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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奇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南无袈裟理科佛

    小木匠运铲如飞,不一会儿,就在吴半仙脚下,挖出了一个大坑来。

    随着那坑挖得越发深了,一股说不出来的腥膻之气,从地下冒出,这种气味有点儿像是死老鼠,但又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让人感觉鼻头发堵,喉咙发腻,忍不住想要呕吐。

    鲁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然而小木匠却仿佛完全没有感觉一般,继续挥铲挖土。

    这个年轻人,别的不说,力气活儿倒是行家里手。

    坑深三尺半的时候,铲子终于碰到了东西。

    那是一个木盒。

    一个流着脓血的木盒,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虫子,那种虫有点儿像是蚂蝗,但更扁一些,黑红色的身躯,不断的翻滚和蠕动,覆盖在了木盒子上,让它变得仿佛有生命一般。

    小木匠用力一撬,将那斋食盒一般大小的木盒子给弄上了地面来,往地上一放,木盒上覆盖的虫子顿时散开,朝着四面八方涌去。

    这场面看得人头皮发麻,而鲁大却摸出了一把微黄粉末,往地上一撒,那些扁长虫子遇见,立刻化作黑烟消散。

    等所有的虫子都消失之后,鲁大走上前来,从怀里摸出七根木签。

    他围着木盒,呈北斗七星状,往地上扎去。

    扎完毕后,他朝着小木匠点了点头。

    小木匠用那尖头铁锹一划,将那木盒的盖子掀开,吴半仙身子虽然不能动,却能打量,瞧见那木盒之中,却是一滩血肉,而最中间,有一个拳头大的轮廓,却是一张婴孩的人脸,顿时一股呕意直冲头顶,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旁边的师徒二人瞧见,也是脸色发白。

    这木盒子里,却是装着一个成型了的流产死婴。

    能有这般的大小,起码也是六七个月。

    难怪如此邪性。

    鲁大插完木签,口中继续念念有词,不多时,吴半仙终于感觉到身子不再僵硬,能够动弹了,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我,能走开了么?

    鲁大口中不停,小木匠在旁边肃立,开口说道:可以,小心点。

    吴半仙走出圈外,突然间鲁大一声厉喝:孽畜,速速归去!

    这一声宛如雷霆之音,吓得吴半仙浑身发抖,而就在此时,他却突然听到一声哀怨的叹息声,紧接着,原本冰冷的感觉突然消失不见。

    吴半仙似有所感,问道:好好了?

    鲁大收起刚才的紧张作派,长吐一口气,徐徐说道:幸不辱命。

    吴半仙大喜,长身一躬,说道:鲁师傅,好本领。

    不知是害怕,还是别的,他的脸有点儿僵硬。

    鲁大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此番厌媒取出,按道理讲,事情已经算是平息了,但事平了,怨恨却未消解。对方的手段着实恶毒,倘若不能解决源头之事,只怕过些日子,这儿又要不得安宁啊。

    吴半仙是个人精,自然知晓此中缘由,拱手说道:这话儿,明日与刘老爷交差时再说吧。

    鲁大点头,回过头去,叫来远处目瞪口呆的刘家下人,将昏迷之中的大勇带了回去,而他则找了些柴火,将地上的木盒,连同里面的死婴给一同烧成了灰烬去。

    这鲁师傅是有本事的人,此番前来,药到病除,手到擒来,当真厉害,次日又与主家说起,那刘老爷是个讲道理听劝之人,明白此中缘由后,虽然对于那背后动手脚的人愤恨不已,但也不想多惹是非,当下叫老管家又找了涉及换地的几户人家,分别又给了补偿。

    那些人家原本就得了田地,此番又多了补偿的钱财,自然个个都满口好话,歌功颂德。

    刘老爷能如此明事理,让事情变得简单许多,又过了三天时间,那三公子的病况已然好转,能够下了病榻,镇子上的医生看过之后,说不日便能恢复,于是鲁大便向刘家辞行,准备离开。

    然而这时刘老爷却提出了一个想法,准备让鲁大来当新宅的督工大匠,帮着将这房子给完全盖起来。

    之所以如此,一来鲁大的老本行就是这个,质量过硬,颇有名气,二来新宅因为此事闹得名声不端,沸沸扬扬,许多做小工的乡人都害怕了,不敢来上工,有这么一位行内人在此坐镇,总会安定人心一些。

    为了挽留住鲁大,刘老爷开出了很高的一份工钱。

    这工钱让鲁大无法拒绝。

    而且他本来就是干这一行的,在哪儿干活,也都是干。

    于是鲁大和他的小徒弟就留了下来。

    重新开工的当天,在督工大匠鲁大的主持下,重新弄了一次上梁,祭拜天地,刘老爷花了大价钱,不但买了洋糖块,而且上梁的时候,一箩筐的铜钱往下洒去,这事儿弄得不但满镇子的小孩都跑来了,许多大人都顾不得脸面,跟在下面捡钱,可比赶集还要热闹。

