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九歌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巴豆ing
不经意间,他皱了皱眉头。
一股厌烦的情绪,在心中莫名地滋生。
“母后息怒,昨夜是儿子传话,要留在冯妃的宫中,与冯妃无碍,她一向言行谨慎,克己奉公,绝不是轻浮浪荡之人,以前的错,儿子不敢再犯,还望母后宽宏大量,不与冯妃这般妃嫔计较。”
说话间,瑛琰呈了早膳上来。
“太后脾胃不好,太医嘱咐需要注意保养,有天大的事儿,您先用些吧。”
上座的人点了点头。
再说话时,太后的语气亦缓和了许多。
“服侍皇上是好,绵延子嗣也是妃嫔的本分,只是别错了主意,规规矩矩,恪守宫规才最是要紧,沧海阁的前车之鉴,切记不能忘!”
最后那句话,她是看着殷帝说的。
“是,儿子谨记。”
说完,那双矍铄的眸子,淡淡地往地上扫了一眼。
“你起来吧。”
冯妃如蒙大赦,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急忙叩拜谢恩。
“嫔妾谨记太后教诲。”
偌大的内殿,银箸、玉盘、杯盏的交替,发出轻微的碰击声。太后本来少食,近日胃口愈发地不好,由于方才的一幕,殷帝的心里也始终闷闷的。因此不到一刻钟,宫人便把持着盂,伺候漱了口。
母子两无话可说。
冯妃则安静地侍立在一旁,小心不已,乖巧懂事,不敢再有半分逾越之处。
“皇帝有空时,也去昭和殿坐坐,翊妃的身子骨儿已经大好,出落得越发的水灵了,连哀家见着,也不觉要怜爱几分,你见了也指定喜欢。”
说完,她瞧了冯妃一眼。
这话,是在当场打她的脸。
那低垂的脸上,当即红一阵白一阵,却始终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殷帝听得不大乐意,略微颦眉,将头看向了窗外。
“母后……”
“翊妃的性情桀骜孤寡,不似冯妃的性子,温顺祥和,即便如此,儿子也一直没有亏待过她;母后也应当理解儿子些,如今后宫子嗣稀少,儿子想着雨露均沾,为您多添几个皇孙,承欢膝下,岂不是更好”
太后碰了个软钉子,当即有些不痛快。
“说起这个,哀家方才还想着,皇帝登基以后,妃嫔甚少,开枝散叶指望太小,便传旨下去,明年开春闱后,举行秀女大选,双喜临门,也好震一震天下人的心。”
他听得淡淡的,既不赞成,亦不否定。
如今而言,拥有几个女人,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但凭母后抉择。”
“嗯……哀家也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儿子告退。”
“嫔妾告退。”
待人走后,太后微眯着眼,似乎心神疲倦,躺在金丝大迎枕上,眉头始终舒展不开,伺候的瑛琰看着,便在一旁宽慰着。
“冯妃还年轻,太后您不必劳神。”
“你也觉得,哀家对冯妃太过严苛了些”
瑛琰笑了笑,语气十分温和。
“依照奴婢看,冯妃一向为人谨慎,不曾逾矩,进宫以来贤惠得当,若长此以往,继续发展下去,倒是个能够辅佐伴驾的人。这偌大的后宫之中,除了皇后之外,还需要一个能管事的人。”
不料太后听完,却连连摇摇头,暗暗叹了口气。
“如今的皇帝,才真正是叫哀家担心的人。”
“并非哀家苛刻,若非方才一试,也不知道他对冯妃的心境。自古以来,君王只有无情无义,才能坐稳江山,凡事多情心软的人,若生在帝王之家,大都命运短济。”
“前有沧海阁一事,惹出了多少篓子如今哀家不管宫嫔如何,但皇帝只能留宿,却断不可留情。”
瑛琰称赞道:“太后高瞻远瞩。”
二人嘁嘁喳喳,一连说了好些体己话。
从秀女到太后,这一路走来,磕磕绊绊,经历了大灾大难,如今能够亲近自己的人,也只有身边的这个奴才了。
“唉……”
见主子黯然神伤,瑛琰忽然转了笑。
“您还有大把的时光去看呢,等养足了精神,到明年选妃,放眼儿去挑挑,多少女子削尖了脑袋想挤进来都是花儿一样的容颜,区区一个冯妃,不值得什么。后宫的女人,留不住君王的心。”
太后将手臂递过来,缓缓起身。
“你说得对。”
辰阳宫后殿。
殷帝和冯妃前脚刚走,被禁锢在殿内的宋太妃,却实在坐不住了。
“砰……”
只听一声巨响,茶几上的碗盏被砸下,碎了一地,那张苍白的脸上,因怒气而胀得通红。
“娘娘,您息怒,何苦跟自个儿过不去保重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本宫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我宋氏一族,曾经滔天权势,朝廷上下谁人不敬提拔了他殷氏一族,没想到爹爹走后,先帝举兵清君侧,实际却是谋反……”
“嘘……”,琵琶噤声道,“娘娘您疯了么!”
