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可以。”
于是两人下了阙楼之后,长安就跟着慕容泓往长乐宫去。
故地重游,甘露殿唯二的改变,是殿外少了一棵海棠树,殿内,爱鱼老了。
长安站在猫爬架前,轻轻抚摸着爱鱼蓬松的皮毛。爱鱼是真的老了,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看起来时日不多的模样。想起自己初进宫第一个差事还是与它有关的,长安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慕容泓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魂牵梦萦了多年的女子,如今又活生生地站在这座本以为要独自一人孤守一生的宫殿里,一时只觉恍若梦中,就算在袖中暗暗掐着皮肉都不觉着疼。
“若是爱鱼故去了,陛下还准备重新养一只猫吗”长安问。
半晌不闻慕容泓回答,她回头看他。
接触到她清水样的目光,他才猛然回神,强迫自己移开投在她身上的视线,道:“没想过,也许,不会再养了。”以前养猫是为了排遣无聊,而今,处理国事之余若再有时间,可以用来陪旭儿。他独自一人在宫中也没个玩伴。看过了长安家里的那几个孩子,他才知旭儿过得有多孤单。如今钟羡的儿子虽然进宫伴读,但晚上毕竟还是要回去的。
“再养一只吧,反正有宫人伺候,也不费事。孩子都喜欢养狗啊猫啊这些小动物。”长安道。
慕容泓一愣。
长安却离了猫爬架,来到他的床榻前,跪坐在地上一低头,果见自己那几个盒子还在榻下。
她随便捧出来一只,打开一看,原来明明只有半盒珠宝首饰的,如今却装得满满当当。
“缘何多了”她不解地问慕容泓。
“这些年朕若得了好看的珠玉,会放在这些盒子里
里。你都拿走好了,原本……就是给你的。”慕容泓道。
长安:“……”若换做以前,铁公鸡难得拔毛,她不拿才怪。可如今就她和他这关系,她怎么好意思拿
“罢了,原本就是收缴来的赃物,理应上交国库的。”长安将盒子又放回榻下,站起身来,向慕容泓告辞“陛下若无它事,我就先回去了。”
慕容泓原本就是下朝之后才叫她进宫的,这么一耽搁,就到了午时。
“时辰不早了,要不,在宫里用过午膳再回去吧。”他觉得,饮鸩止渴,大约就是说的他如今这样了。明知道更多的相处只会让自己更为留恋,却还是忍不住,舍不得。
“不必了,多谢陛下盛情。”长安却比他干脆得多,说走就要走。
慕容泓一直将她送到紫宸门外,还跟着她往前走。
长安转身看他。
慕容泓双颊泛红,道:“朕去天禄阁。”
长安好想说,你去天禄阁就去天禄阁吧,脸红什么
两人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一前一后地沿着宫道往前走,长福带着小太监们跟在后面,暗暗着急:陛下怎么一到安哥面前就成了小媳妇样儿平时那一
732、花海
;这阙楼实在是高, 目测至少有十层楼那么高, 否则在她的院子里也不至于能看到阙楼顶部。
长安平时不干什么看不出异样,一旦上纲上线, 马上就暴露出虚弱本质了。
她爬了一半的高度就开始气喘吁吁。
慕容泓察觉了,下意识地就想伸手牵她。手伸到一半,顿了顿,又蜷起手指默默收回,道:“休息一下吧。”
长安也不强撑,走到楼梯转弯处的栏杆旁俯瞰下面, 问:“为何要把阙楼加高这么多是因为那年的十月宫乱吗”
慕容泓站在她身边, 看着那么多年自己独自一人站在这阙楼上隔着生死眺望的人,如今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眸中就忍不住酸热。
“那年你负气离京, 不告而别,朕得到消息时, 你已离开了一个时辰。朕追到阙楼上,阙楼太矮, 看不见你。”
“后来,朕就把阙楼加高了。”
长安沉默。
加高阙楼, 应该是她“死”之后的事情了。她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 才会明知她死了, 还把阙楼加高的。
“走吧。”短暂的无言过后,她道。
两人继续往上爬,这次长安一气爬到阙楼楼顶。
站在楼顶的栏杆前, 长安举目远眺,大半盛京落入眼帘。
然后她就迷醉了。眼前这个盛京,淹没在花的海洋里啊。到处都是花,红的粉的白的。目之所及,花才是主题,那些民房建筑倒成了点缀。就连很远很远的城外,都有花的色彩与天相接。
如不是回来的路上亲眼见过路旁那些树,她都要怀疑这些花是不是都是用绸缎假造的了。
慕容泓指点着城里那些花给她介绍:“左边那片粉色淡一些的是杏花,中间白的是梨花,右边那片白的是李花。原来朕也分不清,去看了才知,李花花朵很小,与梨花不一样,只是都是白色的而已。那些红粉色的都是桃花。今年你回来的时节刚好,正好赶上这些花的花季,若再早些,只能看到梨花和桃花,再晚些,便只能看到桃花了。”
