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宛如青山

    待悠悠的睁了眼，就见大片大片的青山和急速退后的风景。

    她摇晃了两下脑袋，低头瞅见了胯下鬃毛随风飘动的高头大马。这场景让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奇的伸出手去摸了摸，入手温热。是真马。

    “你醒了”

    一道低沉的男声在耳边炸开，惊的叶清宛几欲跳起。

    这么一惊一动之间，她才发现自己腰腹被绑着布条，还搁着只略有些粗糙的大手。而身后紧贴着的也是结实温热的胸膛。

    身后那人将放于她腰腹的手抽出，重新握住了缰绳道:“醒了就好好坐着，扶的我手酸死了。”

    “时越！你想做什么”

    “呵，”一声轻笑于耳边响起，“绑架你。叶妹妹你可得老实点，我们王子可没我这好脾气。”

    这一句将之前叶清宛与马车内的怀旧心思打散，心下苦涩，她们二人之间何来什么情谊可言

    苦涩过后便是愤怒，叶清宛试图伸出手去扯动缰绳，她是说什么也不想再被人利用了。

    时越见她如此也不阻止，只悠悠道:“别费劲了，给你下了软筋散。你若再不老实惹得王子不快，小心他挑断你手筋脚筋！”

    叶清宛心下一沉，发现自己果然手脚无力。

    本来只当出门半日做个了断，故而身上也没带个常用药品，此时当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不由动了个心思打起感情牌来，“你就当真这般无情”

    半响听得时越道:“叶妹妹真是说笑了，我是突厥人，与你有什么情”

    叶清宛只觉迎面而来的风儿太干，竟吹的自己眼睛有些疼。忍不住闭了眼，认命般的放软了身子。仍由马儿疾驰，奔向密林深处。

    不知是不是蒙汗药的药劲还没散尽，不过片刻叶清宛又昏昏睡了过去。

    待再次醒来时，入目是浓墨湛蓝的夜幕和熊熊燃烧的篝火。

    篝火的那边坐着两人，一人正是在马车上给她放蒙汗药的男子，另一人看着也眼熟的很。

    两人正谈着话，叽里呱啦的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丝毫没有留意到她的醒来。

    “你醒了”

    时越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也提醒了那边谈论的两人。

    叶清宛挣扎着从地上坐起，只觉头晕眼花浑身无力。她回头将四周扫视一圈，见十数步外还三三两两站了不少突厥人。

     




【134】时越邀约
    而后的日子又落得个清闲。

    二人整日里窝在小院中吃吃喝喝，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就将安远兮凹陷的脸颊养了回来。

    虽说不大出门，可还是察觉到温弘阔似乎越来越忙。

    叶清宛在给温老夫人请安时顺嘴提了两句，那老夫人也毫不避讳的说道:

    “还不是突厥那边，在边境频频派兵试探。虽说还没什么实质影响，可也不能容他作祟有辱国威。这不，你舅舅就被皇帝唤过去商讨该不该出兵的。”

    说起突厥，不免想到了时越和那位突厥王子。“那位突厥王子可回去了”

    “本是说月中走的，现下可不一定走的了喽。”老夫人如是说着，眼中不由流露出杀伐的精光来。

    叶清宛有些纳闷，既然这突厥王子还没走，突厥怎敢频频试探就不怕皇帝一怒之下杀了王子来个阵前祭三军

    老夫人摆摆手，“他们突厥可跟咱们这子承父业不同，还可弟承兄业，弟娶兄嫂呢。”

    叶清宛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只觉得那边可真乱呀。

    老夫人瞧她那模样，将她拉到身侧挨着自己坐下，踌躇着开口道:“宛宛，你跟外祖母说个实话。你可是……心悦你那师父”

    有人猜她跟花瑾言青梅竹马情意相投，有人猜她与时越欢喜冤家，她都能嘻嘻哈哈听个乐呵。

    可第一次被人点破心悦安远兮，还是自己敬重的长辈。她便如落了沸水的虾子，一颗心上下翻腾，一张脸直红到耳朵根。

    她是不是心悦安远兮

    答案是肯定的。

    兴许是五岁时的惊鸿一瞥，见他如落入凡间的仙人。

    兴许是六岁时怜他月下独奏的孤寂。

    兴许是那五年的朝夕相处。

    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老夫人见她如此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叹息的拍拍她的手，似极为郑重的下定了决心般。

