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大将军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水刃山
李落没有逞强出手。
少年大将军 第二千八百四十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以他现在的状况,不给旁人添乱就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出手,躺下的多半是他。谷梁泪将李落挡在身后,美目阴冷地看着对面黑袍人。黑袍人呵呵一笑,揶揄说道,“想不到堂堂大甘九殿下,有朝一日竟然会躲在一个女人身后。”
李落不以为意,从谷梁泪背后探出头,坦然回到:“这有什么,她也不是别人,如果可以,我倒是情愿一辈子都躲在她身后。”
谷梁泪听了臊得俏脸一红,苦笑无语,那知道眼前的黑袍人竟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比起凌依依,她可是好得多了。”李落心头一跳,目光深邃地看着黑袍人,这句话看似随意,只是语气可圈可点,这个黑袍人除了认得李落之外还认得凌依依,至少需得知道凌依依的秉性,这样才会有这么一句评价。
“我和她有什么不一样?”李落没有开口,反倒是谷梁泪问了一声,脸色很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嫉妒或者争风吃醋的表情,但是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她会怎么想。红尘宫下凡的仙子,也免不了七情六欲。谷梁泪和凌依依没有交情,同在卓城,但从未见面,交谈更是绝无仅有,只是知道当年弃名楼的皇子妃是她,而后被李落一纸休书送回了太傅府,别的就不知道了。
“现在说这个好么?”黑袍人看了一眼身外四处翻飞的残肢断臂,带着三分嘲弄,七分漫不经心问道。
“那你让开。”
“我还是说吧。”黑袍人呵呵轻笑,看着谷梁泪的目光竟似柔和了几分,“当年在卓城,宫里的贵人不出天门,在卓城的脂粉圈子里,那位前太傅之女和宗伯之女并称双姝,只不过凌依依多少有些狗尾续貂,论曲高和寡,她只学了寡,没学得来曲高,论相貌,呵,抛开家世不说,当初月下春江的花魁比她好看的多得多,德行才学更是没有过人之处,大概也就练就了一个身段,大家闺秀的模样倒是装的很像,别的实无长处,今日你能站在他身边,单单这一处就胜过她许多。”
谷梁泪听了倒是不觉得什么,哪怕当年的凌依依美若天仙她也不在乎,自始至终她便知道在李落心里曾经有过一株海棠树,但是从未有过一个凌依依,如今连那株海棠树的影子都渐渐澹了,自然不会因为一个联姻的前太傅之女而心生不满。这句话实则是她替李落问的,李落知道,由此也更加肯定眼前这名黑袍人不但是旧识,而且还是身边人。
会是谁?该是谁?大抵上也无关紧要了,看在他方才一劝的情分上,如果是自己赢了,便替他收尸吧。
黑袍人也知道今时今日不死不休的局面,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将脸上的面罩摘了下来。四道目光隔空相望,李落呆呆看着,半晌无语,过了片刻才问道:“怎么会是你!?”
