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归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只今
“谁先说?”皇帝沉声问,龙目一扫,下头跪着的人都忍不住心颤胆寒。
“奴才先说,奴才先说。”内务府的一个太监抢先说道:“奴才是先总管张平的徒弟,几个月前听他说宫里有人找他商量一件事,他不想答应又不敢不应,就是偷卖积压布料的事。”
“皇上、娘娘,奴才冤枉,我从来没跟张平商量过这事。”三皇子原来的总管太监陈福哭着说,他被罚去了辛者库,才一个多月的功夫就已经瘦的形销骨立,显然吃了不少苦头。
“你没做过这件事,皇后娘娘为什么要责罚你?”皇上看似在问陈福,其实在问皇后。
“皇上,这陈福开始的确抵赖,是后来巳贤主动承认了,”皇后连忙解释道:“所以臣妾才……”
“所以才定他的罪,是吗?”皇上冷冷声质问:“就连着张平也一样,只怕想不承认都不行。”
“皇上这话是何意?臣妾在这事上可是一点儿私心也没有。”皇后正色道:“那张平自尽是他咎由自取,臣妾也并没有逼他。何况当时还有副总管庄文作证,皇上不信可以问他。”
“是这样吗?庄文?”皇帝问道。
“皇上,奴才该死,奴才不该陷害张总管。”庄文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可奴才也没办法呀!”
“你……”皇后见他如此不禁气噎:“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实话?!”
庄文却不肯说话了,只是跪在那里哭。
“他为什么不说实话,皇后难道不清楚吗?”皇上冷哼。
“皇上何必如此对臣妾,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皇后此时也有些忍不住怒意了。
“庄文,你听见了,皇后娘娘叫你直说。”皇帝命令庄文:“如果你不想被诛九族的话。”
“奴才说,奴才说,请陛下开恩。”庄文胡乱的叩了几个头说道:“实际上这事儿并不关三皇子什么,一切都是二皇子的总管朱百顺和他徒弟做的。”
“你胡说!你……”皇后一下子站了起来,可随即看到了皇上的眼神便又坐下了。
“奴才不敢胡说,”庄文涕泪横流的说道:“这件事奴才原本是没参与的,都是朱总管和张总管两个人在一起商议。可后来事情败露,朱总管便找到了我,让我替他遮掩。奴才本想不答应,可朱总管是出了名的心狠,奴才没有办法,只好攀诬陈福。”
这朱百顺虽然是个太监,但孔武有力,经常给二皇子喂招,因此颇受赏识。
“既然如此,巳贤当时为什么要承认呢?”皇后不解道:“如果他不认,我会继续查下去的呀!”
“他不认?他凭什么不认!”皇上的怒气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他为了让人代为祭奠生母,不惜省吃俭用拿自己的份例贴给那些宫人!他自幼谨小慎微,什么祸都不敢惹,什么错都往身上揽。他不认下这桩罪,难道让他说是卯吉的错吗?这样让你的脸往哪儿放呢?!”
“快去!把二皇子叫来,我要当面问他。”皇后用手捂着心口说道:“还有他的总管和徒弟。”
朱百顺和他的徒弟连升早已经在外面候着了,二皇子被叫来之后,皇后颤声问她:“朱百顺和张平合伙偷卖内府布料的事,你知不知情?”
二皇子一脸的懵懂:“儿臣不知。”
知子莫若母,皇后一见皇子如此就明白他是真的不知道。
“哼,你倒是撇的干净!你不知道!那你的大宛马和金错刀是拿什么钱买来的?!”皇上一拍桌子,茶碗被震得哗啦啦一阵响。
“那……”二皇子想要分辨,却一时语塞。
他喜欢出宫去玩儿,而朱百顺总是能带他去一些特别好玩儿的地方。
就比如前几个月去的私人马苑,也不知是什么人开的,里头养的一水儿的好马,更有好多不世出的兵器。
二皇子天生好武,见了这些东西哪有不喜欢的?
如今他初入宫中骑的大宛马和身上配的金错刀,就都是从那里得的。
这些东西都是朱百顺直接交给了他,他也没问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每次出宫的时候都是朱百顺付账。
如今想要说自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算说出来,谁又能信呢?
“皇后,你当时处置陈福和巳贤的时候很是迅速得体,如今这件事还是由你来处理吧,朕就不过问了。”皇帝扔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皇后又气又痛又委屈,可就算心里有千般的不愿,她也得压下情绪,把事情先处理完。
对待三皇子自然是从轻的,可对待自己的儿子却不能了。
皇后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又忍了回去:“来人啊!把朱百顺和连升拉出去杖毙!二皇子杖责五十禁足半年,非有诏不得出宫!
