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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儒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梦醒半浮生

    紫禁城,大光明殿。汉白玉圆形底座三层,黄琉璃瓦圆攒尘顶,两重顶子。上下两檐间悬一方“大光明殿”匾额。殿内烟雾缭绕,仙气纵横。

    “陛下,西北那边赏赐已经厚发,有功将士俱已升赏,对陛下感恩戴德。此外——方鸣石进京了,”内阁首辅李悝压根没想这个时候处置方鸣石。两派斗得水深火热,方鸣石这样的官员一旦出事,所有人都会认为是维新派做的手脚,但李悝要对付谁也不会去对付方鸣石,因为,没好处。

    “叶阁老,方鸣石是你的学生,你怎么看!”元祐帝一身道袍,面容清癯,稍稍蜡黄。半眯着双眼,显得无精打采。

    “亲王犯法与庶民同罪”叶文忠面无表情“方鸣石入狱,贩卖军马一事,供认不讳,证据确凿,辩无可辩,签字画押,任凭陛下处置。满朝文武,没有异议。”

    “陛下!这是方鸣石上的自辩折子”司礼监秉笔太监冯永亭,端着盛有方鸣石折子的托盘立在一边。自辩折子刚刚上到,冯永亭看都没敢看,赶紧送上来。

    “《直言天下第一事疏》呵呵,好大的口气!”元祐轻轻翻开方鸣石折子,方鸣石被告发贩卖军马两百匹,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元祐帝要的不是结果,是一个态度。

    “晋阳知府臣方鸣石谨奏;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臣闻: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其任至重。凡民生利病有所不宜,将有所不称其任。欲称其任,亦惟以责寄臣工,使尽言而已。臣请披沥肝胆,为陛下陈之。”

    “哈,为直言天下第一事,还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狂妄”元祐眼睛一睁,继续往下看:

    “陛下则锐精未久……然愧心馁气,退有后言,欺君之罪何如”

    什么意思,就是在说:陛下锐意精心治国时间不长,被杂乱的念头牵引而去,反而把刚毅圣明的本质误用。以为人真的能够长生不老,而一味的玄修,倾尽民脂民膏,滥兴土木工程,二十余年不临朝听政,法律纲纪已经废弛。官吏贪污骄横,百姓无法生活,水旱灾害经常发生,盗贼越来越盛。天下人对您不满已经很久,这内外臣工都知道。……谄媚的风气太厉害。人们内心惭愧,心气空虚,在背后议论是非,欺君之罪到了怎样的地步!

    看到此处,元祐帝双手发抖,头上冒汗。

    “……一意玄修,是陛下之心惑也;过于苛断,是陛下之情偏也……臣不胜战栗恐惧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何意:……一心一意学道修行,陛下心受迷惑,过分苛刻武断……陛下您莫非认为只要抓住刑和赏的权柄,就不怕无人办事,天下就可以治好,修道便没有什么害处……如果您承认修道有害无益,那么臣子转变,百姓的祸福,天下的安危都将由此而不同,所以您应当立即悔悟,每日上朝理政,与宰辅、九卿、侍从、言官一起言说天下利害,洗刷数十年君道之误……今天官吏设置不全,办事因循苟且,敷衍塞责,不守法纪,却还自以为不错。……臣每想到这里便痛心疾首。所以今日便冒死竭忠,诚恳的向陛下进言。望陛下能够改变心思,转换方向,而天下之治与不治,民物之安与不安都取决于您,若陛下真能采纳,是我宗庙、社稷、国家的幸运,是天下黎民百姓的幸运!

    “弑君之罪!该死!该死!该死!——”接连三个该死,李悝和叶文忠眼睁睁看着元祐帝面色发白,嘴唇发青,哆嗦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无君无父,无君无父……”哆嗦着除着句话,再无其他。

    “啊!”李悝、叶文忠拿起方鸣石奏折看过之后,浑身颤抖,俯身于地,再不敢多言。

    “来人,草诏——”

    “陛下,万万不可啊!”李悝惊恐之下抬起头来,一旦以这样的因由处死方鸣石,元祐帝和满朝文武还不遗臭万年

    “陛下,还是按三百匹军马——处置吧!”李悝看看身边趴在地上装死的叶文忠,身前元祐帝看死人一样看着自己,再无他法。

    “三百匹军马……”元祐帝眼皮跳动,呼吸急促,半晌之后,终于回归神来,“好吧,便宜他了!”

