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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郭晴林这个人她曾分析过,只不过因为线索太少,是以一直都没能得出什么确切的结论来。但眼下没有时间了,就算不确切,她也必须给他下个定义,以便制定一个应对他的法子。如若不然,就这样两眼一抹黑地过去,与送上门待宰的羔羊何异

    她虽不是学心理学的,但她在看某些罪案片时对那些犯罪心理侧写师的角色犹为感兴趣。这些人往往能根据罪犯的行为方式分析出他的性格,职业,生活环境甚至成长背景。其中她最感兴趣的,是他们关于一个人的性格与他成长经历之间的论述。

    对于一个人的性格受他成长经历的影响这一点,她是绝对赞同的,因为她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从小缺少父母的亲情与关怀,外婆教她自己爱自己,她努力地做到了,所以后来总有人说她自私自利。因为对父母没有好感,连带着对婚姻与家庭也毫无期待,所以上辈子就算遇到再令她动心的男人,她也只想与他交往,从不会有一丝一毫要与他结婚的念头。

    这是从因到果的关系,那么反过来由果寻因地推理,郭晴林他又曾经经历过什么呢

    记得刘汾曾对她说郭晴林是十二岁入宫,然而郭晴林自己却对她说他是十六岁入宫。比起相信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记差了郭晴林入宫的确切年龄,长安更倾向于相信这十二岁到十六岁的四年,是郭晴林不愿意被人知晓,更不愿意对人提及的一段岁月。

    那么这四年中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对他而言一定刻骨铭心影响深远。

    长禄比她小一岁,去年正好是十四,郭晴林对他感兴趣,容貌固然是一个原因,只怕年纪,也是另一个原因。

    长禄在与郭晴林来往期间身上常常带伤,可见郭晴林确有施虐倾向。但他自己身上也经年累月的带有丹参川穹膏的味道,那他身上的伤又是哪来的

    在她看来,一个人除非精神分裂,否则的话性格是很难同时具备两个极端的,比如说一个人如果是抖s,那他同时也是抖m的可能性应该不大,这就如好色之人不可能同时也是清心寡欲之人一样。

    那么郭晴林有施虐倾向,同时自己身上又带伤,他到底是喜欢施虐,还是受虐呢他有可能是入宫之时被他师父罗泰虐待,久而久之习惯了受虐。也有可能他从来就没有习惯受虐,而等他得势之后,为了弥补当年受虐时产生的心理伤害,他自己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施虐者。到底是此还是彼,根本无法确定。

    长安暗暗咬了咬牙,事到如今,她也没的选择了,只能冒险一试。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千万不能让他看出来她害怕,一旦被他看出来她害怕,她不管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不再有任何意义了。

    慕容泓已经一个月没理她了,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他这样的人,不会轻易为任何人所左右,更不会轻易向任何人低头。但他早晚是要对她有所表态的,她到底知道他的一些私密之事,就算杀了她,他也不会将她扔着不管。

    只可惜,她等不到他做决定了,今夜与郭晴林的这次会面,她和郭晴林之间,必定有一个人会改变初衷。如果她占上风,郭晴林或许会成为她的一块垫脚石,如果她落了下风,也许……为了自保,她会背叛慕容泓。

    背叛这个词固然是难听了些,但谁也别怪谁铁石心肠了,因为彼此都一样。

    心里闷闷的有些难受,她也不知是在恨这辈子总是在命运之前无能为力,还是、还是因为别的一些她不曾深想过,如今更不愿意去深想的原因。

    不过这样也好,与其痴心妄想能攀着他往上爬,或许自己这样一步一步披荆斩棘踩出来的道路,才能走的更远更稳当呢。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如此夜色,霁光浮瓦是看不见的了。慕容泓坐在甘露殿内殿,听着外头风雨大作雷声滚滚,也无心看书写字,只抱着爱鱼轻抚。

    事实上就算没有雷声雨声,他的心也静不下来,上午长安在鞠场上被砸倒的那一幕不断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也不知她伤得如何

    这奴才真真不老实,他叮嘱过她不必亲自上场的,一转身便将他的话抛诸脑后,如今受伤,也是活该!