“所以你想给我看的东西,就是这些花”长安问他。
慕容泓收回目光,瘦长的手指握住栏杆,垂着眸道:“你进宫的第二年,宫里种花。朕问你喜欢什么花,你说你不喜欢花
花,喜欢果树。后来,你不在了,每当……每当朕想起你,朕就派人去种一棵果树。”
“八年过去,它们,也蔚然成林了。”慕容泓抬起脸来望着自己的国都,道。
长安看着脚下那片花海。
每想她一次就种一棵树,这里怕不是有成千上万棵。
“这些年你不在,朕依然每天跟着褚翔练剑,学习骑射,改掉挑食的毛病,没有一天懈怠过。朕还学着下厨,但可能是因为天分不够,学了几年也不过能做一碗最简单的面条而已。朕努力想要变得更好,想着,如果今生把能学会的都学会了,能做好的都做好了,若有来世,说不定初见面我就能是你喜欢的样子,有给你幸福的能力。而不用像这辈子一样,让你饱经苦楚受尽折磨最后甚至以命相抵,才于失去你的绝望中幡然悔悟,原来是我自己不好,不懂,不会。”
慕容泓语气微微哽咽,但仍极力维持着平静。
“以前总是不明白你为何明明知道朕是皇帝,还坚持说要做与朕两情相悦的女人,只做唯一。后来朕明白了,你坚持,是因为你值得。而朕给不了,是朕不配。这些年朕也不再把这座江山当成负担了。朕的家人为此流过血,你为朕做的一切,也不单单是只为了朕。你心里自有大爱,朕明白。所以朕有责任将它治理好,至少要好到,来生不管你我托生在何处,都不必再受战乱之苦,不必为了生存将就人生。若是你我有缘再遇见,再相爱,那就只需要简简单单相爱就好。”
他从自己怀里摸出长安给他的那块帕子,转过身来面对长安,将帕子递给她,眸中含泪。
“朕一直喜欢桃花,自始至终都未曾变过。不曾想却要等过了这么多年,才明白,单朵的桃花,都是飘零在风中的。能结果的桃花,都有枝可依。”
长安垂眸,看到那块手帕上又被绣了桃花,与之前那块手帕不同的是,这次不是绣了几朵桃花,而是绣了一枝桃花。有枝,有花,还有嫩绿的叶芽,栩栩如生春意盎然。
长安视线忽然模糊,侧过脸看向别处,没有伸手去接。
“长安,朕现在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断不会再强求你与朕在一起的。朕现在唯一想做的,只是补偿你而已。你就当……是为了让朕心里好受一些。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只要朕做得到,给得起。”慕容泓动情道。
长安抬
起袖子快速地拭了下眼睛,回过头来道:“可以放蕃蕃一条生路吗他是张家的子孙,但是我不会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的。我会好好教养他,确保他绝对不会有成为乱臣贼子的一天。”
慕容泓看着她:“朕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他,以后也不会。”
长安垂下眼睑,慢慢地从他手里接过帕子。
“就……只是这样”慕容泓见她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有些无措地问。
长安想了想,“我藏在你榻下的盒子还在吗”
“在。”
“我可以拿走吗”
“……可以。”
于是两人下了阙楼之后,长安就跟着慕容泓往长乐宫去。
故地重游,甘露殿唯二的改变,是殿外少了一棵海棠树,殿内,爱鱼老了。
长安站在猫爬架前,轻轻抚摸着爱鱼蓬松的皮毛。爱鱼是真的老了,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看起来时日不多的模样。想起自己初进宫第一个差事还是与它有关的,长安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慕容泓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魂牵梦萦了多年的女子,如今又活生生地站在这座本以为要独自一人孤守一生的宫殿里,一时只觉恍若梦中,就算在袖中暗暗掐着皮肉都不觉着疼。
“若是爱鱼故去了,陛下还准备重新养一只猫吗”长安问。
半晌不闻慕容泓回答,她回头看他。
接触到她清水样的目光,他才猛然回神,强迫自己移开投在她身上的视线,道:“没想过,也许,不会再养了。”以前养猫是为了排遣无聊,而今,处理国事之余若再有时间,可以用来陪旭儿。他独自一人在宫中也没个玩伴。看过了长安家里的那几个孩子,他才知旭儿过得有多孤单。如今钟羡的儿子虽然进宫伴读,但晚上毕竟还是要回去的。
