御药房的路上,他被人刺杀了。”
嘉容闻言痛哭失声, 长福只得反过来扯着她的袖子一边往东寓所跑一边道:“快点吧,去晚了怕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两人一路鸡飞狗跳地跑到东寓所,嘉容冲进房中, 看到长安面如白纸地闭着眼躺在床上, 她悲痛地呜咽一声,一下就扑了上去。长福匆忙间伸出去的手没能拉住她,立刻反应极快往上一抬,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连长福这个四肢健全的人都没能拦住嘉容做那惨绝人寰之事, 长安这个躺在床上装昏迷的伤患自然是更加拦不住了。于是……
嘉容刚扑上去准备放声大哭, 便听长安“嗷”的一声惨叫。
嘉容惊了一跳, 从长安胸前抬起头来看她。
“你压到我的伤口了……”长安龇牙咧嘴道。
“对、对不住。”嘉容哭哭啼啼忙不迭地从她身上爬起来。
“没关系,反正压不压的,我都已经这样了。”长安艰难地抬起手擦擦她脸上的泪珠儿,道“别哭了,我又不是赢烨。要是被赢烨知道你为旁人这样哭,会不高兴的吧。”
嘉容看着长安哭道:“你都快不行了,还担心我会惹他不高兴。长安,你真是个难得的好人。”
长安心中一口老血喷出来:特么的居然这时候来给我发好人卡!
“看看你,脖子上的伤还没好,以后可别再做这样的傻事了。就算我不在,没人护着你,你自己也要好好活下去,知道么长福,去拿一盒丹参川穹膏给嘉容。”长安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道。
“别人的女人,你心疼个什么劲!还把自己命也搭上,图的什么”长福这会儿演起了黑脸,将药往嘉容手里一塞,硬着心肠瞪了她一眼。
嘉容愧疚地低下头去,泪珠子颗颗砸在手中那只让长安身受重伤的药盒上。
“闭嘴!谁准你凶她了别以为我快死了就治不了你!你再敢对她无礼,我死了也变成鬼半夜回来摸你的头!我喜欢她本就是我一厢情愿的事,从没想过要她回报的。她这样善良这样美好,而我只是个太监,我哪里配得上她只要她能平平安安全须全尾地等到赢烨来接她的那一天,我便死也瞑目了。”长安骂完长福,又看着嘉容,字字深情道。
嘉容闻言,哭得更厉害了。
长福心道:好在安哥进宫了,否则,就凭他这张嘴,在外头不定祸害多少良家妇女呢。
恰这时许晋用完早饭端着药过来。嘉容见了,也顾不得羞怯,上前泪水涟涟地问道:“大夫,长安他、他真的没救了么”
许晋:“……”看看床上向他狂打眼色的某人,他沉默地将药放在桌上。
我可以不拆穿你,但我也不会配合你骗这姑娘,所以我就不开口吧。许晋是这样想的。
然而他的沉默落到嘉容眼里,却完全是另外一种含意。
连大夫都无话可说了,那长安一定是没救了。想到这一点,嘉容难过得无法自已,转身伏在长安的床沿上大哭。
许晋有些看不过去了,端起桌上的药碗对长福道:“把他扶起来喝药。”
“许大夫,我都已经这样了,你就别死马当活马医吧,没的浪费了你的药材和工夫。”长安虚弱道。
嘉容闻言,忽然抬起头来,抽抽噎噎地劝长安道:“你就听大夫的话吧,虽然喝了药也不一定能好,可是不喝药肯定不好啊。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别放弃好不好”
长安作抗拒状:“可是……”
“我喂你喝。”嘉容三两下擦干眼泪,从许晋手中接过药碗。
长福见状,机灵地上前扶起长安。
嘉容吹了吹药,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匙递到长安嘴边,问:“你喝不喝”
长安感动地看着她,道:“只要是你喂的,毒-药我也喝。”
许晋与长福齐齐侧目,现场围观一个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般地步。
长安老神在在地喝着嘉容喂来的药,脸都不红一下。
见长安在美人的服侍下喝完了药,许晋道:“先别躺下,伤处的药也该换了。”
长安做抗拒状:“换药好疼,反正都是一死,就让我活着时少受点罪吧。”
嘉容忙道:“我给你换,我最会换药了。以前给赢烨换药他曾说最好的大夫都不如我换得好,一点都不疼。”
这大姐居然会换药,倒是省了一番调-教。
长安心中松了口气,终于不必在男人面前袒身露体了。虽然她还没发育,可她到底是个女人好么,而且是个心理成熟的女人。昨日那般迷糊着也就算了,清醒状态下让她被许晋这样的成熟男人每天两次看光光,她会崩溃的!
