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刘汾看他那得意样儿,问:“看你的模样,似乎已有对付他的计策。”
“那是当然。”长安神神秘秘地从怀中摸出一只纸包,放在桌上,摊开。
刘汾看着纸包中的灰褐色粉末,迟疑道:“这是……”
“寒食粉。”
刘汾一惊,看着长安不语。
长安道:“我是什么人岂由得他捏扁搓圆他不是不肯给银子吗那奴才就直接截了他的货,咱们自己卖去。”
“你截了他的货你从哪儿截得他的货”刘汾问。
长安笑道:“干爹,若没有万全的准备,我就敢随便去诈他您别担心,此事从始至终我都没提及您分毫,打的始终是陛下的名头,他无论如何怀疑不到您头上。除非,四合库里有他们那边的眼线,知道我给干娘送了三百两银子的事。”
“看你这般能耐,这件事完全可以一个人做,又何必拉着杂家与你分钱呢”刘汾忽然道。
长安压低声音道:“干爹,您虽不用做什么,可这件事少了您配合还真不行。因为要发这个财,上头那两位都得瞒着。陛下这边我能搞定,但太后那边,不还得靠您遮掩过去么。”
刘汾仔细一想,是这个理。但转念又觉着不对,便问:“上次你不是说崔如海上头是太后么,怎么如今又敢这般正面与他叫板了”
长安笑得奸诈,道:“奴才一开始的确不知崔如海上头到底是谁,但干爹一跟我说您缺银子,我就知道他上头是谁也不会是太后了。毕竟我就是个御前听差,除了他那儿,我还能上哪儿去给您弄银子。您又不是那要钱不要命的,若崔如海上头真是太后,您能暗示我去管他要银子”
刘汾劈手甩了他一拂尘,骂道:“就你机灵!”
长安腆着脸道:“看在我这么机灵的份上,干爹您分我一个单间呗。”
“怎么突然想起要住单间了”刘汾又警惕起来。
“这宫里有点头脸的不都住单间么奴才现在好歹也是您的干儿子,还跟洒扫的一起住大通铺,不是丢您的脸么再者以后怕是少不得要与这东西打交道,”长安朝桌上那包寒食粉努了努嘴,道“这大通铺人多眼杂的,也不方便。”
有脸没脸的不过是借口,但这寒食粉,倒的确见不得光。
刘汾略一思索,便答应了长安,又问:“这寒食粉,你打算如何处理”
长安道:“先看他们那边有何反应。若是他们识相,便还交由他们去卖,咱们等着分钱就好。若他们还想独自闷声大发财,那就对不住了,我是一个子儿都不会分给他们的。”
“你有出手的渠道”刘汾问。
长安看了看门外,小声道:“明义殿那帮公子哥儿就爱这些玩意儿,只要找上他们,多少都卖得出去,而且价钱还好谈。”
刘汾见他计划周详,颇为满意,因为还要赶去甘露殿当差,坐了没一会
开局
冯春站在四合库的院门口, 目送寇蓉顶着毒日头离开,心中甚是得意。
正如她所说,两人都是差不多时间到太后身边当差的, 当初也都是太后的左膀右臂。待到可以婚配时,又正值太后在后宫中厮杀最激烈的时候,为了太后, 两人的终身大事都耽搁了。太后一开始也没有亏待她们,直到后来太后成了东秦的瑛贵妃,就慢慢开始宠信寇蓉胜过她了。
冯春自认为除了没有寇蓉会拍马屁之外,无论是对太后的忠心还是办差的能力,自己都不比寇蓉差。太后这般说疏远就疏远,若说寇蓉没在后头给她穿小鞋,她死也不信。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如今她能做这四合库的掌库,不过还是仗着当年与太后的点滴情分罢了, 要说在这长信宫的地位, 与寇蓉根本没法比。
眼下好不容易借着长安之手让寇蓉吃了这么个暗亏,她心中别提多爽快了,颇有种憋屈多年, 终于一朝扬眉吐气的感觉。
可笑寇蓉居然还想让冬儿去做崔如海的对食,妄图借这层关系将她和崔如海穿在一条线上,呸!当她冯春是傻子么
今时不同往日, 她对食刘汾是中常侍, 干儿子是御前听差, 若这样还不敢在她寇蓉面前挺直了腰杆子说话,她就是彻头彻尾的怂包软蛋!被人踩死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心情好,走路都带起了风,冯春脚步轻快地回到堂中,一抬眼就看到冬儿噘着嘴耷拉着脸站在一旁。
“嘿,你个不知好歹的小蹄子,我亏待你了,做出这副哭丧着脸的模样来”冯春伸指头戳她的额头。
冬儿被她戳得倒退了一步,扁着嘴泫然欲泣道:“姑姑您这么随口一句话就给奴婢配了对食,奴婢不想要对食。”
“随口一句话我说你这小蹄子是耳聋呢还是眼瞎没听刚才寇蓉说要把你配给崔如海吗崔如海可四十出头了,你愿意跟他”冯春骂道。
冬儿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冯春在桌旁坐下,冬儿忙上去给她添一杯茶。
见她识趣,冯春缓了口气,道:“我这也是无奈之举,若不是说你已经配人了,以我的实力,能阻止寇蓉把你配给她干儿子吗长安才多大把你配给他做对食那就是个名头,再说他又是我干儿子,敢对你不好你若看得上他呢,就趁着他年纪小好好调-教,若看不上,撑过这两年再分了就是了。”