“人生何处不相逢,你说呢,玄楼……”
少年大将军 第二千八百四十一章 狄承宁
狄承宁,当年的卓城四少,老大章泽柳,老二前朝太师于乘云幼子于英,李落因为年纪排名最末,而狄承宁就是四人中的老三,狄杰的独子。好久不见了!李落怔怔看着眼前熟悉的陌生人,脑海中有无数似是而非的画面闪过,随之一个个又都连在了一起,他怎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狄承宁,一个原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忽然出现在极北深处巨门之前,这本身就匪夷所思,饶是李落再如何有天马行空的联想猜测,也决计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他。狄杰当年在西府经略时久,有些建树,只是守成尚可,攻取不足,偌大的西府三州,成了西域诸国的跑马场,非得靠着坚壁清野这样的策略才能抵御西域骑兵的铁蹄。李落扬名天下,初始就在西府,不管狄杰在西府经略的所作所为功过几何,但是不能否认的是当年李落能那么快平定西府,扬名封侯,和狄杰的苦心经营不无干系,尤其是不拘一格择选的两位将才云无雁和袁骏更是人中翘楚,论才学领军作战,早已胜过那个时候的定北军悍将许多,但说眼力,也不会差了李落多少。西征大军皆入李落一人之手,足以和定北军分庭抗争,天下行伍,尽出淳亲王府,也曾经有过一段时期的朝堂佳话。较之淳亲王李承烨的风头无二,那时狄杰可算是惨澹落幕,被一个刚过落冠不久的后辈盖过了所有的风头。那个时候李落有多风光,狄府就有多凄凉,直到李落成立了巡检司衙门,上奏朝廷新设监法司,擢升狄杰为太师和监法司卿,狄府才重回大甘朝堂权贵之列。不过狄杰为人忠厚有余,智谋不足,疏于变通,这些年巡检司有杨章二人操持,上有章程,下有条理,反倒是当初为了权衡巡检司权力的监法司有些乌烟瘴气,朝中各方山头见巡检司不可谋,不敢谋,就都将目光放在监法司身上,衙门里党同伐异,彼此结党营私,诛锄异己的更不再少数,在巡检司这个庞然大物面前,早就丧失了监法之责,这大抵上也是后来万隆帝答应慧王自立门户的情由之一。再到新帝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狄府便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了,不过念在狄杰当年兢兢业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且和弃名楼也算颇有渊源,狄府的声名倒是未坠,又当过一朝太师,多少也有些门生,虽说比不上当初龙侯在世之时,但也不差了。做个逍遥侯不好么,非要来趟这趟浑水。李落从震惊中定下神来,看着身前的狄承宁,多年不见,他的模样倒和当初离开卓城时没有多少变化,只有自己这些年一直四处奔波,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清秀少年郎模样。狄家先祖,常胜十将之首狄思宁,太祖定国,封号龙侯,世袭侯爵之位,原来如此。天火渊雪操控天下,很早以前他就觉得在大甘,除了宋家之外应该还有一个人,可能是天火,也可能是渊雪,总归会有他们的触手。李落怀疑过不少人,就连神秘的金玉满堂漱家也在他的怀疑之列,但是他怎也想不到这个人会是狄家,更没想到狄承宁会站在他和黑剑白刀之间。
为什么会是狄府……李落苦笑一声,因为是狄府,倒也是合情合理,大隐于朝,中隐于市,小隐于野,就在这朝堂之上,才是最好掩盖身份的地方。狄府这些年说是名声不显,也可以说韬光养晦,这样才最不会被人察觉和怀疑。当年龙侯智谋冠绝天下,却又不争名利,说起来大甘,残商,诸般人间帝王,在他们眼中,来去都不过是一堆黄土罢了。和狄承宁已经很久没见了,当年西征之后,名冠三军,回到卓城奉旨成婚,与凌依依大婚之后不久狄承宁就离开了卓城,听章泽柳说过,狄承宁也是个性子高傲的人,当年的卓城四少,他向来都以才学孤高自居,哪知道李落原来才是最低调的那个人。少年心性,自然要争个高下,后来偶有听闻,狄承宁也从了军,不过不是牧天狼,也非当时的定北军,大概是想在别处闯出一番天地来,鲜少再回卓城,就连章泽柳成亲大喜的吉日他都漂泊在外。