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国记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叶惆夜怅
“那人并不是赜侯,而是赜洲洲师将军,名叫贯重央。”
“洲将军……”昔庭皱了下眉头,她的脑中完全没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忆,“是这个人写的信,并派使者前去明洲,邀本宫来赜洲的”
“是,一切全是此人所为。真正的赜侯是绝不会向王室还有殿下提出,这种以下犯上的无礼要求的。”
注视了贺石一会儿后,昔庭问道:“那么赜侯现在人在哪里”
“赜侯大人就在这个村子里。”
昔庭一愣:“既然赜侯在这里,那么本宫马上要见他。”
“请殿下稍安!赜侯到这念茁村也是一个月之前的事……”贺石迟疑了一下,继续道,“是末将把赜侯从贯重央手中救了出来,硬将他带到这里的。”
“救”昔庭的脸上充满了疑虑,她又望了贺石好一会儿道,“抬起头来说话。”
应声之后,贺石抬起了头,昔庭足足盯着他有十秒钟以上,终于在记忆的深处翻出了,曾经见过这张面孔的印记。
那是二十一年前,明苍王安排她与赜侯见面时,见到过作为护卫的贺石。当年一脸稚嫩的青年护卫,如今沧桑也爬到了脸上。
“殿下一定知晓,赜洲自五年前就开始脱离明洲王室,自成一股割据
第七十七章 初重姐弟
心中混乱再加身上湿冷,昔庭不由分说,就随着飞芊到了念茁村中的一间小木屋中。
屋子不大,里面的设施简单实用,没有一点多余的用物,是典型的的民居。和玄景宫的奢华相比,让昔庭仿佛又找到一丝在妖林家中的温馨之感。
脱下了裹在身上的湿衣,泡在温热的水中,将身上的寒凉都赶之身外,躺在木制浴盆中的昔庭顿感身心舒适。
稍安下心来的她,将刚才贺石的话重又在脑中梳理一遍。
为何赜侯对于篡位又囚禁他的贯重央毫无反抗之意五年受尽折磨,却仍不愿逃离。
说他求死,似又不是。
之前在玄景宫,闻听赜侯在自己逃婚出走之后,仍旧鞠躬尽瘁,效忠王室,绝不会是个萎靡颓丧之人。而今模样,实则令人费解。
沐浴之后,昔庭起身,飞芊过来为她擦身更衣。
“殿下出远门,身边也不带个侍女照应吗”
“整日都在飞马上空中飞,舟车劳顿。本宫多年在外习惯了,但那些个身处深宫中的侍女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再有个头疼脑热,就不知道谁照顾谁了。”
听到昔庭的话,飞芊嗤笑了一声。她展开手中衣裳,披在了昔庭身上,面露难色,道:“殿下贤身贵体,本应华冠丽服、锦衣绣袄,但这偏僻乡野,只能委屈殿下穿这黄冠草履了。”
“现在这种状况,本宫再穿绫罗绸缎,不就太过招摇了吗”
昔庭说罢,阖衣又自己整了整衣领,一身淡蓝素衣配着她一头粉色长发,净显清新淡雅。
更衣之后,飞芊将昔庭引到屋中餐桌前坐下,此时桌上已经摆上几盘热菜。
“这些虽远比不上玄景宫的玉盘珍馐,但都是这村中百姓亲手耕作而来,殿下尝尝。”
飞芊夹了一些菜到昔庭的碗中,昔庭尝后点了点头。食材新鲜,毫无多余的味道,不禁让她想起了妖林家中的味道。
她让飞芊也坐下来一起吃,飞芊万分惶恐,以她的身份怎可和当今的大长公主同桌而席,但昔庭毫不在意这些。飞芊拗不过,只得坐了下来。
突然,昔庭执箸的手停在了空中,道:“对了,本宫身边的那些侍卫怎么样了”
“殿下放心,贺石已经派人将他们安顿好了。不过殿下,您只带那些侍卫是否太少了点”
“要是多带些人来,你们恐怕就不会这么轻易劫到本宫了”,昔庭虽然吃着饭,但脑中思绪万千。她夹了一箸青菜,但还未放入碗中就停了下来,“赜洲人是不是都很怨恨本宫”
被昔庭这突然的一问,飞芊先是一愣,随即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她摇了摇头道:“先王能将殿下嫁到我们赜洲,是我们赜洲人的福气。只是我们无福消受罢了。”
看到昔庭苦笑,似是不信,她继续道:“女性在掌握自己命运上本就处于弱势,殿下敢于和自己的命运抗争,我们都倍感敬佩。
不管那些男人们怎么想,至少在我们女性眼里对殿下都是钦佩有加。殿下的胆识与魄力,给了赜洲女性,不,应该是给了全虹国女性勇气。
这些还不止,先王陛下还有当今太后也都深受殿下影响,一直大力培养提携女性入仕参政。放眼朝堂,上到洲侯下到小吏,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能见到女性的身影。”
提到先王,昔庭又是一阵默然。她一直怨恨明苍不肯承认她与敬出的关系,但却没有想到,明苍竟会以这种方式认同的她的所作所为。
此时一股激流涌上心头,昔庭十分渴望与明苍见面,如果兄妹俩能够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或许就能化解彼此心结,再续手足亲情。
&nb
第七十八章 拨云见日
过了不知多久,昔庭才压制住心中的波澜,开口问道:“那贯初央是怎么死的”
“初央大人虽为女性,但能力出众,一直是赜侯身边的得力助手。十年前,王室命赜侯出军平定涞洲境内暴乱。赜侯在涞洲一边镇暴,一边与起义军的首领周旋,最后终于说服对方。
起义军首领带着六万大军,入驻赜洲边城昼抗城,而赜侯还要前往游康城去见涞侯,所以初央大人就去了昼抗城接洽。
谁知赜侯还未到达涞洲都城,就听闻舞河决堤,洪水冲毁了上万亩农田庄家,也夺走了上百万条人命,这其中就包括身在昼抗城中的初央大人。”
“贯初央即是因洪水而死,那贯重央又为何要怪罪赜侯呢”
昔庭皱着眉头看着飞芊,而对方已是声音沙哑。
“他怪赜侯大人没有及时赶回施救,才造成他姐姐的死。还有谣言说,是赜侯与涞侯串通,借着洪水除掉身在昼抗城的六万义军。”
“什么!”
