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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少帝泪流满面,累日心结,焕然冰释。

    窦太皇自帘后言道:“今汉亲疏有别,互不相论。然,蓟王与先帝恩若兄弟,又与文园贵人王美人义结金兰。如此算来,乃陛下叔辈。往后相见,当执晚辈礼。”

    少帝心悦诚服:“遵命。”

    百官无不慨叹。

    自此往后。世人皆尊刘备“皇叔”。

    大将军何进,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时至今日,还有何话可说。若真论及此事,蓟王又岂止仅是皇叔。

    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蓟王为人磊落,忠义双全。爱民如子,嫉恶如仇。海纳百川,和合诸夏。爱恨情仇,利落分明。心怀家国天下,又如何能坐视蝇营狗苟之辈,觊觎帝位。轻言废立。

    一言蔽之。

    少帝,乃蓟王所立,唯蓟王可废。

    心念至此。蠢蠢欲动之各方势力,立刻偃旗息鼓。不敢妄动。

    蓟王虎威,威赫华夏。

    黄门少令,偷看五体投地,垂垂将死之老大人。一时感慨万千。

    老而弥坚,莫过如此。

    寻常不见面,偶尔露峥嵘。谁敢言老而无用,尚能饭否。




1.4 越俎代庖
    几家欢喜,几家愁。

    自党魁张俭应辟出仕,受以九卿之少府。更加阿阁兵乱,百官凋零。残余党人大批出仕,朝野上下,声势大涨。

    更加大将军何进,又广发英雄帖。借太后之名,引无数豪杰高士齐聚洛阳。

    北宫,黄门署。

    残余中常侍,自觉大难临头,唯有摒弃前嫌,抱团取暖。共度难关。

    “大将军意欲何为”钩盾令宋典,惊疑不定。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又岂止他一人。

    掖庭令毕岚,累日惊恐不安“莫非,大将军欲杀我等,结好党人。助其权倾二宫,独霸朝纲。”

    “党锢之祸,乃前大宦官赵津、侯览所为,与我等何干。”钩盾令宋典不禁叫屈“党人自诩名流高士,如何能不分青红皂白,冤杀我等。”

    “欲杀之而后快,又岂止我等。”玉堂署长张让,阴森一笑。

    “何出此言”宋典忙问“我等与大将军,素无仇怨。何故以死相逼。”

    “乃我亲耳听闻,焉能有假。”答话之人,正是前西园上军校尉,今长乐卫尉,小黄门蹇硕。

    见太后卫尉,不请自来。众皆惊慌失措。

    赵忠遂宽慰道“蹇硕与我等同心,先前种种,多为遮掩,诸位切勿见疑。”

    张让亦为众人解惑“蹇硕借统领西园卫之机,命心腹小黄门暗中监视,往来园中各色人等。累日来。大将军何进,假麟子诸事,出入长秋殿。实则请命太后,欲诛杀我等,以谢天下。”

    “果有此事乎!”众人无不惊惧。

    蹇硕冷笑“大将军自少帝继位,便博征智谋之士为己用,暗结外镇诸侯以翘首京师。又与袁绍等人谋诛内臣。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太后何言”宋典忙问。

    “太后言道麟子初生,尚不足月。不宜妄动刀兵,起血光之灾。”

    宋典不由长出一口凉气,彻骨奇寒“幸有太后怜惜。”

    蹇硕冷笑“大将军何进,并车骑将军何苗,分立幕府,执政专权,朝廷内外,几成一言堂。今又与天下党人,谋诛先帝近臣。只因忌惮我统西园禁兵,恐伤及太后母子,故犹豫不决。此天赐良机也。趁其不备,矫诏入宫。我等一拥而上,乱剑砍成肉泥。再海捕天下,诛尽党人。重掌二宫大权,护我十万黄门子弟以周全。何乐而不为。”

    赵忠老谋深算“诛何进一人易耳。然其党羽,又当如何其弟何苗,麾下五千胡骑,旦夕可至。若兴兵报仇,我等兵微将寡,如何能敌。且若我等先下手,不啻授人以柄。天下群起而攻之,非但我辈身死族灭,十万黄门亦难保全。”

    与会人等,各自长吁短叹。生死两难,如之奈何。

    左思右想,苦无对策。宋典、毕岚双双问道“依二位大人之见,唯今之计,该当如何。”

    “分头行事,先示弱,再恃强。”张让已有定策。

    “愿闻其详。”众人异口同声。

    “太后母舞阳君,及二兄何苗,数受我等赂遗,可求二人进言太后,先为我等障蔽。此乃权宜之计。为利我等,稍后行事。”