    乾城县地处湘西,偏居一隅,乡下人见识浅,识不得鲁大的本领,也不知晓什么鲁班教,但却晓得远近闻名的吴半仙,所以在吴半仙的竭力吹捧下,原本人心惶惶的小工们终于壮起了胆子,在东家加了餐,宰了一头肥猪招待之后,也变得热切起来。

    好多人还跑来找老管家求情,说自家的晚辈后生,都有一把子力气,能不能招进工地里来。

    那鲁大也是有真本事的人,他在建筑营造这一行浸淫了大半辈子,无论是木制建筑,还是石头砖瓦,老年间的风格,还是当代的款式,全部都在心里头,除此之外,对于诸多材料的好坏,也是一眼决出,就连那洋灰与沙土的配比,他都了然于胸,而且对于手下匠人的管理也十分得当,谁的手艺活好,谁的手艺活孬,谁人疲懒,谁人踏实肯干,如何处置,如何调配,都有一门章法,井井有条,应付自如。

    刚刚上手的时候,刘老爷还放不下心,一天派老管家去三五回,而后来听到回禀之后,终于放下了心,对旁人言:请来这鲁大师傅,当真是今年做的,最好的决定。

    虎父无犬子,这师父如此厉害,徒弟自然也不差。

    鲁大负责统筹全局,而甘十三则专心木匠手艺,工地上的木工活儿,都是他领着干的,无论是梁栏门窗,还是雕花飞角,在他手下,都不是什么难事,那几个在工地里混的木匠班子,原本对这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并不服气,觉得你凭什么指挥俺们,结果小木匠一通活计出来,那帮人全服了。

    小木匠做活,有模有样,特别是那窗棱雕花,精美得跟艺术品一样。

    刘老爷禁不住下人念叨,来看了一回,决定让小木匠把新宅的家具也打一套出来,全部用最好的木材。

    小木匠待了十来天,将前期的大活儿弄完之后,将粗活交给下面几个木匠班子做,自己则做家具。

    他花了三天时间,做出一套雕花大床来,那床榻上的花啊蝶啊栩栩如生,仿佛都要飞起来一般,打磨之后,还没有上漆呢,瞧见的人都给看傻了。

    这一传十十传百,不断有人跑到工地的临时库房里来瞧,吓得刘老爷不得不叫人,将雕花大床先放到老宅里去。

    手艺好,待遇自然高,这鲁大师徒两人的伙食都是小灶,从老宅送过来的,油水特别好。

    而送饭的,除了刘家的粗使丫鬟之外,偶尔还有小木匠在刘家遇到的那个蓝褂衫少女。

    她叫刘小芽,当真是刘老爷的女儿。

    不过她是偏房的小姐,母亲是大太太的陪嫁丫头,地位不高,所以这小丫头在刘家不受宠爱,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也没啥小姐脾气。

    她大概是喜欢工地上的气氛,隔天儿就来,然后找小木匠聊天说话。

    管家儿子大勇似乎对这位小芽小姐有那么点儿意思,不喜欢她在这满是男人有时还光着膀子的工地上晃悠,跟她说了几回,后来给骂了一通之后,这才没了动静。

    刘小芽对小木匠似乎特别热心,搞得那些做工的乡民背地里难免议论。

    小木匠一开始并不当回事儿,到了后来烦了,终于找到个机会,直接了当地跟那刘家小姐说道:我有对象了,是我师父给我定的一门婚事

    没想到他这么一说,刘小芽顿时就满脸通红,瞪着他骂道:你你流氓!




第五章 嫌犯徒弟甘十三
    刘家小姐骂过小木匠流氓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工地,而随之而来的,是那小灶的伙食也变得不咋地了,原本隔三差五就能够吃到的油汪汪的红烧肉没了,变成了腊肉,而腊肉也没有多少,搀了太多蕨菜,吃起来没滋没味的。

    这个让小木匠不由得怀念起了有刘家小姐在的日子。

    事实上,在刘家的这段日子,对于自小就跟着师傅闯江湖奔码头的小木匠来说,是难得的舒心时光。

    特别是那小灶里面的伙食,更是让小木匠回味无穷。

    毕竟从小以来,饥饿感就一直充斥了小木匠的记忆。

    能够吃上肉,是他一直以来所认为的,最大的幸福。

    特别是油汪汪的大肥肉,一想起这个,专心干活的小木匠,都忍不住地咂摸着嘴唇,回想起油脂在口腔里扩散的满足感。

    不过小木匠的确是有婚约的,而且还是他师父帮忙定下的,所以就算是有大肥肉的诱惑,他也不敢违背。

    毕竟,师父在他心中,是天,是地,也是一切。

    小的时候,小木匠因为不听话,可没少挨打挨饿,对于师父的服从和依赖,已经融入到了骨子里。

    工地的生活,因为刘家小姐的离去而变得无趣,不过小木匠也省了不少心,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建房营造的工作之中,从天亮了就开始干,一直干到太阳下山,然后就跟着一帮工地里干活的乡民,去镇子东头的小河冲凉,有时来了性子,一个猛子扎下水去,能够半天都不用起来,赢得无数喝彩声。

