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以中堡为轴心,警备等级,次第降低:向东,六坂钱堡、七坂武堡、八坂仓堡、九坂营堡;向西,四坂官堡、三坂学堡、二坂民堡、一坂旅堡。
多事之秋,兵乱在即。右丞贾诩已从东郭辅汉大将军府西楼精舍,迁入四坂官堡,府中安居。
不待马车停稳,贾诩这便遣人召来三大谋主,幕府五校。共商大事。
“太平余孽侯殷,竟是宋奇。”饶是足智如荀攸,亦颇多惊讶。
“宋奇必是被太平道暗施援手,死里逃生。为报救命之恩,身入太平道。负责京师信众,暗中笼络宫中宦官,威逼利诱洛阳贵胄入伙。前永巷令徐奉,便是受其蛊惑,为黄巾贼内应。”路上,贾诩已想通大概。
“换言之。徐奉之死,必出宋奇之手。”荀攸亦道。
“此,便是我百思不解之处。徐奉忠心不二,曾暗中下毒,险害我主性命。如此死忠信徒,宋奇因何要灭其口。”贾诩又道。
“且十常侍赵忠冠上‘附蝉’,因何遗落在黄巾内应,徐奉尸身之上。”田丰又想起一事。
“宫中还有黄巾内应否”沮授问道。重重谜题,交织一处。毫无头绪,越理越乱。
“未可知也。”贾诩缓缓摇头。他总觉得,距离真相,已越发近了。
“只需能寻着宋奇。神上宗师之真身,亦可知也。”荀攸言道:“先前于吉不知所踪。本以为线索就此断绝。不料又知侯殷之真身。我主果然吉人天相。”
“速将此人身份,六百里传回国中。让主公小心防备。”田丰直言道:“此人与兖州牧曹操,渊源颇深。许从此处,可寻着其破绽。”
“元皓所言极是。”此亦是贾诩所思所想,却未曾言及。话说,蓟国谋主,性格各异。却皆一心为公,颇多互补。群策群力,每出奇策,必有奇效。
关羽、张飞等人,坐听四大谋主,你一言我一语,娓娓道来。颇多真知灼见。各有心得。
事不宜迟。贾诩这便手书一封,传阅众人。确认无误后,封函。六百里发回蓟国不提。
十里函园,常建常新。已悄然纳民二万户,十余万口。
迁入函园,便成蓟王刘备守陵人。皆以‘蓟人’自居。函园另辟园门,无需经由洛阳郭门出入。故往来客商,皆喜入住旅堡。一坂坞,居最西。内建汤池、酒垆、客舍、蕃邸、国宾馆、大使馆等,不一而足。
贵客西来,宾至如归。
不分早晚,全天营业。
贾诩车驾,将将返回官堡。没鹿回朝贡使团,亦入旅堡。
横竖一里的官堡,繁华犹胜白檀城邑。城内高楼鳞次,招牌栉比。本因为浩浩荡荡数千之众,必住之不下。岂料一家名
1.50 宫廷之变
上寿礼前夕。
是夜,永安宫后门缓缓开启。便有宫人挑灯而出,散布巷道左右警戒。确认四周无人,长乐少府程璜,遂现身檐下。街道对面,亦有人马,从黑暗中走出。举火照面。为首之人,正是已故王美人兄长,执金吾王斌。
出永安宫后门,乃是洛阳武库!
武库令,前汉初为中尉属官,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年改中尉为执金吾,仍隶之,下有三丞,掌京师武库兵器。今汉沿置,秩六百石,下设丞一员。
时下,京师武库,归执金吾王斌掌管。少府属考功室,所造禁中兵器,月月足量入库。
此时,本已宵禁。然永安宫却借地利,大开方便之门。少顷,便有兵车从武库内鱼贯而出,列队驶入永安宫。
待最后一辆兵车驶进永安宫,王斌这便转身入库。程璜长揖相送。从始至终,二人未出一语。
明日,乃嫡母窦太后生辰。新帝已下口谕,一干人等,需先入永安宫进献寿礼。汉室宗亲,文武百官,便是四方藩国亦不例外。没鹿回单于,自然在列。不愧是漠北胡族。别无长物,唯有用“生口”充数。
槛车内,挤满了远道而来的胡女与胡奴。众目睽睽之下,驶入永安宫。
先帝好胡物,却不好胡女。还算忌口。然蓟王却百无禁忌。蓟国和风盛行。胡女身价,可谓“扶摇直上九万‘礼’”。换言之,聘娶胡女的通价,为九万大钱。虽说不过是蓟人半年所得。然对周围部落而言,却是一笔不菲的丰资。
时下聘礼,为“六礼”中的第四礼,名曰”纳征”。亦称“纳成”。即男送聘礼。“纳征者,纳聘财也。征,成也。先纳聘财而后婚成。”九万蓟钱,需足额兑换成马蹄金饼九枚。除此之外,还需一同奉上大雁、布匹、羊、米、酒、等各式礼品三十样。
