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女成凰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千语千夜
何况这次的事情,祖母也没有明确的证据,而只是怀疑,总不能因为怀疑就将阿姐遭遇的不幸都归根到母亲身上吧”
谢张氏瞧着这年仅十岁的孙女,竟变得如此能言善辨,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怔的傻了眼。
谢含烟再次向谢张氏磕了个响头,抬起一张如风中月荷般梨花带雨的小脸,再三恳求道:“祖母,求您了,阿烟自小无父,却知母亲一人带着我们长大的内心苦楚,母亲还时常一人思念父亲,独自流泪,时常抱着我说父亲生前的故事,她如此深爱父亲,又怎么会帮着外人来害我们谢家呢”
这番话说得谢张氏心中不免又戚戚然起来,虽心如明镜,却终是对这孙女狠心不起来,暗自抚泪片刻后,她便向谢含烟招手:“阿烟,你过来。”
谢含烟面露喜色,忙起身,走到了谢张氏面前,谢张氏看着她面露慈爱之意,忽问了句:“阿烟,你可喜你阿兄谢陵”
谢含烟抿了抿嘴,扑闪着眼睛答道:“阿兄机智过人,有大人者之风范,阿烟自是喜欢的。”
“那好,你阿兄曾也提起过,让祖母给你请一位才高德厚的教习,这建康城中才高者多,智者众,有德者也不在少数,可祖母终究还是不放心将你交给外人,不如这样,以后,你就跟着祖母,由祖母来亲自教导你仁德,至于才学方面,你多多学学你阿兄和阿姐便是了。你觉得怎样”
谢张氏话一完,朱氏的脸色便骇然一变,这便是要将阿烟从她身边带走了,她忙恳求道:“阿家,阿烟可是无辜的,您不能因为不喜我而牵怒阿烟吧”
这时的吴妪便接道:“大夫人,这谢府之中,还没有几个女郎是在老夫人膝下抚养的,能得老夫人亲自教导,那可是她的福气,兴许在不久的将来,老夫人高兴,还会给小女郎求一门极好的亲事,大夫人不会连这点远见都没有吧”
朱氏声音一噎,竟是说不出话来,便将目光投向了谢含烟,但见谢含烟眸中一片晶亮,竟也盛满犹豫之色。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阿烟以后跟着我,我也就不罚你什么了,不过,若是你以后还敢再犯,让人抓到了证据,你就别怪我不再顾念你为景相守寡的情份。”
朱氏脸色煞白,还想争辩些什么,就见谢张氏手一抬,极不耐烦的命令道:“我乏了,都下去吧,阿烟留下。”
“是!”
吴妪应了一声后,便请朱氏离开,这时,谢张氏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以后阿蕴的兰馨院,你也不要随便进去了,现在阿陵照顾着阿蕴,也就用不着你来管了。另外我会再拨几名使女去兰馨院。”
一听到再拨几名使女去兰馨院,朱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色更白了:“阿家,这是为何”
谢张氏没有回答,吴妪便接了句:“大夫人,还是快走吧!老夫人现下要休息了,可别再惹老夫人不快。”
朱氏身子一僵,再也无言,一旁的秋实眸中便露出了喜色。
待朱氏一走,秋实也很快将此事报给了谢陵。
“郎君,果真如你所料,老夫人虽未惩罚大夫人,但已命大夫人从此以后不能再踏足大娘子的兰馨院了,老夫人还将阿烟小娘子要了自己身边亲自教养,还说
第038章 诉真相1
争芬还有些将信将疑,但见谢陵冷而幽清的目光罩着她,并无多言,又赶紧爬起身,向着门外奔逃而去。
“郎君,奴听说,大娘子平素待这些使女极为要好,尤其是这争芬,大娘子将其视为心腹,事事都叫她打理,真未想到这争芬不仅不知感恩,还如此帮着大夫人做出伤害大娘子之事,实可谓狼心狗肺,奴真为大娘子不值,郎君却为何还要放她走”
“昔韩非子曾言,人性本恶,故而才提倡以吏为师,以法为教,来制国规范秩序,这世间的人各有不同,没有人可以奢求,你以诚待人,而他人必以诚相报,如是这样,这世间也就没有善与恶之分了,你可明白”
秋实似懂非懂,略点了头:“可是……”
“我也并没有说一定放过她,只是需要她来做一些对我有利的事情罢了。”
秋实又懵懵懂懂的点头。
“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由我来亲自照顾。”
忽闻谢陵的这一句,秋实又跪了下来,请求道:“郎君,你已经在这里守了大娘子一天了,就由奴来照顾吧!”
