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南北二宫,除去黄门宫女,还有宫官值守。尚书台、侍中庐、兰台、东观,诸如此类,皆有大批宫官驻守。此时,众多博士、郎官,正在卢植、王允等人的统领下,冲向玉堂殿。
时下士人,精通剑击者众。便是恩师卢植,亦可仗剑御敌。更有甚者,士人皆美须,只需行于光亮处,断不会被错杀。
见几小黄门,正被兵车追杀。眼看走投无路。
恩师卢植,张弓搭箭,车夫应声落地。失去驾驭,兵车撞上台阶,兵士惨叫飞出。骨断筋折,头破血流。
“谢太仆救命之恩。”一众小黄门跪地行礼。
“是你。”侍中王允笑道:“可识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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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百死莫赎
“王公,安好。”左手小黄门再拜。
“此何人也。”卢植问道。
“正是黄门诏狱中,为我施药之人。”王允答曰。先前,王允因张让诬告,两次入狱。身受重刑,险性命不保。甚至老臣杨赐,亦曾遣人暗赐毒酒,让王允饮毒自尽,免受皮肉之苦。王允却将鸩瓶砸碎。累日受刑,坚忍不屈。正因有小黄门入牢中,为王允暗中施药,才保住性命。稍后被蓟王救出,官拜幽州牧。年初调回京畿,先拜侍中,待补九卿之缺。
“原来如此。”卢植言道:“此地不宜久留,速去玉堂殿。”
“好。”一行人相互遮掩,穿宫过殿,奔赴玉堂殿。
即便不看面容,公卿装束自与黄门不同。便有乱军驾车路过,亦手下留情。不敢滥杀。大将军有言在先,兴兵只为除内宦。府中死士,皆去围攻永乐宫、云台殿,弑杀二太皇。故南北二宫,往来驰聘者,多是普通军士。并不知晓内情。
卢植、王允,终抢在何进抵达前,冲入玉堂殿。
“休要放箭。”王允仗剑高喝:“卢太仆赶来护驾!”
“等着!”殿前守卫,急忙入内通禀。
“卢植、王允。”张让一声长叹:“速速放入。”
“喏。”身旁黄门死士,龇牙一笑。
卢植等人,殿前解剑。自入后殿,与少帝相见。
“臣等,叩见陛下。”幸得虎贲中郎将王越贴身守护,少帝并无大碍。
“诸位免礼。”见卢植等人,衣衫不整,各有披创。少帝便知今日之险:“情况如何”
“大将军奉太后诏命,兴兵诛杀内官。然虎狼之士,不做区分。凡面白无须者,悉数杀之。博士、郎官中青年才俊,多遭屠戮。我等冲出重围,赶来护驾。”恩师卢植,言简意赅。
“报——”便有永乐宫羽林卫,舍命来报:“永乐宫遇袭,太皇董太后危极!”
话音未落,又见云台殿羽林郎(注1),披血入殿:“云台殿遭袭,(窦)太皇危在旦夕!”
“二宫太皇,焉会遭袭。”少帝惊慌失措。
卢植、王允,四目相对,心领神会。大将军今夜所求,又岂只是黄门。
然诛心之言,又岂能明言。于是卢植言道:“陛下勿惊,臣已命人传信北军中候、五官中郎将,入宫护驾。”先前,骠骑将军董重,举越骑校尉曹冲为北军中候,举武威张济为五官中郎将。北军中候,位卑权重,大将军何进不许。于是搁置。稍后荡寇将军周慎,因讨汉中米贼不利,免官入狱。家人暗置重金,求大将军得赦。拜为北军中候。
少帝斟酌言道:“北军中候周慎,素与大将军交好。此时政令不通,如何肯凭一语,轻信听命。”
王允言道:“周慎为人忠义。当不会以私废公。陛下且安心。”
“五官中郎将何在”少帝又问。五官中郎将张济,乃出董重幕府。此时,当不与大将军一心。
“先前来报,中郎将领厩驺、剑戟士等,驰援北宫,以御西园卫。”虎贲中郎将王越答曰。
“西园卫。”少帝表情已说明一切。这支先帝亲手创建的西园精锐,早已改投新主。大将军一系人马,先前上疏,请将先帝“无上将军”之封号,授予少帝。如今看来,乃是假少帝名义,掩人耳目。少帝不过是“名义之主”耳。
“大将军何在”欺君罔上,暗行不端。少帝焉能不怒。
“大将军自入宫后,便不知所踪。”王越答曰。
事已至此,少帝亦不做遮掩:“大局未定前,料想大将军必不会轻易现身,落人诟病。”言下之意。大将军若现身指挥,何府死士弑杀二宫太皇之事,事后便无从抵赖。越迟现身,越便于行事。待二宫太皇殒命,何进再踉跄出现,涕泗横流。于尸身前,拔剑自刎,以死谢罪。却被周围亲信,拼死拦住。这才留得性命。
事后屈打成招,令黄门宦官,认领弑太皇重罪。如此,皆大欢喜。大将军何罪之有。
细思极恐。少帝忙问:“大将军意欲何为。”
殿中卢植、王允,皆久历官场,焉能不知。王允言道:“大将军欲诛黄门,清君侧。料想,必不会对陛下不利。”言下之意,大将军为铲除异己,权倾朝野。必不会做出大逆不道,弑君之举。料想,此时大将军,还未有如王莽,篡位之心。
话音未落,便有虎贲郎入殿通禀:“报,大批死士,正四面举火,围攻玉堂殿!”
