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中州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露晓夜白
唐雨溪却质问道“我问你。在你心的目当中,是去追杀扶桑贼子,为父母报仇重要,还是林佩蓉的生命安危重要?”
萧爻怔住了,这两个问题在他脑海里交战起来。过得一会儿,萧爻才缓缓说道“柳生十二郎当年杀害我的父母,害得我一生孤苦。我如果不杀了他,为父母报了这血仇,那就是不孝。林姑娘待我情深义重,更是因为我,才失手被擒。如果她遭逢不测,我会内疚一辈子。”
萧爻又道“前辈,救出林姑娘,是板上钉钉的。杀柳生十二郎报仇,是无可更改的。目前最为紧迫的,是救林姑娘。”
唐雨溪道“好!大丈夫恩怨分明,我也不难为你了。”
萧爻总算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道“前辈,哪条路是去周家堡的呢?”
唐雨溪摇了摇头。道“周家堡这个名号,我是以前听长辈们提起过,才晓得河北沧州有个周家堡。位于何处,我就不清楚了。”
萧爻心中略觉失望,但也无可奈何。正感怅然无助之际,忽听得东北方的山坳里面传来一声黄牛的嗥叫,又见山坳里走出一头黄牛。黄牛背上坐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头上扎两个牛角辫,手里拿一只拨浪鼓,摇得叮叮咚咚地响。
在那黄牛的后面,跟着一名农夫。穿一件黄马褂,担着锄头,胸膛敞开。咿咿呀呀地唱着山歌,歌声悠悠扬扬地飘荡在山间田头。依稀可辩,所唱之词约为地里的草掩盖庄稼不肯长,情哥哥耕地除草把活忙,起早摸黑不怕虎豹财狼,回家路上偷偷把情妹想,问声情妹妹你身在哪方?
农夫唱了一段,牛背上的小孩便摇动小鼓,击得叮咚作响,如在伴奏。
鼓乐一停,那农夫又唱情哥哥怕嗓子不好不敢开腔,为了情妹妹羞答答也来把歌唱,情哥哥唱情歌给情妹妹,问声情妹你是不是也在把情哥想?
那小孩又摇动鼓,摇得叮咚地响。词句虽然粗糙,萧爻却听得心摇神驰,林佩蓉被周家堡的人捉走了,这事时时牵系着他,农夫所唱俚语,正像是他想对林佩蓉说的。
只听那农夫又唱天上的鸳鸯比翼成双,情哥哥也想和情妹妹地久天长,啊地久天长。
牛背上的孩童又把小鼓摇得叮咚叮咚地响。两人缓缓向东北方走去。
萧爻灵机一动,上前问道“大哥,你可曾看到过周家堡的人?”
农夫谨慎地看着萧爻,摇了摇头。
萧爻又道“刚才有一队人马从这里路过,但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条路走的。你看到没有啊?”
那农夫摇了摇头,指着黄牛。道“没有人马,只有人牛。”说完,依旧往前走着。
萧爻问人不着,甚是无奈。思量着该从哪条岔路追去。
唐雨溪道“天快黑了,我们跟着这农夫去瞧瞧。看看这附近是什么村落,说不定周家堡就在这附近。”
萧爻想想觉得在理,如今敌人没了踪迹,只好碰碰运气。这才拔出箭杆,唐雨溪给敷了金创药,止住了血,萧爻略作包扎。
两人跟着农夫在田园里穿行。转过几个湾,走出五六里后,依稀看到几座农舍,几所庄园。不一会儿,来到一个小山村里。稀稀落落有数十户人家。鸡鸣狗吠,炊烟袅袅,不少人家正在做晚饭,农家的风味越来越浓。
只见那农夫走进一条小巷内,再转个弯,来到一座茅房之前,农夫抱下了小孩。那小孩道“我去看看钱叔叔。”农夫点了点头,又拿手放在唇边,示意他不可声张。
萧爻和唐雨溪不经意间看到农夫的手势,又见那农夫一脸谨慎,略觉诧异。忽听村口大道传来一阵马蹄之声,吆喝呐喊,引得村里的狗发狂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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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黄老实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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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农夫的脸上忽然变得十分慌张,他栓好黄牛,急匆匆地跑进屋内。只听他说道“嘉微,村口的狗叫得很凶,不知是不是那些人来找你了,你快和亦龙去地窖里躲一躲。”
又听得一名男子说道“黄大哥,你确定是他们吗?”