“如若有人趁阿姐昏睡之时又来伤害她,我不能保证你能将她照顾得很好,下去吧!我无事。”
秋实的眼泪便落了下来,眼中流露出惭愧和自责之意。
“都怪奴无用,郎君,你罚奴吧,这样奴心里会好受一些,但请郎君不要自责!”
谢陵便站起身,将秋实拉了起来,说道:“怪你无用,只怪敌人太过狡猾强大。”
“我小时候一直是长姐照顾我,我学习时,她陪我,我受罚时,她亦陪我,就连我生病之时,她也守在我塌前,为我端茶水,给我念书听,我还记得那一首:子舆,子舆,以尻为轮,以神为马,因以乘之,岂更驾哉。
长姐教我念书时的样子,塌前明月,窗明几净,秋实,你当知道,长姐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顿了一声,她又肃容看向秋实道,“所以从今以后,我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郎君……”
秋实再次掩了唇,任凭泪水大滴落下。
“是,郎君,奴明白了,既然郎君要守在这里,那奴便守在门前,随时给郎君端送茶水和衣物。”
月光如银,铺洒窗台,谢陵便一直坐在了谢含蕴的塌前,望着那一张微微苍白但难掩绝色的素颜,忍不住会心想:我是不是错了阻止长姐嫁给太子,虽是杜绝了前世的轨迹,但却改变不了长姐的心,她既然想做那九天之上的凤凰,我又岂能去折断她骄傲的羽翼,
更何况,昭明太子没有错,他更不该死,我亦不能因为他前世的命运而去否定他,既然这一切皆已重来,我又为何不能改变
想到即将要到的东宫雅集盛宴,谢陵心中似打定了主意,便含笑看着谢含蕴,暗道:阿姐,你放心,我会让你如愿。
……
翌日一早,谢陵便收到了一封由来自于东宫的信,信上所言:阳阿奏兮激楚流。望洛水兮有好仇。纵轻棹兮泛龙舟。
虽未属名,但谢陵知道这正是太子萧统所写过一首《歌》,萧统博学多才,他所作的诗赋也曾引起一阵时代之风气,被称之为永明体,此永明体的诗赋亦为后世之唐诗打下了扎实的基础,可以说唐诗便是从南朝时期的永明体而来。
自然,这些也是前世的陈硕对她说过的话。
收到萧统的来信后,谢陵便知她写给萧统的那个字起到了作用:她亦正好有些事情须向萧统问个明白。
洛水不比秦淮河烟波浩淼,幽沉壮观,历史源远而长,乃是一处临近村庄形如月的一弯河水,水澄如镜,锦鲤游弋,其上几只乌木小船晃晃悠悠,有摇浆的采莲女轻轻歌唱:“江南采莲处,照灼本足观。况等连枝树,俱耀紫茎端。同逾并根草,双异独鸣鸾。以兹代萱草,必使愁人欢。”
歌唱的也正是萧统曾作的《采莲赋》,随着画舫凌波,琴声悠悠,这首采莲赋唱着更有一种烟波空灵,清新幽远的意境和情愫。
谢陵如约来到了一只乌木而制的画舫之上,首先就见陈庆之站在船头,一袭白袍迎风飘展。
“陈将军——”她远远的施了一礼。
见到谢陵到来,陈庆之亦极为尊重的向谢陵还了一礼:“谢小郎君果然如约而至,我家主子由请!”