见的时候少了,关系慢慢也就澹了,于英早就和卓城断了联系,前忤逆谋反的太师的遗孤,隐姓埋名都来不及,怎敢抛头露面。狄府倒是一直在,但狄承宁却很少回来,兴许年关的时候回来过,但是李落血里有风,在卓城过的年关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终究当年的旧友已经渐行渐远,慢慢散了,没想到今日会在极北重逢。李落垂首不语,片刻之后抬起头看着狄承宁,微微一笑:“很久不见了。”“呵,是好久不见了。”狄承宁看着李落,脸上不见了敌意,轻轻笑着,一如当初那两个少年郎,狄承宁一直把李落当成自己的对手,文治武功皆暗暗以他为自己的目标,没想到这个念头竟然会有实现的一天。狄承宁目光一扫,看着一旁严阵以待的谷梁泪,笑道,“你成婚之日我未来得及回去,没喝上这杯喜酒。”“嗯,没怎么操办。”“哈哈,传闻里你娶了一个丑得惊天动地的女子为妻,还上奏朝廷封了正妃,今日一见才知道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样的容色世上罕有,就算当年的云妃也稍逊一筹,你这算是金屋藏娇,若是叫天下人知道,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李落看了看身前的谷梁泪,轻声说道:“娶她的时候是真的丑……”谷梁泪羞红了脸,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狄承宁大约也知道这些事,大笑一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的运气一向不错,不过先有心,再有得,这是你该得的,凌依依配不上你,她,嘿,配你绰绰有余。”
少年大将军 第二千八百四十二章 竟还没死
李落莞尔,摇头笑道:“你我多年不见,没想到再见面时你还是这般刻薄。”
“很想和你再醉一场。”
“好啊,等你回卓城。”
说完之后,两人皆是一静,对视一眼,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不用多说,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意。
“这个见面的方式,真是……”狄承宁自嘲一笑,看着两人,没好气地喝道,“你还躲着?”
“自然,等你胜了我的妻子,再战我不迟。”
“还和当年一样混蛋。”狄承宁气笑了,但也看出来李落身负重伤,没有多少力气,不管能再出几刀,想必都要留在黑剑白刀身上。狄承宁没有再去理会李落的无耻,将目光放在谷梁泪身上,没有邪气,没有敌意,倒是有几分欣赏和亲近,和颜说道,“我名狄承宁,原和他有些故交……”
“你就是狄承宁?”谷梁泪奇道。狄承宁一怔,李落也是一愣,不知道她怎会知道这个名字。
“莫非你认得我?”
“我倒是不认得,不过我听说过。”谷梁泪轻哼一声,“听说你和他少年时厮混在一起,还有个不要脸的诨号,叫什么王城四少,背地里被人称呼是王城四兽,什么混蛋事都干过,什么跑去青楼争风吃醋,打架斗殴,调戏良家妇女更是家常便饭,对了,还跑去偷看杨柳烟,差点害人家姑娘自尽,坏事做尽!”
狄承宁脸上的笑意刚刚浮现出来,马上就僵在了脸上,一张脸青红不定,好不难看。李落也吃了一惊,谷梁泪随他来卓城的时候他已经声名显赫,有了大将军称号,封号侯爷,天子面前最宠信的子嗣,头上还顶着一个淳亲王世子的名号,可以说在卓城横着走都没人敢管,当年的那些荒唐事谷梁泪怎么会知道!?理该没几个人敢在她面前嚼舌头才是。李落心念电转,如果没有猜错,那便是自己身边有了内奸,而且这个内奸多半就出在弃名楼。要说对自己那些丑事知道最清楚的莫过于朔雪了,但是她一向对自己维护得很,不会说自己坏话,不过如果是谷梁泪的话就不好说了,兴许朔雪还想借着谷梁泪多多管教自己呢。
李落咽了一口唾沫,小声问道:“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
谷梁泪横了他一眼,气不打一处来,冷声说道:“都有人记着呢!”