那农夫道“我还不太确定,最好不是他们。这地窖不易被发觉,为保险起见,你还是去地窖里躲一躲,我这就去村口打个前哨。”
只听那个叫嘉微的汉子叹了口气。道“黄兄,我在你家躲了有十二天了。自从来到这里,给你和亦龙带来了很多麻烦,害得你们跟着我倒霉,兄弟心里过意不去。我想通了,与其躲躲藏藏苟且偷生,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去。我这就出去,跟他们干一场,死个痛快。”
屋子里传出一阵响动,虽然没有看见,但想必是那姓钱的汉子要从屋子里冲出来,被那姓黄的农夫按住,两人起了争执。
屋子里的闹动停了下来,只听那姓黄的农夫道“钱兄!你给我好好待着。我黄老实种了三十年农田,没读过什么书,也没见过他妈的大世面。我却懂得大丈夫不可轻言生死。你是嘉兴新科贡生,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比我懂得更多,怎么反而没我明白呢?”
那姓钱的汉子道“我……黄……黄大哥……我……我……是不想这样窝窝囊囊地一直躲着。我决定了,只在这早晚,要跟这群只会欺压良善的泥腿子拼命。”
那姓黄的农夫叹了口气。道“就是要拼命,也得把伤养好咯。亦龙,快请钱叔叔去地窖。”
那小孩道“钱叔叔,我带你去地窖。我以前玩捉迷藏时,就躲在这地窖里,他们没人能找得到,都认输。”
那姓钱的汉子叹了口气,像是口气软了。道“黄大哥,是小弟鲁莽了。”
姓黄的汉子道“别说那么多了,快下去。”
跟着屋子里传来揭地板的声音,又是盖地板的声音。想来必是那姓钱的汉子听从黄老实的劝告,进了地窖。
萧爻和唐雨溪一直守在屋外,虽未上前窥视,对屋中发生的事却也猜了个不离十。
萧爻道“前辈,黄老实看来不简单啊。”
唐雨溪道“那名叫钱嘉微的贡生更不简单,我看多半是他惹上了什么麻烦,还受了伤,被人追杀,跑来黄老实家躲灾。现在却又觉得躲避是懦夫所为,想直接面对了。”
萧爻还想再问,却听唐雨溪‘嘘’地一声。黄老实正从屋子里走出来,脸颊微微隆起。
萧爻随即闭嘴,凝目瞧着。只见黄老实理着衣裳,将纽扣扣上,穿戴整齐了。又见他走到水缸边,把水缸当作镜子照了照,伸手往脸上抹了抹,将刚才因争执而隆起的脸颊抹得平整了,便又恢复了他平时的模样。黄老实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在自家大门前呆站了一会儿,待心情恢复得差不多平静了。对着水缸作了个轻松如意的表情,才自言自语地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我黄某人救下钱嘉微实出于道义,自问并无罪过,若因此而招致灾祸,愿天佑之。”这才迈开步子,向村口走去。
黄老实丝毫不觉,适才的一举一动,给萧爻和唐雨溪瞧在了眼里。萧爻瞪大了双眼,眼看黄老实走得远了。道“这位仁兄倒也老实得可爱。不过听他言语,像是做了好事,得罪了坏人,而担心因此惹火烧身。”
唐雨溪道“事实和揣度常常不一致。我们去村口,能瞧出些端倪来。”
萧爻听后,觉得结论下得为时过早了。道“倘若黄兄真是做好事,而由此惹上的麻烦,我得助他一臂之力。”
唐雨溪不置可否。道“还是先查探清楚再作定夺。”
两人跟在黄老实身后,转了几个弯,来到村口大道边上。吵闹得越加轰动了。
唐雨溪指了指路旁的两棵大柏树。萧爻会意,腾地而起,悄无声息的跃到一棵大树上,唐雨溪藏到另一棵大树上,两人腾起之时,不带一点尘埃,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萧爻向大道上一扫,见大路边上竖着一块石牌。石牌上刻着‘黄空冲村’四个大字。萧爻暗道“这地方叫黄家冲,不知和周家堡有什么关系没?”
