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遗落

    然而，之前的争斗消使他耗颇大，才迈出几步，虚弱感如潮水涌来，恶心感刺激喉咙，可怕的眩晕迫使他摇摇晃晃地停步，勉强用森咒支撑，维持身体的平衡。

    炙热，却又寒冷，好像有块烧红的烙铁，伸进他的喉咙里搅动，但四肢却像浸泡于深水中，冰冷僵硬。

    “糟糕。”

    他吃力地甩头，大口大口地呼吸，试图恢复清醒，视线却愈发模糊，一些紫晕的星星开始出现。

    这很不妙，眼下是关键时刻。

    不知不觉间，前方的红毯，墙壁，破碎的盆景，吊灯，它们边缘的轮廓皆转为晕糊的，放大的虚影，以胡乱的色泽挤满他的视野，仿佛突然近视数百度。

    可怕的黑暗和寒冷接踵而来，撕咬，吞噬他的意识。

    痛苦，无奈，只能凭借坚韧的意志不断挣扎。

    “...风绿。”

    他半跪在地，奋力对抗着无力感，用森咒保护几处要害，翠绿的光芒编织成光幕，将他的身形笼罩。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转攻为守，撑过对方的法术。

    别无他法。

    两秒过后，女孩丰实的脸迅速干瘪，包括她的身体，血肉蕴藏的精华皆被抽离，作为施法的代价。

    女孩眼中掠过一丝清明，露出惊恐和痛苦交织的扭曲神色，流出无助的泪水，却只是半秒，属于女孩本身的情绪很快被蔓延而上的冷酷所掩盖。

    施法继续，肉眼可见的红光从她身上脱出，一丝丝地没入前方悬浮的鲜红咒文里。

    “z...o...hli。”

    她的雾状黑眸紧盯翠绿光幕后的利奥，吐出艰涩的咒语，仿佛吐出刺喉的鱼骨。

    眨眼间，异咒焕发威能，仿佛由鲜血浇铸的箭矢从符号中射出，速度极快，越过狼藉一片的长廊红毯，刮起微红的腥风，呼啸而过。

    咻！

    尖啸破空，一道红芒撞在翠绿光幕的表面。

    仅仅停滞瞬间，妖异的红矢尖端刺破光幕，飞出四溅消散的绿风，直奔利奥的额头。

    “...”

    这一刻，利奥努力睁大眼睛，扭动手臂，掷出压在手下的事物，接着咬牙拧腰，握持森咒，平扫而出的斩击紧跟其后。

    那是失去诅咒效力的灰色短剑，它擦过半空中的红矢，溅出点点火星，被弹开，旋转落插至左侧的墙壁上。

    紧接着，飞行的红矢激烈地擦过半空中挥动的森咒剑刃，微弱的银辉和翠绿交织，艰涩的磨损声响起，魔法箭矢的射行轨道被硬生生扭转，轰击在左侧的墙壁上。

    刹那间，白光一闪而逝。

    轰！

    爆炸声肆虐长廊，动静不小，冲击的暴风席卷碎块和尘埃，掀翻红毯，震裂玻璃，碾碎天花板的残余吊灯。

    一切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利奥短暂地失去意识，视野白茫，天旋地转，耳鸣不止。

    嘎啦嘎啦，最先涌入耳中的，是碎块的滚落声。

    摔倒在地的他回过神来，睁开眼睛，森咒静静躺在脸旁，剑身的白色擦痕十分明显。

    幸好。

    “唔...”

    利奥暗叹一声，总算撑过。

    但他又觉得奇怪，污蚀为何放过好机会，没有趁他昏迷杀死他

    然后他机警地爬起，立刻发现之前落下的灰色短剑所在的墙壁已被炸出窟窿，狂风肆虐之时，它也随部分碎块坠向外面的海洋，不知所踪。

    目光自然地偏向窟窿之外，波澜起伏的海面幽暗未知，在那之上，漫长的夜幕深沉黝黑，不断呼啸的寒冷海风顺着大洞涌进，它那特有的咸湿夹杂长廊的血腥味，难闻作呕。

    捡起森咒，利奥缓缓站起身，来不及拍打身上的碎块，警惕地环顾四周，却没有女孩的身影。

    连倒在红毯旁边的拜伦大副也消失不见，难道他们都...

