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九歌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巴豆ing
因为从来没人问过,她是否愿意进宫。
“去沐浴更衣吧。”
一瞬间,他又恢复了曾经的冷淡,话语之中,带着不可违抗的命令。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硬生生憋了回去,委身行礼道:“是,臣妾遵命。”
两个时辰后。
内殿中,那扇缠枝琉璃的屏风,被宫人缓缓撤下,翊妃身穿一件海棠琵琶襟云裳,外罩漳绒对襟披肩,头上披着湿漉漉的青丝,用秋色绸网罩住了。
她粉面薄施,胭脂浅淡,花香缱绻,整个人如同插在美人觚中的馨兰,低着头,缓缓地走到了殷帝的面前。
宫人迤逦着退下了。
耳边传来了殿门关合的声响,让人感觉沉闷不已。
她始终垂着头不说话。
他伸出一只手来,拉过她冰凉的手腕,眼中流露出关切的神情。手上触及升温,让人感觉万分的暖和。
“冷么过来,坐到朕的身边儿。”
摸到了她湿漉漉的头发,他皱了一下眉头,将手掌嵌入乌黑的散发中,淡淡地吩咐道:“拿篦子来。”
“皇上……”
“不要动,我替你梳头,你躺下便好。”
翊妃经验不足,恍然有些不知所措,既不能像在家中那般随意,要保持体态,又要将长发全部展露出来。在她的脑海中,演绎出了五六七八种姿势,都不尽人意。
眉间微颦,正为难之际,殷帝轻拍着榻边儿,淡淡道:“躺到这里来。”
“我……”
翊妃的心中忐忑不安,神情十分局促。
“臣妾发丝潮湿,怕污了皇上的龙袍。”
“无碍,你过来。”
知道拗不过去,她乖乖地移步,忐忑地躺下了,温热的气息,从脖颈处渐渐传来传来,他用篦子从上往下捋,一遍又一遍,动作十分轻柔。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一瞬间,男子的目光,变得十分的怅然。
“这是女子向郎君的撒娇之语……不要怕,朕不是老虎,不会吃人。你的性情,很像朕在少年的时候。”
“皇上如今也不过双十年纪,怎不是少年”
“你不懂。”他默默地摇头,“少年并非在年龄,而在于心境。时事易迁,天下的事情,瞬息万变,每一日都有不同,经历得多了,时间便过得快。”
怀中的女子,双手捏紧了衣衫。
“那皇上……臣妾斗胆一问,您为别的妃嫔梳过头吗”
“没有。”
“那皇后呢”
“也没有。”
她的心里,猛然腾跃起欣喜,睁开眼来,看向了上方明朗的眸子,笑道:“那臣妾便是第一人了”
不料上方的人,却威严地摇摇头,语气之中,掺杂了丝丝痛苦。
“不是。”
“翊妃,你不该再问了。”
她讪讪地,收回了失落的神情,低声道:“是臣妾失言。”
“无碍,你还小,朕总是很包容你。”
她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哀伤,默默在心里问道:是因为臣妾年纪小么
“在你的身上,有很多朕已经失去的东西,朕看到你,感觉很亲切,所以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来昭和宫走一走。”
一股难言的苦涩,在心底蔓延开来,她猛然转过了头去。
“原来如此,臣妾明白了。”
殷帝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捏紧的手心掰开,放入手心儿中,神情怅惘。
“‘翊’这个字不适合你,你虽然生在武将之家,却天生聪敏,拥有一颗慧洁之心,只不过天性顽劣,乖张了些,但这号是太后赐的,朕也不好更改。”
她沉静了半晌,忽然翻身过去,将脸埋没在他的怀中,似乎撅着嘴,半是撒娇,又半是委屈。
“臣妾也不喜欢这个封号。”
“……”
抚摸着她冰丝般的长发,从他的喉咙当中,轻轻地叹了口气。
天阶雨意发凉。
荷方歇,新藕醉,听风打处,秋雨倾城宫闱。
榻上的人,绾着发丝,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第二日清早。
殷帝走后,乐月带着宫人进来服侍,见着主子眼上的黑眼圈,连忙用脂粉铺盖了。
“主子昨晚没睡好”
“嗯。”
看向银镜中的自己,翊妃神情沉闷,始终高兴不起来。而周边伺候的宫人,却个个儿洋溢着笑脸,比新春年节还喜庆。
“都出去吧。”
镜中的人面,不耐烦地低垂着眉,说话的声音中,也含着隐隐的怒气。
“是。”
房间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乐月,你留下。”
“为何主子得了宠,却这般不高兴呢是皇上待您不好么”
乐月十分担忧,她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她却从未见过主子这般神情。那是一种很失落的模样。
翊妃却猛然转过身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主子,这……”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不知道为何,我的心里,好难过……”
半晌后,怀中的人终于抬起了头来。
“好了!”