三皇子受委屈了,即日起解除禁足,以前服侍的宫人通通撤下去,另换上新的。陈福官复原职,另赏五十两治伤银。
我教子无方,审事不明,自罚抄《女戒》百遍,吃斋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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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4章 燕七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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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第一场大雪落得毫无征兆,只是一觉醒来发觉外面已是一片银白世界。
黎明时分,那雪还搓绵扯絮的下着,不见稍歇。
随着这场雪进宫的还有许久未露面的燕肯堂。
因为大雪再加上时间久了难免松懈,燕家派去守在宫门附近的人根本就没认出穿着披风戴着兜帽的燕肯堂。
等到燕肯堂径直进了朝房,那些并不知道细情的官员还跟他还寒暄,问他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柱东王爷因为出京公干,所以没在京城。但燕肯堂的叔父燕凌峰却是在的,见燕肯堂依旧丰神俊朗,惦念他的心顿时安定下来不少。
“叔父安好。”燕肯堂一向恭敬知礼,此时见了他叔父还是像往常一样上前问安。
“你这一个多月跑到哪里去了?”燕尚书不敢大声质问,只能小声地说:“你母亲因为担心你,已经病了好多天了,你怎么能如此胡闹呢?。”
“侄儿是为了公事,等一会儿早朝面圣叔父就会知道了。”燕肯堂说道。
“莫非还是为了盛廉的事?”燕凌峰问道:“你怎么如此执拗,这里面利害关系难道你父亲没有同你讲吗?”
“父亲自然是讲过的,侄儿也听明白了。”燕肯堂语气温和,让燕凌峰放心了不少。
有心想要细问,可众目睽睽之下又怕被有心的人听了去,索性就不说了。
又过了片刻,净鞭响起,众位待朝的官员立刻整顿仪表,出了朝房上殿去了。
呼喝行礼已毕,皇上在龙椅上一眼就看到了燕肯堂,不禁微笑道:“燕爱卿,看来你已无恙了,能上朝来朕甚为高兴。”
“多谢圣上关怀,”燕肯堂深深一揖:“臣其实无病。”
”既然无病,又为何告假不上朝呢?”皇上问道。
“只因臣私下离家,未告及家人,想必父亲无法只能称臣在家养病。”燕肯堂道。
“原来如此,那么你到哪里去了呢?”皇上又问。
“臣去寻药了。”燕肯堂说道。
“寻药?寻什么药?是谁生病了吗?”皇上忍不住有些好奇。
“臣去寻的是给陛下和诸位大臣治病的良药。”燕肯堂从容说道。
一旁的燕凌峰顿时两手冷汗,手里的笏版都快托不住了。
“燕爱卿,依你的意思是朕和诸位大臣都生病了?”皇上并没有动怒:“那么你不妨说一说我们得的是什么病?”
“禀圣上,臣在盛廉案上看到了朝廷积压许久的弊病。”燕肯堂侃侃陈述:“盛少傅清廉正直,但被弹劾赈灾不利于是押解返京。满朝文武包括圣上在内都觉得盛大人丝毫也不冤枉,不可因其有德无能就有所宽宥。
盛大人被押至大理寺,主审官员深明圣意,简略审问后便给盛大人定了罪。我身为御史,有监察百官之责,想要为盛大人翻案却受到重重阻碍,就连圣上和家父都劝我收手。
我知道诸位考虑的是官场平衡,惩治一个盛廉既能给百姓一个交代,又能震慑其他官员。
可我想说这样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贬一个盛廉所起的作用最多只能维持三个月。三个月后官场该怎样还怎样,只能让那些漏网之鱼变得更加油滑。
今冬明春是赈灾的关键时候,盛大人当然有错,但罪不至此。臣去了他之前赈灾的地方,走访百姓逐级调查。
发现盛大人在当地颇得民心,甚至有的百姓家还供着他的生辰八字。听闻盛大人被治罪,百姓愤愤不平。
而地方官员欺上瞒下,盛大人前去赈灾,他们大玩手段,将粮仓中的好粮高价卖出,用发霉的陈粮分给百姓,且与上级官员媾和,让盛大人背锅。
这些事臣手上都有确凿证据,绝不敢胡说。”
燕肯堂说到这里,取出一只木匣来恭敬的双手呈上,曲清接了过来,打开看看里面都是文书,才交给了皇上。
“盛大人的确是经验不足才会被暗算,”燕肯堂继续说道:“可臣想说的是这样正直的官员历练后自然能把事情做好,总比让那些心术不正,以权谋私的人掌握重权荼毒百姓要好的多。”
“燕大人这话,老臣不赞同。”从旁边站出来一个人,正是徐贵妃的父亲徐国老。
“你又怎么能保证那些虽然正派可能力平庸的人历练后就能把事情做好呢?”徐国老质问道:“一个斗器又怎能量得了海水呢?”