想到这陈庆之毕竟是将来威震四海并如卫青霍去病一般名垂青史的大人物,谢陵倒底有些受宠若惊,忙还礼道:“陈将军太过客气了。”
陈庆之微微含笑,再次对她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陵便走进画舫,就见萧统仍是一身最为平常的素服打扮,坐在一案几旁,其上是他煮好的一壶茶,茶香馥郁,香气四溢,除此之外还有一檀香木制的棋盘,其上白黑棋子混杂,稀疏零落。
“谢陵参见太子殿下!”
一句话落,谢陵刚欲跪下,就被一双手抓着手臂抬了起来。
“你救过孤一命,便是孤的恩人,不必行礼,而且孤今日不是以太子身份见你,而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士民。”萧统言道,语气温和。
谢陵便道:“太子德高望重,身居高位,理应受拜。”
萧统却是摇头,目光柔和竟如暖阳一般照着谢陵,道,“古有言,得千金不如得季布一诺,孤亦觉得,受万人膜拜,不如得一名良师益友。”
“谢陵不敢。”
与太子称兄道友,这恐怕是谁也不敢之事,谢陵如此说倒不是真的不敢,而是不能。
萧统目光似有些黯然,忙又拉了谢陵至案几旁坐下,并将一盅茶推至她面前,含笑道:“这是孤用莲心所泡的茶,你尝尝!”
谢陵亦不推拒,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第039章 诉真相2
“长门赋”
在萧统的错愕声中,谢陵又拿了一张写满字的佐伯纸,铺展于案几上,指尖点在了那最末的一句“交得意而相亲”的亲字上面,言道:“太子殿下请看这个字,与这前面的几句有何不同”
萧统蹙了蹙眉,便将这张佐伯纸拿起来仔细瞧了瞧:“这字体仿的乃是安石公的行草,有纵任自我,螭盘虎踞之势,不繇不羲,自发淡古,这篇长门赋通篇看下来似乎并无……”话说到一半陡然一顿,似发现了什么,目光久凝在那个“亲”字上面,摇了摇头,“不,这个亲字并非安石公之行草,而是……”
他一时还认不出这是什么字体,便听谢陵打断道:“魏碑体。”
“魏碑体你说的是北魏孝文帝提倡汉化之后,在北地所推行出的一种介于汉晋隶书和唐楷间的独特风格的新书体”萧统诧异道。
“是。”谢陵果断的回答,又看向萧统,行了一个作揖大礼,“我想请太子殿下帮我查明,在我大梁皇室之中,可有谁习这种特殊风格的字体”
萧统愕然:“为什么要查这个人”
谢陵顿了顿,抬头答道:
“因为这个人便是害死我父亲,而且今日对太子殿下行刺的凶手!”