    “宛宛，你在殿前当着文武百官发了那样的誓言……只怪得你外祖、你舅舅没用。”

    “外祖母，你别……”

    “你且听我说完，”温老夫人打断道:“当年你娘为了嫁给你爹，不惜与家里决裂，最后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的下场。

    我跟你外祖也是想明白了，什么门当户对的，只要对你好便可。”

    老夫人缓了缓又道:“可是你起了那样的誓言，近几年内是没法改变的了。而你那师父他多大年纪他等的了更何况你们还有个师徒身份在这，他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你”

    叶清宛又何尝不知呢，古来师徒之恋几近**，想他向来都是知礼持重之人，又怎么能……怎么能……

    “外祖母多虑了，师父于我不过师徒之情，最多也不过兄妹情。”

    温老夫人一听，目光深沉了些。到底是年龄大阅历多，且身为局外人看的清。安远兮为何会昏倒在侯府门前还用说么

    可老夫人看的清，却不打算说。心想让叶清宛以为自个单相思，早日断了这份念想也好。

    “唉，宛宛，外祖母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与你外祖、你父亲，都是希望你能过的开心。只要不是那违法乱纪杀人放火的大恶事，我们都支持你。”

    俗话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更何况是侯府这种钟鸣鼎食之家，一人做了丑事便是连累了整个家族都没有面子。温老夫人能这般说，可见是真心对待叶清宛。

    她点了点头，轻轻应了声。人活于世，哪那么容易肆意洒脱今世的肉身不但关乎于叶府，还和侯府扯上了牵连，她真能做出那种让整个家族蒙羞的事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是向来优柔寡断的叶清宛呢

    晚间回了房，叶清宛便呆坐着，侧撑着脑袋痴痴的望着安远兮。倘若这一世不能与其厮守，那不嫁人又有何妨



【133】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安远兮接过勺子轻轻撇开上层的香菜，舀了点汤尝了尝。点了点头示意味道还不错，便贴近了些大口吃了起来。

    那老板娘踌躇着又端了碗馄饨过来，道:“哎姑娘，今儿上元节，婶子高兴，再送你们碗馄饨。”

    叶清宛疑惑，啥玩意老板娘，你这模样看起来可不像是高兴，反而像是来施舍我的。

    安远兮忍不住轻笑出声，蘸着茶碗中的水于桌案上写道:店家似以为我们贫困。

    叶清宛了然，好说歹说，最后不惜拿出荷包来露了财，才劝回那老板娘。

    扭头望向一脸看戏的安远兮，见他因刚喝汤而沾染了汤水的双唇在月色下反着光，忍不住掏出手绢狠狠擦拭了两下。

    而后便拉起他重新走进人群中。

    在这茫茫夜色里，似乎是谁家灯火璀璨谁家就更能招揽人气。一家家店铺卯足了劲的各种灯笼往上招呼。

    可毕竟是明火，总有不小心的时候。不是这家的被风吹灭了两盏，就是那家被烛火点了个窟窿。

    二人便这么走着看着，像是世外人一般的在看着这些人生百态。

    有些女子胆子大了些，见叶清宛年纪尚小，与安远兮有些差距，明眼瞅着也不像是情人，便走上前来搭着话。

    有出灯谜给他猜的，有说请喝茶的，有说请赏灯的，更有大胆的直接塞了帕子过来。

    叶清宛也不阻挡，就在一旁笑脸盈盈的看着。

    安远兮具是后退一步，施礼拒绝。又再欲上前者，他便遥遥一指叶清宛，让人知难而退。

    在摩肩接踵的人潮里，二人十指紧扣，顺着人潮漫无目的的闲逛着。

    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那个灯谜摊位。

    摊位后是一座廊桥，叶清宛觉得累了，便拉着安远兮上了桥，坐于长凳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乐呵。

    灯谜摊因叶清宛的发簪作为彩头而吸引了不少人，可也同样是因为那灯谜让人望而却步。

    有位年轻公子划开人群走到了前面，思酌了片刻后朝老板扔了银子，开口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老板，我答‘伙’字，可对”

    那老板一愣，这灯谜放置已久，这还是第一位猜此灯谜的人。可这谜底他却是想不起来了，紧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了下，竟想不起来是那姑娘没说谜底还是自个给忘了。