想到周家堡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林佩蓉。林佩蓉此时尚在危险境地,不知情况如何?然而又找不着周家堡,不能及时去解救。那自责感又涌上心头。萧爻自我责备起来“就算毫无办法,我也应该时时担心着、焦急着。而不该像没事人似的,还有闲情逸致来看热闹。”
萧爻心中一阵惶愧,一阵刺痛,仿佛被人用针刺中了一般。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暗想“本来是追杀柳生十二郎报仇的,哪曾想,柳生十二郎逃得没了踪迹。现在更遭了,林姑娘又被周家堡的人捉了去。杀敌报仇和解救林姑娘都是眼下必须要去做的,偏偏这两件最为紧迫的事都无人入手。哎!人生有两大灾难,一种是壮志未酬,大概另一种就是踌躇满志了。像我这样与世无争的人,如今却正在经历着踌躇满志的煎熬,嘿!当真叫人无可奈何得很。”
萧爻自我嘲解了一番后,心思才有所开悟,透过树枝望去。只见数十个穿着朴素的人排成数排,那是黄家冲的村民。又见众村民的前方,站着十来个身穿飞鱼服、手持秀春刀的锦衣卫武士。一个个凶神恶煞,如同刚从地狱钻出来的魔鬼。
这时,一个身穿锦袍,头戴锦帽,下颌留三纽胡须,五十多岁的老者开口道“乡亲们好!我是黄家冲的里长,我叫黄化仙,今天叫大家来村口聚集,是想问问大家,最近有没有看到我手中画上的这个人?”
里长便是当时的村长。只见黄化仙摊出一幅画来,画上画的是一个年轻男子,面貌一般,却透着一股文雅之气,料来必是位读书士人。
众村民都摇了摇头,回答说“没有看到过。”
黄化仙道转头向一名锦衣卫武士说道“总旗大人,他们没看到过。”
萧爻凝目向那总旗看去,觉得很有些面熟,不知何时见过的。仔细想了想后,暗叫一声“原来是他!”
原来萧爻那名武士是数月前在许家镇横行霸道,被周元嘉捉上山去,关押了半个多月,又被萧万立叫去伐木做门三名锦衣卫武士中的一个——陈恭明。
萧爻想起当时在山上捉弄陈恭明的事,至今想起,觉得仍然可笑。心道“谁曾想到,竟会这此处遇到此人。不知那画上画的是什么紧要人物,官府竟已画影图形,动用这么多锦衣卫武士来搜寻,还惊动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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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黄老实被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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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化仙朝众村民嚷道“既然大家没看到过,那就散去罢,别耽搁了吃晚饭。”
众村民看到这批魔刹,心里就打鼓。指不定他们手中的刀何时会砍到自己的头上,那便身首异处。无辜枉死在这种魔鬼的手上,也太过不值。听里长说已可回家,无不暗暗高兴。正要欢然退去,却听陈恭明厉声喝道“慢着!急什么?都给我站住!”
众村民心下害怕,又都慢慢转回。眼瞅着陈恭明,心下甚觉不服。明明叫我们回家的,又叫站住干什么?凭什么不让人回家吃晚饭?却都忌惮锦衣卫武士的刀,有的脸上虽显怒容,却是敢怒不敢言。
陈恭明猛地从黄化仙手中夺过图画,在众村民面前展开。道“你们给我好好认清楚这个人的长相。此人名叫钱嘉微,身犯滔天大罪,在十二天之前,他从京城逃脱,他逃脱之时,身负重伤,我们沿着路上的血迹追到此地,在此地断了线索。他若不是躲到了鸟窝狗洞,就一定是被哪家哪户给藏了起来,以致于让我们遍寻不得。朝廷已颁下诰命,此人罪大恶极,务必要将他擒拿归案。你们若有见到的,举报者有功,私藏者同罪。”
萧爻心中暗想“画上的人名叫钱嘉微,那不是在黄老实家中与黄老实争执的人吗?听黄老实说过,钱嘉微是嘉兴新科贡生,读书士人,如何惹上锦衣卫了?嗯!黄老实提前叫钱嘉微躲在地窖里,倒是个高明的主意。”
陈恭明叫手下一名武士拿着图画,唰的一声,他抽出刀来。道“你们挨个上前辨认。”
众村民见到那把明晃晃的绣春刀,哪里还敢违拗。只好忍着饿,逐个走上前,仔细辨认画上之人。
一人看了,摇了摇头,走回原地。众村民挨个看了后,也是这般。黄老实不知何时插到村民之中,他看过之后,也学其他村民,摇着头走开。众村民认了一遍,都站回原地。
陈恭明双目如炬,扫视着众村民的脸。数十个村民如同先商议好似的,数十张不同的脸上都是同一样的表情。冒着油汗,茫然不知所谓。
只听陈恭明道“我们沿路追踪,到了这黄家冲却没了踪迹。钱嘉微没长翅膀,决不会飞上天去。一定是你们当中有人将他私藏了!”
