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太子殿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月落苍梧
她注意到,李琮特意瞥了一眼她的裙底。
那里裹着岐头锦履的棉布已经被她丢在花丛里,此时干干净净,不曾沾染泥土。
当着内侍的面,他没有给自己留什么面子。
“太子妃深夜驾到,有事吗”他手里尚有酒壶,嘴角一滴酒水未曾拭去,原本该是懒散的样子,可是说出的话却含着些疏离。特别是他说“太子妃”三个字的时候,像是要咬碎这几个字,再投进火炉里才解恨。
这就对了。他们原本便没有夫妻之实,他也想不到自己娶的太子妃,是心心念念要杀了自己的刺客。
那黑衣男子不知道已经避去了哪里,想必是从后门掠出,搜索宅院去了。
曲芳垂首立在殿门处,像是透明人一样。
苏蔷屈膝行礼,脸上带着恭顺的笑,开口道:“白日里太子曾说要带臣妾一起品酒,此时听闻太子在阅香殿,臣妾便赶忙来了。”
早些时候他的确是这么说的,且是当着摄政王李璋的面。
“你懂酒吗”李琮问道。
苏蔷神情微怔。
“你懂酒吗”她的父亲也曾经这么问过她。
“不懂,可父亲大人可以教我啊。”
平日里没有什么架子,宠溺她、满足她所有愿望的父亲果然只迟疑了一瞬,便温和地笑了:“若想懂酒,必然要先喝酒。”
说完这句,他往左右看了看道:“只是咱们得瞒着你母亲。她身子不适,你可不能再惹她气恼。”
那个下午,她尝到了人生的第一口酒,那是口感绵软适合女儿家饮用的红云浆。后来她又喝过很多种酒,父亲甚至为了让她尝到以前不曾尝到的口味,去朋友家索酒。
没过一年,朝野中便传言说,皇帝陛下的肱骨之臣变作了酒鬼。
只是母亲死后,父亲便不再碰酒了。他说自己的身体要好好保养,这样才能护着她和弟弟长长久久。
可他也没能护住。
苏蔷鼻头一酸,抬眼看着面前的李琮,点头微笑道:“尚书府也是有酒的。”
李琮神情微微惊讶,讪笑一声,忽的把一壶酒往前推了推。
苏亦铭看起来就是个老顽固,竟然允许嫡女碰酒吗就算允许碰酒,若不是常饮且味觉机敏心思卓绝,恐怕也不能说一句懂酒。
苏蔷见状缓步上前,在李琮对面坐了下来。
桌上放着两只粉瓷小盏,都是干干净净的,显然李琮是直接就着壶喝的。她抬手把袖口轻轻翻折,再取了李琮推过来的玉壶,倒了浅浅一杯。
这酒入口甘甜却烫得舌根焦灼,别有一番风味,只喝一口却让人暖意洋洋。苏蔷把酒盏放下,看向李琮道:“这酒倒是寻常,是正月饮的屠苏。”
传说屠苏酒是神医华佗所创,以桂枝、白术等中药入酒浸制,可益气温阳、祛风散寒。正月初一的时候,家宴上必有此酒。所以她猜出此酒倒也寻常。
李琮看了眼桌上十几壶酒,挑了一壶壶身最为精巧的推了过去。
苏蔷却没有再饮,只是浅浅低头轻嗅,便道:“太子好手段,竟然得了先汉武帝宫中的九丹金液。”
李琮脸上有几分错愕,嘴角微抿道:“献酒的人的确说是复原了九丹金液,竟是真的吗”
他只是这么说,却并没有要品尝的意思,只淡淡道:“看来苏小姐的确是懂酒的。那么你能闻的出,我手里的
第九章 死了干净
曲芳怔怔地捧起那壶酒,似乎怕不留心洒了,自己便一命呜呼般。他的眼中有深深的疑惑,然而却不敢询问太子半句。
太子知道是谁下的毒吗
这里没有旁的人,莫非是太子妃
可太子妃刚才不是还跟太子有说有笑吗
曲芳在心里叹了口气,缓缓从宫殿内退出来。
那壶酒被小心地倒入小庑房外的排水沟里,为了防止酒壶上沾染毒药,甚至连酒壶都摔碎了丢弃。曲芳做完这些,忽的在夜色里双手合起,对着天上的星辰念叨起来。
“皇后娘娘,您若在天有灵,一定要护佑太子殿下平安和顺啊。”
先皇后逝去已有八年。八年来,这京城的风雨被人搅动,他的主人也日渐衰弱。这东宫虽被护在皇城里,却连内里都似要烂掉了。
曲芳喃喃祝祷毕,抬手把风领裹起,在凉风中缓缓走回阅香殿。
出去探查的暗卫已经回来了,正站在太子身前,一脸凝重地请罪。
“属下失职,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李琮挑了挑眉毛。
能发现吗,偷听的人正大光明地进殿品酒。就算不进来,难不成他一个暗卫,还敢把太子妃抓起来吗
