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新帝忽轻声一笑:“大将军,言之有理。朕乃太后嫡子。俗语谓‘虎毒不食子’。太后又岂能,轻言废立。”
“陛下明见。”百官下拜。
见百官皆心向自己。新帝似重振底气:“再者说来,朕乃先帝遗命所立,兄终弟及。又得蓟王托孤,告于太庙。天下万民,列祖列宗,尽知也。岂能凭三言两语,便轻易废立。”
“陛下所言极是。”大将军何进,又进言道:“所谓‘狗急蓦墙’。十常侍知死期已至,故铤而走险。假传太后诏命,调动西园卫,欲大逆弑君。罪无可赦。”
“十常侍当诛。”太尉张延,躬身奏道:“诚如大将军所言。此事颇多蹊跷。陛下当善保龙体,切莫动气。待扑灭十常侍乱党,再从长计较。”
“臣等,附议。”百官适时站队。话说,保命要紧。当全有用之身,为大汉江山鞠躬尽瘁。
“太尉之言,老成谋国。”新帝终是安心:“待杀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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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寸步不让
“太后,太后……”永乐太仆封,狼狈入殿。话说一半,却又只顾伏地,口不能言。
“累日来,见太仆坐立不安,心绪难平,必事出有因。然,念你追随多年,劳苦功高,朕便没有逼问。”董太后自帘后言道:“因何慌张,太仆今时今日,愿说否”
“太后……”悠悠近二十载主仆之情,在封脑际一闪而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事已至此,不得不说:“老奴一时糊涂,铸成大错,罪该万死!”
“太仆何错之有。”董太后,面色微变。
“不敢再瞒太后……”封遂将十常侍等人合谋,和盘托出。
“大胆。‘卑不谋尊,疏不间亲’!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尔等……”董太后先是怒斥,后又话锋一转:“我儿如今何在”
“想来陛下无恙。我等,只求活一家老小性命,如何敢大逆弑君。只是,只是……”话到此处,封已透哭腔。
“说!”董太后怒急。
“只是,张让、赵忠等人,欲杀一人,以儆效尤。”封终将阴谋道破,心头不由一松。
“欲杀何人。”董太后厉声追问。
“欲杀……太后!”封岂敢隐瞒。
“……”帘后忽寂静无声。
过许久。待五体投地如封,亦忍不住偷眼去看时。闻帘后董太后,一声轻笑:“张让、赵忠,一群老狗,倒还有些胆色。不杀其子,反杀其母。我儿生性孱弱,惊惧之下,必然就范,再不敢轻言忤逆。如此,十常侍大权在握,生杀予夺,一如先帝时故事。好计较。”
“太后切莫如此。老奴,老奴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封伏地泪流。
“罢了,起来吧。能迷途知返,实言相告。不枉你我主仆一场。”董太后语气一软。
“谢太后垂怜。”封吃力起身,浑身犹颤抖不止。
“来人。”大难临头,董太后竟平静如初。
“奴婢在。”便有心腹中大夫,趋步入殿。
“速抄近路,将太医令唤来。”董太后言道。
“喏。”
目送后心腹婢女出殿。封期期艾艾,欲言又止。
“说。”平日不显山露水。生死关头,董太后却一改往日之风,颇多母仪天下。处变不惊。宛如换了个人,亦如重获新生。饶是封,亦不由眨了眨眼。以为老眼昏花,十余年竟不识真仙。
真金需火炼。此时帘后之人,才是如假包换,大汉太后。
思绪瞬息万变,封知无不言:“张让为人阴损狠绝,太医令张奉不过是其义子。又何来父子之情太后欲拿太医令为质,恐张让寸步不让。”
“好一个‘张让不让’。”董太后笑道:“既早已定计。想必此刻,张让正领西园卫,奔逐而来。太仆且往宫门相迎。若张让问起,便说朕在偏殿哺育贵子。”
“老奴,遵命!”如前所说,帘后董太后,临危不乱,举重若轻。封竟从未得见。虽不敢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却不怒自威,令人敬畏。封竟生不起一丝忤逆之心。俯首帖耳,唯命是从。伏地再拜后,便起身去往宫门处,迎接张让不提。
太医令张奉前脚刚到。长乐太仆张让后脚已至。
不等停稳车驾,张让劈头便问:“太后何在。”
“偏殿喂乳。”封如实作答。
“甚好。”张让不疑有他。提剑下车,领西园卫杀奔偏殿。
一路行来,黄门、婢女,纷纷垂首避让路旁。张让目不斜视,疾步而过。此来只杀一人,何必多费气力。
见一群人刀枪并举,来势汹汹。偏殿守卫正欲阻拦,却被乱箭射杀当场。
众小黄门一哄而散。被张让抢入殿中。
入目金碧辉煌,轻嗅华室生香。
绕紫琉璃屏,又挑珠帘。内室排设床榻,榻上皆是岁童子。夜已深,童子多安然入睡。张让逐个扫过,目光忽一凝。
偏殿深处。窦太后正背身独坐,将一童子横在身前。
抬眼再看,义子张奉亦跪伏在旁。
眼中恨意不减。张让咬紧牙关,步步紧逼。
“老奴张让,拜见永乐太后。”
 
1.54 四方杀局
城门校尉赵延,乃是中常侍赵忠胞弟。
关羽连喊数声,无人回应。正欲出攻城车强攻,不料城门轰然开启。
城门校尉赵延,浑身浴血,领麾下门卒快步出城。
“关校尉。”赵延与蓟王,相交莫逆,自也识得二弟关羽。
“赵校尉因何披血。”关羽抱拳相问。
赵延答道:“有麾下城门候,不听号令,被某斩之。关校尉速去宫中,迟恐生变。职责所在,不能相随。见谅!”