    “五千退十万,阵斩左贤王”颜君武看着战报默默无语,昏暗的灯光下,已显老态,“八百年一出,难道真的是八百年一出吗沧海桑田,世事难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如今的大汉表面上看来欣欣向荣,但执掌吏部的颜君武却不这么想。几十年的维新变法确实卓有成效,但再好的变法也抵不住有心人的破坏、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抵制和地主豪强不见血的侵蚀,岁入多了几百万两,可财政丝毫未见好转,戍边、镇乱、平叛、赈灾、防倭……。方鸣石这种一心为国的官员都被一刀斩杀,这在几十年前根本不可想象,可知那看不见的黑洞有多恐怖,湍急的河流下隐藏着多少旋涡。

    “既然决定了要走这条路,又为何偏偏和方鸣石搅到一起你难道不知道一旦这样选,将来的路有多难么”幽暗中再次叹息,“你呀,一辈子都不如我!你不如我,你儿子不如我儿子,为何临到最后,生个孙子却如此出色冤孽呀,可恨、可惜、可叹!”

    三日之后,神京午门。

    “一代贪官”方鸣石以“贩卖军马三百匹”之罪,午门处斩。京城过往百姓抛石掷菜,以示对贪腐官吏之厌恶——缩衣节食以御外敌,竟还有人偷卖战马,何等丧心病狂斩首之后,一名小厮花千两白银赎走其尸首,随后不知所踪!

    京城百姓可愚,愚不了天下。

    《直言天下第一事疏》,十五天内传遍九州。要知道,即便快马加鞭,从冀州传至滇州、交州也需一月以上,此次如此迅捷,除了信鸽,再无其他方法。愚人者,人愚之。普天之下,闻者莫不摇头叹息,伤心不已。也许只有端坐光明殿中那位,依旧认可世人皆愚说法。

    几千里外,方鸣石死讯传入晋阳,满城缟素,比之几月前晋阳大战之后出殡还惨烈十倍。晋阳百姓因此罢市,白衣白帽之人布满全城,日夜祭拜方鸣石,无数家中竖起牌位,祭奠哭拜的人百里不绝。

    颜子卿府内设坛吊祭,并亲自手雕刻、手写牌位,祭于堂上:长歌当哭,逝者逝亦,老师一路走好!

    远离晋阳万里之外的交州景象则截然不同。

    “阿爷走了——”“这样的官都杀,汉人该完了”“外面无数百姓在祭祀阿爷,民心可用!”“阿爷走了,路上太寂寞,该有人相随的!”“汉人一直在骗我们,确实不该这样下去”“以前还好点,这一条鞭法后,由实物改缴税银,孩儿们实在维持不下去了!”“每年的税赋,大半都被他们贪了”“准备的差不多!”

    “大祭司,北面的朋友送来了粮食,南面的朋友送来了刀枪,万事具已齐备——”

    “那我们还等什么呢”

    汉元祐三十五年,东南交州。

    正月初一,交州九夷百姓给了大汉朝廷一份“厚重大礼”:冼、莫、侬、韦、罗、岑、蒙、闭、甘九姓土司,代表畎、于、方、黄、白、赤、玄、风、阳九夷三十六洞三百万族民,举行祭天仪式,告慰上天,告慰方阿爷,自日起兵,不再归汉。方鸣石的“至交好友”、交州总督朱子清亲帅七万大军征伐,败。三个月内,叛乱席卷交南行省七府四十二县,交州糜烂。

    “公子,若是心情不好,看不进去,就别看,不如散散心!”换上汉装的边青桐,去掉三分野性,增添五分妩媚,脸




第三十八章 一曲离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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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狂妄,狂妄,何其狂妄!但是我喜欢!”蜀州秀川书院,一名身穿盘龙蜀绣,头戴冲天儒冠,剑眉入鬓的鹰钩鼻男子,双目放光,笑声欢畅,“颜子卿,不妄我为你弃考三年,你值得!”