“阿贡,”李琮眼角闪烁着几分阴郁,“国公府最近不太平,你多派些人过去,务必事事留心。”
暗卫阿贡沉声应了声是。
“还有,”李琮又道:“昨夜那些刺客,都处理完了吗”
“处理完了。”阿贡顿了顿又道:“殿下没有给禁军和摄政王提审刺客的机会,他们那边颇有些微词。”
“还用审什么让他们借着这个机会,再抹掉本宫几只手脚吗”
“是!”阿贡跟着点头道:“不知道是谁泄了密,咱们安插在摄政王府和各府的暗卫探子,这两个月来被剪除大半。就连朝廷里暗地支持殿下的大臣,也接连获罪被贬。刺杀太子是重罪,他们随便说些什么改份口供,死的又何止百人。”说到这里,阿贡神情愤愤,握了握拳头。
如今皇帝陛下已经数月因病不上早朝,那些从养心殿转六科发抄关系衙门施行的红本奏折,也不知道是不是由皇帝亲自批阅的。
这种情况下,跟内阁走得近又获皇命摄政的摄政王,便能做出不少猫腻来。就在不久前,国子监祭酒就因为言官上奏贪腐而被弹劾。巧的是,那祭酒大人刚在不久前表明心迹,愿意辅佐太子。
“所以,还是死了干净。谁派来刺杀的有什么打紧,这大弘朝,想让本宫死的人还少吗”李琮冷然说了几句,抬手端起一壶酒,却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阿贡正要上前,一旁静静站立的内侍曲芳已经奔过来,一张淡蓝色的棉帕子折叠好,放在了太子遮住口唇的手心。
剧烈的咳嗽声带着些喘息,许久才停下来。内侍接过太子丢弃的帕子,看着上面淡淡的血迹,关切道:“殿下……”
“不妨事!”李琮挥了挥手:“都多少年了,呕血又不是一两回。”
“可太医说殿下不可时常饮酒。”曲芳声音有些颤抖,似恨不得跪下来恳求。
李琮只好放下手里刚刚拿起的酒壶,颓然一笑道:“罢了,这酒也忒淡了些,今日就不喝了。”
“是,是。”曲芳躬身笑着放下心来,伸手去收拾桌上的酒壶。温声道:“明日太子妃殿下归宁,太子殿下还要随着一起呢。”
成婚第三日,夫妻双双回门,拜谒女方父母,是为归宁。
李琮眼前闪过苏蔷父亲吏部尚书苏亦铭那一张看起来无比刚直的脸,皱眉摇了摇头,“不去。就说本宫病了。”
“是。”曲芳没有觉得意外。
这几年太子很少出宫城了,外面人多事杂,出去也不安全。虽然同妻子一起归宁是件喜事,但看眼下太子和太子妃微妙的关系,似乎不去更为妥当。
他正准备退出去,重新安排第二日的归宁事宜。太子忽然又唤了他一声道:“对了,你身边刚收的那个小徒弟,叫小安子的。”
“
第十章 东风巷中无东风
东宫负责陪着太子妃归宁的小管事有些愣神。无论是皇族还是百姓,哪一个女子成婚后不盼着归宁和父母团聚呢昨晚曲大管事专门把他叫到身前,叮嘱务必走最宽的御街,以免马车颠簸。走最近的巷子,以免苏府和太子妃都心急。可今日刚一出来,太子妃便吵着要去看梅花了。
看就看吧,想起太子妃贴身婢女来询问的时候,规规矩矩的,说是看他的意思。小管事心里暖暖的,如今不把他们当奴才随意使唤的主子很少了。
况且太子妃出身名门世家,是一等一的闺秀,是绝对不会出了马车抛头露面的。
这样就好,回去后只当这件事不存在,连禀报都没有必要。
马车被小管事指引着拐到东风巷中。这巷子颇宽敞,两边种满了梅花树。此时花开正旺,一簇簇红梅枝下,多有游人观赏。
前面两辆马车并行错身,东宫的马车便停了一下。小管事伺候在马车前,轻声禀报道:“此处略拥堵些,殿下可以掀开车帘赏赏梅花了。”
马车内却没有什么动静。
到底是大家闺秀,虽然已经嫁人,还是这么守礼。
小管事心内琢磨着,忽的就听到马车前面打帘子的声音响起。太子妃苏蔷已经施施然从马车中跳了下来。
这个……
初春乍暖还寒,小管事脑门上的汗一下子全冒出来了。
苏蔷今日穿着绯色垂地衫襦,肩披白锦帔子,双鬟望仙髻上一只凤钗轻轻颤动。明媚的脸上没有擦珠粉,却光鲜灼目。刚一下马车,便引得很多人朝这边偷偷张望。
婢女小和迅速上前,给苏蔷戴上一层云纱罩面。苏蔷倒似浑不在意,抬脚朝着梅花开的最旺处走去。
“快,跟上跟上!”反应过来的小管事忙吩咐侍卫随从。马车晃晃悠悠地,跟在苏蔷身后。
苏蔷站在原地定了定,才辨明方向,朝前走去。