城门校尉,统领京师各门屯卫,分八屯。属官有司马、城门候,每门各一人,共计十二人。此地城门候,必有十常侍党羽,不愿夜开城门,被赵延亲斩之。
“军情紧急,就此别过。”关羽遂领幕府大军,呼啸入城。
洛阳北邙,谷门外。
贾诩被一具装骁骑,引到车前。此车马,乃蓟王刘备所献。尤胜王宫车驾。
“贾诩叩见太后。”
“右丞所为何来”车内果是窦太后。
“为救天下而来。”贾诩再拜。
“右丞深夜至此,当已窥破此局。新帝被废,朕与太子远去漠北。洛阳朝堂,再无‘鹊巢鸠占’,何曾不是为天下计。”
贾诩躬身答曰:“太后之意,下臣尽知。然,我主当世豪杰,行事磊落,明以照奸。耻于权谋立国,必不肯如此行事。先前,下臣曾设连环,欲‘清君侧’。却被我主窥破……”贾诩遂将白波之事,娓娓道来。本欲让白波四将,再为细作,伏于董卓身侧数载。却被蓟王所止。传檄天下,白波四将终重见天日。领左右白波二校,驻守太行山沿线。家小皆得善待,再无需日夜提心吊胆。
“原来如此。”窦太后一声轻叹。
贾诩言道:“太后若远避漠北,蓟王必亲自迎回。然若再回京师,‘夺子之恨’,灵思皇后又岂能相容。如此,‘二宫流血’,几无可避。”
贾诩之意,此去非但无功而返,还令何后切齿生恨。试想,无端掠走太子,何后焉能不恨。
“今夜之事,右丞已尽知否”窦太后再问。
“下臣尽知也。”贾诩答道:“陛下暗募死士,欲借上寿礼,诛十常侍。然行事不密,被十常侍提前得知,于是‘矫诏’废帝,调西园卫入鞠城,双方人马正捉对厮杀。然,下臣料想,大将军何进必另有所图,且还有黄巾余孽,裹挟其中,欲趁乱取利。故已尽起幕府五校精兵,数路兵分,行‘各个击破’。”
须臾,窦太后叹道:“右丞果然神机妙算。朕,夫复何言。”
事实上,那份被小黄门蹇硕当场诵读的《废帝诏书》,究竟是不是“矫诏”,还是真就出于窦太后之手,唯窦太后与长乐太仆程璜,心知肚明。
今夜杀局,波橘云诡。
便是置身漩涡之中的窦太后,亦未能全部窥破。
却被贾诩一览无余。
“如此,请太后重返永安(宫),静观其变,不日当见分晓。”见太后无话可说,贾诩再拜。
“执金吾,又当如何”窦太后心存疑虑,不愿累及无辜。
“下臣遥看太仓大火,火雨分落。武库毗邻太仓,或被延及,亦是常理。”贾诩又道。
护卫窦太后车驾北行的这队看不出归属的帝国骁骑,便是被没鹿回单于槛车送入永安宫的“胡奴”,“披武库之甲”。
“如此,朕足可安心。”窦太后这便言道:“传令,回宫。”
“喏!”便有一豪勇骑士,近前言道。此人正是窦统独子,年仅十五的没鹿回王子,窦宾。
待车队返回,本为接应的越骑校尉曹冲,打马上前:“我等行事如此隐秘,右丞何以知之”
贾诩叹声一笑:“我亦未曾料到。此‘四方杀局’,竟是二位老大人联手,收拾残局。为二宫止血,为大汉续命。”换言之。今夜,乃是看似游离于权利中枢之外,一个迁居消灾、一个称病辟祸的,长乐太仆程璜,并大长秋兼领尚书令曹节,二人联手兜底。
“待日升,这万里江山,将鹿死谁手。”曹冲又问。
“重归正朔。”贾诩一语中的。
曹冲轻轻颔
1.55 众怒难犯
“王匡在此!”