    只是,他也曾在鞠场上摔过跤,还真是挺疼的……

    长福晌午回过东寓所,应是知道她伤得如何。只是,他与其拉下脸来向长福打听情况,还不如寻个由头直接把人叫来自己看呢。

    寻什么由头呢

    他低眸看着自己怀里油光水滑的爱鱼,心生一计,将侍立一旁的长福唤上前来,道:“爱鱼好久不曾沐浴,身上都有股子味道了,带它去沐浴。”

    长福领命,抱过猫正要出去。

    “算了,你这奴才笨手笨脚的,给爱鱼沐浴不是件轻省的事,还是交给会做的人去做吧。”慕容泓道。

    长福将这话在脑中过了三遍,面上堆起笑来,高兴道:“是。”

    纵然心中明白长福这笑容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慕容泓还是一阵不自在,补充道:“人来了也不必进来见朕,直接去偏殿给爱鱼沐浴即可。”

    长福应了,拿了伞兴冲冲地回东寓所去叫长安。

    雨夜里视线不佳,长安看不清滴翠阁的全貌,只知这里远离主殿十分荒僻,是个暗室欺心的绝佳之地。

    陈佟上前打开半扇门,对长安道:“安公公,进去吧。”

    长安没有迟疑,收了伞将伞倚在门边的墙上,孤身走进烛火幽微的阁中。

    陈佟在外头关上门,雨声被隔绝之后,这阁中顿时显得幽静起来。

    长安进门之后,当面便是一座八扇的檀木屏风,屏风上画的似是豪贵之家的夜宴图。

    整个室内就进门左边的花凳上点着一盏蜡烛,室内没有声音,也不见人影。

    长安环顾周围一圈,便过去端着花凳上的蜡烛往屏风后走去。

    殊不料,屏风之后,还是屏风,只不过屏风上的图案变了而已。长安见那屏风上画着夜宴完毕之后,那些人各自归房,便知自己有连环画看了,或许还是限制级的。

    果不其然,第二道屏风后面还有第三道,第四道……而屏风上的画面也越来越露骨,搔痒,悬吊,捆绑,鞭打,滴蜡……作画之人造诣颇深,每个人物都画得栩栩如生入木三分,那些个变态的场景,自然也就更加的活灵活现起来了。

    长安执着蜡烛一扇一扇地看过去,光线昏暗,照得屏风上那些被施虐的人表情扭曲而狰狞,于这样阒寂的夜里看来甚为可怖。好在长安早有心理准备,上辈子也算是见多识广,这才没被惊到。换做这边土生土长纯良之家进来的小太监,骤然看到这些诡异而恐怖的画面,吓得惊叫那都是轻的。

    到了后面,有些姿势居然是她这个现代人都没见过的,长安不免将蜡烛移近,仔细观摩。正在这时,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长安转身抬头,原来身后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了。

    二楼灯火通明,郭晴林就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看着她笑呢。

    “进到这儿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你是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将屏风上的画看得如此仔细的。”郭晴林垂眸看着楼下的长安道。

    “郭公公把这些屏风放在这儿,不就是为了给人看的么若是视若无睹,岂不是暴殄天物”方才心中还在打鼓,如今见着人了,她心里反倒安定了下来。长安对自己这样的心理素质甚为满意。

    “暴殄天物”郭晴林笑了起来,朝长安伸出手,道“上来。”