昔庭听后,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飞芊,而对方更是一脸凌然。
“天地良心,舞河决堤时,赜侯还未赶到游康城,根本就没见过涞侯,串通一说从何说起说赜侯没有及时返回施救,那是因为沿途遇有灾民遇险,赜侯大人又怎会视而不见,不去施予援手赜侯大人爱民如子,天下人皆知,又怎么会做出这等残民害理、不仁不义之事来”
“贯重央不是从小就长在洲侯府中吗他和赜侯的感情不好吗,就这么不信任赜侯大人”
“不”,飞芊摇头道,“他们曾经感情很好,贯重央对赜侯大人一直十分憧憬。就算他篡了位之后,还是依循赜侯的政策行事,萧规曹随。这五年来,赜洲被他治理得很好。
但爱之深,恨之也就越深。不管是舞河的决堤,还是和起义军的和解,贯重央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了赜侯身上。而这五年来,赜侯大人却不曾辩解一句。”
昔庭脸色苍白,慢慢起身,走到了窗前,望着外面的杏雨梨云、李白桃红,一片春意阑珊。内心却是一片彤云密布、阴雨晦暝。
“殿下……”
飞芊刚欲再次张口,清脆的童子之声便传了过来。
“娘!娘!快看,这是我的画像”,一个小女孩兴高采烈地举着一张图纸跑进了屋中,扑进了飞芊怀里,仰头道,“像不像”
飞芊没有回应,而是将她轻轻拉开,道:“文媛,屋里有客人,不可以吵闹。”
女孩在母亲的示意之下走到了昔庭跟前,郑重地行了个屈膝礼。
昔庭露出了微笑,伸手抚了抚女孩被风吹乱的头发。
“好漂亮的颜色!”女孩望着昔庭粉色的长发有些出神,忍不住伸手碰触了一下,落在昔庭胸前的一缕发丝,柔软顺滑。
女孩有些羞怯的抬起头,望向了头发的主人,微微涨红了小脸儿。
“谢谢,你的头发也很漂亮。”
女孩一直盯着昔庭的脸在看,而昔庭则向她伸出了手,道:“能给我看看你手中的画像吗”
点了下头的女孩将图纸交到昔庭手中,仍掩不住眼中兴奋,道:“是赜侯大人给我画的,很像吧”看到昔庭目不转睛盯着手中的画,女孩继续道,“殿下的画像赜侯大人也画过,我见过的。”
昔庭慢慢抬起头,睁大了玉色的眼睛,随即将视线放到了飞芊身上,道:“能帮我梳个头吗”
梳妆完毕之后,昔庭在飞芊的陪伴之下出了木屋,此时贺石和一个少年正立于门外。
经过二十几年的风雨洗礼,昔庭的容貌并没有显著变化,仍旧风姿卓越、冰肌玉骨。唯一让人觉得变了的地方,就是为人亲和了些许,玉叶金柯之感已很难寻觅,
第七十九章 重逢重痛
双方就这样驻足对视了良久,似都在整理繁飞思绪。
突然,赜侯跪了下来,朝着昔庭深深叩首。
“臣,赜博弗叩见公主殿下。”
颤抖的声音软弱无力,就像大病初愈之人发出的孱弱之声。
“赜侯不用多礼,快快请起。”
昔庭说着走上前去,想要扶起他,但赜侯并没有动弹,依旧将脸深埋在草丛里,不肯抬起。
“臣刚刚在作画,只是这画中之人为何会……为何会……”
赜侯口中含糊念叨着,似是在梦中疾走,精神有些恍惚。昔庭向他身后一望,看见支立在一旁的画板上,那幅还未完成的画作。画中粉发女子犹如惊鸿,身段轻盈。
顿时,昔庭心中滋味陈杂,她定了定神儿,俯下身来慢慢将赜侯搀扶了起来。
“大人还记得我吧,我是朵昈。”
这句明知故问的话,昔庭还是决定说出口,此刻赜侯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二十一年前,那个残酷将他抛弃的自己身上。
听到这个影响了自己一生之人的名字,赜侯缓缓地抬起了头。那张从他二十一年前第一次见到就不曾忘记的脸,还有那头自己刚刚还在画的粉色秀发就近在咫尺。
赜侯原本浑浊的双眼,像是洒进了明目的甘露一般,开始变得明朗起来。
昔庭扶住赜侯胳膊的手并没有放开,她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殿下……”像是从梦境中惊醒一样,赜侯不失礼数地挣脱开昔庭扶着自己的手,急忙向后退了几步,拱手低下了头,“臣没忘,只是殿下为何会在此”