    “哎呦这位公子，实不相瞒，这灯谜是位姑娘留下的，可谜底我给忘了。不若这银子退给你，就当没猜过可成”

    那人将手一摆，“好你个老头儿，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如今我猜出来就不认账了”

    那老板也不是傻子，这是第一位猜此灯谜的，若是将彩头拿了去，待会儿叶清宛回来寻了，自个倘若拿出一两银子，谁信呀。

    此时是说什么也不能让人将簪子拿了去，“那公子，敢问你这个‘伙’字有何说头”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人在灯火旁，不正是个‘伙’字”

    老板一听，便安了心，笑眯眯的道:“公子如此说来不免有些牵强，敢问那‘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哪里去了”

    年轻公子胸有成竹的摇了摇脑袋，“不过是迷惑人的障眼法罢了。”

    话音一落，摊位前的众人也是分成了两派，一派站老板，一派站年轻公子。

    猜灯谜的都是饱读诗书的文化人，文化人都难免有些风骨气节，两派人争着吵着，竟隐隐有些要动手的趋势。

    叶清宛一看这还得了，



【132】小摊贩
    “好，那赶快收拾收拾，明日我们就去山庄。”

    “不，安公子才刚醒来，根本受不住舟车劳顿。小姐，你不用陪我。”

    叶清宛顿感无力，秋灵说的对，安远兮不宜远行，而自己也无法丢下他。

    “秋灵……我……”

    “小姐不必自责，待我回山庄看看后，还会回来找小姐的。”

    叶清宛觉得自己有些冷血，有些自私。前往金义山庄的路途遥远且难行，而岳绮烟生前又与她要好。无论是从陪伴秋灵的角度，还是从悼念岳绮烟的角度，她都应该一同前往山庄去看看。

    可是她却答应了秋灵独自一人回山庄的要求。

    待秋灵走后整个院落仿佛瞬间失了三分生气。

    温老夫人便调拨了个身边的丫鬟过来伺候。

    那丫鬟名唤彩儿，看不惯叶清宛与安远兮二人微微有点过界的亲昵模样，除了必须在身前伺候时，她都常常躲着二人。

    叶清宛也就笑笑，并不在意。

    想当年她在君山时也没得人伺候，不一样活得好好的

    二人常常在院中也不出门，这般的日子便如同回到了当年。你看看书，我写写字。好不自在。

    好日子过了三四天，这日彩儿为二人上了饭菜后扭扭捏捏着不肯走。

    叶清宛问道:“彩儿，有何事”

    彩儿试探着问道:“小姐，今日是上元节，晚上城中有花灯展。不知小姐可有兴趣去看看”

    叶清宛小脑袋一转，就道:“嗯，到时再说。今儿就不用你伺候了，自个玩去吧。”

    彩儿顿时喜逐颜开，福了身一溜烟的跑了。

    叶清宛之前一直待在山上，虽说这灯展也见过。但到底是山脚小镇的灯展，肯定和帝都洛阳不能比。给彩儿放了假后，自己也难免动了心思。

    搁下碗筷探着脑袋道:“远兮哥哥，不然我们也去逛逛”

    安远兮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叶清宛笑嘻嘻的忙给他夹了好几道菜，“多吃点，吃完我去找外祖母报备下。待天色晚些我们便出门，顺便去制衣坊看看前几日给你定的衣服好了没。”

    安远兮到洛阳时是秋日，而后一直昏迷不醒。这自是没有制冬衣，现在身上穿的都是制衣坊的大众成衣。虽说身板好穿啥都好看，可叶清宛总觉得十分气度只穿出八分来，不够完美。

    温老夫人也只叮嘱了几声注意安全便放她出门了。

    街道上即使是寒风未尽，也依旧挡不住民众的热情。

    这烛火的亮度自是和现代的电灯无法相比的，可即使是这样，处处张灯结彩的街市也依旧烛火通明。

    蒙了各色彩纸的花灯也将众人带入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叶清宛拉扯着安远兮踏入其中。

    古往今来，上元节花灯展似乎一直是男女产生情愫的开始。

    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中就有“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河边有人摆了个灯谜摊位，可能是时辰尚早，并未有人在摊前驻足。

    那老板见安远兮牵着叶清宛走着，看二人衣着华丽，便动了心思。想着没有哪个男人不爱逞英雄的，更何况是在相好的女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