冬儿小声问道:“就这样”
冯春看一眼门外,对冬儿招招手。
冬儿凑到她身边,俯下-身子。
冯春在她耳边道:“当然,将你配给他我还有另一重考虑,那就是,试探他对我和刘公公到底是否真心毕竟天上掉馅饼的事咱们都只听说过,并未见过。你借着对食的名头与他多来往,替我打探一下这小鬼头的心思。”
冬儿点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冯春道:“他上次不是让你给他带手纸么你现在就把手纸给他送去,看他有空的话,叫他过来一趟。”
冬儿领命而去。
永寿殿,慕容瑛今天依然没有午睡。
今早朝上发生的事她已经都知道了,而这些,也正是她睡不着的原因。
赵枢想与赢烨做交易的目的她很明白,趁着赢烨削地势弱,他就能借趁热打铁之名提议向荆益两州发动攻势。
先帝临终前一直因未能铲除赢烨这个宿敌,完成扫清寰宇统御六极的夙愿而遗憾,故而一旦开战,作为先帝生前第一心腹爱将,钟慕白必定亲赴战场与赢烨一战。
只要钟慕白离京,许多事情,便好做了。
可慕容泓居然一反常态地当朝反对了这个提议,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底气他又究竟为什么要反对这个提议是真的因为先帝之死与自己被刺杀之事不想如此轻易地让赢烨如愿,还是……其实他已经洞察了某些事情
她不敢深想,只因这几十年来她从未看错过人。
却又不得不深想,只因若是她此番看错了,后果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慕容泓是凭白得了个帝位,所以他不会明白这个太后之位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这是她的终身成就,不是旁人赠与她的,是她一步一个血印自己挣来的。她不想输,不能输,也输不起!
所以,她不得不抛开以往对慕容泓的固有成见,重新一丝一缕地去剖析她原本以为看得很清楚的这个少年。
他为什么要反对这个以城换人的交易,内中原因她暂时不得而知。
但,当赵枢这边的人想要反对他的提议时,他居然点名让王咎先发言,这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王咎是唯一一个身居高位却是前朝遗老的大臣,在东秦时慕容瑛就听说过这号人的名头。能屹立三朝而不倒,他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这过人之处便是——眼力与脑力都非同一般。
东秦末年,皇帝昏庸外戚专政,整个朝堂一片乌烟瘴气,他急流勇退,称病致仕。
后赢烨占领盛京,东秦的大臣们死的死降的降,一时之间也来不及提拔新的官员上来补缺,于是又启用了他。
比起那些急于向新皇献媚的旧臣,他表现出来的是木讷,木讷得近乎不识好歹。但好在他办事能力不差,故而虽然不甚讨赢烨欢心,却还是幸存了下来。
然而赢烨不知道的是,他的朝廷组建没多久,一份详细的文臣武将的名单就递到了慕容渊手中。除了官职之外,每个人什么性格,长处短项各是什么,名单上都写得清楚明白。可以说,后来慕容渊能顺利攻占盛京,这份名单起了不小的作用。而这份名单的撰写者,正是王咎。
 
缺德
不多时, 嘉容跟着长福袅袅婷婷地过来了。长福这厮也算会照顾人,还摘了片荷叶给嘉容当伞撑着,一路过来, 那荷叶都被日头烤蔫儿巴了。
“嘉容,安哥我有单间了,以后你我就可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长安迎至门前, 一脸激动地抓着嘉容的手就开始喋喋不休。
谁知话还没说完,嘉容忽然吃痛地蹙起眉头,道:“你别碰我的手。”
长安将她的手拉过来一看,擦,手指上的皮都磨破了,殷红一片。
“这谁弄的”长安问。
长福在一旁道:“嘿,安哥你不知道, 方才我去找嫂子的时候,嫂子正在那儿洗衣服呢。那么几大盆的衣服, 都她一个人洗, 旁边还有专人看管。”
长安脸沉了下来,问嘉容:“嘉言让你洗的”
嘉容好奇地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的你会掐指一算可是我也没见你掐指啊。”
长安:“……”她拉着嘉容进屋, 找出丹参川穹膏给她手上厚厚涂了一层,问:“还疼吗”
嘉容赧然地垂着螓首,感激道:“好多了, 谢谢你。”
“你我之间还提什么谢不谢的, 岂不是见外么”长安揽着她的腰嬉皮笑脸道。
嘉容推开她的手, 羞恼道:“你永远都正经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长安本想再跟她逗几句,眼角余光却见长福一脸猥琐地在一旁看着她俩,当了电灯泡还一点自觉都没有,便一脚踹过去道:“看什么看,还不帮我搬东西!”