完全清醒过来的赜侯露出了一副窘态,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新王继位,上月本宫便回到了宫中。前些日子接到了赜侯大人书信,要朵昈来赜洲一叙。”
听到这儿,赜侯瞬时脸色发白。他抬起眼,战战兢兢地看向了昔庭,道:“殿下……”
昔庭朝他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书信不是赜侯大人发出的,所以贺将军才会将本宫劫到这儿来。否则也就见不到赜侯大人了。”
昔庭说得平常,但是赜侯早已脸色大变,他再次跪下深深扣首,道:“殿下赎罪!贺将军此举绝无歹意,只是……”
“赜洲发生的事,本宫听说了”,昔庭再次俯下身,想要再次将他扶起,“赜侯大人受苦了,既然本宫知道了,就一定会向陛下和太后禀明。贯重央以下犯上篡得侯位,是一定要受到惩罚的。”
“不,一切都是臣的错!”听到贯重央的名字,赜侯再次全身一颤,不但没有起身反而双膝蹭着地面,向后挪了挪身子,和昔庭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赜洲所有问题都是因臣一人而起,该吃的苦、该受的罪,臣都一人承担。请殿下不必劳心。”
“大人!”昔庭皱了下眉头,向前迈了一步,而赜侯则蹭着地面向后退了一步。
见他如此,昔庭便不再动弹,只是叹了口气,“大人为何要包庇贯重央”
“错都在臣,包庇无从说起。”
“那么大人认为,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对的了”
“争权夺势乃是常有之事,折损的都是在仕官宦。只要不胁百姓安危,不损百姓利益,对下官来说,他所做的都没有错。”
“就算他没有伤损百姓,但他却置虹国整体利益于不顾,五年来擅自脱离王室,割据一方。难道他这么做也是对的”
见赜侯沉默不语,昔庭又道,“当年先王将赜洲交给大人,一定不愿见到今天这种局面。本宫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这些话,当年是本宫抛开了赜洲和大人。但这次回来,本宫希望能够为赜洲和大人做些什么,来弥补本宫心中的亏欠。”
“殿下并不亏欠什么,如果殿下真的为了赜洲考虑,那就请尽快离开赜洲。”
昔庭默然了,看着和她离得老远,脸一直深埋草丛
第八十章 改头换面
第二天天未没亮,昔庭就起床了,整晚都没睡好的她在念茁村中转了一圈。待到天亮就和村民们聊起了耕田种稻之事,她将自己带来的作物种子分发给了村民,这些都是她和敬出在妖林中栽培改良过的。
昔庭本不懂医术,但和敬出成亲之后,天天耳濡目染,受其真传,也可算是一名可独当一面的大夫。她将带来的一些稀有药品和药草分发给村民,并为他们义诊。
昔庭这样充实地过了半个月,她无法停下来,知道时间有限,必须尽己所能多做些事。
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贺石夫妇,不时将视线转向村头小山丘上的那棵千年槐树,他们知道赜侯天天都会到槐树下作画。不管有多少,哪怕一点一滴也好,只要赜侯还没有完全放弃这个尘世,多少都会被触动到。
留给赜侯的时间不多,不管是思考也好、疗伤也罢,他身边的人都希望他能尽快振作起来。
自从那天,赜侯自五年前就开始停滞的内心,被昔庭再次唤醒之后,他没有一天晚上不做噩梦。被他封存在记忆之笼的信息再次喷涌而出,他怎样截堵都无济于事。
即使每天依旧坐在槐树下对着画板,却再也不能安心握住画笔。一整天下来,画板上的图纸依旧一片空白。
一天傍晚,赜侯不知不觉走到了贺石的小木屋门口,当他意识到自己即将见到的人时,刚要去敲门的手又缩了回去。
驻足门外良久,他还是打算转身离去。
“赜侯大人!”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