翊妃伸了一个懒腰,像是刚睡醒的模样,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脸上洋溢着满满的笑容,目光澄澈而清亮,时不时透露着丝丝狡黠。
未等乐月开口,她便问道:“昨日我让你去查检,可有什么发现”
想起昨天的事情,乐月激动得拍掌。
“主子好计谋!奴婢昨日查遍了下人房,还真有一件湿透的衣裳,像是刚换下的,衣裳的主人,便是那日闯殿的婢女,唤作影儿,今年已经十八。”
“昨天雨并不大,衣裳湿透,显然在雨中呆了很长时间。”
“十八”
翊妃看向了镜中的乐月,兀自反应过来,惊疑道,“按照规矩,宫女进宫的年龄不过十五,为何十八岁还能进宫”
乐月亦双眉紧皱,疑惑地摇了摇头。
“奴婢查过咱们昭和宫的名记簿子,上头写的是十五,但奴婢在影儿的屋内,却发现了这个。娘娘放心,奴婢怕打草惊蛇,这是誊抄下来的。”
说着,她往袖中一掏,拿出了一块半新的锦绣帕子。
上头黑墨点点,细看时,写的却是人的生辰八字。
“如此看来,这婢女定是有问题。”
翊妃沉思了一会儿,眼神之中,忽然眸光闪烁,她食指一勾,便附在了乐月的耳边。
“这样……”
乐月不住地点头,嘴角抿着笑,随即快速地出了宫门,见无人注意,才朝着内廷的方向走去了。
约摸一个时辰后,熟悉的谄媚声,传入了翊妃的耳朵。
“哎哟,乐月姑娘,您慢着点儿,我快跟不上了。”
“钱总管,您快着点儿,娘娘可等着用呢……这要是惹了主子生气,我可吃罪不起!您知道,皇上如今可最疼咱们家娘娘……”
念到那个“最”字,她将声音拖得老长。
因为在宫廊的角落处,那抱柱的后边儿,乐月瞥见了一截宫装的袖口,与那湿透了的衣衫的颜色,一模一样。
进入内殿后。
钱同斯的腰杆儿弯曲,
第四十九章 太子
送走钱同斯后,乐月朝外打探了一眼,这才转身进入殿内。
房内传来一阵轻微的珠帘脆响。
翊妃正半瘫在美人榻上,胭脂色的缎面绣花鞋,被她踢在了地上,一双雪白地赤脚晃晃悠悠,不住地在塌前摇摆,仿佛十分惬意。
那双眸子,却又陷入了思绪当中。
几声细碎的脚步音后,乐月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眼前。
“那婢女走了”
“是,奴婢亲眼盯着,她的确是往紫薇阁的方向去了。贼头贼脑的,钱同斯这滑头,如果没敢向咱们撒谎的话,内鬼定是她无疑了!
“别打草惊蛇,先瞧着。”
乐月点了点头,看向自家主子,眼神充斥着疑惑。
“主子,您怎么知道,那钱同斯克扣了修缮的银钱昭和宫内,并没有不妥当的地方,若是他咬死了不承认,咱们岂不是自个儿打脸么”
“哼!”
翊妃冷笑了一声,淡淡道,“内廷总管,这可是个肥差!自从新帝登基后,便早有命令,让各宫妃嫔节省开支,一改宫中的奢靡之气,他好不容易才逮到了这个机会,岂能不狠命地捞上一把”
“我猜的,是人心。”
那双清澈的眼神,猛然间,变得无比的透彻,透露出一股难言的平静。
身边人默默地点点头。
“这颗棋子,咱们先留着,或许到了关键时刻,还能够助我反将一军……另外,你去查一查,这个‘影儿’的身世,以及她与冯妃真正的关系,‘远方亲戚”这种鬼话我可不信!”
“是,主子。”
那双赤脚停止了摇晃,再看时,榻上的人眉心紧皱起来。
“我总觉得,‘冯’这个字,仿佛在哪里听过,但却无论无何都想不起来……”
乐月亦低头思忖。
“哦……奴婢想起来了!咱们韩府总管的干儿子,不就姓冯么五短身材,走起路来不知道拐弯儿,横冲直撞的,人称‘冯螃蟹’,小时候进府来,奴婢还见过一次呢,可是他来”
翊妃却黯然摇摇头。
“总觉得……与冯妃有关。”
“奥。”
空气静默,那榻边儿上的赤脚,慢慢悠悠地,又开始摇晃起来。
紫徽阁外的廊道下。
一道宫人的身影,正踩着大碎步,匆匆忙忙地走过去。
走到紫薇阁的园子后门时,她不断地朝左右相看,谨慎地觑了好几眼,见四下无人,才轻轻地去敲门。
谁知手指刚触及门时,门却开了。
婢女正兀自疑惑,里头却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了她,不由分说,猛然用力拖拽了进去。
“啊……”
她不由得低呼一声。
“是我。”
“卉……卉儿姐姐。”
“你来的路上,没人瞧见吧”
影儿咽了一嗓子口水,用手拍着胸口,犹自惊魂甫定,“姐姐放心,奴婢这一路十分小心,定然没人瞧见。”
“那就好,最近那头吃了亏,风声儿紧,没事儿就别过来了。”
“姐姐,是这样……”
园中的后门花荫处,二人俯首帖耳,絮叨了好一阵子。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听完她的话后,卉儿的神情变得阴翳无比。
“奴婢亲耳听到的,并不敢隐瞒。”
卉儿斜吊着眼睛,睨了她一眼。
“也难为你细心”,说着,她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包银裸子,那张冰冷的脸上,浮现出了亲和的笑容,“给,这是赏银,娘娘办事还指望着你,前儿还说呢,咱们宫里,缺少个管事的大宫女。”
听到“大宫女”三个字时,影儿的目光十分兴奋。
“是……奴婢一定不辜负娘娘!”
“放心,昭和宫遭殃后,娘娘亦必不负你。”
说着,她抬抬手臂,理了理鬓发,手腕儿上的虾须镯金光四溢。
凤栖阁内。
天色刚刚放晴。
一阵秋风吹来,黄叶上的水渍纷纷从树头摇落,滴入了人的脖颈里,宫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冷噤。
内殿已经升了暖炉。
在莲殿的中央,放着一只朱漆描金的百子纹雕婴儿小木床,小床的四周,都用漳绒包裹了起来,底下以蜀锦为主,层层铺垫,又用银针白毛狐皮在四周镶嵌,显得柔和又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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