不料她越发地说红了眼,哪里肯住口
“本宫没疯!若非爹爹提拔,先帝又则能当上大将军更别提掌握兵权!他曾经答应过爹爹,要善待本宫,厚待宋肄,可殷氏上位后,却将兵权都统统交给了郑氏,哪里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老天!”
 
第四十六章 暗观
玉门轩内。
园子里桐叶遍地,兴许是久来没人居住,那光秃秃的树干上,不时群鸦聚集,发出咿咿哇哇的叫声,在深夜中,听得人心里一阵发怵。
榻上的人兀自惊醒。
“琵琶!”
地上的人浑身一个机灵,立即睁开了疲惫的双眼,那下眼袋上,浮现出团团乌青。
“娘娘,奴婢在这儿呢……”
她一把撩开了帘子,紧紧拉住了主子的手。此时此刻,宋太妃那涣散的目光,才逐渐聚拢来,缓缓落在了面前人的身上,额头上面细汗淋淋。
“主子,你可是又做噩梦了”
“本宫方才梦见……梦见宋肄被砍了头,血淋淋的,来到这榻前,还冲着本宫笑……”
回想起噩梦的场景,宋太妃的脸上浮现出极度的惊恐。
“呱呱呱……”
夜空中,仿佛鬼魅的叫声隐隐传来。
“你听!是不是他来了你听……”
“主子安心,公子还好好儿地,您不是还见过他的信么方才那是乌鸦的叫声,该死的忌讳什捞子!明日奴婢便叫人全部打出去,一个儿也不留,您莫怕。”
听着这软绵的安慰,榻上人的脸色似乎好了些。
“对,全部打出去!全部打死……打死……”
口中喃喃着,她却像个木偶人般,任由着丫头服侍着睡下了。
好在一夜无事。
次日清早。
绢纱的窗棂外,枯叶旋飞。起风了。
鸾榻上,宋太妃在窗台边儿上,懒懒地坐着。
她穿了一件云锦素纹宫裳,脂粉未施,脸色苍白,发丝胡乱地拨散在肩头,时而半眯着眼,仿佛睡着了般,时而呆呆地发愣,看起来十分的颓废与潦倒。
那青丝中,隐隐可见缕缕的白头发来。
“娘娘,小心着凉。”
婢女端来一碗翠畦粳米粥,暖香四溢,掺杂着丝丝甜馨,让整个屋子的气息,登时变得活跃了不少。
但鸾榻上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外头可有信儿来”
琵琶走过去,麻利地将窗户关上了。
“主子您别担心,先好好儿地养着身子,公子那头一旦得了手,准会送信儿给咱们的。”
“是了……”
此刻,她仿佛听见了鸟翼扑腾的声音,如同触电般,一下子惊坐了起来,也顾不上穿鞋,就着脚上的罗袜,趔趄地跑到了门口处,抬头望着天空,慌忙地四下寻找。
“听,可是信鸽回来了”
琵琶的心里一阵发酸。
她擦了擦垂下的泪珠,过来轻声劝道:“这些事情就交给奴婢吧,奴婢一直在盯着,公子若是有信儿回来,奴婢一定会立马拿给您看的。”
那张望的眼中,闪烁出深切的失望,方才腾跃而起的光芒,如同火焰般,一下子被浇灭了。
宋太妃又恢复了失魂的模样。
白露秋分夜,夜夜更凉人。
园中已经许久无人打扫,眼前的这些宫人们,都是搬迁之时,内廷新派下的,见主子不加责备,他们也都得过且过,整日惫懒。
“瞄……”
一只黑猫跑进了殿内,它放软了脚步,正放着幽绿的眼神,四处打量着。
“去去去……哪里来的小野猫还不快打出去!”