    利奥不由得再看了墙壁的可怕窟窿一眼，摇摇头，否定猜测。

    在之前的战斗中，女孩的位置离他较远，拜伦大副可能因余波的风而坠海，但那个污蚀附身的女孩却不会。

    除非，她自己跳进海里。

    “...”

    这个念头令利奥一怔，他想起施法关头女孩露出的挣扎之色，内心不是滋味。

    也许...

    踌躇片刻，他扶着墙来到窟窿旁边，顺着船舱向下望去，除开起伏的幽暗海面，什么都看不到。

    唉。

    他抬起头，长叹一声。

    “该结束了吧”

    利奥呢喃着，合上眼，困倦如潮水将他淹没，松开森咒，他再也没有力气持剑，顺着不规则的墙边滑下身体，半坐半躺地靠着墙。

    他想，刚刚的爆炸动静很大，会惊动船上的其他人...等船卫和船长来到这里，他再慢慢解释这难言的一切吧。

    这一切，诅咒，污蚀，种种画面闪过他的脑海...

    结果...捷尔拉，泽弗奈亚，盖伊皆被污蚀杀害，拜伦和他的表妹也不幸落海...

    命运依旧冷酷无情，黑暗一如既往的深邃。

    为什么自己能幸运地活下来

    作为最后的猎魔人，他还要做多少事

    他突然想得有些复杂，但由于脑袋的刺痛，很快停止思考。

    现在，他只想休息，缓解身心的极度疲惫。

    利奥昏沉地休息着，时间流逝，他期待长廊转角的脚步声，然而迟迟没有人来。

    终于。

    “还有其他变故”

    利奥睁开眼，看向光线昏暗的长廊转角，若有所思。

    爆炸甚至破开船舱，不仅是声音，还有震动，普黎号的其他人没有理由感受不到这里




第一幕 鱼群I
    宿命。

    浩瀚星空之中，星宿运行各有命令，因决定果，自成规律。

    世界有律，人的命运也许生来注定

    从高空落下，利奥眼前不断出现回溯前，他记忆之中的，身边的某些人的画面。

    注定继承家业高举铁锤，半生等候在通红火炉旁的青年不服从这样的安排，因为那和他的追求的梦想相背，他毅然参加湖岩城骑士团的选拔，最后成为失败者。

    但那位青年最后娶到心爱的女孩，转为经营首饰，常常向大伙炫耀他的好运，他虽未能完成梦想，却因改变命运而心满意足。

    曾经一起在餐馆打杂的帮工，被客人怀疑偷窃，飞来的横祸使他连夜逃离水城区，销声匿迹。

    几个月后，他模样大变地返回，举起酒杯对大家笑着说自己被岩城区的团长看中，成为佣兵，生活虽苦，却终于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解决怀疑，不再害怕，不再低头。