“斗器虽小,可只要不停量就总能积少成多。”燕肯堂淡然回应:“现在的百姓就犹如嗷嗷待哺的婴儿,盛大人这样的清官就好比是初为人母之人,那些以权谋私的官员好比是成手奶妈。试问这两种人究竟谁能把孩子尽心抚养长大?”
“这……”徐国老一下子就被问住了。
若燕肯堂拿别的事物来比喻,徐国老自问还是能够辩论一番的,可他偏拿出母子关系来说,徐国老要是再说什么就等同于狡辩了。
这天底下谁不知道亲妈待孩子是真心实意的好,任凭谁也取代不了。
“陛下,如今的朝廷上行下效,人人都想坐稳自己的位子,至自身安危于置自身安危于度外。”燕肯堂语气十分恳切的说道:“何况盛廉大人是读书人的楷模,此次将他治罪,士林哗变,以至于有许多举子联名拒绝参加明年的秋闱。”
“这事朕怎么不知道?”皇上听了颇为意外。
“不合圣意的事情自然就不入圣耳了。”燕肯堂的语气带着几分落寞:“眼前的真实情况是大臣们九成愿盛大人死,百姓九成愿盛大人生。惩盛廉,朝廷喜。免盛廉,百姓喜。孰轻孰重请圣上定夺。”
朝堂上久久静默。
没有人再说话。
现在只能等皇上下决心究竟倾向于哪边,谁都不能确定。
“罢了,将那盛廉放了吧!”思考了许久,皇帝终于说话了:“他年纪也不小了,又遭受了几个月的牢狱之灾,赏赐给他三千两养老银子,让他从此安享晚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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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5章 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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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燕肯堂的一番慷慨陈词,使得盛廉被无罪释放。
盛廉出狱的这天,燕肯堂亲自去接,等在狱门外的还有盛慕冰。
此时地上的积雪未融,朔风阵阵。盛廉被下狱近三个月,早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裸露在外的手腕脚腕伤痕累累,肌肤溃破,有的地方都露出了白骨。
盛廉这幅样子,燕肯堂只觉得触目惊心。可此时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盛廉的身上。
“盛大人,请上车,我送您回府。”燕肯堂背起了盛廉,把他放到马车上。
不远处,许多人都站在那里迎接盛廉出狱,燕肯堂只认得一位超勇公钟野,除此外再无一个有官职爵位之人。
燕肯堂只觉得胸腔憋闷,真想找个空旷无人之处大吼几声。
“叫众人都散了吧,”盛廉有气无力的说:“天气冷别冻坏了。”
马车碾在雪地上吱呀有声,行过两条街,忽然有人走出来拦住了马车说道:“敢问这车里坐的是不是盛廉盛大人?”
得到确认后,这人拿出一个锦袱来说道:“这是我家主子要我交给盛大人的。”
说完放下包袱就走了。
盛慕冰把包袱拿过来打开,只见里头放着一些细软两部书。
“是太子……”盛廉老泪纵横。
回到家后,家里唯一的仆人早炖好了汤粥,盛慕冰一勺一勺的吹凉了喂给父亲。
吃过半碗粥后,盛廉摇摇头,表示不再要了。
“盛大人,你如今回到家,放宽心,好好调养身体吧。燕某先告辞了。”燕肯堂说着就要起身。
盛廉却一把抓住了他,瘦手如鹰爪,竟让燕肯堂感觉到了疼痛。
“燕大人,父亲想必是有话要对你说,请略坐片刻。”盛慕冰轻声道。
“道谢的话我就不说了,”盛廉长长的叹息一声,开口说道:“我知自己时日无多,想要把身后事托付给燕大人。”
“盛大人请讲,得您青眼,只要燕某能做到绝不推辞。”燕肯堂慨然应允。
去暗访的这些日子,他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盛大人是何等的爱民如子。拖着衰老之躯同一帮贪官污吏周旋,身陷囹圄却初心不改,这样的忠臣义士实在令他无限钦佩。
因此只要能够帮助盛大人,燕肯堂非但不觉得麻烦,还觉得是自己的荣幸。
“皇上赏赐的那些银两一文都不许动,全用于栢州赈灾。”盛廉每说一句话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太子给的这些东西,非君臣之义,属师生之情,我权且收下。那两部书随我下葬,剩下的细软留给慕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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