嘿,没准是杨柳烟……狄承宁也有些尴尬,挠挠头笑了一声,“都是些陈年旧事,不值一提……”
“好像谁愿意提似的。”谷梁泪哼了一声,好叫狄承宁没有面子,还没交手,士气就大打折扣,先气怯了三分。狄承宁深吸了一口气,将过往恩怨抛开,巨门之前,恩恩怨怨都已暗然失色,固然有一瞬失神,不过比起这座究极巨门后的世界,诸般种种也不过就是过眼云烟而已。
谷梁泪也没有再多说,点到为止最好不过,刚够在狄承宁心里搅起波澜就好,说多了反而有画蛇添足之嫌。
眼见狄承宁缓缓逼近,李落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就堂而皇之的退后半步。谷梁泪背对着他,眉梢轻轻抖了抖,微微抿嘴,一时间让对面的狄承宁都觉丢人,好歹也是当年王城四少中人,竟然这般没有骨气。
李落没有问狄承宁为什么会和黑剑白刀纠缠在一起,问的越多,知道的越清楚,只怕那些过往的情意就越澹薄。这样最好,不用多问,不用多说,也不会有那些难为情和造化弄人的感慨。
狄承宁的武功大大出乎李落的意料,他用剑,剑招精妙,而且是和黑剑白刀一脉相承,以简化繁,不如黑剑白刀的功力深厚,但也是罕见的高手,至少未必会输给冷冰多少。
谷梁泪吃亏在兵刃上,晓梦刀还给了李落,空手应敌,如果不是狄承宁忌惮谷梁泪的红尘圣水,怕是早就欺身杀过来了。红尘圣水固然神妙绝伦,但是有一处,红尘圣水是死物,不分敌我,不管是当年的息凤霸宴还是现如今的瀛湖霸宴,都是以一人敌众人,除了自己之外,旁人皆死。不过现在的石台上敌我不分,如果使出红尘圣水,杀敌多少,损己也要多少,非到万不得已,谷梁泪也不愿施展这等有违天和的手段,而且红尘圣水对常人而言是剧毒,对于黑剑白刀而言却未必能要了他的命。
狄承宁的剑法虽好,但是未必能胜过谷梁泪,不过谷梁泪想在数招之内分出胜负也着实不易,此战若要定成败胜负,需得费些工夫。龙侯隐藏的可是够深,庙堂之高的狄杰兴许只是狄家推在外头的挡箭牌,至于狄府内中究竟如何,有什么隐秘,李落皆不可而知。想想这些年卓城里发生的大小事,多少侯门王府皆被牵连其中,唯独狄府超然物外,原本只当狄府不喜好这些结党营私之事,不想这其中还另有渊源。
细想之下便也恍然,纵观大甘朝堂,从开国之始到现今之时,鲜少有几家能和狄府一样,纵贯整个大甘朝堂的起起伏伏,不论是出世还是入世,狄府总能四平八稳的过活着,单是这份权衡之术就很少见,而他竟然没有察觉到,如果不是今天狄承宁摘下面罩,恐怕到死都不会想到朝堂上的耳目会是当年的龙侯一脉。
天火渊雪的手段委实让人心惊,甚至李落都曾想过哪天万一宫里来人交给自己一样信物,翻来一看才发现大甘李氏竟然也是天火或是渊雪门人……
李落的目光越过狄承宁和谷梁泪的声影,落在正中处黑剑白刀身上。正巧他也扭头看着李落,四目相对,那一抹阴寒的杀气再也遏制不住,让李落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终于,自己成了黑剑白刀必杀的首选之人,何其幸也!
“你竟然还没死!”黑剑白刀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既有惊讶,又有愤然,好似隐隐还有几分感慨不公的意思,颇叫李落不解。
少年大将军 第二千八百四十三章 白骨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没死成……”李落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尖,这样都没死,的确有些对不住。
“哈哈,看来这老天爷都站在你这边。”神秘人朗笑一声,牵动了伤口,忍不住连声咳嗽起来,血沫中还有细碎的肉块,显是内脏已经受了重伤。
黑剑白刀寒着脸,冷冷说道:“那我就再杀你们一次。”
神秘人斜也李落一眼,澹澹笑道:“大甘的定天王,可还能一战?”