少帝惊惧:“何以至此。”先前不是说,大将军并无弑君之意吗。
王允脱口而出:“张让。”
“何意”少帝忙问。
“敢问陛下,玉堂署长张让,可在殿中。”王允再拜。
“张常侍,此时当在偏殿玉堂署。”少帝恍然大悟。大将军此来,乃为诛杀张让!
“此地不宜久留。”卢植当机立断。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更何况,张让死守玉堂殿,焉知未有“胁天子以自保”之意。
少帝忙问:“当往何处”
“兵荒马乱,月黑风高。陛下宜当善保龙体,万勿轻动。”答话之人,浑身披甲,阴阳怪气。正是玉堂署长张让。
王允怒斥:“大胆张让,欲以陛下为质乎!”
“王侍中仍秉性难改。”张让竟不置气:“老奴将死之人,切莫溅了侍中一身血。”话音未落,殿外张弓声,此起彼伏。不用说,黄门众已将玉堂殿团团围住。
王越正欲出手,却听少帝抢先言道:“常侍之意,朕已尽知。今夜,朕哪也不去。常侍…自去便是。”
“老奴告退。”张让躬身退出殿外。难怪先前放百官入殿。与少帝一同扣为人质。
少帝正欲传命王越,仗剑破围。不料张让又却而复返:“玉堂周遭,已积满薪柴,乃为御乱军暗箭。陛下万勿轻动,万一失火,老奴纵百死莫赎。”
“……也好。”少帝遍体生寒。若只是薪柴便也罢了。再浇油脂,只需一支火箭,顷刻间烧成火海。浓烟滚滚,伸手不见五指。如何得脱。
时间分秒流逝,殿中落针可闻。
忽听又人轻声言道:“陛下何不求救蓟王。”
1.23 三千珠履
说话之人,正是施药小黄门。
王允深受大恩,知其忠义,故不曾怪罪。这便言道:“我等被张让困于殿中,如何得脱。”
小黄门表情颇为镇定:“诸位公卿,自无从出殿,然我却无妨。”
卢植这便醒悟:“张让对黄门众,必放松警惕。此计可行。”
少帝大喜:“你是何人,速速报上名来。”切莫混入奸细才好。
小黄门跪地言道:“奴婢安絜(jié),叩见陛下。”
“为何不与殿外同伴一心”少帝追问。
“禀陛下,安絜乃黄门令左丰亲随。”王允遂将先前种种,和盘托出;“先前,臣蒙冤入狱,五刑加身。得安絜奉命夜入监牢,施以良药,这才侥幸活命。”
“原来如此!”少帝欣然点头,犹如抓住救命稻草:“速去函园。请来幕府雄兵入宫护驾,便是大功一件。当升中黄门。”
“奴婢斗胆,请陛下亲书诏命。”安絜再拜。
“自当如此。”少帝幡然醒悟。若无凭无据,单凭一小黄门空口白牙,右丞贾诩等人,如何能轻信。这便命人笔墨伺候。
趁少帝亲书诏命,卢植低声言道:“何进图谋许久,必有万全之策。料想,洛阳各门,皆被其党羽所据。单凭一小黄门,如何能趁夜偷出城去。”
王允却言道:“先前蒙冤下狱,黄门北寺狱中,遍布张让耳目。然此人,却来去自如,游刃有余。绝非常人也。”
“原来如此。”俗谓“人不可貌相”。既能在黄门北寺狱中,来去自如。或许,亦有出城之法,亦未可知。事到如今,死马当活马医。心念至此,卢植便不再言语。
薰干墨迹,又亲手盖上玺印。再三确认无误,这才交给小黄门贴身收藏。少帝又何尝不是,急病乱投医。
“兹事体大,千万小心。”少帝叮嘱道。
“喏。”小黄门再拜离去。
殿外杀声四起,南北二宫,惨叫不断。宫内黄门子弟,死伤惨重,血流漂橹。兵卒举火往来。弦不走空,人马嘶鸣。少帝何曾见过此等兵荒马乱。面无血色,两股战战。
卢植安慰道:“陛下勿惊。料想,逼不得已,张让亦不敢动陛下分毫。”
“唉……”少帝一声长吁,悲从心来:“国难当头,存亡社稷。更需君臣同心,上下勠力。故自朕继位以来,不敢有一日之疏。‘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亦不过如此。幸得祖宗庇佑,上天赐福。朝政将有所起色,岂料兵乱再起。一而再,再而三。枉顾大局,天人共怒,何以久持”