进宫混到现在,长安除了藏在龙榻下的那一箱不义之财外,还真是身无长物,长福一个人两三趟就搬完了。
嘉容在单间里四处打量,长安一脚把长福踹出门,过来拉着嘉容笑眯眯道:“怎么样要不要过来与我同住”她已经想过了,洗月经带什么的实在是太不符合她长安的形象了,反正区区布料费用她还是负担得起的。所以她决定,月经带用完就扔。
可若是不把嘉容诓过来跟她同住,太监的茅房里居然出现了月经带,还是用过的,这要如何解释哪怕每个月过来住几天也好啊。
嘉容一下羞红了脸,扭过身道:“我才不来。”
长安跟着她转过去诱哄道:“你想想看,如果你住到这里来,可就没人会欺负你了。而且我每个月只有半个月时间住在这儿,还有半个月要去甘露殿值夜……你真的不来”
嘉容有些心动。她本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如今却落得与人共睡大通铺的境遇,若说习惯,哪能习惯呢不过迫于无奈罢了。
可是……她看了看那张窄窄的单人床,咬唇道:“这里只有一张床……”
“哎哟,我是个太监嘛,又没有坏人清白的玩意儿,你怕什么”长安扯着她的胳膊,用初次开房男人经典七句话中的开场白道“放心吧,我就抱着你睡,不干别的。我保证!”
“不要,我怎么可以和赢烨以外的男人同床共枕,绝对不可以。”嘉容红着脸扭过身去。
“谁叫他不来救你,你也是为形势所迫,不算对不起他啦。”
“不要……”
“没事啦……”
“就是不要……”
两人正拉拉扯扯,冷不防房门前传来一道女声:“对不住,打扰二位了。”
长安抬眼一看,却是冬儿挎着一只大包袱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外,她身后长福正在偷笑,一副“是你自己不关门被人瞧见不关我事”的表情。
“哟,冬儿姐姐,真是稀客!快请进,快请进!”长安放开嘉容去迎接冬儿。
嘉容见他前一刻还甜言蜜语地哄着自己,一转眼却又当着自己的面去对旁的女人献殷勤,心中顿时不舒服起来。
她受赢烨独宠惯了,不习惯本属于自己的目光会投注到别的女人身上去的那种感觉。
冬儿不进门,只将手中包袱甩给长安,道:“安公公,借一步说话。”
长安将包袱扔给长福,跟着冬儿走到院中的榆树底下。
冬儿看一眼周围,对长安道:“我不管你在做什么,但请你尽量避开四合库,更不要累及我。”
长安面色郑重起来,问:“怎么了发生何事”
“今天寇蓉来找冯春,听她俩话里的意思,应该是你得罪了寇蓉的干儿子。寇蓉为了试探冯春的态度,提议将我配给崔如海做对食,冯春转过来就说我已经配给了你。”冬儿表情愤愤。
长安眉眼含笑,道:“果然还是干娘心疼我。”
冬儿气急败坏道:“我没跟你开玩笑!你知道我有多辛苦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么就因为你,差点功亏一篑。”
长安笑容不改,低声道:“你放心,既然如今我与时掌柜已经是一条战线上的人,你作为我与他之间的纽带,我是绝对不会看着你出事不管的。”
冬儿冷笑:“你管如果今天冯春被寇蓉镇住,答应将我配给崔如海,你告诉我,你能怎么管”
“崔如海死了,你不就不用配给他了么”长安垂眸抚弄着自己的衣袖,冷冷淡淡道。袖口滑出一柄乌沉沉的小刀。
冬儿悚然一惊,道:“你居然身带利器。你可知宫人私藏利器是死罪!”
“你识字么”长安将小刀从鞘中抽了一截出来。
冬儿见那刀身居然也是乌沉沉的,阳光下都不反光。在刀身靠近鲤口处刻着一字,小篆体,仔细辨认,依稀是个“泓”字。
想起皇帝的名讳,冬儿凝眉,道:“这是……”
长安还刀回鞘,抬头道:“宫中不太平,此种情况下要想自保,单靠谨慎可是不行的。现在你也应该明白,我说会保你,就有保你的能力,但也得你值得让我去保才行。你上头虽有主人,但你在宫里他在宫外,鞭长莫及。这种时候,自然是远亲不如近邻了。比起来指责我,配合我才是更明智的选择,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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