    “抬眼望天空,带一身超然狂傲,莫让云雾当我路,比仙鹤飞的更高”梦州武家一独立庭院,仙鹤戏水、雾霭亭台,一名白衣“公子”抚琴而唱,声音清雅,悠长空旷。论长相,比起颜子卿竟还“英俊”几分,只多了一似俊秀,少了一点阳刚。“看破世上纷纷事,冲破风雨阻挡;悠悠红尘中只有你,与我知心同道……嘣!——”用力之下,琴弦戛然而断。

    “为万世开太平!颜子卿,这就是你的挑战书吗”右手一扫,古朴瑶琴飞落潭中。

    “如果这是你挑战天下的战书,我接了!——来人,沐浴更衣!”话落间,几名俏丽美婢应声而至,手捧花瓣、紫香、玉露薄纱,俯于白衣公子身边。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好,好,好!好男儿当如是”雍州秦轩花坊,一名三十余岁男子,左手拿书,右手端酒,一饮一点头,仿佛沉醉不已。“学以致用,知行合一!不错,深合吾心,当浮一大白”说完一扬右手,几口美酒又灌入腹中。

    “文轩公子,您少喝点”几名花坊小娘掩嘴轻笑,围坐男子身边,既有爱慕,也有心疼。爱慕其文采风流,心疼其身体损伤。“文轩公子别喝了,我们姐妹给你唱一曲吧,你昨天写的《雪梅香》”

    “《雪梅香》:……危楼独立面晴空。动悲秋情绪,……水村残叶舞愁红。楚天阔,浪浸斜阳,千里溶溶。 ……想佳丽,别后愁颜,镇敛眉峰。可惜当年,顿乖雨迹云踪。雅态妍姿正欢洽,落花流水忽西东。无憀恨、相思意,尽分付征鸿”诗词之中,无尽的相思婉转衬托出孤单、痛苦和寂寞。几名小娘唱腔悠悠,逼人心醉,唱完以后,众女竟潸然泪下,无不掩面。

    冀州神京,徂徕书院。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苍老的声音铿锵有力,字字吐出如飞瀑击石,让人肃穆。“‘学以致用,知行合一’颜子卿此子,可谓当世孺子第一人!”说完一抚胸前白须,目视众人,“退下吧!”

    三百人端坐堂下,而坐,听到老者所令,无不长揖到地:“学生告退!”说完依次起身,鱼贯而出,整个大堂竟无半点声响。

    “先生,这样说可好”众人走后,旁边一中年儒生面色凝重,低声询问,“先生名满天下!此语一出,此子无疑置身风口浪尖,与其无益!”

    “哦!——”问川先生似无意一般,轻轻摇首,“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缘来缘去,自有天定……”

    “什么以凝斋关门弟子自诩,还要为天地立心为万世开太平”徐州萧家当代家主萧云德手中信笺悄然滑落,心中懊悔不已。当初二弟与自己一说与颜家结亲,自己耳根太软,鬼迷心窍之下竟被说动,现如今方鸣石的《直言天下第一事疏》已经传遍天下,可以想象陛下何其震怒

    据神京族人传来消息,此事已经成为陛下心中一大心结,彻夜难眠。颜子卿竟大庭广众之下拜方鸣石为师,何其不智不,是愚蠢。这等样的人,其前途基本已经毁掉,自己还怎么能把爱女嫁于他想到此处,萧云德不由气怒交加。

    “老爷,您别生气!”师爷姓谈,递过一杯茶汤,打开折扇微微一扇,“只是纳采而已,还没有问名、纳吉,而且此事也没有过多宣扬。杭州府,学生走上一趟,保准此事办的妥妥的,叫那颜家放不出半句话来!”此世婚礼,决定权依然掌控在男方手上,即便是口头协议。若颜家不同意取消,咬住不放,也是难过。但颜家亦是千年世家,注重脸面,同样不愿鱼死网破,所以师爷有绝对把握。

    “这样,不太好吧!”萧云德稍稍犹豫,此事这样做了,无疑是把颜家得罪狠了,而且“我二弟那边,不太好看吧”

    “有什么不好看”谈师爷太了解自己主人,萧云德心里明明已经点头同意,就是拿不定主意,“这是家主嫁女,又不是二爷嫁女,学生去云州,顺便通知二爷一声便是!颜家子一看便不是省心的主,万一将来惹出什么乱子,连累主家,到时候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此话师爷说到萧云德心坎里,一咬牙“他颜子卿不顾轻重,事已至此,也怪不得我萧家,你明日启程吧!”