这也是她让长福去把嘉容忽悠来的主要目的。以后换药这项重任,就交给这位娇滴滴的大姐啦!
让许晋把伤药和用以包扎的布条都留下后,长安便把他与长福都赶出了门。
嘉容红着脸给长安脱衣服。
长安低头看看她微微颤抖的手指,道:“不过就换个药而已,你怕什么”
嘉容羞不可抑道:“我不是怕,只是……只是我第一次给赢烨之外的男人脱、脱衣服……”
长安:“……”这大姐是真不知道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时,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啊。
脱完了衣服,嘉容羞答答地不敢看长安的身子,动作轻柔地帮她把肩上和腰上的药都换了。
长安惬意地眯着眼,心想:这姑娘到底还是有一技之长的,并非一无是处。
换好了药,嘉容将布条缠上长安的伤处,用力一扯。
长安:“……!”
“大姐,你这么用力干嘛啊啊!轻一点!”长安惨叫。
嘉容扯着布条不放,一脸无辜道:“可是赢烨说如果不绑紧了,布条在伤口磨来磨去,不利于伤口恢复呢。”
第75章 知情者
出乎意料, 长安遇刺这事调查得异常顺利。
刺杀长安那宫女在四合库属于默默无闻不善交际的那一类,但她有个小习惯, 爱吃宫外和顺大街上一间名为“十桂坊”的糕点铺子里的糕点。每次四合库有人出宫采买,她总要拜托她们去这间铺子给她带些糕点。
闫旭川得知了这一情况, 立刻带人直奔和顺大街十桂坊,将店里一干人等从掌柜到伙计全抓了。投入廷尉府大牢一顿拷问, 很快就查出一名伙计居然是逆首赢烨那边的人,一直用往糕点里夹塞纸条的方式与宫里四合库那名宫女联系。
可惜这伙计只是个收钱办事的, 主要任务是往糕点里塞纸条,上线与下线的具体身份他都不知道。
闫旭川将人都放回去,本想来个守株待兔, 可惜已经打草惊蛇,蹲守了近半个月都不曾再见有人来找过这伙计。
长安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快活地靠坐在床上让嘉容喂她吃甜瓜。
财主是个好财主,虽然知道她这个长工在背后说了他坏话,但好吃的好喝的还是流水价地往她房里送,各种补药也是不要钱一般让许晋给她灌, 颇有些养肥了好开宰的架势。
长安是来者不拒, 反正早晚是一宰,宰之前自然能享福就享福。
“哎,嘉容,我说赢烨如此愚笨, 想救你回去怕是遥遥无期啊。”长安张开嘴, 等着嘉容拿竹签子插了瓜往她嘴里填。
嘉容闻言, 将竹签子往瓜上狠狠一插,生气道:“他才不笨呢。”
长安看着那将瓜插了个对穿的竹签,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你这么生气做什么事实如此,我又没冤枉他。”
“他不笨他不笨,他就是不笨!”嘉容激动地举着那块瓜对着长安乱晃,汁水滴滴拉拉洒得到处都是。
“好好,他不笨。那你说说看,他好不容易安插个奸细在四合库,不伺机将你救出去,反而派来刺杀我,目的何在难道摘绿帽比救你更重要”长安用目光挑着她问。
嘉容垂下小脸,半晌,悒悒道:“也不一定就是他下的命令。”
“哦”长安从她语气中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凑过去问:“这么说,难道他身边还有什么人不想让他救你回去不成”问完长安就后悔了,就嘉容这品貌做派,妥妥的红颜祸水。赢烨身边但凡真心为他着想之人,应该都不希望这位皇后回去吧。
没想到嘉容心中还真有个人选,她叹了口气,用竹签戳着瓜道:“大约是我姐姐吧。”
“亲姐姐”
嘉容点点头。
长安问:“既然是亲姐姐,为什么不想你回去莫非,这大姨姐看上了小妹夫”
嘉容垂着眸子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长安最爱听这种你爱我我爱他他爱你的狗血八卦,当下也顾不得会不会戳到嘉容痛处,拱拱她的胳膊兴致勃勃道:“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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