    甘露殿内殿,慕容泓正斜倚在软榻上看书。

    翻页之时,他手势一顿,看了看自己翻过的书页厚度,一下就坐了起来,心中暗思:叫个人怎么这半天都不来该不是死奴才拿乔,不肯来吧

    想起长安拿乔的得意模样,慕容泓将书扔在一旁,站起身在殿内徘徊两步,脚步一顿,想着要不派个人去东寓所叫长福回来,就说不用给爱鱼沐浴了不行不行,这样也太欲盖弥彰了。

    他有些烦躁地继续在殿中徘徊,如同关在笼子里的孤狼一般。半晌,他脑中灵光一闪,暗思:要不我现在就上床就寝,既然死奴才拿乔,待会儿叫她吃个闭门羹也好。

    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慕容泓正欲唤人进来伺候他洗漱,长福回来了。

    “陛下,奴才没找到长安,他不在东寓所。”他来到内殿向慕容泓复命。

    “不在东寓所你都找过了”慕容泓问。

    长福道:“他自己房里,还有蹴鞠队那里奴才都找过了,没找着他。”

    慕容泓来到内殿门口,透过外殿洞开的殿门看了眼外头黑沉沉的天色,问:“郭晴林呢”

    “奴才不知。”长福道。

    “马上去叫郭晴林来见朕。”慕容泓道。

    长福答应着又撑着伞




发泄
    滴翠阁二楼, 暖橘色的灯光映在各怀心思的两人脸上,除了一个年轻一个成熟之外,容色居然难分伯仲。

    长安还在耐心地等着郭晴林的回答。

    良久, 郭晴林缓缓笑了起来,目光兴味地睨着长安道:“故事是好故事,讲得也不错, 可惜,却是编的。”

    长安表情一僵。

    “你编这样一个故事来说给我听,目的何在”郭晴林袖着双手靠在椅背上,问。

    “既然郭公公承认这是个好故事,真的假的又有何妨呢难不成就因为它是假的,郭公公方才应诺过的话就不作数了”长安蹙着眉头。

    “你说呢”郭晴林不答反问。

    长安一脸挫败地垂下头去,片刻之后, 忽然又慢慢地抬起脸来,眼冒精光笑容奸诈, 道:“就算你反悔, 又能如何”

    郭晴林皱着眉伸手捂住额头,眼神无力表情迷乱,道:“你在我酒里下了药。”

    长安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伸出一根食指挑起他的下颌,勾着一侧唇角地看着他的眼睛道:“郭公公身强力壮,喜欢亲自调-教尖牙利爪活蹦乱跳的猎物无可厚非。可是奴才手无缚鸡之力, 最多只能对着死肉抖威风。委屈郭公公了。”说完, 指甲在他下颌上缓而重的刮过, 留下一道血痕。

    郭晴林无力地垂下双臂,脸上露出个“玩了一辈子鹰,最后却被鹰啄瞎了眼”的自嘲笑容。

    长安丢下了他,走到那扇长长的移门前,用力推开移门往那边一看。

    纵然心中早有准备,但她还是被自己眼前所看到的给微微惊着了。

    房间的那边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只巨大的铁笼子,笼子四壁上挂着鞭子绳索以及一些长安见都没见过的工具,笼子正中是座巨大的铁架子,看着结构十分复杂,架子上面的横梁上垂着铁钩铁索等物。架子旁边有一张桌子,桌上放着整排的蜡烛,那蜡烛比寻常的蜡烛更红,如血一般。还有一些盒子与瓶瓶罐罐,不知里面都放了些什么东西。

    整个房间里透出一股冰冷、压抑、扭曲、变态的血腥气息。

    “满意你所看到的吗”长安正观察室内,身后咫尺之遥的地方却忽然传来郭晴林清醒且微带笑意的声音。

    长信宫万寿殿,慕容瑛与已经扮成太监的张昌宗正坐在床上打双陆,燕笑进来,隔着屏风道:“太后,陛下求见。”

    慕容瑛正要掷骰子的手一顿,疑道:“这大晚上,外头又风雨交加的,他怎会来”

    燕笑道:“奴婢听说,长安不见了,郭公公也不在长乐宫中,陛下大抵是为此事来的。”