大汉娶妻,正当要下血本。
日出三刻,永安宫门大开。
献寿车队,已提前入城,列队上东门御道。
百官自东向西,列队在左。藩国自西向东,列队在右。如此泾渭分明,各从临近侧门,鱼贯入宫。
先呈礼单,由小黄门居阶上,高声唱报。入库前需清点无误。若是三公九卿,各地藩王亲临,还需长乐少府程璜,亲出相迎。车队走中门入宫。等同于后世贵宾通道。可不用排队。
《礼记曲礼上》:“行不中道,立不中门。”郑玄注曰:“中门谓枨(cheng nie)之中央。”非贵客迎门,不可开也。
今次不同往日。
上呈寿礼后,无需入偏殿坐等开席。先往阿阁鞠城,观看击鞠大赛。待赛毕,再返永安宫赴宴。
百善孝先。大乱初平,百废待兴。一切从轻从简。然嫡母太后上寿礼,自需隆重至极。否则,愧为人子也。
蓟国稻作伊始,蓟王刘备无暇他顾。无法亲临洛阳,故命上计令陈逸代劳,由右丞贾诩将寿礼呈上。右丞虽食二千石俸,然蓟国二千石,足比万石三公。
故由长乐少府程璜,亲出相迎。
世人皆知,蓟国俸禄有三:官俸、宫俸、岁俸。
贾诩官职为幕府右丞,秩二千石。宫职为中庶子,亦秩二千石。民爵十五等之“少上造”,“言皆主上造之士也”,岁俸七百五十石。授田八十四顷,授地八十四宅。
贾诩年俸可得:一百四十二万五千蓟钱。春腊二赐翻倍。八十四顷稻田,每季所获新谷,可折大钱七百五十六万。稻花鱼再翻倍。粗略算来,贾诩一年所得,约一千八百万钱。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虽说财能通神。
然试想,需花费几何,才能令贾文和背主。
蓟国高俸,着实令人咋舌。
言归正传。
为此次蹴鞠大赛。阿阁鞠城,修缮一新。
左右平,人车分道。上下分流,进出有度。
排位与正月旦会时相同。
宗室诸刘,坐于西看台,面东。蛮、貊、胡、羌外藩使团,坐于东看台,面西。郡、国计吏,坐于南看台,面北。
1.51 谁言废立
在十常侍被押来鞠城的这段时间里,新帝如坐针毡,度日如年。神情看似专注,目不转睛,俯瞰场内双方鞠手,你争我夺,竞相挥杆。
实则目空一切,心中忐忑难安。呼吸紊乱,乃至数次闭气,险惊怖而亡。
直到虎贲中郎将王越,剑履登阁。传语曰:十常侍带到。
新帝浑身一震。双拳紧握,跟着猛然松气。绵若无力,徐徐前扑的后背,又过电般悄然绷直。正襟危坐,终未失礼。
这才,安心看戏。
鞠赛自蓟王刘备横空出世,遂被蓟国发扬光大。器械护具,规则场地,皆有大幅改进。
十局鞠赛,分成上下半场。半场之间,另有“一刻时”的休息时段。双方皆可更换马匹、器具。甚至可替换最多三名新鞠手入场。
五局之后,半场落幕。看台观众,意犹未尽。
日暮西山,晚霞尽染。忽听号角雄浑,鼓声隆隆。
众目睽睽之下,新帝起身离席。
凭栏俯瞰全场,吐气开声:“今天齐聚,为太后寿。溥(普)天同庆,俱欢颜。自朕继帝位以来,勤勉政事,中兴汉室,不敢有一日之疏。遂有‘流火天降,麒麟送子’,窃以为,此乃上帝之嘉许也。然外忧内患,相伴成害。黄巾外忧虽灭,两宫内患犹在。朕寝食难安。今日便趁此良机,一举铲除内宦(内患)!”
新帝一席话,振聋发聩。然看台众人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饶是三公九卿,文武百官,亦云山雾罩,不知所以。
陛下何意
百官纷纷回望,居于高位的大将军何进。然大将军,却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岿然不动。一派宿臣之姿。
细观(大平座)座下动静,一切皆不出新帝所料。面露得色,一声清喝:“来人,带内宦!”
“喏!”
便有虎贲郎,鱼贯而入。将五花大绑的张让、赵忠等人押入鞠场。
“是张让!”百官中忽起一声低喝,引来满场哗然。
细细辨认,正是不可一世,权势滔天的十常侍!
弹冠相庆者,扼腕叹息者,眉飞色舞者,神色慌张者,咬牙切齿者,兼而有之。
一时全情激愤。不知是谁挑头,嘈杂中喊杀渐起。须臾,竟杀声震天:“杀!杀!杀!”