“再养一只吧,反正有宫人伺候,也不费事。孩子都喜欢养狗啊猫啊这些小动物。”长安道。
慕容泓一愣。
长安却离了猫爬架,来到他的床榻前,跪坐在地上一低头,果见自己那几个盒子还在榻下。
她随便捧出来一只,打开一看,原来明明只有半盒珠宝首饰的,如今却装得满满当当。
“缘何多了”她不解地问慕容泓。
“这些年朕若得了好看的珠玉,会放在这些盒子里
里。你都拿走好了,原本……就是给你的。”慕容泓道。
长安:“……”若换做以前,铁公鸡难得拔毛,她不拿才怪。可如今就她和他这关系,她怎么好意思拿
“罢了,原本就是收缴来的赃物,理应上交国库的。”长安将盒子又放回榻下,站起身来,向慕容泓告辞“陛下若无它事,我就先回去了。”
慕容泓原本就是下朝之后才叫她进宫的,这么一耽搁,就到了午时。
“时辰不早了,要不,在宫里用过午膳再回去吧。”他觉得,饮鸩止渴,大约就是说的他如今这样了。明知道更多的相处只会让自己更为留恋,却还是忍不住,舍不得。
“不必了,多谢陛下盛情。”长安却比他干脆得多,说走就要走。
慕容泓一直将她送到紫宸门外,还跟着她往前走。
长安转身看他。
慕容泓双颊泛红,道:“朕去天禄阁。”
长安好想说,你去天禄阁就去天禄阁吧,脸红什么
两人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一前一后地沿着宫道往前走,长福带着小太监们跟在后面,暗暗着急:陛下怎么一到安哥面前就成了小媳妇样儿平时那一
733、做媒
;长安身子不舒服, 并没有亲自送钟大治回太尉府。但钟大治已经六岁了, 回去后将当天在石渠阁发生的事转述得特别清楚,以至于第二日长安去钟府拜访时, 钟夫人对她过度热情。
在蕃蕃去钟家私塾念书之前长安已经到钟府拜访过了,钟夫人也已经承受住了昔日太监变女人的冲击,这回感激长安在宫中维护了她心肝肉一样的大孙子,便提出要给长安做媒。
张竞华觉得自家婆婆这样的感谢方式似乎有些不妥,为了感谢安一隅而提出要给她做媒,显得她多难嫁似的。但是这样的想法她又不敢说出口, 只得在钟夫人看不见的角度歉意地看着长安。
长安真觉得钟羡娶的这老婆挺有趣的, 对她回以一笑后,就很是积极地对钟夫人道:“钟夫人愿意屈尊为我做媒, 我自然求之不得。那我就说一下我如今的情况和我的要求吧。因为当年受伤颇重, 所以现在我身子不太好,生不了孩子, 也干不了重活。好在我虽不能生,但有个养子, 就是上回钟夫人您也见过的那个,蕃蕃, 我是当亲生子养的。若是将来我嫁人, 必然也是要当亲生子带过去的。
“至于对方嘛, 我今年二十九岁,那他的年纪就不能小于二十六,也不能大于三十二, 因为夫妻双方年龄差距若是超过三岁,在生活上容易发生分歧。身高不得低于六尺,身子一定要健康强壮,相貌必须要俊朗,最关键的是家产要丰厚。钟夫人您是知道我的,原先当太监的时候大手大脚惯了,如今我虽不能大把捞银子了,但花银子的本事可一点都没少。不过鉴于我自己不能挣,可以少花一点,一年有个几万两银子零花也就可以了。对方最好是没有成过家,若是丧妻另娶,那孩子不能大于五岁,再大就养不熟了。对了,最好有官职在身,因为光有银子没有官职的话,容易被那些当官的欺压……”
……
当天晚上,钟氏父子回来后,都发现钟夫人有些心事重重的。钟慕白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
钟羡回到秋暝居,问张竞华,张竞华这才忍着笑把长安今日来访的事告诉了他。
“安姑娘可真聪明,也不明说自己不想嫁,只给娘出了个大难题,还把帽子戴得高高的。这回娘要是寻摸不着合适的人选,可不敢再提要给安姑娘做媒的话了。”
”张竞华眉眼弯弯道。
钟羡也笑了,过了半晌,却又有些惆怅,道:“谁说没有合适的人选”
“你认得有那很好啊,赶紧告诉娘去,省得她烦忧。”张竞华道。
钟羡摇头,“这个媒,谁也没资格为她做。”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
钟羡去近旁的房间看几个孩子睡了没有,张竞华看着月光下他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
这些年钟羡对她很好,对孩子们也很好,作为夫君,作为父亲,他都无可挑剔。
只是,她总是觉着他心底深处藏着一个疙瘩。这个疙瘩,是他大笑过后的一个走神,是他看书时候的一个停顿,是他入睡之前的一个转身。而且这个疙瘩,是她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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