    慕容瑛朝对面的张昌宗挥挥手,张昌宗心领神会,忙下了床避到后面。慕容瑛这才起身让燕笑进来替她略作整理,然后到外殿去见慕容泓。

    “姑母,这么晚因泓儿的私事来打扰您休息,泓儿甚是惭愧。”行过礼后,慕容泓歉意道。

    “不打紧,反正哀家也没睡呢。只是这样的雨夜,不知到底是何要紧之事让你非得亲自冒雨过来”慕容瑛面色和蔼地问。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要紧之事,不过是长安那奴才不见了,朕想起长禄的死,唯恐长安也莫名其妙遭了不测。郭晴林眼下是长乐宫的首领太监,却不在长乐宫,朕思来想去,他也只能在这儿,所以过来找他询问此事。”慕容泓道。

    慕容瑛道:“这等小事,派个奴才过来说一声也就是了,怎值得你亲自跑一趟你病愈不久,可别再受了凉。”

    慕容泓笑容明艳,道:“不妨事,多谢姑母关心。”

    慕容瑛召来新上任不久的长信宫首领太监福安泽道:“快派人去东寓所郭晴林的房间看看他在不在,若是在,叫他过来。”

    富安泽领命而去。

    滴翠阁二楼移门前,郭晴林站在长安身后,看着她如惊弓之鸟般缩着肩站在那儿一动都不敢动,唇角不由泛起一丝戏谑的笑容。这奴才竟然当着他的面对他下药,真是班门弄斧。

    “怎么了连回身面对杂家的勇气都没了”他负着双手,煞有耐心地看着他奸诈狡猾的小猎物。

    “怎么会呢”长安猛然回身,一手捂着自己的口鼻一手拿着帕子朝郭晴林面上一挥,帕子里黄色的粉末顿时扑了郭晴林一脸。

    郭晴林猝不及防急忙后退,却已经吸入了少许。这药发作很快,不过须臾之间他便觉着舌根发麻浑身麻痹,腿一软向后倒去。

    为免惊动楼下的陈佟,长安抢前一步扶住他的身子让他慢慢躺倒在地,眸光诡谲笑意从容道:“故事是编的不假,但奴才对郭公公您的倾慕之心,也不假啊。如此雨夜,奴才从长乐宫走到此地都不容易,岂能无功而返呢您说是不是啊”

    若非脸部肌肉麻痹不能说话,郭晴林真想赞他一句。

    这奴才是真真狡猾,之前他借斟酒之机利用指甲向他杯中下药,不过是个幌子,方才那一下,才是他为今夜准备的真正杀招。而斟酒时下药的动作,不过是为了让他以为他已经动手,从而彻底地放下戒心罢了。

    多年来未曾遇到过这样有实力的对手,到底是让他过于自信了,今夜这个亏,吃得不冤。

    长安看着地上中了迷药任人鱼肉的郭晴林,其实如果她想走,现在大可以走了。可是……如果被麻翻的是她,郭晴林会这样轻易放过她吗既如此,自己占了上风,凭什么就这样放过他呢畏惧他的权势不成

    她与慕容泓心有嫌隙怨不得旁人,但郭晴林却实实在在地在慕容泓面前摆了她一道,一码归一码,这笔账,不能不算。

    念至此,她拉着郭晴林的双臂将人拖进了移门那侧的铁笼之中,然后去旁边挂着绳索的地方挑了一卷缎带,回到郭晴林身边,一边将他的双手绑起来一边道:“陛下见不得血,缎带光滑,用它绑你,大约这腕子上就不会出血了吧。郭公公,您说奴才考虑得周不周到”

    郭晴林说不出话来,只眼神中带了笑意。

    长安看着他眸底的那抹笑意,心道:不见棺材不落泪!

    绑好了郭晴林,她过去研究那座铁架子,既然钩子和铁索都缩在横梁处,那必定是有机关控制它们升降的。果不其然,她在铁架子右边的支撑上找到了手摇式机关,摇了两下,那横梁上的钩子和铁索便都放了下来。

    长安上去研究了一番,那个钩子大约就是勾绳索用的,而铁索的末端都有开合式铁圈,大约是用来锁手和脚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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