李落笑笑,伸出一根手指,澹然看着身前的黑剑白刀:“还有一刀之力。”
又是一刀,饶是自诩千年沉浮的黑剑白刀也禁不住火冒三丈,每回都有最后的一刀,岂料斩完之后还能再出一刀,如何能不让人恼羞成怒。
黑剑白刀握紧黑剑,冷笑道:“就算只剩下一把剑,我也一样能取了你们的性命。”
神秘人大笑一声,神态太过张狂,扯动体内伤势,笑声戛然而止,咳了几声,吐了一口带血的口水,望着一旁的李落,笑着说:“李落,还能和我并肩一战?”
李落笑了笑,没说话。
能啊……
石台上,黑剑白刀狂傲大笑,那是被一群跳梁小丑逼到困境绝境的怒气,以及对自己连番失手的忿恨,黑剑挟怒横扫,一刹那,整座石台上剑气纵横,处处都见黑剑锋芒,将整座石台都笼罩在了剑气下。
面朝漫天剑影,李落缓步走到神秘人身边,两个人没有说话,但却默契的同时出手,向那些首当其冲的剑影迎了上去。
什么样的静谧最安静?空谷幽兰?千山鸟飞尽?亦或是大漠孤烟直……这些景色里都有一股远离喧嚣的孤寂和安静,静得鸦雀无声,静得落针可闻。安静就像早晨草木叶尖上的一颗露珠,而第一缕晨光就是那些打扰安静的喧闹,不管是从静到嘈杂,还是从嘈杂到安静,总是有一只手,漫不经心的将安静的气氛挑动起来,或者将喧闹用手轻柔的安抚下去。静是身处之地,也是一种意境,有的人身在静处,心却漂泊不定,有些人身在闹市,却心如死灰。静的久了,有那么些适当的喧嚣,能叫人觉得自己还活着,还能好好活着,总好过躺在椅子上,看着夕阳西下,伴着日落晚霞,不知道还能否看到隔天日头的迟暮。这种安静不过是等死之前的无可奈何,若是有些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这般寂静,自然能叫眼前这幅景象多几分活人的气息。当然,闹的久了,便觉静的可贵,市井之中鸡飞狗跳,当年李落也曾混迹过各种各样的卓城烟火去处,体恤民情暂且不论,多半是想尝尝哪家的果子小吃爽口。他很早以前认得一个朝奉,伶牙俐齿,口若悬河,和酒坊里说书的先生不遑多让,算得上是八面玲珑,不过据他说回了家之后那朝奉一句话都不会说,能点头的决计不哼哼,大抵上是白日里说的太多,太吵,难得有一丝安静,就显得弥足珍贵。
从安静到喧闹,再从喧闹到安静,兜兜转转,到头来最后看似一切都会归于平静,就是不知道这种平静会维持多久,千年万年,乃至于更久远之后,也许就会如天火秘境中昭显的那样,黄沙漫卷,黑火焚天,所有种种,都会在一场混沌杂乱中毁于一旦。不管最后的结果是怎样,总算也是安静过,就像当下。
石台上的喧嚣隐去,安静了,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孰能浊以止,静之徐清。静本是一件好事,就看得到静的代价是什么。
倒也不算是绝对的安静,间或里还有水滴声,姑且算是水滴声吧,还有一两声没有了意义的呢喃和呻吟,这般的静,让人心里很是发慌,就想有谁能大喊一声,把这股窒息的静悉数驱散开。
石台正中处,黑剑白刀还维持着挥剑前刺的姿势,那柄黑剑直直横在胸前,穿过一个人,刺入身后另外一个人的肩头,差一点将两个人穿成了血色的糖葫芦。在黑剑白刀身侧,晓梦刀自肋下刺入,前胸透出,或许是李落的最后一刀,他终于伤了黑剑白刀,而且还是致命的伤。
晓梦刀并未在李落手中,他的人在六尺之外,斜躺在地上,呼吸尚在,眼下还没有死,只是每一次呼吸都有血迹从口鼻间渗出,就算没有死,看情形也没有几分好活。
以场中四人为界,身边十步内躺着数十具白骨,血肉早已消散,只留下晶莹白骨,散发着氤氲的光芒。如果离近了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白骨也在缓慢变化着,那些流光逐渐在暗澹,而支撑着白骨的力气随着暗澹的流光在一点一点的消失,等到白骨碎塌的时候,这些人在世上最后的痕迹也都会融入风沙之中,或在虚境中被人遗忘。