“陛下圣明。”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唯有尽人事,听天命。“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心念至此,卢植言道:“先前入殿,被除兵器。求陛下赐剑。”
“好。”少帝随命王越取来佩剑:“此乃先帝所铸中兴剑。建宁三年铸四剑。铭文皆同,后一剑无故自失。其中一剑随葬先帝,另外二剑,乃朕与勃海王(刘协)所携。今便赐予卢公。”
“谢陛下。”卢植双手接过,悬于腰间。
王越又命麾下虎贲郎,以佩剑相赠。见殿内百官,同仇敌忾,仗剑聚拢在身前。少帝方觉一丝温暖。
云台殿,坐落在云台之上。
云台高耸,易守难攻。前窦大将军,兵败枭首,时窦太后亦被软禁于此。王甫、曹节等人窃以为,云台高耸,与世隔绝。窦太后孑然一身,凄凄惨惨,冷冷清清。不出数载,必郁郁而终。不料蓟王横空出世,阴差阳错,续命至今。后得程璜辅佐,移居永安宫,再尊太皇,改永安为长信宫。因辅佐少帝,遂迁回云台暂居。声势复起。
云台内臣,以清忠五宦为首。素来忠义,并无劣迹。再加未雨绸缪,机关强弩齐备。以车障道,据阙楼、角楼,居高下射。饶是何府死士,亦死伤过百,未有寸进。
清忠五宦,与黄门令左丰交好。从不尊张让、赵忠等,中常侍号令。乃新一辈黄门翘楚。亦是何进眼中钉。
“何人鬼祟!”阙楼上守卫,大声呵斥。
“休要放箭。”便有一小黄门,自暗处走出。
“何故乱闯。”守卫再问。
“奉陛下诏命,求见太皇。”
“且上前来。”守卫言道。
“好。”小黄门拾级而上,便有卫士移开车厢,放小黄门入内。
“随我来。”搜身后,卫士领去后殿,与窦太皇相见。
“奴婢叩见太皇。”
“可是陛下,遣你来此。”窦太皇一如既往,淡泊名利,看淡生死。
“正是。”小黄门遂将陛下诏命呈上。
“四面城门紧闭,街上乱军逆窜。传闻,司隶校尉袁绍,已囚禁城门校尉赵延。城门守卫,皆其党羽。以你之羸弱,如何能破门而出。”窦太皇确认无误。
“太皇明见。”小黄门,早有定计:“正因奴婢力不从心,故来寻太皇相助。”
“朕如何相助。”窦太皇问道。
“乞屏退左右。”小黄门答曰。
“放肆!”长信太仆程璜怒斥:“莫非心怀不轨,欲趁机行刺乎!”
“老大人明见。奴婢并无二心。”小黄门辩称。
“朕信你。”窦太皇示意程璜等人殿外恭候。
“喏。”程璜不敢忤怒,这便清空大殿。
“恕奴婢无礼。”小黄门再拜起身,趋步近前,低声耳语。
“原来如此。”窦太皇眸光闪动:“却不知,此前朝隐秘,你不过双十年华,如何得知”
“不敢隐瞒太皇。”小黄门答曰:“奴婢乃大长秋养女。”
“曹节养女。”窦太皇轻轻颔首:“今夜,大将军与十常侍,不死不休。唯曹节置身事外,原来已命你暗中行事。以朕观之,你与程中大夫相比,亦不逞多让。”
“太皇谬赞。”小黄门进言道:“事不宜迟,太皇且随我来。”
“也好。”窦太皇微微一笑,似起心事。眼中颇多,复杂难明。
小黄门未曾在意,前方引路不提。
北军大营。
董卓、丁原,与浑身浴血的司隶校尉袁绍,并肩入内。
“见过周将军。”三人先行礼。
“某不过小小一候官,不敢称将军。”周慎回礼。
袁绍笑道:“今夜虽为候官,焉知明日不可官复原职,更进一步。”
周慎心领神会,却详装不知:“校尉何意”
1.24 伏虎潜龙
“大将军为天下计,兴忠义之师,攻杀黄门,清君之侧。恰逢用人之际,中候何不举兵响应。以全奇功。”袁绍开门见山。
“敢问校尉,大将军奉何诏。”周慎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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