    还有许多，边摊的小贩...黑巷的盗贼...远道而来的冒险者...他们都有类似的故事。

    经历困难，破茧成蝶。

    而这些故事无一不向所有人诉说——命运并非生来注定，是可以改变的。

    毋庸置疑，它是一个不断选择的过程，时机来临，把握选项，微小改变便会诞生。

    然而，以利奥看来，他们的命运并未真正改变。

    准确来说，宿命未变。

    铁匠青年原意蜕变为骑士，跃出水城区，游向更广阔的天空海洋，他终究不能做到。

    帮工伙伴只希望平稳地度过余生，盗窃的诬陷迫使他成为佣兵，迎接更危险的遭遇。

    不知不觉间，太多人在漫长的时间里缓慢妥协，改变最初的想法，被命运的长线裹住眼前，终为宿命的大茧所困。

    沿着他们的一生，一眼望去，才会发现，

    ——宿命，是沉重的，注定的命运。

    太多人自以为改变命运，那可能更多的是，某种自我安慰的错觉。

    太多人甚至意识不到这点，他们已无法改变宿命。

    太多人的命运生来注定。

    而现在，利奥塔内库无比深刻地认识到，什么叫做宿命。

    无止境的抗争之路，他无数次披荆斩棘，眼前依旧是没有尽头的黑暗。

    猎魔人击退可怕的污蚀，阻止世界的终焉，却无法改变宿命，得到救赎。

    邪恶在等待时机，岁月则削弱锋芒。

    再强大的猎魔人也因此消亡。

    作为最后的猎魔人，他的宿命，一如眼前深不见底的黑暗天空。

    视野中深沉的云雾远去，利奥不断下坠，终于落海。

    扑通。

    柔软厚重的海水托起后背，随后冷酷无情地渗进全身。

    落入茫茫海面的瞬间，浓郁的寒冷和未知的恐慌便伴随涌动的波流给予意识重创，再自大的人类在深渊般的无尽黑暗，以及密不透风的刺骨冰冷之中，感到自身的渺小和无力。

    “...”

    澎湃的咸苦包裹全身，使他窒息，甚至难以睁眼，但能察觉自己仍在下沉，像块破碎的死寂礁石，沉入幽暗深邃的海流深处。

    紧接着，他察觉到有在什么逼近。

    咕噜，咕噜。

    内心的危机感刺激利奥快消散的意识，他勉力睁开眼，吐出气息，手心的灰银柄印记放出微弱的光辉，照亮脸前数个徐徐上升的淡色气泡，它们一如消逝的希望，朝着上方的漆黑远去。

    他咬牙心念风绿，翠绿的光芒在他身边亮起，却在顷刻间熄灭。

    无往不利的魔法在海中失去效力，令人绝望的境地。

    “...”

    残余银辉的如同风中烛焰，消散之际照映他的脸庞，刹那间，一缕不甘的光芒掠过黑眸。

    他张开手臂，用纯粹的，身体的力量向上攀爬。

    一点一点，缓慢地攀爬。

    然而，寒冷和暗流仿佛缠身的无数水藻，他好像背负无数的重压，吃



第二幕 鱼群II
    “喔！海伍德叔叔的渔船第一！”

    几名少年挥舞手中的贝壳，朝着靠岸的渔船兴奋叫喊，他们一股脑地围了上去，船头的大汉哈哈大笑，从渔网里捞起几只鲜活的鳞鱼，丢给欢呼雀跃的孩子们。

    没过多久，分离鳞鱼的船工们便在鱼群里发现了一把模样可怕的断剑，夹在渔网中，也亏得这把剑不算锋利，才能被捞上来。

    很快，船头的海伍德问询走来，皱着眉头看着这把剑。

    “...丢掉它。”

    他挥挥手，这把剑光是看着，就令他毛骨悚然。

    一名船工立刻抱着这把剑朝远处走去，海伍德看着那名船工走向海边小屋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那人不舍得这把剑...没办法，据说往来的货船时常有尊贵的客人，他们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把海上捞起的断剑要是再配上一段吟游诗人的故事，讲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父亲！”

    海伍德听见女儿的小声呼唤，他诧异地看了过去，发现船舱的女儿探出半张脸，紧张地向他招手。

    “怎么了”

    海伍德挠挠头走近船舱，便发现脚下一条**的痕迹，从渔网处到船舱里。

    “见鬼，你是不是又拽了条大鱼进来——”

    海伍德好气又好笑，迈步走近屋内，便发现女儿怯怯的站回角落，露出身后倒在地上的，昏迷不醒的，**的青年。

    “...”

    海伍德迅速收起脸上的笑容，嘴角下压，俯身，皱眉盯着这人。

    “他是活的，父亲。”

    这名大眼睛的女孩提醒道，然后偷瞄了昏迷青年的苍白脸庞一眼。

    “我知道。”

    海伍德叹口气回应，他就害怕对方还活着。

    以往有不少在海上遇难的人流至洛雷里，他们的到来多半不是好事，已有前车之鉴。

    不过渔网打捞上的活人，这就比较少见了。

    真是个难题。

    正当海伍德思索着如何处理这名昏迷的青年之时，对方突然睁开眼睛，褐黑的眼眸锐利异常，引起一旁女孩的小声尖叫。

    “...”

    海伍德皱起眉头，将女儿拉至身后，警惕地盯着慢慢坐起的利奥。

    他光是与对方对视，就察觉到一股压迫感。

    这人并不普通，使得海伍德将其驱逐的心思更加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