新帝志得意满。双手虚按。果然大快人心。
待杀声渐止,新帝居高俯问:“尔等,知罪否”
“哈哈哈”列队跪于场中的十常侍,互相看过,齐齐仰天长笑。笑声凄凉,如诉如泣。
待笑罢,又各自摇头,洒泪当场。
“老奴历经三帝,刀锯余人,行将入土。”张让缓缓抬头,直视新帝:“人前为恶犬,人后为忠狗。一腔赤血,日月可鉴。奈何老无用矣。‘衣莫如新’、‘兔死狗烹’,亦是人之常情。敢问陛下,今日是杀我等一人,还是要灭我等满门。”
新帝傲然一笑:“尔等专恣蠹政,祸乱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天下仁人志士,皆恨不能食汝肉而寝汝皮。诛三族可乎!”
张让眸中戾气,一闪而逝:“陛下杀我满门犹不解恨,竟还要诛我三族。”
目光阴狠毒辣,新帝竟不敢与其对视。却目光闪烁,气势不减:“大汉律令,祖宗家法,朕,岂能徇私。”
所谓夜长梦多。三司会审,人证物证,悉数省去。新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来人,杀无赦!”
“杀无赦”身旁虎贲中郎将王越,振臂高呼。
“西园卫何在!”眼看人头落地,赵忠尖啸刺耳。
“西园卫在此!”箭如飞蝗。持刀虎贲郎纷纷中箭毙命。便有板禁卫,列队入场,将十常侍层层护在阵心。
形势急转,新帝一时目瞪口呆。千算万算,竟不料走漏风声。妙极早被十常侍窥破。更不料自先帝崩后,便被人遗忘的西园卫,竟彪悍如斯!
为首之人,正是上军校尉小黄门
1.52 二宫流血
大将军何进,心知肚明。保护陛下,便是保护自己。
追魂弩之威力,何进亲身领会,焉能不知。府中死士皆披禁中重甲,仍被乱箭射杀,惨死一地。箭箭致命,当不愧追魂之名。
四面看台,忽起骚乱。伪装成观众的河洛死士,手持追魂弩,居高下射。西园卫被上下夹击,背腹受敌,接连惨叫毙命。
利箭破体,迸溅血雨。
十常侍匍匐阵中,抱头尖叫。惊恐至极。话说,养尊处优,颐指气使之大内官,何曾经历过此等场面。
“还击,还击!”上军校尉小黄门蹇硕,顶盾怒吼。然劲弩如雨,四面攒射。露头便死,如何能张弓搭箭,再有瞄准之机。
“哇哈哈哈!”大平座上,新帝势如疯虎,双目猩红:“射死这群背主狗奴!”
“狗皇帝!”阵中张让,切齿生恨。先前众人本已说好,杀一儆百,不动新帝分毫。如今恨意丛生,恨不能将新帝,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兵乱一起,生灵涂炭。看台观众,如何还能坐稳。各自哭爹喊娘,抱头鼠窜。一众黄门鼓吹,更被乱箭射死,接连栽落高台。
大平座下百官,亦惊起避让。
此正是收买人心,千载难逢之机。大将军何进,岂能错过:“诸位莫慌,何某在此。”何进挥剑拨去西园卫乱射流失。且战且退,引领百官避入阿阁。
不料却被一队虎贲郎,抽刀拦在阁前。
“陛下!陛下!”百官仰面高呼。其中不乏三朝老臣,累世公卿。
大平座上,新帝只手抱头。须臾,眸中狰狞渐退:“王将军,速请百官登楼辟祸。”
“喏!”虎贲中郎将王越,遂领命而去。
将将转身,忽闻新帝身后问道:“太后废帝诏书已下,王将军还愿听命乎”
王越抱拳答道:“先帝北巡时,亦是臣护佑身侧。然……今若不能护陛下周全,臣还有何颜面,见先帝于九泉之下。”
新帝心底忽生一丝暖意:“好,且去吧。”
“喏。”
虎贲退让,百官拾级而上。出大平座时,自行排好队次。出楼时,还不忘整理好衣冠。
“陛下。”大将军何进,领百官觐见。
“大将军免礼。”新帝凭栏独立,头也不回。身旁围满虎贲,周围立满斑斓大。
何进目光闪烁,垂首起身。
楼下惨叫不断,哭声一片。零星箭矢,不时逆射阿阁。瓦当崩碎,碎木飞溅。百官面色无血,噤若寒蝉。
“今日之事,大将军以为如何”新帝平淡发问。似狂病已愈。
何进略作思量,心领神会:“太后诏书,真假莫辨。即便为真,焉知太后非受十常侍‘胁迫’,不得已而为之。臣,窃以为,此诏绝非太后‘本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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