    “退亲!”绸缎之事在萧云迁协调下,颜家损失几十万两银子勉强结束。方鸣石之事刚传到云州,家族就排个师爷来通知此事,气得萧云迁眼花。

    “谁的主意”萧云迁当场砸了喝水杯子,吓得师爷缩了缩脖子。“鼠目寸光的蠢物,颜家子拜一个方鸣石怎么了”萧云迁一阵头晕,赶紧扶椅坐下。

    “志大才疏、胆略不足、刚愎自用,好谋无决,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说的就是你们这种人”萧云迁只想撕了面前蠢物,“颜家怎么说同意了”最可恨的,师爷去的第一站不是云中城而是杭州,把事情办完,再无回旋余地才来通知自己!难不成兄长和自己是仇人

    “颜家!颜家当场就同意了!”进门前谈师爷还洋洋得意,没想到二爷发这么大火气。一个颜家子而已,他们颜家又不是得罪不起!再说,在谈师爷眼中,此事无疑是颜家做的不地道在先。

    “同意了!哎!帮来帮去帮成仇——”萧云迁顿感萧索,“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此事萧家不会去宣扬,颜家更不会宣扬。但问题是,此前已经把消息放了出去,颜萧俩家下人都知道,更别说其他世家。萧颜两家不去宣



第039章 远眺银江




第040章 夜宿富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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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爷,前面就是富阳府,一入富阳云梦泽支流即可叫做富春江,往前再行两日便可进入钱塘江,达到杭州地界了!”腾爷紧垂十几天的心终于放松下来,抻眼看看身边安坐的黄脸大汉,脸色阴晴不定。十几天前黄脸大汉一句话,滕爷和一众漕帮伙计衣不解体、神经紧张忙活半月,抢马的贼人没来,众人不由得好生失望;再一想,贼人没来也是好事,难道还盼着贼人来此眼看马上进入富江,即将抵杭,能够归家,心情不由得逐渐放松。

    黄脸大汉姓甚名谁,众人旁敲侧击问几次,汉子都以辱没祖宗为名,没有透底,惹得漕帮众人愈加怀疑。

    “侯爷,富阳最好的酒店,富春山居全鱼宴天下闻名,能做出500多道宴菜,集河鲜、湖鲜之大全,五彩斑斓、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晚上到了富阳,可否赏脸上岸,小人做东请侯爷尝尝这天下一绝”滕爷和颜子卿相处十几天,逐渐熟悉,说话也没那么多拘束。

    颜子卿虽不爱说话,但并不端架子,手下众将也敢和他开些无关痛痒玩笑,偶尔漕帮伙计们冲撞冒犯了也不生气。滕二心中暗暗点头,这才不愧是书香世家的嫡传公子,大家气度。比起个小门小户出生,出门鼻孔朝天的二世祖,好了不知几许。

    “哦那倒要尝尝!”颜子卿爱好不多,吃——恰恰是最爱之一。还有是钓鱼,晋阳那边难得见到一条河流,南方不一样。上了漕帮的船,十几天来,一大半时间都拿着鱼竿坐在船头钓鱼,小初帮忙放进网兜。船上没有佐料,钓起来的也不吃,到了傍晚数数个数,比比大小后全数倒掉。滕爷笑说颜子卿钓的不是鱼,是蕴意;颜子卿也笑:钓的不是蕴意,是寂寞。

    “我若是你们,便高兴不起来”黄脸大汉没因颜子卿是侯爷毕恭毕敬,更不像漕帮伙计一样缩头缩尾,该吃吃,该喝喝,没事就坐在船头发呆,愈发让伙计们当成是吃白食的。

    “怎么说”滕爷不是无知之辈,黄脸汉子这么说,必然有因果。

    “谁都知道你们是漕帮的船,前阵子不动手是云梦泽太大,水太宽不好端掉你们,怕你们四散逃跑;你们目的是杭州,进钱塘江只有富阳一个入口,我若是你等,上岸先去报官府。”

    “难怪,难怪,你这么说我心里就通透了!”滕爷恍然大悟,内心的不安之处顿时清晰明了。云梦泽方圆几千里,要想劫船可不容易,富阳不正好是下手最好时机和地点!

    “侯爷,我们要不要报官府,请官府派人来——”“不用!”还没说完,就被颜子卿打断。

    “把马牵上岸,码头旁边找个落脚处,等他们来!”马匹在船上十几天,日渐萎靡,正好上岸透透风,再长时间关下去,怕不到杭州就有马倒在船上。

    “哦,那好吧!”滕爷看看颜子卿周围几名,一脸兴奋、拔出弯刀弓箭开始擦拭,凶神恶煞的大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特别是那个两米多,那天拦住自己、喜欢学狼叫的家伙,嘟囔什么“好些天没杀人”“还是杀人好玩”“手痒的紧”之类的话,听得滕爷一哆嗦。这是杀了多少人才能有的眼神他该庆幸,狼嚎手下“执法队”在草原上造的孽,说出来能把他吓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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