没人吭声,连村里的狗都不敢叫了。
只听陈恭明又道“你们知道私藏朝廷钦犯,该当何罪吗?那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
众村民心中畏惧,不敢答话。
陈恭明缓口气。又道“可我陈某人不会滥杀无辜。你们当中是谁藏了钱嘉微,要是现在说出来,配合我们缉捕的,还可将功补过。我就法外施恩,不予计较。如若我们搜出钱嘉微,到那时数罪并罚!”
陈恭明又恫吓了一顿,众村民除了胆战心惊之外,却没有任何表示,有的更是从来没听说过钱嘉微这号人物。无论陈恭明如何威吓,仍是没人敢与他接话,更没人敢认。
黄老实战战兢兢,心扑扑直跳。好在他藏在众村民之中,每个人想的都是如何保住自身,没闲心来管别人。再者黄老实周围的人害怕之情与黄老实的相差无多,谁也不曾怀疑到黄老实头上。黄老实因此暂得保。
场地上鸦雀无声,眼看天色将黑,陈恭明又道“好!好!好!你们装聋作哑,以沉默来反抗我。以为只要不说话,我就拿你们没辙了吗?告诉你们,老子曾在北镇抚司当职三年有余,是人是鬼我都见识过。别说是活人,就是泥菩萨,只要触犯法令,我一样有法子叫它认罪。”
陈恭明右手一挥,只见五名武士从队列中站出。陈恭明道“那罪犯一定是被他们藏了,棍棒不上背,他们不知喊‘疼’。若不动用刑罚,量他们必不肯招认。先拉出第一排的人,鞭打三十。”
五名锦衣卫武士齐齐动手,去拉第一排的村民。十来个村民虽想反抗,却强不过武士,被武士生拉硬拽,拖到场边,一个个反绑在大树上。五名武士抽出带刺的皮鞭,就地狠抽。鞭鞭见肉,霎时间血沫横飞。六月的天十分炎热,大地上的热气窜进伤口里,如被烈火炙烤,更增痛苦。村民难以禁受,痛哭哀嚎,大叫冤枉。有的叫饶命,有的直呼黄化仙,脸上显出哀求告怜的神色。
萧爻心中一动,便想冲下去解救。忽然又想“这事与官府挂钩,非同小可。我冲下去,自然能解救那些受刑的民众,可若是这背后藏着什么大阴谋,我草率行事,虽能解救他们一时,却救得不够彻底,反而害了他们。”萧爻捏紧拳头,强忍冲动。
黄化仙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眼看治下的民众受此酷刑,身为一方里长,终于是忍不了了。
黄化仙弓下身子,朝陈恭明作了一揖。道“总旗大人,黄家冲民众均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就算他们当中有人做了不法之事,我相信也是出于别人的指使,一时给猪油蒙了心。只要晓以大义,说之以情,动之以理,他们自会把贼人交出来。如此屈打成招,只会激增民怨,于国于民,只有害而无益。下官斗胆请大人手下留情,另想他法。”
陈恭明摆了摆手,叫手下停止鞭打,狞笑一声。质问道“你是想包庇民众?还是觉得我当着你的面,鞭打这些刁民,伤了你这里长的面子?”
黄化仙道“大人明察,下官以知天命之年忝任地方里长,一者是受百姓抬爱,二者是朝廷委以重任,天恩浩荡,下官不敢推辞。自上任以来,旨在休养生息,治理水患。虽未建寸功,却也治得一方清宁太平,数年来,本辖内并未出现过作奸犯科之流。因此,下官才敢担保,本村百姓均是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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