    “当进何言”宋典追问。

    略做思量,张让言道“便说‘大将军专杀左右,欲效前大将军梁冀故事,擅权以弱社稷。’太后必疑以为然。”

    “此言大善。”钩盾令宋典言道“舞阳君,我去哭求。”

    “何苗,可由我去办。”毕岚亦道。

    “此乃轻敌之策,亦是缓兵之计。”张让环视左右,一字一句,道尽心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将军何进自以为声势无两,权倾朝野。却忘了三宫鼎立,相互掣肘。太皇董太后称病不出,董骠骑退避三舍。却皆虎视在旁,坐看何进自取其祸。若我等假太后之名,栽赃构陷大将军有不臣之心,引二戚刀兵相向。两虎相争,必有死伤。那时,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原来如此!”众人纷纷醒悟。示弱之目的,乃是让屠户出身的何进,得寸进尺,放浪形骸,自取灭亡。

    “若董氏不上钩,又当如何。”蹇硕又问。

    “那我等,便越俎代庖。”张让切齿言道。

    赵忠一直旁听,并未出声。此时却忽然开口“黄门少令左丰,何不遣人说之。”

    “少令乃蓟王党羽。有恃无恐,何须联手我等。”宋典摇头叹气。

    “此一时,彼一时也。”赵忠言道“大将军真若铲除异己,独霸朝政。少令亦是黄门子弟,何以独善其身。”

    “蓟王虎踞在北,先帝时,披丧送亲,险灭大将军满门。今手握十万雄兵,和亲五胡四夷。一声令下,可得百万雄师。何其不智,树一强敌。”蹇硕不信。

    “太后既得麟子,何氏一门便与蓟王暗中结盟。杀一黄门,又能如何。”赵忠反驳。

    蹇硕幡然醒悟“言之有理。”

    “且去分头行事,切莫建疑!”赵忠顿足道。

    众人一心,各自离去。

    待只剩二人,赵忠目视张让,坦诚相问“可有未尽之言”

    张让心领神会“且放宽心。你我同生共死,休戚与共。若有闪失,以命相赔。”

    “如此,也罢。”赵忠眼中疑色,一闪而逝。

    十里函园,二崤城。官堡,瑶光殿。

    右丞贾诩,手持密报,久久不语。

    “文和何故忧思。”左丞荀攸,入堂相问。

    “党魁张俭,应辟出仕前,曾往南阳,寻访故友。车入林虑山,祭拜夏馥。”贾诩面露忧色。

    “哦”荀攸接过密报,细观后亦不无忧虑“右国令遗愿,与夏馥并葬。如此说来,张俭此行,非同小可。”

    “我亦如此想。”贾诩之言,更加露骨“张俭为人处事,一改先前,唯唯诺诺,顾后瞻前。必与张甯莫大相关。换言之,此或是右国令所设‘身后之谋’。”

    “先借黄巾,扫荡关东豪右。再假党人,灭尽禁中黄门。清内忧,除外患。以便将万里江山,拱手奉与我主当面。”荀攸苦笑“文和所虑,可是不知该如何报于主公。”

    “知我者,公达也。”



1.5 唯利是图
    “岂不闻‘东孝西直’。”荀攸点睛一语。

    “哦”贾诩遂醒悟“奉孝学元直之直,元直学奉孝之孝。”

    “郭东掾,凤凰于飞,设三南奇谋。二千及冠,近在咫尺。只因未曾向主公直言,暂记不表。郭奉孝初来乍到,不知者不罪。然,我主之真性情,你我焉能不知。”荀攸又劝。言下之意,主公对郭奉孝,从轻发落。乃因初犯。然若明知故犯。又岂能轻易蒙混过关。

    一言蔽之,万勿代主设谋。更勿忖度君意。

    尽人臣本分。且看主公如何决选。

    个中道理,足智多谋如贾文和,焉能不知。只是与右国令英雄同契,不忍见一生心血,付之东流。

    故才举棋不定。

    经荀攸开解,贾文和收拾心情,将右国令所谋,事无巨细,娓娓道来。六百里呈报蓟王刘备。

    一切全凭主公圣裁。

    书报蓟王都南宫少府,由中书令赵娥呈报瑞北宫麟阁,蓟王当面。

    “贾文和虽未亲见,然书中所言却十之**。”刘备言道“前后两汉四百年,诸多弊端,暴露无遗。然,是否需全盘推倒,废墟重建,行杀丁减口,血洗救世,见仁见智。”