她已经有一年不曾来过这里。去年梅花开的时候,她刚刚离开京城。这会儿回来,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沿着开满梅花的巷道,她像寻常赏花人那样边左右看看,边往前走去。跟在身旁的小清禁不住道:“去年梅花开的时候,小姐就说若不是老爷管束的严,真想来看。没想到今年便看得到了。”
尚书府嫡生的小姐,自小就是按着淑女行止教养起来的,除了女儿节和乞巧,恐怕都不能随意出现在街市之上。
苏蔷点了点头,指着前面行人稀疏处道:“那里人倒是很少,莫非花开的不好吗”
说话间她已经快行几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后面的马车挤不过来,小管事在人群那一边急得直跺脚。
这下好了。
苏蔷心里吁了一口气。
她知道前面为什么行人稀疏,因为再走一条街,就是辅国公府。今日辅国公府办丧事,为未出阁的嫡女崔晚歌治丧。
就算没有丧事,寻常百姓也会规避开国公府,免得造成滋扰。
走不多久,便看到了前面红色梅花里夹杂的,稀疏的白色。
国公府门庭阔郎,门前两头石狮子,门口石柱上有先帝亲笔提写的“将门虎威”四字。
如今门庭悬着白帛,丈高的幡杆已经立起来,楮钱纸零零落落撒了一地。走的近了,她甚至能看到门口上贴着的“崔府治丧,闲人回避”字样。
国公府这些年不少办丧事,办的多了,甚至于下人们都能把流程说得头头是道。这个时候,他们该是已经请了天后庙的茶师傅来主事,后院空地处也应该起了白亭,开始扎彩制衣了。
崔晚歌的棺椁停在哪里呢
人是昨日回来的,但是死讯却已经到家四五日了吧。灵堂应该早就搭
第十一章 他们记得
的确过来好多人。
这些人穿着粗布衣袍,肩挑手拎的,默不作声推开赏花的人群,朝这边走来。
因为人多又不怎么守礼,惹得四周穿戴华丽的赏花人一阵喧哗。
苏蔷和小清默默退到路边,看着这一群人走过去。
家有丧事,国公府的确会多请些人帮忙。但是这一群平头百姓,既不是庙里会招魂讲经的居士,又不是府里日常相熟的朋友亲属。这个时候来到这里,不会是来生事的吧。
苏蔷冷眼看着他们一步步靠近国公府,为首的黑衣汉子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石狮子旁,打了个躬对迎出来的门房道:“听说国公府今日为大小姐治丧,我等特来吊唁。”
黑衣汉子显然长途跋涉而来,额角冒着汗,脸上风尘仆仆。苏蔷不记得这人,显然门房也不记得。
裹了半身粗麻白衣的门房浅浅回了礼,问询道:“请问诸位可有名帖。”
“咱们没那东西!”黑衣汉子坦白道:“咱乡下人不懂那个,街市上帮写名帖的书生崽一份名帖要三文钱,咱也掏不起。”
国公府下人们向来不是捧高踩低之人,闻言点了点头,又道:“既然老乡没有名帖,那么总要把居址名讳报给在下。在下好去屋里回禀家主。”
“咱们不进去!”那黑衣汉子道。
“就是!”他身边一个短衣戴着个灰皮帽猎户打扮的年轻人也帮腔道:“小姐尚未出阁便离世而去,我等都是粗狂男人,去灵堂上香也不合规矩。就把唁礼放下便走。”
原来肩挑手拎的这些,是唁礼吗
苏蔷望着他们手里提着的,沉甸甸的物什,看不出是什么。
她记得自己曾随父亲去朝廷大员家里吊唁时的唁礼,一般就是挽联和装着点心瓜果的各式箱盒。
却不知这近百人都带的什么。
“老乡莫慌,”那门房道:“吊唁而不进家门,小人会被家主责怪的。无论如何,进去喝杯茶再走吧。”说着便侧起身子,做出相让的模样。
这一群人倒是铁了心不进去,又有心急的,干脆从后面挤到门房身前,把手里的唁礼往门房手里推。
门房拗不过,只好回身叫了管事的出来。苏蔷认得出,这位是辅国公府的二管事,姓宋。
宋管事听了门房禀报,倒是直接取了纸笔过来,温声道:“既然诸位乡亲不进去,那便允许小人记了礼案,好给家主一个交代。”
来吊唁的人明显松了口气,当前的一人往前几步,把石狮子旁放着的物什送到宋管事身后小厮手里道:“这是我们临溪村的,十斤鹅蛋十斤鸭蛋,五只乳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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