音犹在耳。藏身看台,冒充宾客的何府死士,如雨后之笋,接连冒出。
手中所持,乃南阳仿造蓟国“并发机关弩”。正是何苗,从陪都工坊运来。
虎贲郎、西园卫,甚至阿阁之内,皆有何府死士潜伏。趁二犬相争,遍体鳞伤,筋疲力竭之时。何府死士,背后一击。台上、楼上,箭如雨下。
西园卫、虎贲郎,背腹受敌,惨死一地。
虎贲中郎将王越与西园上军校尉蹇硕,目光遥遥相碰,各自心领神会:“并肩御敌!”
“并肩御敌!”一息前还刀兵相向,你死我活的敌我双方。一息后已各自背身,背靠背,抵挡看台并阿阁,前后袭来的箭雨。
叮!叮!叮!
大平座上,新帝挥剑挡下并发连弩。大将军何进,趁机逃出战圈。
阿阁之中,亦有武臣取阵亡虎贲郎兵器在手,与何府死士战成一团。
“陛下!”张温等重臣,亦发觉新帝身陷险境,被一支劲弩射穿肩膀。
“何人行刺!”张温怒发冲冠,不顾一切扑向大平座。三公九卿,等一众文臣,遂蜂拥而出,为新帝以身挡箭。
多人中箭倒地,百官仍前仆后继。
“众卿……”新帝热泪横流。
百官手挽手,组成人墙。将新帝层层护佑。外围官吏不断中箭,却被左右同僚死死撑住,屹立不倒。
大将军何进,弄巧成拙。只手掩耳,心头骇然。愣在当场。
便在此时,四面八方,蹄声如雷。
但见一将,杀奔入城。
东障百川,力挽狂澜。长刀一指,身后如乌云逆升又迎头攒下。
四面看台,遍生荆棘。
何府死士,万箭穿身,再无活人。唯有藏身坐榻下的四方宾客,侥幸活命。
“辅汉大将军麾下,前军校尉关羽在此,降者免死!”
关羽所部,多鲜卑精骑,骑射俱佳。一轮齐射杀尽看台死士。遂纵马入城,绕行鞠场。张弓搭箭,疾如火线流星。四面攒射,皆中咽喉要害。还有十八具装羌骑,随关羽冲上看台,直扑阿阁而去。
青龙偃月,斩钢截铁。碎尸一地。
重装甲士,层层崩碎。血流成河。
赤菟踏尸而上,马速丝毫不减。抢在长矛排刺前,奋力跃空。刀光一闪,断首冲天。
不及倒下的无头尸,遂被十八羌骑乱刀劈碎。
身前甲士被一刀劈成两半。迸射的血线,重打在脸颊,竟让蹇硕眼冒金星。一刀之威,恐怖如斯。
“我等愿降!”余下甲士,更是一刀破胆。
阎行领绣衣吏,射出飞龙爪。神兵天降,攻入阿阁。自上而下,逐层扑杀楼内死士。府掾王匡见事不可为,遂与何进破窗而逃。
“我等愿降!”阿阁内外,哭号四起。
从插满羽箭的尸堆下,艰难爬出。见败局已定,赵忠趁机潜逃。
浑身披血,抄近路直奔永乐宫。赶去与张让等人汇合。
刚刚踏上阶梯。猛抬头,只见张让披头散发,失魂落魄。犹如行尸走肉,又如提线木偶般,挪步向下。
赵忠心头一沉,快步迎上:“事成乎”
连问数声,张让才缓缓回神。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见是赵忠,张让稍有回魂:“事不济,乃天亡我等也。”
赵忠两眼一黑,仰面栽落时,却被张让一把抓住:“陛下何在”
赵忠惨笑答曰:“人在阿阁鞠城,略有小伤,性命无碍。董太后又如何”
“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张让涕泗横流:“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且去陛下面前领死,乞活全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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