    “夫君所虑,右国令所布天下棋局,并非治世良策。”宋贵人言道。

    “然也。”刘备轻轻颔首“人多地少,民多粥少。走投无路,揭竿而起。被人所乘,为人所用。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代新人换旧人。到头来,江山易主,历代君王纸醉金迷,不出二百年,又走前朝老路。”

    “莫非夫君从不以为,右国令所设天下棋局,乃治世良策。”宋贵人已有所悟。

    “为夫确如此想。”刘备答曰。

    “夫君因而将蓟国诸多便利,放之四海而皆准。”宋贵人果然聪慧。

    封建时代的局限,唯有升级时代,方能解决。

    用后世话说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始终要协调一致。

    “种田十倍利,经商百倍利。正因经商利大,故西域诸国虽广有绿洲,却不种田。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实无可指摘。先前,陇右大姓,豢养家奴,隐匿人口,只因放牧种田,广需劳力。后改弦更张,悉数放出,并非良心发现。只因机关器获利更大。”刘备笑问“陇右机关大兴,今已蔓延黄淮及江左。稍后便是三南及域外。试想,户户一顷良田,二三老农,一日便可种完。余下壮劳力,该当如何。”

    宋贵人心领神会“远游域外,航行四海。”

    “正当如此啊。”刘备笑言“为夫命人造远洋舰队,又立海港、海市,皆为此预备。待百子长成,各领一支船队,开疆辟土于万里之外。如此,不出百年,寰宇之内,皆我汉土。五湖四海,皆言汉话。”

    见夫君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宋贵人亦不由得心驰神往。

    洛阳,长乐宫,长秋殿。

    何太后姿容日盛。举手投足,已与常人无异。

    大将军何进,车骑将军何苗,双双入宫拜见。

    何进旧事重提。欲诛杀黄门,以谢天下。

    何太后不置可否。自帘后目视何苗。

    何苗唯有硬着头皮劝说“大兄当知,我等始出南阳,宰杀市中,俱以贫贱。正因依附内官以致贵富。国家之事,谈何容易。俗语谓‘覆水难收’。今日时局,来之不易。万勿再兴兵祸,重蹈废帝覆辙。弟,窃以为,当以和为贵。望大兄深思。”

    “朝堂三宫鼎立,颇多掣肘。凡我上表,董氏党羽必群起而攻之。能被陛下采纳,不足半数。如此日积月累,政令不通,朝臣分立。我大汉何以三兴。”临来时,何进已将说辞背熟“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恰逢太后产子,党魁来投。天时、地利、人和,齐聚。此乃千载难逢之机也。稍纵即逝,悔之晚矣。”

    “大兄只看其利,却未见其害。事若不济,又当如何。”何苗反驳。

    “如若不济,不过死我一人,又与太后何干。”何进粗声言道。

    何苗还欲驳斥,却听太后自帘内言道“二位兄长请先回。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喏。”何苗痛快应诺,起身告退。

    “……喏。”何进心有不甘,略显迟缓。

    目视何苗出殿,何太后忽然出声“大将军留步。”

    “臣在。”何进不明所以,急忙回身,趋步进前。

    “若依你之计,能有几分胜算。”

    “这……”何进热血上涌,脱口而出“牢中鸡犬,手到擒来。”

    “杀黄门内宦,可是为党人报仇。”何太后今非昔比,竟一语窥破内情。

    何进不敢隐瞒“臣与张俭指天为誓,击掌为盟。只需助他报血海深仇,天下党人尽为我所用。那时,一朝之政,皆握于我手。广招天下党人为羽翼,合九州之力,与蓟王决一雌雄。”

    目视何进良久。何太后一声轻笑,意味深长“大兄能有此壮志雄心,小妹甚是欣慰。从来富贵险中求。大将军若能如愿,收服党人,未尝不可与蓟王一战。

    黄门宦官为天下所共疾恶,人人得而诛之。正因深知黄门之祸,故蓟王宫中无内宦。宫官皆用女官充任。大将军若只为除黄门内宦,清君之侧。料想蓟王,亦乐见其成。

    然,洛阳城中有十万黄门。刀锯余人,傍树而生,已四百余年。何人该杀,何人不该杀。大将军,当三思而后行。”

    “臣,遵命!”何进大喜而去。

    所谓鼠首两端。又曰顾后瞻前。换成何后,便是两头下注。

    先为蓟王生子。再助何进讨宦。无论胜负,何太后皆立不败之地。

    再往深处想。

    此时此刻,何太后的利益诉求,并不与何进,亦不与蓟王等同。

    自古商人,重利轻离别。

    何太后出身商贾。其母乃是改嫁。与蓟王更无一日夫妻之实。将心比心,能有多少情义可言。

    唯利可图也。

    少顷。何太后忽道“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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