当凶手两个字一落音,萧统目露骇然,惊得几欲站起身来,他又暗自扶稳了案几,摇头含笑道:“不可能,你是怀疑这个人是我大梁皇室中人,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谢陵便道:“太子殿下如何敢肯定不是我大梁皇室之中不是已经出了一个临贺王以及豫章王了么自晋以来,每一个王朝的覆灭几乎都是止于同室操戈,兄弟相残。
魏时陈思王曾作过七步诗,晋时武帝欲杀齐王,也有民间歌唱尺布斗粟之谣以示讽刺,但到了南北朝之后,这种兄弟相残的故事便欲演欲烈,若帝王暗弱,则狼烟四起,便如现今的北魏,权臣当道,各地潘王弄权,举兵造反者如过江之鲫,其实说白了,不都是除掉自己的兄弟对手,自己登上皇位么”
萧统震惊不言,其实心如明镜:不要说别人,便是他的父亲萧衍,不也是杀尽了前朝萧氏宗亲,自己登上皇位的么
说起来,他们这一支萧氏与前朝萧氏同属兰陵萧氏之后,若是往前追溯,他们都是汉时萧何之后人。
见萧统沉默,谢陵又叩首至歉:“对不起,太子殿下,我知道让你去怀疑自己的兄弟是一件极困难的事情,太子殿下心怀仁慈,哪怕是一庶民都不忍伤害,何况还是自己的亲兄弟”
萧统却是摇头苦笑:“不,孤不是不信你,孤只是觉得痛心,如若老师是死于孤的一位兄弟之手,那便是我萧氏皇族对不起你们谢家,孤真的不敢想,原来老师是因为孤而死。”
说这话时,萧统的眸光中盛满了浓浓的自责,这自责甚至有着对时势之无奈以及万物悲悯的哀伤,萧氏皇族人,诸如萧纲,萧综,萧绎都有着对于时局最为敏感的忧伤情怀,萧纲作《折扬柳》,萧综作《悲落叶》,多有伤春悲秋,慨叹命运之意。
“太子殿下,谢陵说这些并没有怨怪殿下之意。”这时的谢陵安慰了一句,“也请太子殿下不要自责。”
萧统便是一笑,对谢陵抬手示意:“来,坐下,孤都已经说过了,今日我只是一名普通士民,你就将我当成你的一位朋友就是了,友人相约,何须多礼。”
谢陵含笑,也不再拒绝,跪坐在了萧统对面的帏席之上,中间隔一案几,蛊中蒸气袅袅,暗香沁鼻。
这时的萧统看了她一眼后,便将那写着《长门赋》的佐伯纸拿起,暗叹道:“说起来,这篇长门赋,我还曾因这两句与老师争辨过呢,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
我曾觉得以憔悴二字甚好,而老师觉得,枯槁二字更能显出陈皇后身落冷宫之中的凄楚,司马相如所写的原本已在战乱中遗失,可手抄下来的却是各有不同。
唯老师写出了我心中的《长门赋》。”
“太子殿下亦是才高博学之人。”谢陵赞了句后,又问道,“除了太子殿下想将这篇长门赋编入《文选》以外,我父亲写这篇长门赋还有别的原因吗”
“别的原因”萧统讶然。
谢陵便点头:“是,别的原因,这篇长门赋并没有写完,而且最后一个字还让人添上了一笔,陵只是怀疑,也有他人逼父亲写这篇长门赋,只是这篇长门赋又到底是为谁所写”
萧统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后,似乎想到什么,喃喃自语道:“难道是吴淑媛老师倒是有跟我提起过,吴淑媛曾请求过他为她写一篇赋,只是不知到底写什么而且老师也拒绝了。”
萧统说完,抬起头来就见谢陵变了脸色。
“吴淑媛长门赋悲落叶”
她喃喃道出这九个字,似想到了什么,眸中闪现骇惧之色。
“难道是二皇子萧综”
萧统也有些不敢置信:“不可能,二弟如今身在北魏,他怎么可能……”
“但九年前他却是身在大梁,不过,就算九年前父亲之死与他有关,那么现在呢”
谢陵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前世尔朱荣篡位之后,便杀了胡太后以及她所扶持的傀儡皇帝,同时爆发了震惊天下的河阴之变,尔朱荣的弟弟尔朱世隆便想强占了寿阳长公主为妾,寿阳长公主不从而被其杀害,萧综便逃到了一处寺庙里出家为僧,
与此同时,萧衍派陈庆之北伐北魏,萧综便曾给萧衍写过一封信,表示他已悔过愿回归南梁,
自然这个对萧家子嗣无限包容的梁帝萧衍也原谅了萧综的背叛,甚至拿去了萧综小时候穿的衣服表示愿让陈庆之将他迎回南梁,可不幸的是,陈庆之扶持元颢夺取洛阳称帝之后,元颢昏聩,想要脱离陈庆之的控制而将陈庆之赶出洛阳,后洛阳失陷,而陈庆之的军队亦在撤回南梁的途中不幸遇到山洪爆发而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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