黑剑白刀握着黑剑的独臂只剩下骷髅,一直从指尖蔓延到手腕,不过手腕上的血肉还在,好像到了这里那股与岁月相关的奇异力量被另外一股不相上下的力量给挡了下来,难以寸进。黑剑自神秘人胸前穿过,一剑封喉,而神秘人的双手便死死抓着黑剑,正因为他舍命用身躯挡下黑剑,所以才能保全身后的谷梁泪,亦让一旁的李落将掌中晓梦刀刺入黑剑白刀肋下。
早前石台上的喊杀声震天,这个时候突然安静下来,难得可贵,就是代价太大了些。场中四人只是冰山一角,石台各处,到处都是黑袍人的尸体和中军骑的残骸,就连原本打算隔岸观火的天南高手也没能逃出这场纷争,被卷了进来,死伤在刀剑之下。
过了很久,躺在地上的李落翻了一个身,把眼睛里的血水擦了出来,挣扎着看了看四周景象,长叹一声,又倒了下去。北上之前还自信满满,能将这些带来的人带回去,现在再看,好似只要不是全军覆没就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少年大将军 第二千八百四十四章 后悔
黑剑白刀垂下手臂,手自手腕而断,手指和掌骨还留在黑剑上,而黑剑还留在神秘人的咽喉上。他看模样要比李落好些,至少眼中还有神芒,不管是疯狂还是冷静,总算不是一双死人的眸子,就是不知道受了这么重的伤,他还能活多久。
坐了一会,黑剑白刀忽然笑了,笑着笑着血流满面,彷佛这里不是尸山血海,而是摆满了山珍海味的席子,笑声在空旷的石台上传开,显得格外冷寂和恐怖。
李落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揉了揉差点就要炸开的脑袋,勉强将上半身抬起来,喘着粗气问道:“前辈笑什么?”
“前辈?到了这个时候还这么虚伪,你不烦,我都觉得恶心。”
李落澹澹说道:“我们虽是仇敌,一向生死相见,不过我除了想杀你之外,倒是没觉得你有多讨厌,沙场分生死,自然是以阴谋阳谋见真章,我若输了也是心甘情愿,没想过用这些口花花来恶心人。”
黑剑白刀一怔,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个人虽说烦人得很,但是的确也不讨人厌,算了,就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李落嘿了一声,等了片刻,大约是吊上了那一口气,将目光落在神秘人背后的谷梁泪身上,眼中一疼,是那种刺骨铭心,失去了所有亦无所谓的痛。从他的位置,谷梁泪的大半个身子都被神秘人挡在身后,看不到这一剑究竟刺入了谷梁泪身体的什么部位,不过那柄黑剑却是穿透了神秘人的咽喉,就算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这个神秘人突然出现,在黑剑白刀的手中救了他一命,自始至终都不曾同他说过几句话,只有在方才并肩而上的时候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熟悉而陌生。最后那一战里,如果没有神秘人用死亡换来的唯一机会,黑剑白刀也不会露出那个破绽,让他将晓梦刀刺进黑剑白刀肋下。
这世上杀人的凶器比比皆是,剑能杀人,刀能杀人,手指能杀人,唾沫也能杀人,用最少的时间,最短的距离,最小的力气杀了敌人,这就是兵器的真谛。黑剑白刀不知道有没有后悔多说那一番话,从他肋下流出的鲜血就不曾停歇过,而他也没有试图去阻止伤口进一步恶化,便这么躺着,目空一切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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