    打密子,小木匠贼厉害。

    小木匠跟人打成一片,而鲁大却显得有些高冷孤僻,他除了抽旱烟,还喜欢喝酒,每日收工,必会去镇上的酒铺买酒,喝个酩酊大醉,方才好入睡。

    当然,不管如何,鲁大喝酒,却绝不会误事。

    这师徒二人的加入,将刘家新宅的营造进度推进得很快,让刘老爷开心不已。

    刘家小姐生了几天气,大概是闲不住,又跑来了几次,而这回小木匠倒不会再说什么胡话,规规矩矩地做着事,问他什么,就应什么。

    果然这刘家小姐一高兴,伙食供应的档次,就又上来了不少。

    其间吴半仙来了几回,找鲁大闲话,他这人就是靠嘴皮子混饭吃的,养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态度又恭谨,十分热情,鲁大也愿意跟他聊,没事儿还支一小板桌,弄点花生米喝酒。

    这些天相处下来,两人仿佛故交。

    来得多了,吴半仙碰到小木匠,也会找他聊,关心一下小木匠。

    小木匠有点不太喜欢这个留着山羊胡的油滑老头,总感觉他的热情背后,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但这也只是他的想法而已,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这位跟他师父又如此投缘,故而也是恭恭敬敬,不敢怠慢。

    吴半仙知晓小木匠的手艺,特别感兴趣,告诉小木匠他的名声传开了,县里面的好多有钱人都知道,有人还托他问,说啥时候有空了,也帮着打点家具,工钱不是问题,木料也是上好的木头。

    小木匠告诉吴半仙,这边儿的工期比较紧,而且师父跟刘老爷是有口头约定的,所以这边的事情忙完了,才会考虑去接别的活儿。

    而且这些事情,还得问他师父,因为三道坎镇这边的事了,他师父或许就有了新的去处,不一定会留在这里。

    听到这话儿,吴半仙叹息,不断说道:可惜了,可惜了。

    他看向小木匠的眼神,宛如瞧一块无人识得的璞玉。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工程有条不紊地推进着,这天傍晚,晚霞漫天,小木匠弄完一座雕花太师椅之后,伸了一个懒腰,刚准备再找些活计,突然间鲁大走了过来,对他说道:你去张记铺买个猪肘子来,再切半斤酱猪肝,一包花生米,另外再去得月楼沽一壶苞谷酒

    小木匠很是意外,说镇上不行么?

    这张记铺和得月楼,都在乾城县的县城里,离这地方还有十八里地,中间有一座山梁子,翻过去颇费些功夫,这会儿都傍晚时分,一来一回,都要到天黑去了。

    鲁大听到,横了小木匠一眼,给了他钱,然后说道:叫你去你便去,啰嗦什么?

    小木匠虽然感觉自家师父今日的要求有些反常,却不敢违抗师命,穿上布鞋就准备走,而这个时候师父也张罗那些匠人帮工放了工,这时间比平日里要早一些,乡人们都以为是监工大匠怜惜大家顶着烈日干活太过疲惫,心中感谢,出门又遇到了小木匠,几个相熟的年轻人便喊道:十三,去河里游泳啊?快活去

    小木匠摆手,苦笑着说道:我得去县城,给我师父买酒呢。

    有人关心:去县城?这么晚了还去县城,一来一回,天都黑沉沉了,你路上可得小心啊,东山梁子上有野兽,而且这世道也不太平,要是遇到土匪,可要丢性命的呢。

    小木匠有点吓到,说真的啊?

    旁边年纪稍长一些的笑道:他吓唬你的呢。不过镇子上没酒食么,何必去县上买?

    小木匠说我师父吩咐的,我哪里知道?

    一个光头说道:哎呀,你当这个徒弟,当真是辛苦呢。

    另外一个木匠班子出身的年轻人却羡慕地说道:辛苦是辛苦,但能学真本事啊,鲁大师傅那本事倘若是肯教我,别说叫我去乾城,就算是赶到潭州去,我也是愿意的呢。

    旁人笑道:你个龟儿子倒是想呢,但像你这笨手笨脚的,人鲁大师傅干嘛要教你啊?你以为人人都像十三这般有天赋?

    又有人问:十三,你师父真正的本事,是辟邪捉鬼呢,这些你学到没得?

    小木匠摇头,说我师父不让我碰那一块,说做这等事的人,忌讳太多,需要大气运来镇,我命薄,学不了这些的。

    有年长者叹息,说可惜了,可惜了。

    小木匠与众人一起离开工地,然后顺着大路,朝着县城走去。

    他是年轻人,天生一把子好力气,又曾跟着黔阳一个有名刀客熊草学过一门叫做镇压黔灵的刀法,半个练家子,虽然他师父以门规要求他不得与人争斗,但底子在,所以脚程快,健步如飞,倒也不会觉得太多疲惫,反而能够出去透透气,也是蛮好的。

    天擦黑,他赶到了县城,乾城县是湘西辰沅道的道府,这儿有驻军的,所以晚上十分热闹,那张记铺和得月楼都没关门,小木匠买了酒食,不敢有半点耽误,又匆匆往回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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