随着琵琶的一声呵斥,一群宫人才慌乱地追逐起来,将殿内搞得乌烟瘴气,人仰马翻,惹得人心烦。
宋太妃揉了揉额头。
“出去……”
“出去!都给本宫滚!”
听到主子呵斥,一群人像是城外的流民般,又一股脑儿地蜂拥而出,没有半点儿规矩。
“主子您息怒。”
“还有什么息怒不息怒的,你难道还看不出来那贱婢已经出手了,这玉门轩里头新来的窝囊废,哪个不是她的意思这是给本宫脸子看啊……”
说到激动的地方,她用手不停地捶着榻沿儿,却显得有气无力。
窗外凉风朔朔。
琵琶取来一件栗色锦绣石兰纹衾,轻轻地为宋太妃披上,却被她一把扯下了。
“娘娘您这……这要奴婢怎么活”
“与其这么被那贱人作践,还不如死了!”
琵琶心中一凌,立马正了脸色,跪下朗声道:
“娘娘若还执意糟蹋自己的身子,不如现在就赐死奴婢,也总好过担这些罪孽,以后到了阴曹地府,让奴婢无颜面见老爷夫人!如今公子健在,殿下无忧,咱们族人众多,想想您以前,多么刚烈……为何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儿……”
说到最后,琵琶竟忍不住放声悲泣。
“喵呜……”
方才那只黑猫,忽然又从花瓶后面蹿出来,掠过身边的人,一个箭步跳上了榻,紧紧地缩在宋太妃的身边儿,乖巧温顺地呼噜起来。
“娘娘”
“嘘……”
宋太妃轻轻抚摸着它,感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舒适与宁静。
“想当年,夙儿也还这么小,躺着本宫的身边,咿咿呀呀地,甚是可爱……可如今,唉……本宫想见他一面可都难。”
随着一声沉重的叹息,房顶之上,琉璃瓦响。
下一刻,只听着噼噼啪啪地,一阵密密麻麻的秋雨下了起来,雨,越下越起劲儿。
房梁之上,猛然掉下了一滴水。
“内廷这些个狗奴才,修缮了这么久,原来只是挂羊头卖狗肉,偷工减料,欺上瞒下,摇着尾巴流着哈喇子赶着献殷勤呢!看哪天落在咱们手里,定要他们好看!”
琵琶愤愤地骂着,宋太妃却沉默不语。
她静静抚摸着身边的猫,思绪陷入了很久以前。
“呼噜……”
许久后,沉思中的人,幽幽地开口:
“余心之所向,纵九死吾志不悔。本宫这一生,极少怕过,也从不后悔,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撑到最后,你将本宫的所有首饰细软,全部拿出宫去变卖了,寻个宋氏的外族祠堂,悄悄儿地藏匿起来。”
琵琶尤不明白,疑惑道:“娘娘您这是”
“如若未来哪一天大难临头,或许……还能给后人留一条活路。”
身边人垂首,久久不语,眼中氤氲了一片。
“是。”
一片枯黄的梧桐叶,从窗外飘进来,落在了朱漆雕花的香炉案上。
秋声渐渐重了。
辰阳宫内。
自从宋太妃搬离后,太后倒是清静了不少,也时不时地遣人去问候,送去不少珍爱的小玩意儿,待宋太妃的样子,倒是比往常亲密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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